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斯——”
巨龙的嘶吼在岩洞中长鸣,洞窟正中深陷凹口,细碎的岩石随震动坠入下方的熔浆中溅起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烟的恶臭,在热流的助动下弥散到各处,淡黄色的烟尘下沉在地表。
勇士在岩壁与落石间穿梭,躲闪着巨龙的袭击。那是一条成年的红龙,金红色的瞳眸嵌着一道漆黑的竖影。经受了常年累月熔岩的洗礼,鳞片上烙印了优雅的水浪纹,非但坚硬强韧,对魔力的抗性也不逞多让。它掌控撕裂岩石的锐爪,遮天盖地的肉翼,灼尽世间万物的炽热吐息。然而此时,令它无法接受的是,眼前的蝼蚁居然一次次的在它的袭击间穿行,视它如无物。巨龙的领地不容侵袭,如今它又受到这番羞辱,红龙怒了,它喷涌出炙热的龙息,欲将眼前的小小爬虫焚成灰烬。
勇士的身形因匆乱躲闪而显得狼狈,但他轻车熟路,总能在红龙怒吼之时找到宽厚的石柱,隐蔽的洞穴。
红龙更加狂躁,它也感觉到面前的微小虫豸并不如所想的那么好对付,但它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蜱虫无法染指龙的领地,那只虫子究竟瞒过它侵入了多少次,巨龙看着勇士熟络的行经,怒火中烧。不管那蛆虫曾来过几次,现在他必须死在这里!
龙不再吐火,蝼蚁擅钻穴,那它就让他和他的蚁穴一并碾作煙粉。巨龙展开它的翼翅,扫荡之处岩石被震成粉末,它发出低沉的嘶吼,向着那个渺小生物发起冲击。
龙爪擦着勇士的身侧而过,岩地被划出巨大的辙痕。龙没有停止袭击,它在空中蓄势,又发起了下一次的俯冲。它看到那个小虫子不再躲闪。他要干什么?巨龙无暇思考,它只知道这一击成功了它就永远不必为那只爬虫烦恼了。
巨龙的头撞到地上,疯狂地甩动,龙的肌肉爆发出强势的冲击力,岩石噼啪的崩碎,可它并没有感到血肉被碾碎的快感,那只虫子呢?巨龙开始慌乱,随即又化为狂怒,那只卑贱的爬虫居然敢攀上高贵巨龙的背甲。
勇士跃上了龙背,以巨龙背鳍上的巨大脊刺为踏板,他极速跑向巨龙的头颅。
巨龙有所察觉,它迅速飞起,试图将那蝼蚁甩下。勇士以剑为支点,剑刃死死卡在龙鳞的缝隙之间,与翼翅煽动的强风抗衡。飞龙急速上升,勇者半身悬空,被遏制在原点,无法动弹。一招见效,龙反身俯冲,势必将勇者碾于身下。勇者散出数枚晶石,橙色的结晶粘附在岩壁之上,尾部黏着的透明光带缠绕在勇者的指节,勇者顺势一跃从龙背上脱离。巨龙坠落到地面,巨大的冲击让龙的行动陷入迟疑,龙头奋力摇晃试图摆脱震荡所造成的晕眩。勇者不知何时跃上了它的后脑,龙开始慌乱,它左右乱撞,但它引以为豪的脊刺,甚至它的龙角皆成了勇士最坚实的庇护所。它感到那人爬上了它的头颅,它的骄傲不能容忍这事的发生,但对死亡的恐惧又占据了它的另一半灵魂。
“吼!”
巨龙双目被染成岩浆的赤色,它鳞片的每一道缝隙都涌出熔岩,不,与其说它是熔浆,它更像是纯粹火焰组成的熔流。这是巨龙最后的防备,每用一次它就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可就算用再大的代价,只要那只虫子……
“吼?”
事情出乎了它的预料,淡淡的冰霜覆在勇士身旁,与沸涌的熔浆对抗,冰与火的交融诞生了层层水雾,水汽复凝成冰,周而复始。勇士被护在冰层深处,伺机而动。
龙不想再恋战,他感受到了威胁。没事的,只要回到了熔岩池那人类又能奈我何,龙全速回返,它只想快点回到巢穴,人类破不了龙的装甲,只要它回去,就能得以保全,待日后再找那人清算。
“吼——吼!”
巨龙感到头部一阵刺痛。不可能,那人类怎么可能破的了龙骨的防备。紧接而来的刺击,以及大脑深处传来的搅动让它无法再思考了。
“吼!吼!”
“吼……呜……”
巨龙哀嚎着,高亢的龙鸣转为低沉的呜咽,胡乱的冲撞做最后的挣扎。它的声音渐弱,化为沉默的尸体栽入到岩浆池中,激起千重火浪。
勇士半悬在空,脚下透明的冰层不断融化,岩浆呲水,金红黯黑交错。他望着岩洞深处,粘稠的浆质缓慢地将龙躯吞没。
勇者不由得轻叹。
“可惜了……”
“只是个梦……”
克劳德抹掉嘴角的口水,雪后的暖阳将他唤起。前一秒他还在熔岩池中激勇地斗恶龙,这一刻他又回复成做白日梦的毛孩。他依依不舍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为成为屠龙的勇者而进修!新的一天,从美好的起点开始,克劳德感到充满动力。
“苏珊!有吃没!”
“桌上,自己拿!”苏珊还在厨房忙活。
“好嘞!”
克劳德做了简单的漱洗,对着水盆中的倒影理顺了头发。作为一名勇者也要注重自己的仪表。
他只吃一片面包就出了门。
“苏珊,我走咯!”
他没等苏珊回应,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
清晨的酒馆人不多,克劳德轻声走到肯汗的独间,肯汗正在看书,也许屠龙的梦给了他勇气,他突然产生了坏主意。
丝滑,柔顺,蓬松,如果肯汗没有死死瞪着他的话,克劳德会以为自己正梳理着小兽的毛皮。
“呃,先生,你胡子打理的真好,就像那些贵族先生一样。”克劳德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最麻烦的人,可现在已经晚了,天知道他为什么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只能想出一些讨好的话。
肯汗只是轻哼了一声,掏出一块木牌丢给他,难得回了句话。
“算你识货。”肯汗又看回他的诗集,只是右手不断捋着胡须,似是心情不错。
克劳德看了一会,觉得肯汗大概是不会追究他摸胡子的事了。
“你这么还在这?”肯汗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没事,您老慢慢捋……”克劳德赶紧溜走。
……
“约克!”
约克的铁匠铺坐落在贸易区的西北角,他打造的武器质量一直是方圆几十里顶尖的水平。平日里他都坐在那厚重的帘子后面叮叮当当敲打他的铁砧。
难得,他今天坐在店里擦拭锻好的武器和护具。
听见呼唤,他抬头瞄了一眼,见是克劳德,又埋头擦起他手上的盾牌。
“我今天梦见杀龙了。”克劳德兴奋的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圈,“那么大一只,我只一剑就把它……”
约克不搭理他,开始哼起小曲,继续打磨他的盾牌,直到它锃光瓦亮。
“杀龙?”他放下盾,伸出一只手搁在柜台上,嘿嘿一笑,对克劳德说,“来。”
“嗯?”克劳德停下他绘声绘色的讲演,也把他的手搭上去。
“你试试。”约克不紧不慢的说道。
克劳德眉头紧蹙,手上的肌肉紧绷,展现出它们年轻气盛的爆发力,他牙关紧咬,重心偏移,欲把全身的重量压到自己的右手上。
“哇呀呀呀呀!”
克劳德怪叫着想推倒那粗糙厚实的大手,右手却被紧紧钳住,纹丝不动。
“就你这样还屠龙,别瞎想了。”约克打趣的说着。
克劳德丝毫没被打击到积极性。
“那是因为你比我大,这十几二十年又不是白长的。等我成年了别说一个你,就算是……”克劳德话语突然僵住,他抓耳挠腮,估量许久,总算得出了大致的结论,“就算是一个半我也能掰下去。”
他这一番话可把约克逗乐了,“看来我还是很强的吗,我们未来的屠龙勇士都没有底气了?”
“我,我……我只是实事求是……”克劳德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
约克忽的换了个话题。“有钱了吗?”
克劳德一下没了刚才的威风,他趴伏在柜台上,哀求道:“就让我赊账吧,难得卡尔愿意带我到山上打猎,没一柄趁手的武器怎么行。你说我这以后还要去屠龙呢,没武器被狼咬死了多丢脸!”他琥珀色的瞳眸无辜的凝视约克,透露着一丝期许。
“……”约克就看着克劳德在那耍宝,他对克劳德的脾性已了如指掌。他从柜底下掏出那柄猎刀,怜惜的抚着它的刀身。
“别弄坏了。”他把刀丢给克劳德。“借你的,等你哪天力气大过我了,就不用还。”
“感激不尽!”克劳德摩挲着银白的刀背,庄重的把刀收入皮鞘,一如受勋的兵士。
约克又被他逗笑了,他背过身去,挥挥手示意,又回到了他的火炉旁。
……
克劳德向着瞭望塔行进,他由岔路跑回到主道,一边思索着给这把刀命名的事宜,他正走神,一道黑影撞上来。
“嘿,小心!”
克劳德定睛一看,这不是尼奥吗,他只穿着里衬,哭花了脸,跌倒在地。看见他,尼奥陷入久久的愣神,只是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片刻不离。
“克劳德,克劳德,克劳德,别去,会死,会死……”尼奥发疯似的起身,抱紧他的脖颈,语无伦次。忽然尼奥又如被抽去全身精力,昏迷过去。
“尼奥,尼奥你没事吧!”克劳德方觉发生了什么,他扶起尼奥,贴上他的额头,还有点烫,他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克劳德想不通。克劳德把外套脱下给尼奥裹上,准备先把他送回家。
“尼奥!”远处有人在呼唤尼奥的名字,是老麦什。
克劳德将其背起,尼奥还在发抖,他眉头锁到了一块,嘴唇紧咬得发白。他一定是做噩梦了,克劳德不由想到,他拍抚着尼奥的后背,想让他平静下来。就像他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苏珊做的那样。
“尼奥……啊……克劳德……是你啊……”麦什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他突然跑出来……我追不上他……”
……
克劳德将尼奥背回了家,他坐在尼奥的床边,想起尼奥刚才的呓语,他会死吗?尼奥一定是梦见了他出事,但梦只是梦,尼奥太过于敏感了。克劳德攥着尼奥的手,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没事的,我在这,我好好的。”克劳德轻声的安慰着。
“没事的,我在这,我不走了。”
尼奥的表情不再狰狞,他眉头舒缓,像是安心了。
克劳德将他的手塞回被褥下,帮他把被子往上拉好。
“要喝杯热茶吗?”麦什端上来两杯水。
克劳德摇了摇头,表示他要去工作了。
“再见爷爷,希望尼奥快点好起来,等他病好了我再来找他玩。”
“嗯,常来。”
麦什目送着他远去。
……
瞭望塔的桩木上残留着霜冰,克劳德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是在哪里浮现,又或是纯色的白雪带给他的错觉。
克劳德攀上塔顶,将瞭望台的积雪悉数铲落。他听到了野兽的呼嚎,瞭望塔在瑟瑟发抖,一只巨大的野猪直奔而来,他看着它撞上塔身,他没时间逃跑。雪块,铁锹,断木,还有他,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刹那。
死亡是来的很慢的,他想起了尼奥的话,想起和卡尔的约定,想起还没有吃完的早餐,苏珊一定在背后数落他吧。
要是我死了,尼奥会怎么想呢,克劳德突然想到,他会内疚,会自责吗,还是会害怕的哭出声?
尼奥很敏感脆弱,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克劳德剧烈的挣扎起来,但看着只是在空中胡乱的挥舞。他看见他的猎刀,崭新的存在皮鞘子里,他还未用它打败过敌人呢。
可是他再也没机会了。
他感到自己摔倒了地上,他感到有东西刺入了他的身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死亡来的很快。
……
“对不起……又一次……”
黑影站在悬崖边,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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