王扣子从梦里醒来，浑身是汗，像水里洗过一样。相似的梦他做过无数次了，每次都是惊得一身的汗，心脏狂跳，手指发麻。按说他这个年龄的人不应该有这种反应，他才21岁，年轻气盛，精力无限，怎么会有中年人的身体反应，这个他是搞不懂，也没想过要搞懂。

走出营房，来到操场上，他抬腿小跑了起来。现在是凌晨大约3点多的样子，雾气有点重，天空中有一点点星光，月亮躲到一边，只剩了一弯月牙。

步幅越来越快，开始有一点点风从身边掠过了。只有在运动的时候，王扣子才感觉到身心的轻松。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多的时候，王扣子忽然觉得周边亮了起来，在他头顶上空，有很多很细、很白、发亮的丝状的云，丝丝缕缕，十分明亮，将整个夜空点亮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壮观。王扣子觉得很好奇，不由得站住脚，仰望着深邃的星空，那些云开始有了色彩，绚丽的，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璀璨夺目却又妖艳诡异。

王扣子痴痴地看着夜空，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一激灵，醒过来，翻了个身，身子又往紧里卷缩了一下，身下的稻草咯吱作响，桥洞子外面，警车驰过，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格外刺耳，雪依然漫天地下着。

今天是正月十五了，一会儿天亮起来，各村的秧歌队就都要扭过来了，城里的花灯听说也很好看，晚上还要放焰火，这个要去看一看，然后，明天就去做个了断。扣子办了一件大事，了结了多年的心愿，心里显得很轻松，又合上了双眼，斜靠在土桥下面的干坡上，在昨晚抱来的一堆稻草里，养起神来。

多少年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心里始终压着块石头，今天终于放下了，真他娘痛快！扣子又翻了个身，舒展着躺下来。

深处在山里的这个军营在黎明中显得更加的静谧，天空更加深邃，幽蓝，诡异绚丽的云丝逐渐地抱成了团，不断地向周围扩散，并翻滚起来。忽然，原本悄无声息的月亮从天边升了起来，巨大，滚圆，明亮。亮得发蓝的云团，丝丝缕缕的幽蓝色的光芒闪耀着，在月亮周围纠缠着。

扣子睁大了双眼，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10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天空，同样诡异的云层，同样诡异的月亮，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向着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

那时，扣子8岁。一年前，大大带着他和姐姐，离开关中老家的村子，来到西北边陲的这座城市，以收破烂谋生。

这天晚上，睡到后半夜，扣子突然肚子闹起来，提着裤子起来，到院子里上茅房。他们租住在南川河边一户农民的旧房子里，院子很大，北、东、西各有一排平房，扣子一家住在西厢靠北侧的一间房子里，茅房在东南角，去茅房要斜穿过整个院子。

上完茅房出来，突然就觉得院子里亮了起来，冷清的亮光照进院子的每个角落，有如月光，但发青，发蓝，扣子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缩了缩衣领。匆匆向自家的屋子走去。

这时，一声沉闷的尖叫，似从捂着的嘴里发出的，从西厢靠南的房子里传出。接着，一阵阵压低的喘气声和着轻轻的唔唔声、丝丝的哀叫声，随着风吹出来。

扣子一下子呆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