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港的早晨,总是如此喧闹,声声吆喝聚集起来,当真有如雷鸣,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烂主意,把海事馆建在这个地方。
海事馆是存放雷鸣港一切对外贸易资料的资料库,雷鸣港虽然只是小小渔港,但对外贸易十分频繁,帝国也因此在此处设立海事馆,以便系统性地管理此地的对外贸易。但雷鸣港虽然对外贸易繁茂,可惜土地贫瘠,且水质太差,难以扩大建设,大多数收入都被帝国政府征收,所以港口交易越发达,政府对港口的压榨也越严重,居民们的生活反而愈加困苦。
白茕站在窗边,望着港口的苦力们背负着怕不比自己体重还重几倍的货物,口中像跑累了的老马般吐出白沫,还像牲口一般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声,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为的是什么?几个铜板,半口白饭吗?白茕一天的报酬,怕都可以让他们饱餐三顿了。白茕并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他虽然穿戴整齐,在海事馆做着文职工作,但也三不五时跑到港口跟苦力们勾肩搭背,一同点算货物,虽然因为体质孱弱,干不得重活,却也沾得满身汗气,经常被馆长训斥,他也毫不在意,依旧每天厮混在苦力堆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今天,都是这些人赐给他的。
十六年前的一天,他沿着河流漂到这小小渔港,村民们把他救起,这之后,奇迹犹如随着这婴孩而来。原本一直过着饥饿贫困,三餐不继的生活的村民们,开始渐渐富足起来,雷鸣港被例行巡察的帝国官员相中,投资大量资源,被开发成为帝国对外贸易的其中一个重要枢纽港,虽然人们依然过着艰苦的日子,但比起从前只能挖掘草根树皮的日子,实在是好得太多了,虽然日后港口的发展不如预期,大富大贵的日子并没有到来,但人们还是努力不懈,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不断奋斗。
雷鸣港日复一日在茁壮成长,白茕也一天一天长大,村们们对他宠爱有加,认为是他带来了雷鸣港的奇迹。但随着白茕每天跟村民们共同生活,村民们却发觉这个出落得越发文秀俊雅的年轻人体质一天比一天差,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身高是不停在长,四肢和躯干却像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发展下去,瘦得远远望去都怕他会被风吹走,近看都担心他营养不良。到了十四五岁,村民们自然不肯让他去做苦工,白茕也是不愿白吃白住,双方争持不下,适逢帝国又派官员到来视察,并有意设立海事馆,村长便代表一众村民向官员推荐了白茕,让他在海事馆中谋个一官半职。
放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去捱苦,自己却做着轻松的文书工作,白茕心中着实不愿,偏生自己生来体弱,根本没有争取港口工作的立场,而且还天生聪明过人。雷鸣港唯一一个家中有藏书的人就是镇长,镇长家中算不上丰富的藏书都被他读了个遍,而且一读即通,且融会贯通,如今的学问几乎比镇长还要高超,帝国官员一见之下欣喜非常,立刻就准了镇长的请求。镇民们哪里知道,这之前官员们还在为海事馆的工作人手短缺而苦恼,需知道这种偏僻地方,没有油水可捞,要从别地调人手过来,谁会愿意?如今有人自告奋勇,官员们自然求之不得。
白茕在海事馆工作两年,把一切资料及记录文件梳理得井井有条,帝国政府原本还担心需要派人手来支援,结果每月上交的记录全都条分缕析,精细得连政府高层资料人员都赞不绝口,官员们自然也就乐得清闲了。
这天,白茕一如既往早早地完成了工作,站在窗边,听着如雷的吆喝,看着满地的汗水,这种不堪入他人之目的景色,是他每天坚持不懈勤奋工作的动力。他总是这样呆呆地望着港口的景色,脑海中不断地幻想着雷鸣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每天接触到的资料,都能极有效地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政府的官员都放心将雷鸣港的海事交给他,但他们不知道,白茕其实从半年前已经开始在文件上进行篡改,他知道政府一直在剥削雷鸣港的财政,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这个对外开放的小城镇始终难有富足的一天,他认为,自己所做的虽然已经触犯帝国律法,但绝对没错。
他照常望着港口的熙攘,笑着嘟囔:“把海事馆设在这里真是个坏主意。”正想从窗边离去,却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往常这个丰收的季节,船来船往,飘扬的旗帜能遮蔽半片大海,在这种最为龙蛇混杂的时候,帝国总会派遣海军前来监察一切货物来往,防止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中饱私囊。但今天港口依旧人来人往,却丝毫不见海军踪影,白茕抬手遮额,迎着朝阳,遥遥望着在朝阳的热气之下显得摇摇晃晃的海军分部。帝国对这个可供无限压榨的小地方可是重视得很,非但设置了海事馆,还建立了海军分部,毕竟谁都不想可口的肥肉被饿狼般的海盗啃噬掉。
“今天怎么一个列兵都没看见,还有官员呢?”白茕不禁心中纳闷,“不怕货物被私吞吗?”
突然,一阵惊恐的喊叫声打断了白茕的思维,那一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吼叫,叫得白茕心惊肉跳。自打白茕有记忆以来,从没听过有人能喊得如此惊心动魄,这声音一入耳,白茕就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定是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呼喊。随即炮声四起,震耳欲聋,白茕循声望去,原本停泊在港口处的船只有半数都已经沉没,剩下的一半都在船员们惊恐的呼喊下仓皇地逃离,港口的苦力和商人们都尽力在四溅的火花中四处逃窜,在白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大都已经被无情的炮弹轰得血肉横飞,肢体难辨了。
白茕的行动力向来不足,唯独是脑子转得飞快,很多时候就是顾虑得太多,在别人的眼中,他往往只是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这在大多数时候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他的思想却连累了他。他只是伫在那里,脑筋转得闪电也似:“受袭了?怎么会?海军分部的瞭望兵呢?港口的监察人员呢?雷鸣港每年贡献的物资,还有建立在港口贸易上的外交关系,这么重要的瑰宝,帝国政府在干什么?”
白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眼前这从未见识过的场景吓倒了,竟尔一直任由自己的思想翻腾飞跃,脚下却一动也不能动,直到房间的门被强行撞开,他才勉强扭转了头,呆呆地望着来人。进来的人昂藏七尺,黑瘦如柴,一双大眼转了一转,直勾勾地盯着白茕。
“你果然还在这里。”来人说着话,脚下不停,径直走到白茕面前,拉起白茕软弱无力的手就向门外走去,白茕任由他拉着,踉踉跄跄地下了楼梯。
二人跌跌撞撞下了楼梯,来到地窖门前,白茕思绪依然未曾平复,黑瘦男子拉起地窖那道不知几百年没有动过的木板门。随着刺耳的“吱呀”一声,打开的地窖门内传出极其难闻的酸腐气味,黑瘦男子转过身,双手有力地扶着白茕的肩膀,白茕无神的双眼中看到的,是男子赴死的决意。
他紧紧捏着男子扶住自己肩膀的双手,喃喃道:“不要……不要……”
黑瘦男子狠狠地甩了白茕一巴掌,白茕瞪大眼睛摸着自己的脸,突如其来的疼痛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终于使他清醒了点。
黑瘦男子坚定地望着白茕,仿佛那双眼睛能够传递勇气。他说道:“小鬼头,听清楚我接下来的话。”白茕又想要说什么,黑瘦男子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地窖中有一条密道,入口在第三和第四个红酒桶之间,进去之后,一直向前走,在到达有光亮的地方之前,不要回头。”说着,就把白茕强行推进了地窖之中,还没等白茕转过头来说一句话,就重重地把地窖门关上,白茕呆呆地看着最后一丝阳光在身后掩埋,却无能为力。
港口处飘扬着一面面黑色的海盗旗,犹似死神的衣袂,火炮中传出阵阵死神的怒吼,魔爪向着雷鸣港肆掠而去。海盗船队航行迅速,却无声无息,等到众人听到炮火纷飞的时候,港口一半的船只已被击沉,另一半匆忙逃走,海盗们却像毫不在意,也不加阻拦,直接驶向雷鸣港。港口上的大部分镇民都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除了发呆和无力地被炮火蹂躏之外,根本无能为力,其中一个黑瘦男子,因为跟随商旅跑过世界各地,总算是见过世面,还能保持冷静,也知道一旦被海盗盯上,会是个什么下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于是马上向海事馆的方向跑去。
为首的海盗船刚一靠岸,一个壮得像头黑熊,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袍,还戴着黑色宽檐帽的男子便走了下来,鹰隼似的双眼立刻将整个港口的景象都收进脑中,那黑瘦男子的行动也被他一瞬间捕捉到,但他并没有阻止,而是对紧跟着他下来的一个金发年轻人打了个眼色,说道:“跟着地图走。不管出来的有多少人,我只要一个,其余的全都干掉,别留活口。”
金发年轻人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看到黑衣壮汉的神色,也就不敢再说下去,径自走了开去。其余海盗船陆陆续续靠岸,蝗虫也似的海盗蜂拥而至,海军却一个也不见,镇民们只能如羔羊般任人屠宰,黑衣壮汉一直只是站着看着,既不动手,连话也不说一句,脸上毫无表情,眼中甚至毫无神采,要不是他一直拿着肮肮脏脏的酒瓶在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真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没有生命的稻草人。
海盗们杀人放火,海军分部却是人去楼空,雷鸣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洗劫一空。海盗们把活捉了的村民们拖到黑衣壮汉的面前,整齐地一致排开,跪在地上,只是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没有足够的肢体去维持跪伏的姿势了,全都只是跌跌撞撞,神情痛苦地在扭动着身体。黑衣壮汉胡乱地擦着嘴角的酒水,沾湿了的胡茬支支戟张,像是狮子就要张开血盘大口,露出森严的獠牙。他终究没有开口说话,无神的双眼快速地扫过跪着的人们,然后向他们身后的海盗们打了个眼色,海盗们手起刀落,村民们甚至没有察觉到死亡已经降临。
白茕在黑暗中已经不知前行了多久,心中只是不停地在想着:我不能死。要能逃出生天,第一件事,就要查清楚那些海盗是什么人,谁是幕后主使,今天海军毫无动静,此事必有蹊跷。等查清楚之后,我一个人都不会让你们逃掉。
他虽然心中激愤,但是眼泪却始终在眼眶中打转,不肯流下来。他是个沉默内敛的人,表面上永远冷若冰霜,内心却其实细腻得很。他一直很感激雷鸣港的人,也很珍惜他们给予他的亲情,脑子里虽然只想着报仇,心中却不自觉想起十六年来每一天在码头挥洒汗水的时光,眼泪终于无可自制地滑落。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倔强地擦拭着眼眶,用力到眼眶都红肿起来为止,一时没有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嘴里满是泥土味。他艰难地抬起头,赌气地大力吐出塞进嘴里的沙子,望见一丝丝阳光映入眼睑。
阳光是顺着一道已经长满铁锈的长梯子照下来的,梯子的尽头是一圈环形的微光,依稀能够看出是一面圆形的盖子,光很微弱,却透着暖意。白茕对那道光趋之若鹜,顾不得身上泥泞,七手八脚地爬上铁梯。铁梯并不长,但白茕越是心急,铁梯越像是变得越来越长,他的体质本就比常人差,现在更是越爬越喘,汗如雨下。他真恨透自己,平常只顾读书,干嘛不抽点时间来锻炼一下体能,如今要逃命了,也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铁梯终于到了尽头,幸好盖子只是木制的,要是铁制的,他还真未必能推得动。等到艰难地爬出洞口之后,就感到一阵热气从身后远远传来,回头一望,遥遥看见雷鸣港一片火海,人声早已完全淹没,余下的只有建材在熊熊烈火中“噼啪”作响,在四周回回荡荡,萦绕不散。烟灰挟着刺鼻的硝烟味,翻翻滚滚地飘扬过来,灰尘像是重重浓雾,笼罩着白茕的双眼和内心,他尝试看清楚周围环境,却只知道自己是在村口附近的一座小丘之上,接下来何去何从,须得好好考虑考虑,但他却没有机会了。
身后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真疯狂,不是吗?”
白茕没有转身,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这把声音一定不属于雷鸣港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且语气既然这么悠闲,想必也是袭击港口的元凶之一。白茕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海事馆地窖下面有这么一条密道,对方却好像早已料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出现一样?带他走的那名苦力想必也是临时起意,除非对方真能预知未来,否则今天这整件事,包括海军失职,肯定都是早有预谋。
金发的年轻男子见白茕一动不动,以为他被今天的种种阵势吓傻了,于是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白茕还是一尊雕塑也似站在那里,金发少年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茕听得对方这样问,就知道对方暂时没有打算杀掉自己,毕竟死人的名字对于海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从对方的声线和问题的内容来看,肯定是个初出茅庐,还没至于心狠手辣的小海盗,白茕自问对付这样的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有首先获得这种人的信任,就能够找准机会逃走。他先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反抗的意图,才缓缓转过身来,开始打量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海盗。
他没想到,一个海盗会长成这个样子。一头灿烂爽朗的金色短发,焕发着闪闪的光芒,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充斥着生命力;身型活像一头美洲豹,健美而修长,如一根标枪般立在那里;浑身上下穿戴整齐,整洁得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加上那张俊郎阳光得几乎有点刺眼的面孔;整个人没有一分一毫像海盗,活脱脱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每天有空闲就练习弓马骑射的富家公子。
“我叫白茕。”白茕知道,要取得这种人的信任,首先要说一些无关重要的实话,然后又问道:“你是谁?”
“阿努缇斯·玻尔。”阿努缇斯答道:“朋友们一般叫我阿努。”
“阿努缇斯·玻尔。”白茕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隐约觉得这个姓氏可能和“那个人”有关,然后又再默然不语。他观察了阿努缇斯一会儿,肯定这个少年从没做过这种海盗的勾当,他不单只要逃走,还要在逃走之前从他的口中套出一切他知道的情报。这种人显然没见过世面,一见到生人就迫不及待地表现出旺盛的好奇心。海盗不杀人,一般是想在这个人身上达到什么目的,怎么可能只站在这里问对方的名字,还问对方是否只得一个人。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得越是镇定冷漠,对方对他的好奇心就越重,他就越容易套出对方所知的情报。
“跟我走吧。”阿努缇斯说道。
“到哪去?”白茕尽量把声线压低,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出奇地平静。
“‘死地’。”阿努缇斯答道。
白茕闻言,心中一凛:“果然料中!”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说道:“早听闻‘不死王’玻尔船长的大名,不曾想真人比传闻中更厉害。雷鸣港虽然不是军事重镇,但海盗们竟能如入无人之境,不消半个清晨就将整个港口屠杀殆尽,洗劫一空,手段实在高明。”
阿努缇斯不知道,白茕在面无表情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心中须得乘受着多大的愤怒和痛苦。愤怒和痛苦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宣泄的愤怒和痛苦。
阿努缇斯对白茕隐藏着的情绪一无所觉,只是继续乖乖地如实相告:“其实我也意想不到,但这也好,避免了无谓的厮杀。我被派来这里兜截秘密潜逃的人,但我只能带一个人走,你只有一个人就最好,我也不想杀人。”
白茕心中冷笑:“你不想杀人?你一个杀人越货的海盗,敢说自己不想杀人?要是今天逃走的不止我一个人,你还会如此轻松自在跟我闲话吗?”但这些话他当然也都忍住没有说出口,他也同时想到,既然对方这么说,那就表示至少他本人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的。“不死王”是肯定知道的,不然今天发生的一切时机就都太过巧合了,但是如果落到了玻尔船长的手上,要逃走可就不容易了,他可不比这个初出茅庐的无知海盗。
白茕虽然报仇心切,但毕竟还是冷静睿智的人。他知道此事并非海盗们单方面能够做到,帝国政府之中必定有某个能够左右海军行动的大人物从中牵引,才能成就今日之事。海盗全都穷兵黩武,白茕知道就算自己穷尽智计,也未必能有大收获,不如以雷鸣港事件受害者的身份渗入帝国政府,就有机会找出幕后黑手,至于这些负责屠戮工作的海盗,擅长武力的人还是交回给擅长武力的帝国海军对付比较好。
计较已定,白茕当即问道:“你刚才说只能带走一个人,是必须带走一个人吗?”
阿努缇斯自然没想到他这么问的真实意图,只是毫不顾虑地回答道:“是,我们必须从雷鸣港带走一个活人。”
白茕听出阿努缇斯的话中似有跷蹊,但刻事态已不容许他再多问下去,要是陷得太深,逃走的机会就会越渺茫。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后会有期了。”说罢,迈开步子就向阿努缇缇斯身后走去。
阿努缇斯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笑,身型一摆,左脚轻轻一放,就把白茕的去路完全封死了。他笑道:“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白茕耸耸肩,故作轻松:“如今雷鸣港只剩我一个活人了吧。”
“不知道。”阿努缇斯也尽量含糊其辞,他知道对方也是雷鸣港的一份子,不忍见他过度伤心忧虑。
白茕自然知道对方的意图,心中不禁想到:“你这人真是不适合当海盗,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你的善心吧。”他又向前踏出一步,神情更加轻松自在:“我死也不会跟你走。要是我逃了,你还可以跟你的船长说一时大意,之后再把我抓回去将功补过,但要是我死了,任务就彻底失败,你的船长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觉得现在抓你回去是最好的选择。”阿努缇斯眼中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辉,“还是说你觉得我做不到?”
白茕心中暗笑,说道:“我是觉得你做不到,但我奉劝你凡事不要只向着舞刀弄枪那个方向去想。”说着,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不甚起眼的拆信刀。这刀子是他在出事之前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后来变故迭生,根本来不及放下,就一直这样收在了袖子之中,如今再度拿出来,却徒引阿努缇斯发噱。
阿努缇斯笑着说:“你说的话和你做出的行动好像不太相符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穿我的意图。”白茕说着,继续向前迈步,手中的拆信刀也缓缓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我现在就要从你身旁走过去,你要是有一点点异动,就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去请罪了。”
这下阿努缇斯可真是呆若木鸡了。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他第一次跟随父亲出海办事,竟然遇到这种情况,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想杀人,更加不能杀掉眼前这人,但要他就这样放走他,又实在是心有不甘。在“死穴”中生活十七年,一直以为只要不断磨砺剑术和枪炮技术,就能够对付一切敌人,却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刀剑和枪炮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不知所措,白茕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忽然身边一阵异响,草丛中突然蹿出一团黑漆漆的事物,飞快地转到白茕身后,两人都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茕已经感到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昏了过去。阿努缇斯定睛细看,那蹲在地上的一团黑色事物缓缓站起,漆黑的衣领下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眼高鼻深的坚毅面孔。
阿努缇斯喊了一声:“零叔。”
名为“零”的黑衣海盗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如骷髅并列般的黄黑色牙齿,“吃吃”地笑着,说道:“船长说你第一次离家办事,难免会有纰漏,让我好生照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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