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照例送江云溪坐上最晚一班回香港的快线,黄灿独自驾车回家。
城市喧嚣未歇,灯火辉煌。她的心情有些落寞,有些难过。人在夜晚,一颗心总是异常柔软感触,许多深埋潜意识里的回忆呀,情绪呀,感伤啊,总趁人不备,挣脱潜伏偷跑出来,悬浮在脑海中四处飘摇。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自己清楚究竟为何泛起伤感落寞。这几年,对广州东站,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迎来送往江云溪不知多少次。但每一次接站,她都还是踮起脚尖,恨不能在汹涌人群中早一秒看见他的身影。每一次送行,她也仍然免不了惆怅,满心回转着爱人温柔的眉眼。
时间和异地不但没有冲淡她对江云溪的依恋,反而日益加深了他镌刻在自己心底的感情,爱意思念统统化作静水深流。
她确信,江云溪也同样如此。这确信,是支持他们携手走过时光最强大的力量。
某次黄灿探望身怀六甲的闫慧,谈论起她的“恐婚症”,谈论起她对于生儿育女的担忧和犹豫。
闫慧的人生,像是她的对照影像。她少见地直接点出,一个人如果在谈恋爱时还异常理智,也许都只是因为不够放开心怀去深爱。也许是因原生家庭,她的防守心理过重,此生无论多亲近的人从来没有全然依赖过的缘故。
听到这些话,黄灿像被闷棍棒击了似的。原来闫慧对自己竟然还有这样深度的认知,而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
原来谁都看得出来她和江云溪的问题所在。假如不是江云溪的成熟、理解和包容,也许他们的爱情早就被时间的流逝和异地的阻碍给扼杀了吧?
想到此处,黄灿的眼圈里涨潮。她想,其实在爱情中,她无意之中成为了比较自私的那一方。
她将车慢慢停到路边安全地带,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江云溪发了一条微信:云溪,才刚分开,已经开始想念。想你想得要命!然后配了个小心心和哇哇哭的表情。
不到十秒,江云溪的电话就打来:“小傻瓜,怎么啦?刚才分别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我刚才那是故作轻松,强按心中激情澎湃嘛。”
“噢,了解。不过我能不能稍微建议一下,下次激情澎拜的时候,请不要强行按捺,直抒胸臆比较好,放心,我承受得住。哈哈!”
“讨厌!。。。。。。云溪,我想,这么长时间了,我应该去拜访你的父母,原本早该去的。”
“啊?真的啊?终于下决心了?今天真是吉星高照啊!总算等到你开口。”江云溪声音陡然兴奋起来,恨不得当场定下行程:“那你什么时候抽得出时间?得提前办签证啊。哎呀糟糕,我今年的年假都用完了。。。。。。”
“呵呵,瞧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既然决定了自然要好好计划充裕的时间,你也要提前和父母打声招呼嘛。不过我估摸着或许要到下半年,或者干脆春节期间?”
“好!回头我商议一下。灿灿,太棒了!我爱你!”江云溪知道,见过父母,他和黄灿的婚事就算正式提上日程。开心之余,他大声表白,哪儿管得了动车里都是旁人。
“云溪,我也爱你!”
说完,黄灿依依不舍挂了电话,心头一阵欢喜雀跃。很多事情,但凡下定决心,之前所有的纠结疑虑彷徨,便陡然间变得无足轻重烟消云散。
她刚要重新启动座驾,手机又响,她接起甜蜜问道:“又想起什么要说的啦?”
“咳,是我,秦峰。”
“噢,不好意思,是你呀,我刚才送走云溪。。。。。。我前一分钟还想起慧慧,你这就打来了,看来人真经不起念叨。”黄灿此时心情大好。
秦峰稍微有些迟疑,顺话回道:“慧慧挺好,这一胎又是反应大又是保胎,她挺遭罪的。好在总算熬到快生了,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底。”
“那就好,我和小玲子一直挺担心她身体。秦峰,她这些罪可都是为了你们老秦家遭的,这次不管生男生女,你都要为她着想,丢掉那些封建遗毒思想,别再要求她追儿子了!再说了,生男生女是男方dna决定的,不是她的原因,这点常识你总知道?”
“呃,你说的,也有道理。。。。。。”
黄灿听秦峰支支吾吾,一想人家大半夜打电话来,应该不是为受教育的吧?“对了秦峰,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明天你得不得空?我想,送上个月报表给你看一下。”
“化工厂报表?平时不都是电邮发送?”
“我想当面给你,有些事,需要聊一下。”
“那,好吧,中午我公司楼下一起吃饭聊?”
放下电话,黄灿思索着秦峰刚才似有难言之隐?不管怎样,明天见面就清楚了。她发动车子,心情愉快地汇入大道车流。
次日中午,秦峰如约与黄灿在茶餐厅碰头。写字楼下的茶餐厅午饭时间总是人满为患,十分嘈杂。
坐定之后,秦峰四处打量,皱了皱眉头,建议道:“不如我们另找个安静地方?这里太多人。找个小包间吧?”
“就我们两个人,要什么包间?”黄灿仔细打量秦峰,似乎神情有些凝重。于是打趣他道:“我们不经常在这样的环境谈事吗?怎么?今天的话题不可告人啊?”
“那也不是。”秦峰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那就点套餐吧,你不是爱喝这里的丝袜奶茶?”
点好餐,秦峰把郑州化工厂的上月财务报表递给黄灿。黄灿翻开,熟练地快速浏览。
一阵功夫后,她抬起头,对秦峰报以赞赏道:“秦峰,说实在的,当初你建议我投资你的工厂,我也没想到收益能这么好,分红丰厚,托福了!作为股东,十分感谢!”
秦峰笑笑,抬手阻止她:“不用客气。身为企业掌舵人,为股东创造利润是职责所在。我很庆幸,没有让合作伙伴和朋友失望。”
“但是?”黄灿一歪头,接话道。她已预感到,秦峰找她谈话的重点在“但是”之后。
“呵呵,瞒不过你,确实有个但是。”秦峰表情虽然报赫,语气却变得坚决:“黄灿,郑州工厂经营这两年的情况你都清楚,市场拓展、销售业绩的持续性增长,从来不是靠的运气,或者说咱们站在了风口上,实际上国家环保越抓越紧,市场竞争垄断性越来越严重,这一行中小企业生存不易。幸亏这么多年我在供应商圈里的信誉很好,从来不拖款,有时候实在周转困难,我也没轻易向股东张嘴,刷信用卡付货款的情况都有。所以在去年更新设备的时候供应商也给面子帮了大忙,不但从来不催款,还给我便宜货。”
“当然,我都知道,工厂有今天的业绩,全仰仗你的刻苦经营。”
“另外,厂里的销售管理我一把抓,工程师是我当年大力挖来的,财务方面,闫慧即便挺着个大肚子也没耽误。新配方好些都是我熬心挖肝给找思路,建议工程师去研发再投入市场竞争。但是你从报表上都看到,工资嘛,我这个总经理,个人只比工程师多拿2000块,慧慧管财务也只拿6000块的普通工资。”
合作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秦峰向黄灿竹筒倒豆子般细数付出和不易,当然这一切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黄灿也正色,诚诚恳恳地回道:“秦峰,你是工厂领头雁啊,你为企业发展所作的努力,股东和家人朋友,全都看在眼里,大家基本没话说。我和另外一位股东是外行,因此业务上,全仰赖你。因为你是日常决策人,工资的事情,你没主动提,我们也就忽视了。这是我的不对。不如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召集股东会,碰个头,把该调整的薪资给调整至合理?”
“不好意思,黄灿,我不是在提议调整工资。”
“那你是?”
“我其实是想,中止我们之间的合作和股东关系。”
望着秦峰面上果断的神色,黄灿一时之间愕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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