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灯。

方妍看着前方的小坡和周围已经关门的店面。中华北路。她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市北路路牌，只看见中华北路。她的脑子停止转动，根本想不起可以用手机确定位置，只觉得大限将至。

“到，到了？”方妍结结巴巴地问。

“快了。”

方妍干笑，假装镇定。“你在这儿放我下去就行。”

绿灯亮了，男人看了看前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随你便，你认识路吧。”

什么叫随我便？

轿车过了十字路口，方妍发现车门能开，逃也似的下了车，向马路对面飞奔而去。

过了马路，她稍稍感觉安全了点，回头向轿车停靠的位置看去。车没开，男人探出脑袋对她说话。距离太远了，方妍没听清。男人皱了皱眉毛，开车门准备出来，气势汹汹。

方妍心跳加速，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背过身，往坡上跑去。坡上是个小区，门口保安室的灯亮着。

她感觉稍稍安全了些，可依旧不敢放慢步伐，谁能说保安就一定是好人呢，方妍感觉自己被梁思传染了，开始提防起陌生人。

小坡算不得陡峭，也绝不平缓，两旁都是黑色的栅栏，栅栏里有树，树后有房子。

在上海，这种规格的小区应该算高档小区了，可这片房子却是老房子。借着路灯的微弱光线，方妍可以看见墙体上的大片斑驳。

方妍跑得很急，一直跑到半坡。她频频回头看去，确定身后没人后才稍稍放缓步伐。惊魂一刻？她想给梁思发信息，又怕梁思上纲上线。

停下脚步，恢复理智，方妍感觉到双脚传来的阵阵疼痛。果然出门旅游，还是不能穿高跟鞋。

她蹲下身子，重量全都压在了前脚掌，感觉更痛。

方妍只好站起来，掏出手机，寻找目的地。

方妍的这次出行也不能说毫无准备。至少在订机票的时候，她上airbnb找了一个月短租，就在市政府附近的市北路上。她以为市政府旁边安全。

方妍输入地址。＜100米。地图指示短租地址就在右边100米内，出乎意料。

树影沙沙作响，在方妍的右边有一条漆黑的小路。按照地图指示，穿过小路就要到了。可这小路，看得让人瘆得慌。

方妍给房东打电话，房东没接。

她打开手机电筒，向里照去，在路的尽头是一个公安站。

像是被送了免死金牌，方妍壮着胆向公安站飞奔而去，周围极其安静，只有方妍一个人的脚步声，她忍着脚痛，跑到公安站门口，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尽是胡乱堆放的杂物。

这太诡异了。

方妍的背脊渗出冷汗，她只能往另一条小路狂奔，在小路的尽头有一扇小门，她钻了进入，瞬间海阔天空。

里面是个极其正常的小区，一楼的小院里还种着蔬菜。旁边有间门卫室，一个中年女人看了看方妍，转身继续看电视。

方妍走下门卫室右边三四米的小陡坡，向20米外的弄堂深处走去。

虚惊一场。新家就在前方，胜利在望。

方妍假装气定神闲地向前走，却听到身后的大片噪音，噪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几乎踩在方妍的影子上。她快跑两步，奔到居民楼前，猛地回过头去。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方妍看着面前的肌肉男。他站在树影里，隐隐约约中，几道光稀稀疏疏地打在他的脸上。漆黑的夜晚把男人的脸衬得更黑，几乎和黑色背心融为一体。

“你，你，你跟着我干吗？”方妍指着男人问。

男人低下头，不想和方妍多说，他慢慢走近，方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保……”

男人站在方妍身后，把方妍挤在自己和铁门中间，然后他伸出手，把铁门打开了。

“走。”男人说完，向楼上走去，手里还提着方妍的行李。方妍这才想到自己走得急，把行李落在了车上。

这是什么情况，她站在楼下，看着男人熟门熟路走上楼的身影。直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市北路xx号x号楼502室？”男人边走边问。

方妍点点头。

“上楼啊。”

方妍用自己仅剩的推理能力，思索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是房东？”

“不然呢？”

怎么被我当成快车司机了。

方妍想为刚才的机场发火道歉，可看着男人铁青的脸，她又说不出口了。捂着脸跟在男人身后，乖乖上楼。

这是套普通两居室，实物和网站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一尘不染。

男人把行李箱放在玄关，指指右边的拖鞋。“自己穿。”

哦。方妍挑了双粉色的。正合适，双脚终于得到释放。她低着头准备往屋里走，正好撞在男人的胸肌上。男人岿然不动，倒是把方妍的头撞痛了。铁胸啊。

“石源。”男人冷冰冰地自我介绍。

方妍想说自己叫“里美”，想想又算了。

“方妍。”

男人在房间里指了指，“客厅、厨房、厕所，你住那儿。”就像在分配工作一样。

装什么逼。方妍心里一阵埋汰，可是看了看男人的脸，她又气不起来。傻逼和霸道只在一线之间，判断标准百分之八十取决于长相。很明显，石源属于帅的那种类型。

相对于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肌肉，石源的头很小。虽然他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立体，眉毛浓密，睫毛纤长。他的眼窝是陷进去的，不像个汉族人。方妍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古怪的念头，她好像见过这个男人，但又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

方妍盯着石源，石源转过身，收拾起茶几上的摆件。

“你是少数民族？”方妍看在长相的份上，准备原谅石源的恶劣态度。

“不是。”

“哦，”方妍莫名失落，“我是上海人，你去过上海吗？”

“没有。”

“下次你去上海的时候，我招待你吧。”

“……”

方妍干笑一声。“我就随便一说。”

“……”

尴尬。

“那我先回房间了。”方妍拖着箱子逃进房间，轻轻合上门，一头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