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知道龙戬眼中只有两种人：被自己认同和不被自己认同的人。但他从未想过龙戬竟已到了这般地步：在决定生死的战场上，他竟然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带着手下数千生灵甘入敌方天罗地网，却仅仅是为了试验传承武技。

“有这么多的手下为胜利捐躯，难道您就不感到心痛、愧疚吗！”龙破大声地质问龙戬。

龙戬眼中有杀意涌动、溢出：“和对面那群垃圾一般货色，蝼蚁一般的东西，根本就不配跟随朕！又谈何为胜利捐躯？更何况，不过是试验武技罢了，尔以下犯上又是为何？”却又小声嘀咕道：“王权诏令，可令方圆百里无物可活。那般蝼蚁，死了便是死了…”

龙破耳畔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原来…原来…在您眼中，身后跟随的那些随时愿意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子们，就如同蝼蚁一般吗！连自己交付后背的人，您都能睁着眼杀掉吗！”

“没有实力的人，比蝼蚁还不如。”龙戬冰冷的声音并能降温，反而让他的杀意腾腾地上涌。

“你这种…你这种人…怎么配！怎么配成为青龙！怎么配成为引领我族崛起的王！”龙厉声音凄厉如鬼。他双环齐出，直取龙戬项上头颅。

“聒噪…”龙戬轻打响指，无形劲风化作万千锋锐刀刃逼向龙破。龙破所用金环走的是以快破快、以攻对攻的道路，尤其不善防御。不过转眼之间，已是浑身鲜血淋漓。

“卿姑且算是有些本领的…难道尔真的要忤逆于朕？”龙戬淡然。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龙破毫不怀疑，若自己表现出反抗之意，立即就会被龙戬抹杀于当场。

他正要再度挥动手中金环，却有旁人站了出来。

“龙皇息怒…破长老只是因心疼我龙族忠勇之士而已，无意冒犯尊者。”却是大长老龙厉。龙破刚想说什么，却被龙斩暗暗地拉住了。

“哦？顶撞于朕…这样便算了吗？那朕的威信何存？”龙戬周身杀意汹涌。

“龙皇所说实是正确，然圣战当头，正是人手急缺之时。若因这般事而损兵折将，怕是堕了我龙族的脸面与士气…”龙厉低声下气。

“那依你所说又该如何？”

“胡不赐予破长老一队精兵强将，让他戴罪立功？斩敌夺阵，诱杀游击，不都是些既能削弱凶兽壮我神兽之势，又能洗脱破长老罪责的好方法吗？”龙厉单膝跪倒在地，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行龙族君臣之间最重的礼节。

“望龙皇三思！”

龙戬冰冷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既然大长老肯为他出头…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也好，也好…那么就依照龙厉所说的做吧。”他话锋一转：“听到了吗，龙破？传我口谕，自己领罚便是。”

龙破仿佛失去了灵魂。他机械地点头，扭头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

龙破默然地注视着那个包围圈中“恣意起舞”的耀眼男子。劈风所求其一为心静。若无心静相佐，则掌控者的实力十不出一。龙戬早知这点，因而故意出言扰乱自己的心境，以求得更大的胜率。

“难道为了所谓的输赢就真的可以漠视一些重要的东西吗？”龙破默默地发问道。“人命与尊严，是那样简单就可以舍弃的吗？”

他不明白。

蓦然间，沙场之中随龙戬一同“翩翩起舞”却完全被掩盖了光芒的两位异姓兄弟，忽然变得很遥远。那对随着自己意念而动的老伙计也刹那间失去了光泽。

“‘有时人们的真心，也会被这些无谓的外物所掩埋吗…’在遥远的天边，有个人或许这样想。”龙破心境已乱，场中处于自己掌控之下的劈风也顿时如醉酒老汉般歪歪斜斜。

此时杀域中的三人已是斗得难舍难分。龙戬因丹田气海被封，无真元可以使用，而龙皇族系的龙厉碧木气息绵蕴悠长、龙斩离火气息狂暴而令人分外不快，此时的情况已是有些不妙。再这样耗下去，龙戬怕是再无翻盘的机会。

原本由龙厉龙斩二人近战拖住龙戬，再由龙破驾御劈风环从旁补刀，这般战术虽不能解一时之急，但却恰恰是长久之计。不出几个时辰，便能轻松将龙戬拖垮。突然，劈风双环却似是饮了琼浆玉露、吞了般若仙酿、品了觞中杜康一般，醉醺醺、晕晃晃的，瞬间便失了准头。

若是不凭借体内雄浑的真元，龙厉龙斩本就不是龙戬的的几合之将。在拥有这般天赋的龙戬面前，龙厉龙斩早生数百年多出的时间仿佛都化作了镜花水月。他们那所谓的战斗经验与技巧在龙戬眼中不过是花拳绣腿、无用之功。

龙厉面色忽变，身形凌空跃起，见失了准头的劈风双环自龙厉方才下盘双腿所在之地斩过。“龙破你做甚！？”龙厉厉声大喝。这一喝却是分了心失了神。龙戬趁机突进，左臂架刀硬生生地撞开龙斩，右臂连出刀光化而为幕，直取龙厉。冰冷袭身，龙厉顾不得许多，忙舍命催动掌中承龙紫戟。紫光炽盛，有丈余紫龙盘旋而上。

紫龙吟啸声盛，一霎之间已将龙厉紧紧缠绕其中。刀光临体，轰然声响中，烟尘四起，尘沙飞扬，将那一龙一“人”完全笼罩。龙斩暴起挥动裂浪牙，掺杂着丝丝血红的海蓝天幕从天而降，强行将龙戬与二人分离开来。

待得迷障消散殆尽，再看其中龙厉，模样实在是有些凄惨。方才分心所致，仓促之间承龙钟未曾完全凝结，虽有稍稍阻挡之效，却依然“无伤大雅”。身上刀幕所至，尽皆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龙厉的胸腹有内脏肉团隐约显露，左臂亦是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他的左臂，基本上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啊啊啊…”龙厉强行压抑的低吼依旧凄厉无比。他纵横江湖四百余年，这般痛苦还是首次领教。龙斩眼眶一红，却身影闪动，已是出现在龙破身旁。

“二哥，方才你意欲何为！？”

龙破仿佛是失去了神智，眼瞳之中一片混沌：“龙戬…你不配做吾族的皇！”他口中自语喃喃。

心魔现，龙破已难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