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柳市制药厂的门,四人一车,烟尘滚滚直奔闻州市区,路上郑项青不禁好奇地问:“谢厂长,我听这意思,您还上过前线?
这问题可挠到了谢广丰的痒处,他“嘿嘿”一乐,说到,“上过上过。”
一边的肖昆一见拍马屁的机会来了,马上接着说:“何止是上过,我们谢厂长可是当年入过高丽的战斗英雄,当年那是跟米国佬真刀真枪干过的!”
谢广丰自嘲地说到:“当年那是跟米国佬拼命,现在不行了,还要把米国佬请回来做生意!难道米国佬的钱是钱,我们华夏人的钱就不是钱?”看来,对一切为了外汇的政府态度,此老还是颇有微词。
郑项青连忙转圜道:“谢厂长你应该这么想,当年你们抛头颅洒热血,把米国佬赶回三八线,那是为了保卫祖国,现在,我们把米国佬请回来,挣他们的钱,是为了建设祖国,两者都是为了我们国家的强大做贡献啊!”
谢广丰笑道:“还是你郑总会说话,难怪能做成这么大的生意,我已经老啦,将来我们国家,还是要靠你们。”
郑项青一撇嘴,心到:“我这也叫会说话,你是没见到宁都那位,那才是死人也能给说活。”
嘴里却说道:“谢厂长,我看您也不老,照你这个身子骨和精气神,还能再为祖国贡献二十年!”
谢广丰哈哈大笑,车内气氛一时份外融洽。
郑项青趁机说道:“谢厂长,这次可多谢您帮忙了,不管这事情成于不成,您老的恩情我小郑没齿不忘。”
谢广丰似笑非笑瞅了郑项青一眼说到:“你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你其实想问我老头子为啥那么上杆子帮你是吧?”
郑项青老脸一红,刚想开口解释,谢广丰摆摆手,继续说到:“其实也不能怪你那么想,我这么帮你,也的确有我的私心。我还真是有求于你。我也不瞒你,这几年,我们塑料一厂看着红红火火,其实任务一直不饱满,我又不愿意去搞那些倒腾生产资料的破事,所以,厂里的日子虽不至于揭不开锅,可也只能过得紧紧巴巴。而且,上面老是让我们想办法创汇,你说我守着这个厂子,能有什么办法?这不,你郑总过来了,要是这个事情真能成,外汇反正是上面拿走,你我都没份,不过这个指标他得算我一份的,反正你一个个体户,要那个完成指标也没用不是?”
郑项青连忙点头,说到:“这个没问题,谢厂长您快人快语,什么事情都说在了明处,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个小玩意吧,有个名堂,叫做“迷你风扇”,这名字还是宁都发明这个的那位高人给起的,说要拿这个产品上广交会卖到非洲去赚外汇的主意也是他给出的,不过他可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说:“别的什么都可以谈,但是有一样必须坚持,按照国家的政策,机电产品的出口单位、地方是有外汇留成的,这留成中,归出口企业所有的部分,他说这个外汇必须得留下来,他有大用。”
“这……”
谢广丰迟疑了,这个留成的额度他是知道的,局里面早就无数次传达过精神了。从79年开始国家为了鼓励出口创汇,针对不同的出口产品,制定了一系列的留成政策,其中,留成额度最高的就是机电产品,地方留成比例高达50%!而且,这50%中间,归属生产企业的部分,也是50%!
要知道,按照现行的银行外汇牌价,美元对华夏币的比价是1:1.5,可是在黑市上,已经到了1:5!这笔留成的外汇,就算自己不用,拿到黑市上一换,可生生多出来一大截的利润!可以说,在创汇任务如此紧迫的形势面前,谁掌握了这笔外汇,谁就获得了谈条件的本钱!
谢广丰的本意也不是看中这些外汇,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创汇指标而已,至于谁最后支配这笔外汇,他是不在乎的,他那厂也不需要用外汇不是?但是郑项青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就不能不重视了,因为他可是有主管领导的,轻工局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个事情超出了他的决定范围,必须轻工局领导决定了,他甚至有预感,轻工局的领导也决定不了,这事情有可能要惊动市里!
郑项青看出了谢广丰的为难,就说到:“谢厂长,您也别为难,我知道这不是您能决定的事情,要不,等下见到局里的领导,我来问问他们的意思如何?”
谢广丰点点头,说到:“也只有这样了,唉,都是为了外汇啊,这都是什么事?”
给这么一打岔,一车人都没了谈话的兴致,一路沉默地到了轻工局的门口,看门的大爷见是谢广丰,问都没问,开门就放一车人进去了,看来谢厂长在这儿面子挺大。
谢广丰领着一群人,上了一栋小二楼,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探头进去瞧了瞧,找到个年轻人,说到:“哎,小王,赵副局长在不?我找他有点事。”
那姓王的年轻人抬头看见谢广丰,忙笑着招呼道:“是谢厂长啊,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没听说通知开会啊?赵局在呢,我给你去问问啊,看他现在有没有空。”说完“噔噔”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噔噔”跑了进来,说到:“赵局让我领你们过去。
谢广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小王你忙你的,我认识路。”
那小王也不推辞,干脆的坐下,说到:“那您自己过去吧,我这还有个会议记录要整理,领导等着要呢。”说罢,埋头到一堆文件中去了。
郑项青还是头一回进这样的衙门办事,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他毕竟在生意场上也跌打滚爬了几年,一点小胆识还是有的,他壮着胆子跟着谢广丰往前走,就见谢广丰这回也老实了,可不像他在柳市制药厂那般横冲直撞,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规规矩矩敲了敲门,听到门内轻喝了一声“请进”之后,才敢推门进去,肖昆和他自己也随后进了屋。
屋里坐着一位30多岁的中年人,面容圆润,和善中透着点威严,那人见三人进屋,起身让道:“哟,老谢,你这是搞什么,今天带了大部队来了啊?怎么,有情况?”
谢广丰紧走两步,握住赵副局长的手,轻轻晃了两下,松开,然后一指身后二人道:“还真是有情况要向领导汇报,我这是求援来了。赵局长,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厂供销科的肖昆肖科长。”
赵局长礼貌的和肖昆握了握手,又转向了郑项青,谢广丰接着介绍,这位,是郑项青郑老板,他的线圈生意很有名的。”
一听郑项青的名字赵局长的眼神就是微微一缩,不过,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随即反应过来,也握住郑项青伸出的手轻轻一握,随即松开说到:“郑项青,我知道,‘线圈大王’么,来来,请坐请坐,有什么事情,坐下再说。”
郑项青心中微微一叹,暗道:“看来谭振华说的果然没错,这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这钱没多挣,名声可是不小,看着赵副局长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这官面上,对自己这几个人做的事情,肯定是有不同意见的,惦记自己的人不少啊,还好得了谭振华的提醒,就看自己这下一步走不走的通了。
谢广丰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然后说到:“赵局长,您时间宝贵,我也就长话短说,我这次和郑总一起来,是因为我们合作了一个产品,郑总觉得,这个产品有希望能打开国际市场,特别是非洲市场,所以我们想去广交会闯一闯,但是您知道的,我们厂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听说参展事项还得您这边来确认,所以,我们就求到您这里来了。”
赵局长微一思忖,就说到:“哦,这样啊,那郑老板,先介绍下你的产品呗?”
郑项青不敢隐瞒,就把迷你风扇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还拿出谭振华的设计图纸给赵局长过目,显示自己绝不是空穴来风瞎折腾的。
要说赵副局长能做到轻工局的副局长,眼光那还是有的,看了这个图纸,就觉得产品不错,很有新意,比当前市场上那些吊扇、台扇什么的强不少,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吊扇啊台扇啊什么的,都还在用金属叶片的,傻大黑粗的就不说了,哪像这款,这风扇小小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不过当官么,要求从来就不是能不能把事做好,而是能不能把事做对,这把事做对的学问,可就大了。
这什么迷你风扇,看着是个不错的东西,连自己都想要买一个,可是,这人却有点问题。
现在到处在传言什么“八大王 ”,闹得沸沸扬扬的,省里市里面对这个事情也有不同的意见,有一边认为应该鼓励,毕竟上面说了,个体经济可以搞啊,是公有制经济的一个补充,还有一边认为,这完全是资本主义的玩意,是开历史的倒车,应该坚决取缔。目前两边都还没争论出个结果,眼前这个事情,还是小心点好!
思虑至此,赵副局长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嗯,这个产品的思路很新颖,我看不错,值得去试试,不过么,你这个产品毕竟还在图纸上,好不好用,得出来用过才知道,而且就算好用,能不能卖得掉也难讲,这毕竟是工业制成品,我们国家这方面的产品出口的竞争力是什么状况这个不用我多说吧?老谢你说对不对?”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还有啊,现在都已经快到9月的中旬了,离秋交会开幕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你们要出产品,还要准备宣传资料什么的,来得及吗?而且话说回来,名额虽然在我这边审批,可这基本都是分配给了在省里、市里挂了号的单位,他们都有自己的拳头产品,每次参展广交会都不会空手而归的,要想半路挤个名额出来,难度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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