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外面的天色已亮,张士林的眼睛睁了开来,他打了一声长长的哈欠。
手下意识的摸在了边上,她还在微微打着轻酣。
心中这才稍稍放心些,她实在太累了,昨夜也折腾了七八次,他能明显感觉到,嫂子,尽量的在迎合自己,尽管她已经相当疲惫了,想到这里,张士林微微一笑。
想当年,如果不是大哥他捷足先登了。张士林又怎么会单身至此未曾娶妻。
他深爱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张士林从前未曾敢做这样的事情,直到去年,传闻抗联战事不利,而他的大哥,很有可能就死在这外兴安岭。
他才终将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女人一辈子,也保护大哥唯一的孩子。
张天华轻轻掀开了被子,东北的此刻,白天也有零下十来度,冷的让人无法适从,一旦进了被窝,哪有那么容易能够出来,好在张士林从小受尽了严寒,他是做猎户的,风餐渴饮也是常有之事,张士林站在床边,穿起了大羊皮袄子,甩了甩有些麻木的腿肚子。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床上熟睡的嫂子,她的秀发遮住了她那双弯弯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身子也在微微上下起伏。
“相信俺。俺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的。”张士林在心中暗暗发誓,尽管世道愈发的艰难,他却还是坚信靠着勤劳的双手,精细的手艺是会过上好日子的。
张士林走出了房间,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他的面前却是白茫茫的一大片雪原,这样的居住方式,在这里实属正常,一般三四个人家聚集在一起,依山而建,已经能叫做一个屯子了。
而七八户人家挨在一起,那属于特大号的屯子。
张士林走在雪地之中,雪将他的半个腿都埋了进去。
看来大雪已经下了一夜,而他昨日所留下的痕迹也被雪盖了下去。张士林也丝毫不担心迷失方向,常年的猎户生涯,他早已经将这里地形地貌记在了心里,而他也深爱这里的大山,这里的一切。
张士林每踩下一步,脚下就嘎嘎作响,他粗重的喘息着,张口间白色的雾气吐了出来。
这样的行走实在太过于辛苦,比起翻山追逐猎物更是累上许多。
张士林所要去的地方乃是10里以外的村子,西戈村。
他要去那里采买一些生活用品,以及晚上用于熬鹰的道具。羊羔肉,铁网,细麻绳。
熬鹰是一项特别辛苦的活计,不仅人难受,鹰更是痛苦。
是真正的人与鹰的意志较量。双方一致僵持着,不给鹰吃喝,不让其睡觉,直至鹰的意志被彻底击垮。
鹰是一种特别孤冷高傲的生物,它们翱翔在天上,生来就是以一种俯瞰一切的姿态。只有当鹰感受到死神将近的时候,它才会屈服,乖乖听话。所以训鹰高手都是把鹰加载自己手臂上,昼夜熬鹰。
一般的熬鹰至少要持续三天两夜,前两天不给它吃喝,直到第三天以小小的肉块,如果此时鹰吃下了肉。那也是鹰接受了这个宿命。至少代表熬鹰人的熬鹰工程成功了。
当然,有些猛禽却更加的执着,如果一个处理不好,鹰会就此死去,而熬鹰人忙活了几天,也只得到了一具尸体罢了。
其中以金雕最为难以驯化,在张士林往事记忆中,他熬鹰八回,也只成功了五次,他的熬鹰品种跨越极大,从海东青到金雕都有过。
那一只红毛金雕令他至今记忆深刻。
红毛金雕与他足足对峙了五天,这五天内,金雕未吃一点东西,未喝过一口水,本来,张士林都准备放弃了,他只是想要鹰的臣服,而非是伤害它的性命,也许是张士林的意志力强于一般人,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种穿透力,在五天内,都未曾合上过,始终盯着金雕。最终金雕还是臣服了,这也是张士林与它之间的契约,不得不说这也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
它跟了张士林足有五年,就在两年前,金雕悄悄的离开了,给张士林屋前留下了一头灰狼,五只兔子,那灰狼张士林一直记得很清楚,它常会偷吃他挂在外面的腊肉。
张士林也并不懊恼,这样的猛禽始终属于大自然,但是,它离开后,心中还是失落了许久。仿佛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一段时光彻底的消失了,连个痕迹也未曾留下过。
他本来也不打算接着再去熬鹰,这真的让人很是煎熬。可是,如今这世道,越发的不稳定。
不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一旦自己出事了,那么,手艺也会失传了,他也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中国历史某项技术因为断了传承而彻底消失的事情可真谓屡见不鲜。
可是,他始终担心,仅仅七岁的小华真能吃的了这个苦吗?不仅仅因为熬鹰苦,一旦学会了这门手艺,这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小华他真的明白这责任有多重吗。
张士林不禁暗自摇头,前方,白色的世界里出现了稀疏的房屋。
这里已经到达了西戈村,也是这一片除塔河县最为繁华的地区。
常常会有许多客商来此进行交易,交易的商品也多以虫草,毛皮,人参,鹿茸这些高档货物为主。
远远的看去,就有许多人流穿梭于此,或是骑马,或是拖车。
几束炊烟缓缓飘向了空中,张士林心下激动,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人流如梭,这是人间的烟火之气。“炊饼,炊饼卖喽,又大又香的炊饼喽,唉,老乡,来一个呗。”一小贩热情的招呼着张士林。
他一甩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拭着桌子。
张士林赶路许久,也觉得肚中无食,闹得慌。
索性也就坐了下来。
“老板,给俺来一碗豆浆,八个炊饼。”
小贩一时间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好嘞,稍等。”小贩的白毛巾在手中转了两转,动作流畅熟练。
很快,炊饼和豆浆都放置在了他的面前。
张士林闻见了香味,更是馋的厉害。迫不及待的脱下了手套,轻轻哈了两口气。
这天气实在太过于冷了,他的手早已经冻得直不起来。
热乎乎的豆浆冒着雾气,张士林一把端在了手心中,喝了一大口,一瞬间,他的全身上下暖和了许多。
他又拿起了一个炊饼,正要放在口中。
哪知道,前方突然跑来了一个神色匆匆的人,张士林颇为好奇的看向了他,谁料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直接坐在了张士林的对面。
“老板。来20个炊饼,4碗豆浆。”小贩听了微微一怔。
“客观可是说胡话吗?俺家的炊饼,一般人再大的胃口,也只能吃下10个而已。”
小贩神情认真的看着那人。
“别废话,我还有4个朋友要来。”
“得嘞。”小贩只得应声答道。
他之前也没有遇到如此怪诞的事情,才两人就卖出了28个炊饼,看来今天的生意还真的不错。
张士林瞥了他两眼,这人身着黑色的太极服,戴着斗笠,腰胯长剑,身后背着背篓。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眼中更是清澈宁静,下巴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
看来人装扮应该是个道士,可是他腰间却又别着一个黄灿灿的圆盘,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上面的字迹,张士林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张士林还在尤自吃着炊饼,并不抬头。
可是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人的目光始终在盯着自己。
张士林则抬起了头跟他对视。
可是那道士的目光非但没有离开过,甚至眼皮都不眨一下。
张士林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
“不会是他有龙阳之好吧。”
他才刚有这样的想法。
那人却开了口。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我更喜欢女人。”
张士林的神情忽然呆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
“这位老铁,你是道士?”这也是明知故问,不过,这也是最好的聊天方式。
“哈哈哈,有趣,有趣,啊?哈哈哈。”那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得酣畅淋漓。
张士林更是一脸懵逼,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何发笑,下意识间,摸了摸鼻子。
“你单身至今,未曾娶妻,实在心中只有一人。你如今虽然已得到了她,可是,这与世俗观念道德背道而驰。你为此心中感到苦恼。如果那人的丈夫一旦归来,你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放手,一旦让那人得知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估计又是一场伦理惨案喽。”道士长长叹息了一声,唏嘘不已。
虽然道士每一个都说的极慢,他吐字清晰,声音深沉,但这种如同酒香发酵的声音听在张士林的耳中,只觉得浑身都僵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居然都说对了,而且都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的一切。
而他手中的煎饼啪的就掉在了地上,路旁的野狗瞬间就窜了过来,叼走了地上的饼子。
张士林呼吸沉重。“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看着张士林那充满戒备的目光,道士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
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老夫的经历,说来话长,以后慢慢与你细说。但是老夫能洞察一切,包括你的思想,上知500年,下知一千年,对于我老说,也只不过是一梁黄梦罢了。”
张士林脑子乱的很,他听不太懂眼前这人的话。
“你...”张士林张了张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嘛,人送法号,虚无太真,而姓名嘛,赵昌平是也。我知道我的出现,令你感到很吃惊,你现在状态有些不行啊。真做了就做了嘛,毕竟你为了她至今未娶。”
赵昌平居然开导起了这个中年男人。他甚至在地府之时,都只是用最恶毒的话诅咒那些小鬼,哪里想到居然会开解一个凡人。
“不知道孟婆那个骚婆娘怎么样。”赵昌平想到此处,会心一笑。
“你是神仙吗?”张士林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他的目光中甚至有了几分惊恐之色。
“非也,老夫嘛,只是能洞察人的思想。”
“那这些饼子和豆浆你为何不吃?”张士林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物。
“因为我的那些朋友也饿了。你尝尝饼子就知道了。”看着赵昌平鼓他的目光,张士林抓起了最近的一个炊饼,咬了下去。入口时,饼子几乎没有一点味道。
他愕然的看着赵昌平。
“这是怎么回事。”
赵昌平微微摇了摇头。“唉,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众生平等。”赵昌平抓起桌子上的炊饼就扔了出去,一时间,野狗群乱作了一团。“你可见过一种蓝色的瓶子。”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