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去换下14床的液体。”

“十五床呼叫。”

不断有铃声响起，不断有病人家属的呼叫，林元分身乏术，恨不得变出几个分身。

她们上班到十一点的时候，就会有几个责任班去吃饭，然后留几个人接着上班，待会又交换，但是这个时间段刚好病人的医嘱处理出来，液体打完，各种治疗急剧增多，所以这个时候恰好是最忙的时候。

“这是十六床的液体，你先拿去。”

“这是十九床的，你就一起换了了。”

林元换完那边的大步走回护士站，手里就被塞了两瓶液体，一个大气来不及喘，又被打发走了。

“护士，我的手肿了，你快点过来帮我看一下。”

林元应答几声，没想到那个病人越发叫得大声，连番催促，愈发频繁，病床外的铃声一阵大过一阵，想到自己分身乏术，心里越发烦躁，便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后面呼叫铃的声音渐渐少了少了，林元难得坐在护士站休息，就被暗色阴沉的周闽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们有的下班，有些吃饭去了，办公室里只剩风从没有关闭紧的窗户里灌进来，吹乱动窗帘的声音，还有有偶尔几声敲打键盘的声音。

林元看见电脑桌前坐着一个人。

只能看见他挺阔的背影，阳光洒进来来，落在在他的桌子上，桌上放着一束待开的花，绿茵茵的花叶洒上阳光，像是会发光。

他的手不断敲打键盘，骨骼分明，快速，流畅。

林元不明所以的走进去，就看见周闽关了门，递给她一个液体瓶。

“你自己看看。”林元有些发懵，拿起瓶子看了一眼，透明的瓶身上只贴着一个输液卡，清楚的标明了十六床的信息，她不免有些疑惑。

“你知道你刚才把它加到几床了吗？十九床。”周闽的声音有些大。

“他刚刚说自己有点不舒服，然后我就叫他的主管医生去看了，才发现本应该是十六床的液体你换给了十九床，难怪我们刚才一直在找不到他的液体。

林元听完第一句话，就已经完全懵了，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周闽的嘴巴一张一合，耳边似乎有什么崩塌析离的声音传来。

“我一直告诉你要心细，也一直放心你，没想到你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她拿着液体瓶的手微微颤抖，外面的风还在不断的吹进来，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声音哽在脖子里，发不出声，她不断呼气告诉自己平静，半晌才说，“那……病人现在怎么样，还吗。”

尹暮云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血色全无，惨白着一张脸，惶恐不安与无助全部写在脸上。

“我刚刚去看过了，没事，他不舒服不是因为你换的药导致的。”

她听到这句话暮的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想确定这句话的真实性，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她眼里的希望太盛，措不及防的对上她的目光，尹暮云似乎被他眼里光灼伤，过了许久，薄唇微启，富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事，这个液体只是养胃的，没有什么副作用。”

尘埃落定的声音。

她感觉此刻血液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

她仿佛听见鸟叫声，花开的声音。

“还好患者没事，这个药也没有毒性，最重要的是尹医生及时发现给他换了，你知道如果是患者自己发现你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吗？”周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周老师，对不起。”她低下头去，认认真真的道歉，地板被水珠晕染开，像是一朵花。

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唉，今天早上是有点忙，但是该注意到还是要注意。”

“嗯。”

“这次我就不告诉护士长了，希望你引以为戒。”

“还有，你好好谢谢尹医生。”周闽出门时重重的拍了他的肩。

周闽走了出去，办公室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元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郑重其事的说了声，“谢谢尹医生。”

脸色苍白，鼻头通红，眼中有盈盈的水雾，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

窗外的风起了又落，扰乱了满桌的纸张。

“没事。”紧接着问，“你是来进修的？”

“嗯，是的。”

“医疗这一行的，稍稍的过错就会导致病人发生不可逆的伤害，所以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要小心严谨。”

他一反常态，说了许多的话。

于是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林元回去告诉了啊早这件事，越啊早也被吓出一声虚汗，想越是后怕，林元渐渐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警告，时时记在心里，提醒自己。

经过了那件事后，尹暮云也算是记住了林元，有时候四目相对，他还会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进修时间也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两个月。

——

林元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自己一直在和那个人吵架，声音很大，也很费力，那种厌恶，恨不得对方一直消失的感觉，还有那种无力感一直束缚着自己，导致醒过来后一直昏昏沉沉，感觉身无力。

她慢慢坐起来，拿起手机刷一下朋友圈，秀恩爱的，晒孩子的，全都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王尔德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错误不是你对生活所知甚少，而是你知道得太多了。你已把童年时期的曙光中所拥有的那种精美的花朵，纯洁的光，天真的希望的快乐远远地抛在后面了。你已迅捷地奔跑着经过了浪漫进入了现实。你开始着迷于阴沟及里面生长的东西。

林元面无表情的放空了一会，被子早已经从肩上滑落下去了，但她不觉得冷，过了好一会然后才慢吞吞的起床洗漱。

她走到卫生间，眯着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悬挂在半空，散发出来的光辉照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

她伸出手，让阳光落在她的手上，指尖传来久违的暖意，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梦里的郁结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