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汉闻言扭身观瞧,一眼未看清,又擦了擦眼睛,才确定了来者是空觉寺僧人后,不顾脚上伤痛,呼天抢地跪倒在地,大呼菩萨显灵。
那队僧人近前,问明事情来龙去脉,便在林里找来些粗壮的松树枝,做成担架,打着灯笼,抬着梁老汉向方外山顶的空觉寺走去。
风疏竹跟在一旁,好奇众僧人为何夜间下山来,便询问身旁一年轻僧人,道:“请问小师父,众师兄因何夜间下山来呢?”
那僧人看了眼风疏竹,道:“施主有所不知,方外山山高林密,柴草丰茂,每日登山拜佛上香的信众又多,鄙寺方丈了本上人担心失火,于是派出我等巡山,昼夜不停。”
风疏竹闻言,不住地点头称赞。
由于自“听涛”石亭上来很长一段山路颇为陡峭,众人又担心梁老汉的脚伤,因此一路走走停停,见到空觉寺山门时,已是天光微明,晨曦初露。
风疏竹驻足仰望,只见空觉寺依山势修建,规模颇为宏大,寺内殿宇棱层,长廊彩丽,宝塔峥嵘依霄汉,此时山门大开,寺内晨钟响起,远送千里。
风疏竹与众僧人入了寺内,先安顿好梁老汉,再用过早斋,方拿出拜帖,说明来意,便请寺内僧人通传方丈了本上人。
那通传僧人去了约一盏茶时间方回来,见面就道:“风少侠,本寺方丈了本上人请您后院叙话。”
原来这空觉寺分前后两院,前院对俗众开放,是上香拜佛开坛讲经之所,后院乃是佛门剑仙修行之地。
通传僧人引着风疏竹一路走去,由连廊穿过几层大殿,出角门后,抬手一指,道:“前方便道是通向后院的山路。”
风疏竹抬眼一看,眼前山路犹如羊肠,极是狭窄,且行至险峻处时,上有危石突兀,下临万丈深渊。
说完那通传僧人回身看了风疏竹一眼,会心一笑,双臂一甩,脚步如飞,向前走去。
风疏竹见状,脸上微微一笑,也未多言,而是悠闲地跟随其后。
走了约百丈远,那通传僧人忽地停下脚步,双手合十,转身道:“阿弥陀佛,风少侠请独自前往吧,贫僧只能送到此处了。”
风疏竹向前一看,只见前方有几进院落,与前院不同的是,后院的禅房均是低矮简陋的木屋,且不见人影活动,极其幽静淡雅。
风疏竹对那通传僧人点点头,以示谢意,遂身形一晃,便绕到了其身后。独自一人向后院缓步走过去,来到篱笆门前,随手推开,又沿着青石铺设成的小路走到房舍前。
只听“吱呀”一声,房舍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身穿灰色僧袍,须眉皆白,身材干瘦的老和尚走了出来,见风疏竹面露和蔼的笑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风少侠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
风疏竹也迎上前,双手合十,恭敬地道:“不敢,不敢,晚辈见过上人。”
那老和尚单手一迎,微微一点头,引着风疏竹走入禅室。
室内极是干净明亮,青石镇地,迎门墙壁正中挂着一个斗大的金色“佛”字,下面案几上摆放着一个不大的铜香炉,里面插着三支檀香,静静地燃烧着,从香头上飘起缕缕轻烟,散播到空气中,案几两旁各放有一把靠椅。
二人分主宾坐下,稍时,有一小沙弥端来香茗两盏。
风疏竹左手端起茶杯,右手移开杯盖,闭着眼睛闻了闻,饮下一口,品味一番道:“好茶,好茶,方外山的禅茶,始涩终甜,初入口时微涩,而后甘甜,可谓齿颊留香。”
了本上人面含微笑,静静地看着风疏竹的一举一动,稍后道:“如是想来,上次与风少侠品茶论禅,恍若昨日,可细算起来已是忽忽十年余了。”
风疏竹放下茶杯,道:“上人言重了,晚辈只能向您问禅,如何敢论禅。”
闻言,了本上人目带赞叹,道“阿弥陀佛,风少侠谦虚了,百年前你与那西域魔尊摩博鸠罗大战七昼夜,早已是名动天下,何况少侠天资聪慧,现如今道行应是早已超凡入圣了。”
风疏竹看向了本上人,恳切地道:“晚辈与摩博鸠罗一战,不过是盘道斗法,而当年魔宗影惑为害苍生,上人合归云观无根道人、水月宫水月仙子统领天下正道剑仙,力挽狂澜,拯救苍生于危难之间,扶大厦将倾之际,才是我等心期之榜样。”
了本上人闻言,微微有些动容,但随后轻轻摇了摇头,面带惋惜之色,道:“当年一场大战,贫僧此刻历历在目,归云观无根道人舍身伏魔,贫僧更是记忆犹新,唉……,可惜,当时因贫僧及众剑仙身负重伤,让影惑元神得以逃脱。”说着,话机一转,抬眼看向风疏竹又道:“风少侠此来,想是与那影惑元神欲借两百年地脉一变,破土而出之事有关吧?”
风疏竹点头道:“上人果然料事如神,晚辈此来确因此事,欲向上人请教。”
了本上人闻言,缓缓起身,向外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双目望向屋外,道:“影惑原本应运而生,一旦得以化身成人。此般浩劫,怕非人力所能阻挡,届时道消魔长,天下群魔四起,生灵涂炭。”
闻言,风疏竹亦起身,惑道:“合空觉寺、归云观、水月宫之力呢?”
“经两百年前那场大战后,正道实力几乎损伤殆尽,现如今空觉寺佛门剑仙不足百人,归云观玄清真人坐下虽然弟子虽众多,但已无可接衣钵者,水月宫更是宣称三界禁地,内中详情甚是不明。”了本上人目露堪忧之色,缓缓地道。
风疏竹呼吸微微加重,顿了下又道:“那影惑元神,究竟会在何处破土而出呢?”
了本上人沉默了片刻,方道:“元牝奇迹,乃原始混沌之气所化,其变迁踪迹非我辈中人所能寻觅。”
风疏竹眉头微皱,又道:“如此说来,只能任由影惑元神破土而出,正道坐以待毙吗?”
了本上人微微转过身来,看着风疏竹道:“也非毫无办法,那影惑元神破土之时并不能立化成形,也是其最虚弱之时,为了防备他人乘虚而入,势必会提前寻求庇护。”
风疏竹想了下,眼中灵光一闪,道:“多年来,对影惑昔日部下,上人力劝正道勿要赶尽杀绝,原是有此深虑。”
了本上人不动声色,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佛号,又道:“佛门向以慈悲立本,贫僧只是坚守师门教诲罢了。”说着又道:“风少侠此次为何由前院而来?”
了本上人这一问,真个提醒了风疏竹,便将“听松涛”、遇樵夫之事说了一遍。
了本上人点了下头,道:“螺田山之事,近日已有弟子传报,寺内已派空行法师下山处理。”
“空行法师?”风疏竹闻言脸上一喜。
“不错,就是贫僧的首徒,当年石门镇一役险遭残害,承蒙风少侠援手的空行。”了本上人目露感激之情道。
风疏竹道:“上人言重了,空行法师与晚辈道行本是难分伯仲,当年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了本上人微微一点头,又道:“贫僧有个不情之情,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疏竹转头侧目,恭声道:“上人但说无妨,力所能及,晚辈绝不推辞。”
了本上人看了眼风疏竹,似是犹豫了下,方道:“贫僧因寺务缠身,想劳烦风少侠,能否前往螺田山助空行一臂之力。”说完,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风疏竹闻言,爽朗一笑,道:“这有何难,晚辈愿前往螺田山一探究竟。”
了本上人闻言,面露喜悦之色,道:“阿弥陀佛,有风少侠相助,贫僧便可安然落意了。”
风疏竹故作神秘地又道:“不过晚辈可是有酬而往。”
了本上人闻言,不动声色地看着风疏竹道:“贫僧愿闻其详。”
风疏竹抬手指了指门外的天空,笑道:“日过当午,晚辈可是还未用斋。”
了本上人恍然状,笑了下,指了指风疏竹道:“说来说去,是为了蹭贫僧一顿斋饭。”
风疏竹同样陪着一笑,道:“听松涛,品禅茶,只有再吃到了空觉寺的斋菜,晚辈才不枉此行。”
了本上人笑着一抬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风少侠后堂用斋吧。”
风疏竹未再客套推辞,随着了本上人穿过客堂,进入后院的斋堂,举目一看,斋菜水果早已有人准备好。
两人边用斋边叙旧闲聊,直到日昳时分方毕。
了本上人安排人收拾了碗筷,又道:“风少侠一路辛苦,又连夜登山一夜未眠,不如就在此间休息些时日吧。”
风疏竹道:“晚辈还是真想多逗留几日,多吃几顿空觉寺斋饭,可又想尽早见到空行法师,一了螺田山之事。”
了本上人微微一笑,道:“风少侠能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先,实属难得。既是如此,贫僧也不好再挽留。”说完,引风疏竹出了后院。
二人相互道别后,风疏竹仍是由小径回到空觉寺前院。
此时的空觉寺前院与清晨时已大不相同,香客信众人头攒动,上香拜佛求卦问签形形色色,寺内更是烟云缭绕,厢房里有些僧人在坐堂益诊,也有些僧人在施粥送药。
风疏竹来到大雄宝殿,见三尊巨佛,盘膝而坐,身高足有五丈开外,法相庄严,慈眉善目,不住点头赞叹,而后又从随身包裹中取出船家老汉的香袋,放于佛前供桌之上,方出殿门,迈开步子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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