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烨：“……”

自家室友的语气认真得过分。

梁烨的手抬起又放下了，托着下颚严肃问，“宋灿姑娘何出此言？”

宋灿凝眸，语气比她更严肃：“我知道，在你心里郁弈航是个就算看食堂大妈都不会看女生的人。”

校内郁弈航的爱慕者多归多，其中不乏校花才女之流，也没见哪位红颜能进他的眼，倒是传出他把前来告白的校花晾在外面不理不问的事儿。

这种事越传越邪乎，竟妖魔化成郁会长择偶倾向御姐范点的。

梁烨眼神闪动，“嗯……我……”

“可角度不会骗人的。”

宋灿从书包摸出平板，戳开空白备忘录，刷刷几笔画了几排凳子两小人，又换了红笔添了几根线，给梁烨比划着，“喏，你看他望过来的角度是不是就我这点？”

梁烨端着ipad仔细对比了下，又看向身后，眉蹙起：“灿灿，我觉得……”

宋灿肃然：“我角度不会画错的！也就没用尺子歪了点！”

梁烨：“那不是这个……”

宋灿接过刷刷把线改直了，表情凛然，“喏！这下看得清了吧！”

“看不清我给你放大！”

梁烨：“……”

梁烨往宋灿额头敲了个栗子，打断：“灿灿，你身后站着个食堂大妈。”

随即梁烨摁住宋灿脑袋，迫使她往后看。

大妈站在倒饭口，手里抄着个铁勺子，面色不善，一学生去倒饭，许是饭菜剩得比较多，大妈时不时骂咧一句，像是痛心当代大学生怎能如此不爱惜粮食。

“我寻思着可能今儿饭堂太难吃了，连郁会都吃不下了。”梁烨扒拉着菜叶悠悠叹气，“我们的郁会可能是在想如何在大妈眼皮子底下倒饭吧。”

宋灿：“……”

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宋灿佯装摸头的样子冲着那边扬扬手打招呼，又端着汤不动声色往一侧挪了下，再挪……直至确定她和饭堂大妈郁弈航同一条视线连接处。

再看那边那人，所望方向压根没变过。

诶。

还真不是看她啊。

刚沸腾起来的血液忽然冷了下去，宋灿忽然没了食欲，原本觉得很好吃的饭这回儿一口都咽不下去。

临走时，宋灿忍不住又看向郁弈航那儿，郁弈航已经开始吃饭了，和旁边朋友有说有笑的，也没再看她这边。

宋灿抿唇，佯装揉手，右手悄悄比了个中指，左手覆着，往郁弈航那儿指了去。

哼唧。

莫名不爽。

-

下午，军训继续。

上午新生们装晕逃避军训，下午校方寻了法子应对，让校医院医生坐阵操场，晕的直接送医生那儿。

a大校医院校医的医术不咋地，看人是不是装晕还是能看出来的。

同时，校方为了振奋士气，还让军训总安排人，也就是学生会长郁弈航在开训前做了番演讲。

艺院方阵在最角落，而且操场音响设备渣得很，宋灿压根听不见演讲台上的人在讲什么，踮起脚尖看去，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颀长身影。

阳光落在那人浅绿色军装上，似乎添了几分生气。

时不时听到女生感慨“郁会真帅”“能看到就满足了”一类的话。

不知是郁弈航的演讲还是学校管得严起了作用，晚上操场上倒下的人便少了。

管的严，但也有人受不了继续装晕的，梁烨便是一个。

当梁烨再次虚弱倒下，身子稍侧了侧倒准确宋灿怀里，还成功糊弄了校医生后，宋灿想，这姑娘学啥艺术呢，不去学表演真的亏了。

烈日炎炎，额间汗水落进眼睛里，酸痒无比。

宋灿瞅着在校医那儿蒙混过关背上小书包能回宿舍休息的室友，心里默默酸了波，思绪飘飞，忽然想起中午梁烨和自个儿说的诀窍。

首先，把自己想象成是风一吹就倒的虚弱小白花。

——万里无云哪来的风啊，她倒是想刮阵风凉快下。

其次，狠下心往后倒去，后面会有男主接住的。

——她站最后一排呢，身后只有地表温度高达40度的塑胶跑道。

哪来的男主呢。

都是虚话。

…………

几番权衡，宋灿弱弱放弃了。

肚子毫无征兆咕噜了声。

饿了。

都怪那人，突然没了心情，没吃饱就走了。

宋灿黑眸往侧瞟，教官们还在集中训话，心里小恶魔窜了出来，既然不能去休息，那就偷个几秒钟的懒吧。

站的酸胀的脚悄悄踮起，欲前倾放松一下。

“别偷懒。”沉沉男声自旁边传来，透着一股沉稳的威严。

宋灿稍稍侧过头，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男生，和她一样穿着同色系军装。

她愣了下，明明都是丑不拉几的绿色，怎么这身放在郁弈航身上这么好看呢。

浅绿色衬衫扎进裤腰，腰间的褶皱利落，手臂自然垂着，夹着个灰色板子，小臂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郁弈航取下军帽，微微扬了下下巴，重复刚刚的话，“同学，站好了。”

特想应一句不。

然而事实上，宋灿有气无力应：“是。”

身子缓缓站直，寻回重心。

可等郁弈航转身，宋灿内心的小恶魔又跳出来了，嘀咕着要不是某人她也不至于没吃饱啊，也不至于偷懒啊。

越想越气。

宋灿舌尖抵着牙膛，脚尖缓缓的颠了起来，迅速小鸡啄米般蹬了下，放松小腿肌肉。

眼神往男生那处瞟，示威般。

也是宋灿前面的女生身子摇晃了下，直直冲着她倒了过来，宋灿没有防备，只是下意识扶住了女生。

而她被女生压得手掌擦着地往2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她中暑了！”

宋灿看女生唇色苍白，双颊冰凉，呼吸急促，顿时宋灿顾不得掌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忙抓着女生的袖子把人拽了起来。

惊呼声引得队列松懈下来，瞬间散开。

“继续站军姿！不然延时！”闻声跑来的教官高声呵斥整顿队伍，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是还有好奇的望过来。

宋灿想把人抱起来，然而女生还是有一定重量的，一下子没抱起来。

她长出一口气，正要再次尝试，忽然身侧的重量少了大半，伴着沉沉的嗓音，“小吴，你去扶着那女生。”

“同学，我来背这姑娘过去吧。”被称为小吴的人冲着宋灿笑了下，抬手指了下胸前红章，“我和他都是学生会的，是军训负责人。”

宋灿恍然，默默把人交了过去。

正打算跟着教官回方阵接受太阳的洗礼，身后沉而淡的男声又传来，“你也跟着来。”

“我？”宋灿条件反射般回头。

郁弈航手里捏着笔，笔尖在灰色板子上写着什么，头没抬，“不然还有谁？”

“噢。”宋灿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原本以为是去校医点交代那晕倒女生的情况，可走着走着，好像不太对。

从操场出去，穿过林荫道，经过饭堂和篮球场，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古老高大的大榕树遮天蔽日，在地上落下细碎的光圈。

宋灿面上乖巧跟着，可心里早已起了惊涛骇浪。

要她过去干嘛？

难道中午看到她冲他比的中指？

还是说刚刚看到她的偷懒了啊？

不得不说学绘画的人想象力挺好的，也就走过去的功夫宋灿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只是没个好的。

虫鸣沙沙声。

是个杀人的好地点。

宋灿皱巴着一张脸，两根食指揪着，鼓起勇气问，声线有点颤，“郁学长，你要带我去哪啊？”

郁弈航睇她，语调懒洋洋：“你猜。”

顺着小道走了没多久，一栋白色小洋楼映入眼帘，小洋楼旁边栽着排的法国梧桐，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动。

树叶翻飞，是个谈恋爱虐狗的好地点。

宋灿心思却不在这些美景上，战战兢兢看着小洋楼上“校医院”三个大字，心想郁弈航连解剖她尸体的地方都找好了。

惹，这人动作真快。

——郁学长，我能不去吗，我想回去接受日之精华的洗礼。

宋灿斟酌着话，可没等她找到时机说，郁弈航便迈步进了小洋楼。

他侧眸瞥见女生一副快哭的小表情，眉轻皱，“有这么疼吗？”

宋灿“啊”的一声，不明所以。

郁弈航视线下移，落在她膝盖处大片的血迹上，神色更沉，“那个校医点的消毒水和绷带用完了，所以要来校医院。”

宋灿愣了愣。

这才想起刚刚为了护着那女生，自个儿擦伤了膝盖和手掌。

她不以为意扬了扬掌心，“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不行，”郁弈航从铁柜找出双氧水和绷带，示意她坐在凳子上，“得消毒。“

宋灿犹豫着开口:“郁学长。”

“嗯？”

郁弈航微微倾身朝她的方向靠了靠，小心翼翼撩起裤管，声线低磁，“会有点疼。”

擦伤后也没处理过，肉和裤子贴在一起，已经凝结了，撩起时扯动了伤口，红的触目惊心。

宋灿倒吸一口凉气，重重咬住唇告诉自己憋着不能哭。

郁弈航视线停在上面，放下双氧水的手又拿了下去，“得消毒，不然会感染的。”

说完沾着双氧水的棉签便下去了。

宋灿刚刚好不容易憋着的眼泪蹦了出来。

她缓缓深呼吸，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这人面前哭出来，哭出来可太丢人了，指尖扣进掌心，试图转移注意力，哆嗦着开口，“我以为，我以为你是要找我报仇。”

“做错事了吗？”

“比了个中指算吗”双氧水刺激着皮肤，宋灿痛得有点语无伦次，老老实实答，“食堂里我和你打招呼，你没理我。”

“你那是摸头发还是打招呼？”郁弈航换了根干净的棉签，往伤口上涂红药水，又缓下声，“忍着，很快就好了。”

“你看见我啦？”宋灿弯弯眼，沉闷了几个小时的心情重新扬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在看食堂大妈呢。”

“嗯哼。”郁弈航棉签往垃圾桶一搁，似笑非笑瞥了宋灿一眼。

男人透着不满的语气让宋灿又怔了。

宋灿眨眨眼，决定先掌握主动权，把话题岔开了：“郁学长大人有大量，是不会和小学妹计较这些了，小学妹先在这里谢过学长的双氧水之恩，学长是牛逼哄哄的学长，是让人放心的学长，让小学妹有种——”

她垂着头瞎几把彩虹屁，冷不丁郁弈航问，“有种什么？”

宋灿脱口而出：“大概是爸爸般靠谱的感觉吧。”

郁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