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术在这个家里不多言,每天放了学就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做作业,做完作业就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天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他经常那样。
虽然,黄小蓝看术术的眼神一直是不屑的,轻视的,但他在这个家没有他想象的寄人篱下。他明白只有努力读书,离开这个家,才能真正的独立自主,才能不被黄小蓝轻视。
黄小蓝在这个家一直被宠着、惯着也就一直跋扈着,她不喜欢这个侵占了她的地盘,夺走了她一半爱的黄小术。
她变着法的让术术难堪。半夜里,她起来偷偷地摸到阳台上,从他的书包里把他的作业本拿出来撕掉两页,又放回去。第二天,术术的作业交上去,老师一看,这孩子作业完全没有做啊,让他放了学在教室里把作业做完,写了检讨才让他回家。
他知道这都是黄小蓝的杰作,她的小脑子里总是装满千奇百怪的东西,她从来不与他用语言交流,但从黄小蓝的表情和眼神里他看得出来,黄小蓝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回到家,看见黄小蓝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可以原谅她的恶作剧,他心里实再恨不起她来。他也装着没发生一切似的,照常做作业、吃饭,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着黄小蓝,黄小蓝吃完饭便出去找她的小伙伴玩去了,等她回来不定又有什么新招等着他。
他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穿的白球鞋擦得干干净净,白得没有一点瑕疵。他从来都是这样干干净净的,从来不会象黄小蓝一样经常花着脸就回家了,他的脸永远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一天早上起来,看见黄小蓝着急忙慌地吃完早饭便喊小君君一块上学去了。他习惯了她的这一切,她从来不跟他一起出门,也从来不会跟自己一起上学。
他吃完饭,走到门口换鞋,把脚伸进鞋子,感觉脚底凉凉的,还有些粘粘的,他拨出脚,白色的袜子被染成了黑色,原来鞋子里面被灌进了墨汁。平时小蓝怎么不出声地捉弄他都可以忍受,象这种让他感觉到脏,又不能洗刷。他忍了许久的小蓝今天终于还是觉得她太过分了,必需得让她受到惩罚。他迅速地在脑子里想黄小蓝平时最怕什么,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好象她就没怕过啥。他跑到后院,看见黄小蓝的一件碎花衬衣晾在外面,他拿出书包里的钢笔准备将墨水洒在衬衣上,衬衣在挂绳上被风吹起来左右飘荡着,阳光透过粉色的棉布泛着柔柔的金光。他对这种柔光有一种特别的怜爱,每每看到这种粉色的柔光他都无法阻挡着心中那种柔软。他把笔放回书包,抚摸着衬衣,柔光映在手上,他的心也柔软起来。
一整天他都在想着如何整治一下不可一世的黄小蓝,放学回家,他看见黄小蓝的书包放在沙发上,没有看见黄小蓝,肯定又是跑出去跟小君君他们玩了。
他跑进厨房,抓了一把面粉,偷偷钻进黄小蓝的房间。他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把面粉放进黄小蓝的雪花膏瓶子里。他慌乱的在黄小蓝的梳妆台上找着,抓着一只粉色的瓶子,一定就是这个了。他拧开瓶盖凑近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流进心里。刚才在路上怒火中烧的感觉瞬间就被这种沁人心脾的香味消灭了。他拧紧瓶盖,把瓶子放回原地,原路返回,把洒在桌上地上的面粉擦干净,不留下任何他进来过的蛛丝马迹。
他觉得还是不要惹这个小怪物,他实再下不去手,也想不出治她的招,还是好好的回归到每天按步就搬的规律。他象往常一样走上二楼的平台,先看看小鱼缸里的小鱼,然后开始做作业。刚走到楼梯拐角,他看见鱼缸里的小鱼全都翻着白肚皮白花花一片漂在水面上。这是他最爱的小鱼啊,他每天给他们喂食,看着它们在水里自在地游来游去。这是他跑到市场去选了七个品种的鱼,分别用七个颜色给它们取了名字红红、橙橙、小绿、小青……
他心疼地跪在地上,捧着鱼缸,眼泪就掉下来了,十四岁的他,以前除了偷偷为妈妈流过眼泪,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哭过,这次流泪,却是为了他精心养育过的小鱼。那些小鱼就是他生命里住着的向往,每一条鱼代表着他的一个心愿。
鱼缸居然是热的!他立即明白过来了,又是那个小恶魔,她也太残忍了,她杀死的不仅是小鱼,还是他对色彩的向往。
对于她,这次黄小术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她如此残忍地扼杀了他心里的那些对未来的向往,他平时不善言语,默默地想让自己成为那种让别人都敬仰的人,从来不在外面表露自己的内心,内心里隐藏的东西都是在这些小鱼前得以释放,他觉得黄小蓝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他擦了眼泪,怕别人看出来他哭过,他站在平台上看着外面。黄小蓝和小君君在院子里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就在对方的脸上画一个圈。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什么事都会让她开心到底,她咯咯地笑着,笑声刺激着他。他承认尽管这样,但他还是对她恨不起来,但又觉得不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下去,他一愁莫展。
他坐下来,想先把作业做完再去想怎样治理黄小蓝。刚坐下,屁股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本能地跳起来,捂着屁股,他又用手伸进裤子摸了摸被扎痛了的地方,好象没流血。他看见他坐的藤椅上隐隐的有三根倒钉在座位上的小铁钉,还伪装得挺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刚才的心痛,现在肉体的痛汇在一起,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他的眼泪再次流下来,她真的这么狠她才才9岁啊,怎么会想出这第狠毒的招术来,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恨他
他再也无法淡定,先不做作业了。他跑到花鸟市场,各种小动物应有尽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动物这里都全了。他对一条两寸长的菜花蛇感兴趣起来,菜花蛇看上去泛着暗绿的光弯曲着身子在纸盒里爬行着。他提起最细小的那根蛇的尾巴,菜花蛇扬起头对他吐着信子,看上去鬼异又有些妖媚。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麻,要是小蓝第一眼看见这种情景会不会有跟自己一样的感受他花二十元钱将它买下。
他等到晚上,确定黄小蓝是睡觉了,不会再起来。他摸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小蓝的书包,将蛇放进了她的文具盒里,将盒盖紧,又放回去。又搜出她平时的画画本,她每天都要在这个本子上画一幅花鸟虫鱼之类的东西和小君君交换,小君君最喜欢黄小蓝画的那些小玩意,干净而又活泼。术术早看出了两小无猜的二人一直用这种相互喜欢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心里充满了妒嫉。他用电筒照着本子翻看着,最后两页是一个小女孩子吹气球,还有一张是牡丹花,他看出来是园子今天才开的牡丹。那年黄小蓝七岁,她的绘画天赋已经在小君君面前展露出来了。
他小心地把这两张抽出来,换上他在上英语课时画好的一张关公头像,另一张则是张飞。张飞的眉毛和胡子画得很夸张,面目狰狞,画完他就得意的笑起来。那个时候他觉得收拾黄小蓝最顺手的法宝也就是这种偷换她图画的方法,为了让小君君相信那些妖魔鬼怪都是黄小蓝画的,他偷偷的练习画画,刻苦程度不亚于黄小蓝后来学美术,这种奇怪的心理居然成就了他后来成为半个画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看着黄小蓝背着书包上学去,想象着在教室里她打开文具盒那一刻是何等的惊慌,心里面刚涌起一阵得意,转瞬又开始惴惴不安。
他偷偷地尾随着黄小蓝,想起黄小蓝在打开文具盒的瞬间,蛇也会朝她吐着信子,会不会咬她她会不会吓得放声大哭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但他一点也得意不起来,反而觉得内心里有一些恐慌。他不是怕黄小蓝会在事后拿脸色给他看,他怕黄小蓝真的被蛇咬了,会不会咬在她脸上,或者她会不会死掉万一没了黄小蓝,他将来的生活将失去多少色彩他越想越害怕,跑上前去拦住黄小蓝。
黄小蓝仰视着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又不屑。多少次在梦里他都梦见过黄小蓝这样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
“小蓝!”他站在她面前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上学不需要人送,我自己会走,早就给你们说过了。跟你同路我也不愿意,你离我远一点!”黄小蓝还是不可一世,谁也侵犯不了的样子,他一直喜欢小蓝的这种不可一世。
“我的笔放在你文具盒里了,给我拿出来!”术术只想拿到那个装着小蛇的文具盒,小蓝就安全了。
“我从来都不碰你的东西,难道它会自己跑到我这里来让开!”黄小蓝推开术术,大步往前走了。
术术不敢说,只好跟着她一直到教室门口。在她教室的窗外看着,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看见黄小蓝坐下,把文具盒拿出来,并没有先打开,先打开她文具盒的是小君君。
小君君一打开文具盒,那条小绿蛇立即将头钻出文具盒外,小君君好生奇怪地提起蛇的尾巴,绿蛇对他吐着蛇信,他立刻关上了文具盒,脸色大变却不敢出声,大概是怕吓到小蓝。
术术在窗外看见小君君把文具盒拿到大君君那去了,而这一切黄小蓝全然不知。这就是小君君,任何时候都冷静得临危不乱。
他看见大小君君拿着文具盒嘀咕了半天,大君君将蛇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叫小君君把文具盒放回了黄小蓝的课桌上。
晚上,术术在自己的文具盒里发现了这条泛着绿光的小蛇,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大君君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心里竟然有些感谢这对双胞胎兄弟。使得在今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很庆幸黄小蓝身边有这兄弟俩的保护。
黄小蓝和黄小术从来不争吵,也很少用语言来交流,从来都是用这种互相伤害的方式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小蛇事件”以后,术术再也没做过那类伤害黄小蓝的事,那一年他开始用一个成年人的心态来审视这个世界。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一点一点地注意到黄小蓝的变化,表面上看黄小蓝所向无敌,无觉无畏。但术术觉得,因为缺少家庭的温暖和爱才使得黄小蓝隐藏了骨子里本应该有的女孩子的那种娇柔,其实她和自己一样是孤独的,她是更加需要有人呵护的。那一年黄小术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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