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大片大片的竹子丛生在道路两旁，溪水徐徐流过，虫鸣鸟叫声环绕耳边，甚是悦耳。

因为在屋子里待着实在太闷，也没有什么睡意，所以南宫无言偷偷从客房遛了出来，不过他并不是太擅长与人交际，因此他也没有去会客厅和客人一起闲聊，而是来到被莫非叮嘱过小心迷路的后山这边。

从小到大一直在洛阳城里生活，南宫无言对于山上的风景还是很好奇的，出了山庄后，他循着小路往山上走，一路上所见都令他惊喜不已，有时会停下来细细观赏路边的不知名小花，有时又会驻足，看着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发呆良久。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山庄那边喧闹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从这边朝山庄望去，也只能看到被大片树林隐没的若有若无的几座房子，再朝山顶方向看过去，前方印入眼帘的路也只有不到二十步，也不知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登上山顶。

叹了口气，南宫无言在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往上走，思考了一会，他迈开了脚步，“再往上边走走吧，天黑之前应该来得及下山的。”他这么想着。

随着溪流又往上走了一段路，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那人背对着他，正倚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左手边放着一把长剑，右手正拿着一个酒葫芦，一身飘白长衫因为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凌乱，他举起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人皱了皱眉，盯着南宫无言。

面容俊秀是南宫无言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那人的年龄看上去和他相仿，大概也是十七岁左右，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年少的稚气，反而给南宫无言一种奇特的感觉，仿若凡中仙。他看上去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那份令人意外的成熟里还夹杂着几分邪气，他的眼睛明亮澄澈，通透到似乎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底，但是南宫无言却无法从他眼中读出任何想法。

对方见南宫无言一直看着他不说话，目光也下移，开始打量起他来。

“你就是南宫无言啊。”突然，他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南宫无言此时才回过神来，因为突然在山林间看到一个如此邪魅的陌生人，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因此刚才没有及时回答对方的提问，此刻突然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他猛的一惊，疑惑的看着对方。

“嘁，你是在把我当傻瓜吗。”对方闻言似乎有些生气，眼神凶狠的盯住他，双眸隐约闪烁着怒意。

“啊？”南宫无言先是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右手挪到腰间，拿起挂在腰带上的玉佩，甩了甩，“你看到这个了啊。”那块轻薄的玉佩上刻着工整的“南宫”二字，对方大概正好看见了，因此才准确的辨认出他的身份。

“没错，在下正是南宫无言，初次见面。”南宫无言也不隐瞒，大方的抱拳作揖，然后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大名。”

然而，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对方就转过了身，似乎不准备搭理他，端坐在石头上，目光眺望远方群山，又抬起葫芦饮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开口，“南宫少爷不在山庄玩乐，跑到这后山来干什么呢？”

“你这么问，要我怎么回答你呢，”南宫无言上前两步，站在那人身侧，也看向了远处的山脉，双手负在身后，反问他，“那你为何不在山庄，却出现在这里？凌轩山庄的三公子，叶洵离。”

“……”对方闻言这才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凝聚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葫芦，从石头上起身，站到南宫无言身边，盯着他看了很久，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我只是随便猜了一下，”南宫无言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冲着对方微微一笑，“看来我猜对了。”

“你这家伙，很有趣啊，”叫做叶洵离的青年终于换了一副表情，脸上不再是之前那副难以捉摸的样子，他笑了笑，“你和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些富家公子完全不同。”

“是吗，这样正好，”南宫无言自信的开口，“我要是和其他人一样的话，我想我会很烦恼吧。”

“哈哈哈，”叶洵离闻言又大笑几声，语气变得友善起来，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葫芦，递给南宫无言，“要不要尝一下这个。”

南宫无言没有接过葫芦，只是定神看着叶洵离，突然他开口，带着一丝疑虑，“你们凌轩山庄的三位公子之间，果然存在着什么问题吧？”

“嗯？”叶洵离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给怔住了，他也盯着南宫无言，“什么意思？”

“我感觉你和莫非两个人，好像都有点不对劲啊，说起来今天是你师兄成亲的日子吧，可是你们两个呢，一个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独自喝闷酒，另外一个也是一直板着脸，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吃你们师兄的醋了啊？”南宫无言一本正经的分析，把自己想到的不合理之处提了出来。

“你……”叶洵离愣愣的看着南宫无言，一句话也没有说，突然，像是忍不住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着南宫无言，半天不说话。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南宫无言被他的笑弄得摸不着头脑，奇怪的看着他。

“你在说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你真的是南宫家的少爷吗，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啊，你该不会是假冒的吧？”叶洵离用左手戳了戳南宫腰间的玉佩，一副怀疑的表情看着他。

“我当然是货真价实的南宫无言！”南宫闻言火冒三丈，装做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拨开了叶洵离的手。

“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我们会嫉妒大师兄？我们师兄弟三人从小就在这里一起生活，会仅仅因为小师妹嫁给大哥就生他的气？你未免也把我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太浅薄了吧。要说二师兄的性格，他从小就是那样，不苟言笑，一直都是那副表情，你要是看到他笑了那才奇怪吧。”叶洵离收起了笑，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慢慢回答南宫的话，“而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不太擅长招待客人，山庄里那种热闹的气氛并不适合我，我喜欢待在安静一点的地方。另外，我也没有在这里喝闷酒，你不会以为这里面装的是酒吧？”说着，他摇了摇右手中的葫芦，递给南宫无言。

“不是酒吗？”南宫接过葫芦，拔掉了塞子，将葫芦凑到嘴边闻了闻，果然，里面并没有传来酒香，他面带疑惑的饮了一口葫芦里面的东西，一股甘流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腹中，淡淡的清甜味从他的舌尖散发出来。

“我只是想这边尝尝溪流中的山泉才带来了这个葫芦，待会大师兄的婚礼上我还要负责把他灌醉，怎么能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喝酒。”叶洵离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南宫把葫芦塞上，递还给了叶洵离，还在回味着山泉的美味，表示自己明白了。

“其实，这个地方我每周都会来一次的，为了看看那里。”叶洵离把葫芦随意的朝地上一扔，又开口了，同时伸出右手指向面前的远方，表情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那里……是什么地方？”南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连绵的群山。

“长安。”叶洵离轻轻说道。

“！”南宫一怔，侧头看向叶洵离，“你看长安做什么？”

“话说回来，南宫家的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叶洵离突然问出这句毫不相干的话。

“十七。”南宫如实回答他。

“和我一样啊……”叶洵离目光飘忽，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长安方向，“我记得你的父母好像都已经不在了，所以你应该也快要接手南宫家了吧，你有想过你的未来吗？”

“未来？……”南宫愣住，关于这个问题，他好像确实没有好好想过。

“不会吧，你真没想过？你的脑子里不会只有男女之情吧我说。”叶洵离转过头，微微有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这倒没有，”南宫闭上眼睛想了想，回答，“可能是我太安于现状了吧，没有想太多以后的事。”

“男人的生命中可是有比谈情说爱更重要的事存在，那就是实现自己的宏愿啊，”叶洵离慢慢说着，眼里竟然泛起了奇异的光，“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在嫉妒大师兄，可是我有什么理由吃他的醋呢，小师妹和他成亲是他们两人的事，与我无关，而我想的事情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件，就是在‘那里’，成就我的霸业！”

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群山，牢牢定格在十多公里外的长安城。

南宫呆呆的看着他，听他说出自己的野心，许久才缓过神来，“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真实的想法吗？你说要在长安建立你的霸业，苏老庄主可还在世，而且他的女儿嫁给的是你的师兄林霄，你要怎样建立你的势力，难道你打算脱离凌轩山庄自立门户？不，那样的话应该离实现你的理想更远才是，你难道整天都在想这些根本无法实现的事情？”

叶洵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一个后跳落到了那块大石头上，然后把双腿盘起，静静的坐在那，看着远方。

“一切都会实现的，我会成为江湖第一人，我也会在长安开拓我的势力，我会，一统江湖！”叶洵离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山林间不时有微风拂过，然而，南宫无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站在叶洵离身边的他，只感受到来自叶洵离身上的澎湃气势，那是野心，亦是霸气。

“喂，我说，你真的想成为武林霸主？”突然，叶洵离听到身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略带惊奇的扭头看过去，却只见南宫无言的双手正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表情因为兴奋而扭曲，他的嘴里，吐出一句话来，“那我就在洛阳等你吧，等你成为江湖第一人的那一天！”

“嗯？”叶洵离被南宫的反应弄得愣了一瞬，他撇撇嘴，“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叮”，金石交击声传入他耳中，他皱眉看着南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南宫解下了自己的佩剑，扔到巨石上叶洵离的剑旁，然后躬身将叶洵离的剑拿了起来，对着天空横举在自己眼前，然后将剑拔出，细细鉴赏着，“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太白。”叶洵离抬头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南宫闻言嘴边露出一个浅笑，“我的剑名为‘长庚’，从今天开始，就把它交给你了，作为交换，我就把你的剑拿走吧。”

“什么？！”叶洵离闻言一惊，差点从石头上跳起来，不过他还是忍住，耐心的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刚才，你不是把自己的野心都告诉我了嘛，我想和你做个约定。”南宫紧紧盯着叶洵离的双眼，脸上似笑非笑。

“什么约定？”叶洵离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也毫不示弱的看着南宫无言，看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赌约，就赌我们两个，谁先成为武林霸主吧。”南宫无言微笑，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挑衅叶洵离。

“你是认真的吗？南宫家的少爷。”仿佛被激起斗志，叶洵离的表情也完全变了，初见之时的冷静全部消失，他的脸上，也有几分疯狂的味道。

“我以南宫无言之名起誓，我一定会在你之前，成为天下第一人！”南宫无言坚定的开口。

“哈，”叶洵离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左手一把抓住南宫丢在地上的剑，从石头上一跃而起，站定在南宫身边，对着他说道，“你知道吗，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你会成为我的对手。”

“大概是吧，如果没有在今天见到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该是怎样，但是现在，我已经能确定了。”南宫抬起右手，朝着叶洵离伸过去。

“五年，”叶洵离也慢慢抬起左手，两人手中握着的剑轻轻碰在一起，交叉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叶洵离自信的笑，“只需五年，我绝对会成为武林第一人，到时候，我自会去找你取回‘太白’。”

阳光穿过云层打在二人身上，山林间树木摇曳，溪水潺流，仿佛在为他们见证，两道白色的身影在此定格，化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