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父母家坐落在a市郊区的菁英华府里，依山傍湖，风景秀丽，空气质量比市区好当然也价格不菲，房产宣传广告里“领袖”“格局”“身份”“大隐隐于市”“让您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这样的标题非常吸引人的眼球，也能巧妙地诱发出收入普通人的对未来前途的焦虑感，没有哪个国家的人像中国人一样如此迷恋土地带给人的安全感，都说中国人没有宗教信仰，其实房子是中国人的宗教信仰。一串串让人引发焦虑的词语提示着这里的住户身份不同一般，这是他深耕股市多年的收获，买给父母在这里颐养天年，让很多人羡慕。

恬康在一个周日的上午来到了这里，想着马上要面对两个刚失去儿子身心俱疲的老人，他有些紧张，定了定神后，他鼓足勇气按了门铃。

“小康，你有日子没来了，工作太忙了是不是？要注意身体啊，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我们家杨千就是平时太忙了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才病的。那个叫什么病的？说是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得的，叫什么抑郁症是吧？哎呀你不知道阿姨很后悔没用多关注下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刚出院的杨妈妈一看见恬康，心情又激动起来。

“阿姨，你刚出院，病情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心情要放平和，不能激动，我知道杨千的事情让你心里很难过，换成是谁这样的事情都很难接受，还是身体要紧，你和叔叔一定要保重身体。”恬康劝着杨妈妈。

“我早就说了，让小千早点结婚成家，有老婆孩子陪在身边心就定了。他老是不听我话，他别的方面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在找对象生儿育女方面一直有自己的主意，谁劝他也听不进去。赚这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呢？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啊。我一直让小千多学学你，工作生活安安稳稳的多好。康美都6岁了吧?我看着别人的孙子孙女感觉很羡慕啊，他听不进去，非要坚持什么不婚主义。他要有个媳妇在身边能照顾他的生活，他即使生病了也可以早日发现，你说是不是。他要有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其实这种意外和结不结婚没有必然的关系，出门可能交通事故，工作中也会突发意外，即使坐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如也可能有地震发生。而且现在不婚主义的年轻人挺多的，阿姨，您别想太多了。”恬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蹩脚的语言不知道算是在帮忙还是添乱，又想着自己看似稳定的婚姻也并非牢不可破的城墙，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更加觉得心虚。

“他的追悼会都弄完了，让小千入土为安吧，他到极乐世界去了，安静了。我们让他能安静地往生吧，小千他妈你在这里唠唠叨叨的，孩子在那边不会安生的。我们不要太伤心了，小康工作也忙，来一趟不容易，我们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来坐吧，陪叔叔聊聊天。”杨爸爸瘦了许多，眼睛略微有些红肿，但精神还算好，军人的风骨还在。他宽慰着杨妈妈，让她先回房间休息，一边让保姆给客人上茶。

恬康不知如何是好，深怕再给老人带来刺激，此时他怎样安抚老人都显得很笨拙。看来自己离婚的事情杨千也没告诉父母，他害怕杨爸爸突然问起自己老婆孩子的话题，自己说实话也不是，不说实话说自己现在婚姻幸福也觉得很别扭，寒暄了一会儿家常，赶紧说明来意。

“他的书？你是他的好兄弟，我们把你当干儿子，他现在不在了，他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去他书房里找吧。我们老两口最近实在不想睹物思人，没敢进他的房间，害怕看着他看过的书用过的东西受不了，他妈妈心脏不好，一激动又要犯病了。书房门没上锁，你自己去找吧。找完了下来吃饭，我让保姆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你爱吃的菜，你等会陪叔叔好好喝一杯。小千走了，不能陪叔叔喝酒下棋了，现在你就是叔叔的亲儿子了。”

杨爸爸让恬康自己去找书，丝毫不见外。

书房在二楼朝阳的房间，推开虚掩着的房门，阳光迎面而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宽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天然的湖和远处的山，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两排书架书按类别整理得一丝不苟，特制的长条书桌上有好几块显示屏幕，提示着主人的职业是股票交易员，杨千回父母家时通常在这间屋子里总结复盘白天a股的交易或是借着时差看看美股。他上次来这个书房是和倩倩一起来参观时别墅刚装修好的时候，中间自己来过的两次是杨千都不在，他在楼下陪着杨爸爸杨妈妈吃了顿饭就简单告辞了没有上楼。没想到第二次进入这个房间来就和兄弟天人两隔了。

杨千收藏的鼠标有一个专门的陈列柜，和书柜一样高，他像喜欢收藏名酒的土豪般给鼠标做了个柜子，给每个鼠标做了标签提示着各自的意义。杨千按照鼠标的时间一一陈列，普通的鼠标在杨千的包装下赋予特别的意义。最上面的黑色单薄灰头土脸的线控鼠标是杨千大学时在宿舍里第一次炒股用的。随着鼠标越发精致和复杂提示着主人的收入在稳步增加。鲜红色的鼠标是杨千赚到第一个100万时用的，一个金色的鼠标前的提示牌是杨千被评为“明星交易员”那段时间用的鼠标，并排的一个银色鼠标是倩倩得知消息后特意买了价格不菲的定制鼠标作为奖励，杨千的鼠标报废地很快，朋友之间有时会约定俗成地不时送他几个。

在书柜的第二层，他找到了杨千推荐那几本的基本股票理财方面的书，夹在中间的正是《投机教父尼得霍夫回忆录：索罗斯餐盘手的自白》，他把书取出来，翻了几页，一张”脑联网”的名片掉了出来，大概杨千用它当书签使用。“脑联网”是个创业公司？是个新兴网站？还是什么机构，恬康知道物联网没听说过脑联网。

恬康把名片夹会书里，和其余基本书放在一起整理好，这时传来了保姆叫他下楼吃饭的声音，恬康把门轻轻带上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看见工作台上的白色鼠标闪过一道耀眼的红光。

喝杨爸爸喝了酒，聊得比较尽兴，军人的风骨在杨爸爸身上很可以很明显地体会到，虽然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情，但接人待物一直一丝不苟，不过分难过，将悲伤隐藏在内心深处。恬康告别了，保姆提前预约好了出租车，除了书以外杨妈妈给他装了几大包吃的放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回到家里，他想着给倩倩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今天在老千家的感受。

这时手机响了，是倩倩打来的。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太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们之间的老友才会这么默契有心灵感应吧。”恬康在杨千家一直压抑的心理这会儿总算感到一阵轻松，赶快接了电话。

“这叫共时性，你不懂了吧？是荣格提出的，是指心理状态与客观事件之间的非因果关系。”倩倩给他讲得文绉绉的。

“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还有心情谈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看来老千老说你上课是小富婆附庸风雅赶时髦是冤枉你了，你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内容。”

“老千爸妈心情好一些了吗？过几天我也去看看他们。”电话那一头倩倩同样担心杨千的父母。

“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觉得心情好么？换成是谁都要崩溃了吧？何况是这么优秀的儿子，从小一路悉心培养到大，老人家真是不容易，放在谁家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

“哎呀，说实话我现在也很难接受感觉。你上次说你觉得他的死很蹊跷，他家有什么异常么？”

“我陪杨叔叔聊了回天就到他书房里拿书，他刚装修好房子的时候你不是也来过么？还是那个书房，挺整齐的，收拾地干干净净，他的鼠标收集得越来越多了。没有什么异常，至少是目前我还看不出什么异常。”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楼陪两个老人吃了顿饭，和杨叔叔好好喝了一杯。”

“哎，现在就只有你可以陪杨叔叔喝酒下棋了。”

“是啊，老人家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会把帮杨千把儿子的义务尽到。”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邻居家似乎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让恬康想到了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光。黄小美在娘家时不怎么干活，恬康倒是烧的一首好菜，他曾凭着一首好菜打动了前丈母娘，觉得黄小美嫁给他不会受累。婚后的家务也是恬康做的多，想着想着心情变得低落起来，他强迫自己不要想，决定找什么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想起包里杨千的书，打来台灯，打算看会书再睡觉。

我们究竟对我们生活的世界知道多少呢？我们看到的有多少是真实的？眼见就真的为实吗？琐碎的细节中会找到隐含的秩序吗？恬康想着，一阵睡意袭来，他进入梦乡。

“你能不能不要折腾你那些股票和比特币了，国企不是时间多工作清闲吗？你可以花时间多陪陪我。我妈妈很喜欢你比我大几岁，她说年纪大了比同龄人好，年纪大了了早吃几年饭，早工作几年，懂事也也要早几年，别看这几年，懂事早比懂事晚就占了优势，可以很好地照顾我。”大学毕业第一年的赵一然选择在一家肯德基餐厅和李金科约会，她23岁，在妈妈的介绍下认识了李金科。

金科本来想把约会地点安排在一个安静些的环境里，肯德基餐厅里跳脱的音乐显得很刺耳，跑来跑去的孩子发出的喧哗声音让他感到心烦意乱的，座椅也显得硬邦邦的不舒服，坐着浑身都不对劲，他瘦高的个子显得很难伸展一般，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的约会往往意味着失败。

他感到自己已经不是中学生大学生竟然也是邪门了，竟然在赵一然这个小女孩的忽悠下跑到快餐厅里来约会了，这个在他眼里有些低龄化的餐厅让他有些不适。

“为什么到这里来约会？哈哈，因为我很喜欢这里，环境轻松，音乐欢快很好听。对了，其实把你约到这里来是我自己的小私心。我喜欢吃可乐汉堡炸鸡这样的垃圾食品，虽然我妈妈说了一万次让我为了身体考虑也要少吃垃圾食品，但我隔一段时间就跟上瘾一样特别想吃，也会一万零一次地偷偷吃一些解馋，所以这次就把你约到这里来了。”赵一然做了个鬼脸，点了一大堆她爱吃的东西。23岁的她看起来新陈代谢还不错，这么爱吃垃圾食品居然还不胖。

金科一直在健身，尽量避免吃垃圾食品的，他本来什么都不想点，但又想起来不管他吃不吃这顿饭总归要自己买单的，于是忍了忍点了个看似不那么垃圾的套餐。

“来，我们一起拍个合影，这个餐厅的环境挺欢快的，照相效果挺好的。让我朋友圈的人都认识下你。”一然把头凑过来，把手机放在两人面前，调皮地嘟起嘴，完成了合照，赶紧在朋友圈里发了出来。

这种吵死人的音乐还好听？我真是服了，金科想着，这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人啊。

“我觉得你刚工作的第一年不是应该给部门打杂吗？新人会很忙，要多学习，多做事。我怎么觉得你每天跟逛街一样。一点事都没有，你那是什么部门啊，养神仙的部门吗？”他比赵一然大了不到五岁，就感觉交流起来很困难，似乎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我爸爸安排我进这个单位的，他和我们老板挺熟的，不需要太努力。上班不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差不多就行了吗？哈哈，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一然说话时有种小女孩的顽皮，漫不经心的，仿佛普通人眼中的事情在她眼里也是轻描淡写的，她正在肆意地享受着青春，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她爸爸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人脉很广，金科早有耳闻。

“哥哥，你不像27岁，你比我们班有些显老得同学还年轻呢，和你走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对很普通的大学生情侣。这是我刚刚发的朋友圈我的同学对你的反馈，大家都评价很好啊。”一然说话声音甜甜的，有种女人和女孩过渡状态的清脆感，听着让人麻酥酥的，金科在肯德基嘈杂的环境里本来就很生气，刚想发作，被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心又软了下来。

“你看着更小，像初中生，我看你的心理年龄估计才15岁，爱吃快餐，爱幻想，没有生活的压力，上了班感觉也跟没上一样，开开心心没有烦恼，不是十五岁的初中生是什么？”金科感到无可奈何。

“不可能，我在网上做过心理测试，测试结果说我心理年龄都80岁了。”一然甜甜一笑，像个淘气的小公主一样，换成别人心都要化了吧？然而金科内心毫无波澜，只想快点结束。

“晕，你这是什么心理测试啊，太不准确了。”眼前这个活泼可爱毫无年龄感的小女生，如果换个年轻些的男生说不定就会喜欢，也许是在国企待着，同事年龄比较大自己有些老成了？金科想着，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赶快先把这个鸡同鸭讲的约会对付过去再说。

“哥哥，我爸爸说了，如果今后我们在一起，你想赚钱就动用关系上你去上市公司工作好好捞钱，如果你喜欢国企安逸的氛围那也可以，就安心上班可以多花时间照顾家庭。我家会多多支持我们小家庭的。我爸爸妈妈其实特别满意你现在的工作。”

“喜欢我的工作啊？那谢谢叔叔阿姨了。”金科嘴上说着，眼前这个青春活力的女孩却丝毫吸引不了他的欲望，她不漂亮吗？漂亮。她不活泼么？她很活泼，简直是有点活泼过了头，她符合一切择偶市场上的优选项，然而他却无法对她心动，是不是自己真的上了年纪？

“不止是满意你的工作，当然首先是满意你这个人了，哥哥大家都说你是个大帅哥，又聪明，情商高会为人处世，在国企这么早被提拔很不容易，我爸爸说你前途会很好的。我爸妈特意问了你的领导”。一然一边说着一边玩着手机。

“你爸爸真会说话。”

“还问我的领导了？你爸妈真是个人才”金科本来就不爽的心情被她这样冷不丁地一说感觉特别来气，现在的丈母娘筛选女婿都发展到要去做调查的地步了吗？真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跟老许爱看得侦探小说一样刺激。

“就是大家都认识，顺便问的，哥哥你千万别生气，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跟查户口一样的调查。你这么好的人大家都很相信你的，千万别多想啊。我爸妈也是不放心我，觉得我没心没肺的好怕被骗，所以一心想找个哥哥你这样的家庭好又在国企工作的，放心。”一然当然感觉到了金科的不爽，害怕他想歪了，赶紧替父母解释。

家长多以孩子的工作、长相、家境来权衡相亲时的利弊，但那只是家长的一厢情愿罢了，真实的性格在自己父母面前都不见得会完全暴露，怎么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呢？盲目的牵线搭桥实在是徒增烦恼啊，真是难为父母了，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都发展成侦探了，金科想着。

一然是个可爱的女孩，但金科总觉得不太适合自己，具体哪个地方不适合他一时半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年龄太小太幼稚？还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反正这次约会又是妈妈辈的阿姨生拉硬抓把他拉来的，先对付过去再说。

“要是老许在就好了，简直是我的大救星。”金科想着，老许这样耐心地人才可以和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愉快地聊天，他不急不躁的，可以谈很多金科没耐心谈的事情。

抽空要请老许吃饭，好好聊聊最近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离婚了还是被自己发现的，上次还打了个神神秘秘的电话，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撤离有些早，和介绍人不好交代，金科想着干脆也开始看手机。

两个被长辈赶鸭子上架架来约会的人开始各自玩起了手机，喧闹的肯德基餐厅里几个小朋友开始吵闹着让环境显得更加让金科这样喜欢安静的人感觉不爽，不过谢天谢地烦人的约会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