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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江湖碎山河》第三十九章 出佛身血之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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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来,衙门的事务繁重,朝廷开始催运年初的花石纲,大事重如泰山;民间又有佛道两家频频生事,小事多如牛毛。

知府大人郑居上忙得头昏脑涨,晚睡早起也不顶事,心力憔悴,以致人也消瘦了一圈,肚皮也少了几分官肚的精神,实在肉疼得很。况且飞鸽传书到东京的书信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更让他心急如焚,难道家兄郑居中面对此等大事还能安然憨睡?还是家兄准备要舍车保帅了?

郑居上扶正头上的官帽,总感觉头大如斗让官帽戴都戴不稳了。这不是一个好征兆,简直让他痛苦得如丧考妣,不得不骂道:“也不知哪个混蛋异想天开,将官帽两旁插上长翅,戴之极不舒适。”

郑居上的师爷听闻此言赶紧提醒道:“大人,官帽如此,乃是祖制,不可胡言乱语。”

郑居上大惊失色,赶紧稳住官帽,怕头上“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待稳住心神,郑居上训斥师爷道:“本官近年来政务略有生疏,你这混账玩意却未能鼎力相助,如今这佛道两家滋事的局面你应对不了也就罢了,花石纲之事若有差池,先剥了你的皮。速速与本官前去查看收缴的花石纲。”

郑居上的队伍前脚才走,王希孟后脚便入,悄悄潜入到了内衙,直奔卷宗室而去。

王希孟原本极为小心,怕败露了行踪,可到了内衙,才发现如无人之地。原来这些衙役近来起早贪黑的颇为操劳,见郑居上远去,欢呼雀跃之后纷纷懈怠下来,各自倒地便睡,极不讲究,也不管什么忠于职守之事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瞌睡大,你郑居上自己睡不好还整得大家都睡不好,离心离德,众望所失。

王希孟到了卷宗室,那看门的小吏早已睡死,王希孟还不放心,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得动弹,才偷了钥匙,开门而入,便匆忙地翻看最近的案卷。

短短半月之内,杭州所立的案子便有百件之多,堆得老高了,看起来都累人,也怪不得那些衙役要叫苦连天。

王希孟细看之下,这些案子多数是佛门弟子与道门弟子的冲突,比如佛门和尚别出心裁地去道观墙壁上书写《大日如来经》,道门道士又一怒之下去寺庙墙壁上书写《老子化佛经》。佛门弟子打伤道门弟子几人,道门弟子又去寺庙中去砸了佛像几尊。越演越烈之下,连百姓信徒的坐不住了,佛道两家的信徒甚至当街群殴起来,死伤不小……

百姓信徒群殴,对于此事王希孟甚是怀疑,百姓不懂武艺,多是胆小怕事之辈,如果没有人教唆,岂会如此行事?说不得许多江湖之人此时便浑水摸鱼,伪装成百姓,借机闹事,从中得利。

王希孟大致数了一下,两家生事的这半月来,寺庙被毁十余座,道观被毁三座;和尚伤了三百人之多,道士也伤了五十多了人,关键之处在于道士还死了十余人,这就死者为大了。以致于杭州大牢内关押的和尚便有千人之多,很是人满为患啊。

王希孟摇头不解,按理说和尚们是吃了大亏的,吃一堑长一智,也该长点记性了,岂能傻乎乎地和神宵宫做那“互换拳头”的出力不讨好之事?官府的偏向也实在太过明显了,和尚们还做这蠢事,难道真是吃腻了斋饭想换口味来吃牢饭?反正都破了杀戒也不在乎破斋戒?

王希孟越看越气,便不再细看这些案卷,开始埋头苦找属于自己案子的卷宗。

待看到断发寺的案子时,王希孟双目如炬,仔细研读起来:……神霄宫林灵素座下弟子高岗尸体见于断发寺藏经阁,时阁中经书散落各处,书架之上刀剑之痕显目,皆是打斗之迹象,但寺内僧人证词所言,未闻打斗之声。高岗尸身见大小新伤十二处,其致命之伤有二,一处创伤由胸穿背,其创口平整,宽一寸,似剑伤;一处创伤在会阴处,会阴下双卵,一卵缩入腹中,一卵尽碎,恐是入腹未及,受其害……,另一受害之人是神霄宫林灵素座下女弟子杨秋知,据其供词所述,其身受迷烟晕倒,于断发寺内寻到似‘麻沸汤’药效之物。据产婆语,此女当日有行房之迹象……

王希孟读到“此女当日有行房之迹象”时,只觉得下身一紧,满裤裆都是虚汗;上半身一沉,满脑壳天旋地转。整个人站都站不稳了。

捶捶脑袋的王希孟清醒了一下,然后继续读下去,直接崩溃了:“此下作之事,当是贼人王希孟所为。”

王希孟痛苦难耐,只觉得这句话的造成的伤害如同千刀万剐之痛。他再次回忆过往,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与那道姑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痛苦的王希孟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当年恩师要传我童子功,我是不知好歹啊,小瞧了这门功夫的能耐,如果练了此功,事情岂不是一目了然?或许还能自证清白。悔不该当初,鼠目寸光害人害己。”

这事是自己做的还是被陷害的已经难以考证了,水打湿在裤裆上,没尿也尿了。况且外面还有个当初排名天下地七的杨老头,想抱孙子的心思的那个急切,急得让人害怕,孙子抱晚了怕都要提头来见。

王希孟打个冷颤,只觉得命运反复无常,江湖身不由己。而自己正身处于神宵宫唱的这出皮影戏之中于是他无力的感觉到了操纵自己的那些无形的线和有形的手。

案卷继续翻阅下去,便是崇福寺的案子了。

案卷所述:“……崇福寺沙弥空出,身感恶疾,下葬僧冢,挖坟出女尸一具,乃杭州西城人氏,略有姿色,失踪数日,查其死因,乃谷道碎裂而死,与近十余年来横行江南的采花大盗行事相近,或为一人所为。经本部掘地三尺严查,于僧冢挖出女尸骨十三具,所死年月不知几何。又于浮屠塔高僧骨灰中翻出女尸碎骨二百余片,未知受害女子有几何,是否为淫贼王希孟所为,尚不可知……”

王希孟心惊,这简直是震惊大宋的要案了,只是郑居上草包,定然查不出案子的跟脚,因此刑部应该很快会有高人下来严查。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也在查此案,如果词馆的辩骨之法未有差错,那此番作案的采花大盗真是佛门中人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只是不知杨秋知是否是受其所害,但疑点又是受害女子是谷道碎裂而死,而杨秋知之事未见详细记载,不知是碍于神宵宫脸面未有记录,还是这道姑内力深厚扛得住,又或许杨秋知之事非采花大盗所为,而是自己所为……

王希孟越想越心虚,或许真的是做贼心虚,手心上的汗水把手里的纸都打湿了。

眼看内衙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王希孟将卷宗整理归位,准备到杭州大牢里去长长见识,听听和尚们的“高见”。最重要的是找到南方佛门之首的元照大师。这位高僧当然不会做这下作之事,但他身在崇福寺多年,或许有什么耳闻。并且如今神宵宫如此苦苦相逼,说不得这崇福寺的女尸也是连环计中的一环,是多年前便早早地落下了的闲子。

王希孟离开卷宗室朝大牢而去,远远地便看见七八个狱卒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外。这些狱卒言语中脏话连篇,大多是对近日来操劳的抱怨,少数是对“秃驴”们闹事的怨恨。

王希孟估算好几人武艺的水准,不过是而立修为的庸手,根本不足为虑,便趁这几人不备,于眨眼之间将他们全部打昏,然后拖到隐蔽之处,与其中身材相近的一人互换了衣服。

进了牢狱大门,王希孟便感到阴风拂面,带着血腥之气,让人作呕。哭天喊地的呻吟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抬眼看去,每间牢房内起码挤压着四五十个和尚。和尚们僧衣破烂,一看都是受过皮肉之苦的,皆是体无完肤的样子。

见有狱卒走来,这些和尚全部有默契地往墙角里挤,原本拥挤的牢房又生生地挤出了一小片空位。拥挤之时,有人被挤到伤口,也只敢小声叫唤几声,都不敢大声喧哗。可见这些和尚对狱卒的害怕,是真的怕到骨子里面去了。

王希孟看着这一片光头心疼之处也有头疼,于是压低声音学狱卒的口气吼了一声:“断发寺的秃驴思尽在何处?”

王希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发问却换来了和尚们的异口同声:“不知,不知。”

你们若不知我又如何得知?觉得奇怪的王希孟举起捏紧的拳头大哼一声:“嗯?”

这声鼻音的威势不小,引得四处又传来哭爹喊娘的拥挤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又被挤了出来,而各间牢房也挤出来了一片更大的位置,以至于在墙角的和尚都忍不住哭喊道:“莫挤了,出不得气了。”

你说不挤就不挤了?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最多是被挤死,抓出去就是被打死。

如今和尚们已经选择不了活法,于是他们只能无奈地选择一下死法。

要死,好歹能死舒服点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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