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残阳终究敌不过夜色,有些不甘的退居山下。夜幕如网,撒向广阔的大地,而那轮皎洁的弯月,终于露出了胜利般的微笑,尽情的挥洒着洁白的银晖。
由于正值秦韩两国交战之际,由韩通往秦国的官道上此时再不见半支商队,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以往的车水马龙。
“踢踏,踢踏…”
一阵缓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当马儿走到官道旁边一个简陋驿站的时候,便停了下来。任凭马上的白衣中年人如何拍打屁股,马儿就是不动,嘴里发出“咴,咴…”声的喘个不停。
“你这厮,哪里看得出半分千里驹应有的神采?”白起拿剑柄朝着马儿头部敲了个闷棍,看这厮是没想走的意思了。
被伙夫照顾得久了,连耍无赖的功夫都更上一层。
无奈只得跳下马来,牵至路边让它自己吃草,自己也坐到驿站的长条木登上,取出干粮酒水解渴充饥,恢复体力。
不得不说,王龁那小子,手艺还真不错,是干伙夫的料!
等将来功成身退了,得把那小子留在身边,专门伺候做饭!
白起如此心想着。
若是被正在为蒙骜摆庆功宴的王龁知道,将军这么早便将他的后路给安排妥当,会不会哭死?
说是驿站,其实就和卖茶水的小摊差不多,上面盖个茅草屋顶,简单用几根木柱子撑着,正中摆了张板桌,周围放了几条长凳。
一路飞奔了一天一夜,白起脸上也是微显疲色,也不怪那马儿偷懒,更无心计较驿站的新旧繁简,自顾吃着兔肉,喝着黄酒。
不一会儿,白起听见前方的路边草丛中好像有了动静,似乎有个人影钻了出来,并朝着这边缓慢行来。
人影走到中年人对面桌旁停了下来,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兔肉干粮。
借着微弱月光,白起依稀能看见来人是位老者,佝偻着干瘦的身躯,身上衣服没块好布,基本烂作一丝丝布条了。而干枯的双手则是撑着根细长的枯木棍,有些分不清哪是手,哪是棍。
这年头战乱不断,各地的难民屡见不鲜。看模样应该是逃难的难民了,或许是闻到了干粮黄酒的气味才吸引前来。
“这位壮士行行好,赏些吃的吧!”
老者吞了吞口水,从嘶哑干裂的喉咙中发出一道难听的声音来。
白起默不作声,静静的注视着老者,不过还是分了半边兔肉推了过去,然后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枯瘦老者并没像饿疯了的那种模样狼吞虎咽,而是用颤抖着双手小心的捧起兔肉,然后用右手两根枯指撕下一小片肉放入嘴里,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终于吃到熟食了!”
老者吃得十分缓慢,也十分艰难,半边兔肉吃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而这期间,两人竟未说半句话语,气氛有些怪异,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固。
等老者吃完,似乎有些噎住,又瞧着桌上的酒壶说道:”可否再讨杯酒喝?”
白起将酒壶推到老者面前,还是默不作声。
老者连忙道谢并接过酒壶,或是有些洁癖,也没咬壶对嘴就喝。只见老者仰着头,将酒壶提至半空,将那对于他来说就像琼浆般的银液缓缓倒入嘴中。
在老者仰头那一刻,披在老者脸前的枯发散至脑后,借着月色,中年人终于看清了老者的脸,那是一张如死神般的嘴脸!
而且嘴边还糊着一大片已经干了许久的血迹。
枯瘦老者此时并未发觉壮汉正在盯着自己的脸,而是沉浸在银液的美妙滋润当中。
“世间竟有如此美酒!”
一时间,老者竟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边哭嘴中还不停的喃喃道:“二十三年来,滴酒未沾,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又是何等绝望?呜呜呜…”
白起还是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盯着老者像孩童那般哭泣着。
良久,老者终于发泄完,才发觉对面中年人正在盯着自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来。
下意识摸了摸嘴边,淡然说道:“如果我说这不是人血,你信不信?”
似乎感觉吃完后恢复了不少,此时老者的气质和语气已明显和之前不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足以用于各个动荡年代。
如今正值兵荒马乱,最恐怖的却还不是战乱,而是饥荒!难民食无可食,经常传出人吃人的现象,更有甚者易子而食,惨不忍睹。
因此老者还是解释了一番,然后将手中的酒壶递回中年人身前。
“我自然是信!”
不过老者却也没打算离开,就这么望着中年人。
而白起低头看着酒壶,并没有去接,右手食指轻轻的敲打板桌的桌面,发出“咄、咄、”之声。
气氛也从怪异变得诡异起来。
良久,白起见老者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思缜密的他,似乎明白了老者接下来要干嘛。
于是不再沉默,开口说道:“应该是野猪血,还有少许鹿血。”
“哦?这也能辨别得出来?”老者有些意外。世界之大,还是有些奇人的。
老者面露微笑,双手也随之背到了后面,等着中年人继续。
“若是寻常老人家,饿成你这般,走不走得动都是问题。鹿血倒没什么,只不过野猪一般都三五成群,寻常两三个壮汉也根本抓不住,更何况饮其血?”
白起常年征战厮杀,经常游走于山林,每天都与鲜血打交道,对于分辨人血兽血,是轻而易举的。
“继续!”
“你的一句无心之言,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不知是哪一句呢?”
老者也主要是憋得太久,心神波动过大导致话多了些,却想不到是哪句话露出了破绽。
“二十三年前,秦昭王称帝,苏秦说服关东六国合纵攻秦,挂六国相印,亲领各国六路联军直逼秦国。从崤山一路攻至函谷关,秦军节节败退,被迫退入函谷关死守。”白起慢条斯理说道。
老者不禁问道:“说这些貌似有些题外话了?”
白起微微一笑,停下了敲桌子的手指,再次说道:“据我所知,当时现场还有第七支人马。
是哪方人马尚未知晓,想必只是为混水摸鱼而来。或是想等六国与秦两败俱伤后,好坐收渔利。
而人算不如天算,纵使苏秦曾拜入名师,拥天纵之才,可所领之六军实乃一群乌合之众,心中各怀鬼胎。六路大军久攻函谷关不下,加之秦昭王急忙废除了称帝,各国便皆生退意。
然而这第七支人马,却是躲在六军之后,欲将崤山放火烧山,将六军后路切断堵死,好逼六路大军与秦国拼死一战。”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老者眼皮不自觉轻轻眨了一下。
白起一直盯着老者,这一细节自然收入眼中,心中已然确定。
“放火烧山,无论放在修道界,还是世俗界,都是大忌!
作恶者,必受天谴!
果不其然,那路人马火把刚刚点燃,火势刚刚升起,却突然天降黄光。那道黄光扑灭火焰之余,还将那路人马全部镇压于崤山,无一逃脱。
后来据当地百姓述说,那路人马全部饿死于山林之中,而那片山林也被当地百姓称之为:饿鬼林。
不知阁下有没听说过这个故事?”。
老者脸色由微笑变得阴沉:“有意思!不知阁下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若非当年你就在现场?
那么,你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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