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来了，大家都让让。”

六十多岁的里正走了过来，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时，心下猛地一咯噔。

只见叶旭宏浑身湿透，双目无神的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满脸是血的叶水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里正扬声大喝。

他本在家里歇晌，听外面有人喊王氏逼叶家水水去作妾，没想到，急三火燎的赶过来，还是迟了。

“里正，是这么回事……”

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中，里正弄清了始末，勃然大怒。

“王氏，瞧你做的好事！”厉光一扫，落到因心虚而躲在后面的王氏身上。

随后对身旁的汉子说道：“猛子，你去镇子上报官，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逼成这样，不能就这么算了。”

“什么，报官？”

王氏心下一紧，忙跑过来喊冤，“不能报官，里正，是她自己磕的，和我没关系，你不能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我头上，我冤死了我。”

“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你是怎么逼水水的，你还有脸在这喊冤？哼，你就等着下大牢吧！”

下大牢？

王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牢，那可是个会死人的地方，她娘家堂兄前些日子就是死在大牢里，送回来的尸身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这边说话间，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架着辛老头急匆匆的过来了。

辛老头是村里唯一的老郎中，口碑颇佳。

许是在来的路上听说了，辛老头一经站定，便立即上前执起叶水水的手把起了脉。

须臾片刻。

“这孩子身子骨太弱，又流了这么多的血，怕是……我先给她伤口敷药把血止住了，后面如何，且看她的造化了。”

闻言，里正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指着王氏，“你听到了，这下可满意了？我告诉你王氏，若水水去了，莫说是下大牢，便是流放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氏整个人一颤，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堵了团棉絮，只发出恐惧的呜咽声。

突然，眼前一亮，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拽着辛老头的衣裳，急声问道：“辛老头，你有法子的是不是？你一定能救活死丫头的是不是？”

辛老头没好气的扯回自己的衣裳，自嘲道：“吊命的法子自然是有，可老朽就一俗人，只要你给得起银子，灵芝妙药，我自当双手奉上。”

王氏一喜，可听到银子，顿时像剜了她的肉一般，整张脸纠作一团。

可又想若是不拿银子出来，到时叶水水真的死了，这笔账就会算到她的头上……

纠结了半响，王氏最终咬了咬牙，“银子……我出！”望向李正，“别报官，我，我拿银子。”

眼下先躲过这劫再说，待日后，银子，她自会连本带利的从叶水水那小贱蹄子身上捞回来！

……

里正夺过王氏紧攥着不撒手的钱袋，递给辛老头。

“你瞧瞧，可够？”

辛老头拿在手上掂了掂，道：“自是不够。”

“什么，三两银子还不够？辛老头，你抢钱啊！”王氏尖声大叫。

辛老头不乐意了，将钱袋扔回去，“那你就拿着这三两银子去镇子上请大夫吧，老朽还不爱管了。”

用这三两银子去镇子上请大夫？

不够塞牙缝的！

王氏脱下鞋子，从里面抠出二两碎银，拿在手里老半天，就是不舍得给出去。

“还治不治了，不治老朽就走了，家里还晒着草药呢。”说着，辛老头作势就要走。

见此，王氏忙拉住他，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狠了狠心，把银子慢吞吞的放到了辛老头手上。

一脸好似剜了她心肝的模样，“就这些，再多，你们就直接让官府把我抓走好了。”

王氏破罐子破摔道。

里正和辛老头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问王氏：“你是想把人留下，还是让我把旭宏兄妹俩带回去？”

王氏眼珠子一转，连声道：“您老给带回去吧，带回去。”

让里正把人带走更好，万一那死丫头命不够硬，最后真的死了，她更有话说了。

王氏的反应在里正的意料之中，寻了几个汉子，合力将兄妹俩抬回了自家，然后让剩下的人都散了。

……

一路回了家，待屋里只余他和辛老头二人后，里正捋了把山羊胡，一改先前的肃容。

笑呵呵道：“水水丫头快起来吧，旭宏可是被你吓得至今没回魂呢。”

随着里正的话落，只见躺在炕上的叶水水眼睑微动，睫毛轻颤。

不一会，双目睁开，刹那间，光芒乍现，如灿星般的眼眸，清亮剔透，眼底暗藏的锐利敛去锋芒隐匿其中。

波光熠熠，半点儿没有昏迷后刚醒的迷茫。

叶水水眨眨眼，待适应了亮光后，缓缓坐起来。

顿时，一张隐藏在记忆深处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之中。

“哥，哥哥……”

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还未去方家作妾，哥哥也未被王氏活活饿死在炕上，方员外也未死，她未被方家赶出来，她也未被王氏卖去青楼……

她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未发生的十年前！

双目无神的叶旭宏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时，身子猛地一颤，霍然抬眼。

“你，妹妹？”

声音嘶哑如砂砾，听得叶水水鼻子一酸。

“是我，哥，是我。”

任是她再如何的强自镇定，此时见到前世亏欠良多的哥哥，也仍是不能自己，哽咽着扑到那个让她无比依赖安心的怀抱。

触手之中的热度，证明不是梦，叶旭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悲怆，抱着叶水水嚎啕大哭。

“水水，你吓死哥哥了，我以为，以为……”说到后面，竟无语凝噎。

炕前的辛老头和里正看着抱头痛哭的兄妹俩，也悄悄的红了眼眶。

“你们兄妹俩也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里正嗓音略显哽咽的劝道。

叶水水抹了把眼泪，退出叶旭宏的怀抱，起身下了炕，走到辛老头和里正跟前儿。

扑腾……

双膝跪地。

“水水谢里正，谢辛老爹的相助之恩。”

这般说着，叶水水砰砰砰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