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爆炸声,楼房的倒塌声,还有人的惨叫声。
烈火在雄雄燃烧。
尽管下起的大雨,战火也不会熄灭,乌云也无法遮炮弹的响声。
战争在持续着了半个月,能够逃离这里的平民都已经逃了,不能够逃的大都死在无差别的炮火和流弹下,或是被埋在瓦砾中。一场与正义无缘的战争使得这座中东的大城市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制造了无数的惨剧。
只是,在这座战火还在雄雄燃烧的城市中,一些还没有被摧毁的生命仍在挣扎。
一个男孩拖着一把步枪,步步艰难地行走在水泥废墟的破烂城市当中。他的衣服破烂,脑袋在流血,眼神空洞疲惫,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地。
而确实,下一秒他倒下了。
一阵枪声后。
他趴在地上。
子弹在地上打穿了一个洞。
远处一栋荒废的高楼上,一个美国士兵收回了狙击枪,他很满意自己的枪法,甚至用望远镜再看一眼的打算也没有就离开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是狙击手准则,杀人,杀得他的眼睛都充满了血丝,失去了感情这种东西。如果成为了机械人的话,就不会再对杀人感到害怕和背负任何罪孽。
够了。
男孩趴在泥地里,雨水湿润的泥土沾污了他的脸和衣服,使得原本就脏兮兮的模样变得更加糟糕。
他还有呼吸,眼睛还能够看见东西,子弹并没有打中他,只是在千钧一发间他倒下来了让狙击手以为打中了而已。若不是恰好倒下了,那一颗子弹足以要了他脆弱不堪幼小的性命。
死里逃生,但男孩还趴在泥地里,一动不动。
他已经不想再站起来了。
尽管还有一点点力气,但是已经够了,为何要在这地狱里继续苟且强存。如果能够停止于这里的话,也证明自己曾经努力去争夺过生存的机会,也算是没有背叛主赐予的宝贵生命。所以,闭上眼睛吧,已经没有理由再那么痛苦地活着了。
身体好冷,寒气随着雨水溢入骨髓,冻得可怕。
人还没有死,心却先一步死掉了吧?
“嘿!”
不敢作声,却极力呼喊。
“嘿!能听得到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腔调很奇怪,不是本土人,而是外来人?
“那边地上的小兄弟,你还活着吗?”
想到外来人的话,首先想到的是美军士兵。如果是他们的话,发现他没有死的话,说不定会再送上一颗子弹。虽然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但是吃子弹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很讨厌。
所以,还是不要理会他,默默地等死吧。
“还活着吧?”
“应该还活着吧?”
“听得到吗?”
“快点醒醒,你还没死吧?”
无休止的呼喊声。
听得出来那男人也很害怕,害怕过大的声音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在这危机四伏的废墟里招来杀身之祸。
不是士兵?
男孩微微偏了一点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栋被炸掉一半的楼房下,有一个本地人打扮的欧洲男人躲在小巷旁燃烧得只剩下骨架的汽车后面。如果说样子的话,那是最普通不过的欧洲大叔了,没有那种救世主的气势,没有杀手般的锐气,倒不如说是个懦弱的家庭主男。但他看到男孩望过来后露出了喜悦的表情,并且小心地朝男孩招手,似乎想叫唤男孩到他那里。从他脖子挂着的相机,不难猜出他是哪国的记者,作死地跑到伊拉克最危险的地方。
那个男人来这里干什么。
为什么他会叫自己。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都不重要。
男孩厌倦地收回头,不再理睬这个人。
“诶?”
“嘿!”
“这边,快点!”
“已经动不了?”
不是动不了,如果是再爬一下的话,男孩觉得还有这点力的。只是已经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可以的话,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就好了。
而且,为什么要爬过去?
不认识那个人,认识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会救我吗?爬过去的话能够得救吗?
嗒。
一绳沾着乌黑的机油的麻绳抛了过来,就落在男孩空洞的眼睛前。
怎么回事?
“看得到吗?那条绳子。”
“能听到吗?”
“不管听不听得到我说的话,抓住绳子,我拉你过来!”
呃?
男孩睁大了眼睛。
震惊的程度足以撼比炮弹落在他家屋子时所感到的震惊。
他偏过头呆呆地望着那个废弃汽车后的男人,看到了那个男人示意男孩抓住绳子的动作。男人在说什么男孩听得懂的,那个动作也有些多余。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能够理解。
是要救他的意思吗?
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那真叫人不敢相信。
算了吧。
男孩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等死就满足了,为什么还要活着?活着之后呢,活着走出这个地狱的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背负着这座城市几千上万具尸体,怀着一颗已经死去的心活着?
那样的生命太沉重了,男孩不敢奢求。
“喂!”
“别闭上眼睛啊!”
“快张开眼,抓住绳子啊,我会带你出去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带我出去?我现在只想睡觉,睡一个不会醒来的觉。
张口解释困难的话,那就用行为会告诉对方,自己不想起来,想死在这里,放弃吧,放弃然后拼尽全力离开这里。
奇怪的是——
“求求你......”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他哭了?
“求求你,让我救你......”
嗯?
男孩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望向那个可怜的男人,看到他老大成的脸上眼泪哗哗的流,一副没用的样子,论男人气的话,他是差劲透了。
“求求你了,我的相机拍下太多死人了,求求你不要再让我照到死人。”
眼泪和鼻涕一起流着,捏着绳头那端的双手也在颤抖。
“哪怕一次,一个人也好,我没有能力救下那些死在我面前的人,但是就一个,让我救一个人,离开这个鬼地方,求求你,抓住绳子!”
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很难明白吧。
但是这一次男孩出乎意料的理解了那男人的心情,理解了他的痛苦。
那一天,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走出了那片地狱?
再回忆的时候,那个理由已经想不起来,不是烟消云散,而是已经化作了一种信仰种植在这颗活下来的心里。
尼克睁开了眼睛。
窗帘拉上了,房间有点昏暗,是适合睡午觉的光度。
“呜,嗯,醒了?”
入眼所见的是雅典娜,她就在尼克的正上方,紧张地低着头望着他。
“小......娜?”
尼克干着张嘴,有点傻眼,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态。
等稍微冷静下来就发现,现在自己正在雅典娜的房间里,准确点说是躺在雅典娜房间的床上,躺在那张彩花的丝绸布上,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着自己的雅典娜来看,脑袋后的柔软来看,自己正枕着她的双腿。
“啊,抱歉。”
尼克匆匆地从温柔枕上起来,道了歉。
雅典娜缩回腿,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摇着孔雀扇,故作淡定地说:“没,没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是,只是觉得差点将你打死了有些愧疚而已,才会,才会......”已经找不到理由了,事实上说出愧疚这个词就已经够奇怪的了。
尼克捂住还有点昏沉的脑袋打量着房间,如没猜错的话,从她那一重拳击腹失去意识开始,自己就一直在雅典的房间里,枕着她的大腿睡了一个晚上。
尼克回过头,尴尬地对雅典娜说:“抱歉。”
“都说了不用道歉了。”
“那,谢谢。”
“也不用道谢!”
“唔哼哼。”
雅典娜有点不满地别过头。
尼克还是自顾的苦笑,那个笑容最让雅典娜讨厌,一个卑/鄙的笑容,让人对他完全生不起气,还是一个不敢正在看他的笑容,即使看一眼就也紧张得看向别处。
两人在床上安静地坐了一会。
尼克看向透光的窗帘发呆,雅典娜放下了扇子,不时偷看尼克,见尼克发呆,她顿时就生气。
“什么嘛,睡了人家的床,现在又在发呆,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些内心话雅典娜不敢说出来。
不过对尼克的反应又是理所当然地接受,因为这就是尼克,正直得呆板得不为任何事所动。本来作为处/女神是不可能会喜欢任何人的,但是从遇到尼克后这个原则一点点被打破,在漫长的岁月里面唯一会喜欢上的人。
“尼克。”
“嗯?什么事?”
尼克从发呆地状态里回过神来,望向雅典娜。
雅典娜犹豫地说:“刚刚,你说梦话了。”
“呃?”尼克愣了一下后问道:“说什么了?”
“......”
雅典娜双手按到床上,爬到尼克面前,她的脸几乎要凑到尼克的脸上,害得尼克紧张地后退了一点。
“小娜......”
尽使有一点恶作剧终于成功的喜悦,雅典娜还是收起了这个心,认真又好奇地问:“你刚才说,‘活下去’,到底是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说这样的梦话?”
“活下去。”
尼克回味着这句话。
在雅典娜皱起眉拷问般的眼神下,尼克苦笑地说:“我刚刚是梦到了自己快要挂了,想要活下去,因为活下去才能够见到小娜。”
“......”
雅典娜迅速红了脸。
“还有大家。”
她脸上的红晕随着尼克的一句话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满带着无形的幽怨地盯着尼克,可惜后者并没有察觉。
“活下去,然后......”
尼克望着前方。
雅典娜看着尼克,她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他看不到她。
因为他所望去的前方是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太过遥远,所以很容易忽视身边的人,其实只要稍微停下来就会注意到,但是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方向是正确的,正确得无法反驳,所以连将他的视线拉回来也做不到,无论怎么骂怎么生气怎么惹起他的注意也拉不回来的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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