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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门娇》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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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窦同快步奔向浮雕,咔嚓,暗屉再次伸出,一串钥匙,以及下头压着的几本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唯独少了那张最最重要的布帛。

“混蛋!废物!都是废物!”窦同这声几乎是怒吼的混蛋,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担心与不安,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那张布帛上啊!

终于发泄完毕的窦同大手一挥,一众护卫便纷纷退了出去。

“都给本官说,如今这情况该如何处置?”一脸丧气的窦同,如泄了气般的瘫坐在书桌后,语气中满满的绝望。

那张布帛之所以重要,不仅仅因为那里面有足以证明自己贪墨的证据,更重要的是,那上面还有他与叔伯益州刺史窦平献的往来账目。

窦同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为了记录自己收入,以及方便与叔伯窦平献对账用的布帛,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垂眉耷拉脸的县丞和幕僚互相看了看,各自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不安,两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开始担忧,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依旧一副小心恭敬的模样。

“县令!”县丞小心翼翼的上前,精明的小眼睛提溜一转,张口便劝,“下官认为,当务之急先要摸清对方的意图,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乱了方寸啊!”

江洲内部虽说并似表面上一般的铁板一块,可世家、官衙以及军方这三方势力,俨然都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如果窦同此时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那楚问合作,出卖盟友,以他对自己那个高居益州刺史的叔伯窦平献,以及这江洲各方势力的了解,只怕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相反,如若依旧坚守,拒不合作,这江洲倒还依旧会是铁板一块,即便那楚问手握结党营私名单的状纸,来到这铁桶一般的江州,她那天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破不了局,自己也相对比较安全。

可要命的是,那张记载着窦同与叔伯窦平献账目的布帛,居然落到了楚问的手里,按说仅仅凭借那布帛上的账目而言,窦同最多也就是丢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可最要命的,还在于那上面详细记载了,益州刺史窦平献从窦同这收取的贪墨银子的账目。

想那窦平献为了阻止楚问来江洲,居然一口气凿沉了四膄来自洛阳的客船,如若此时被他知道,窦同弄丢了那足以让他丢了性命的布帛,只怕立刻便会要了窦同的小命,杀人灭口外加以绝后患。

“今日之事,出了这书房,你们都给本县令把嘴巴闭起来,如若不然,本县令定叫你们生不如死!”窦同最终决定,暂时隐瞒布帛被盗一事,至少要等到他想到一个保全自己的方法之后,他才敢,也才能将此事告知他那个心狠手辣的叔伯。

“大人!小人如若未记错,刚刚那钦差大臣似乎提到了合作!小人觉得,大人此时不妨静候佳音!”一直沉默的幕僚此时出声,“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妨静观其变,待局势明朗,再做选择,至于那布帛……”

那幕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动作,意思很明显,那便是杀人灭口!“必要时……”

窦同原本浑浊、绝望的眼神突然间亮了起来,顿时心下大定,沉声吩咐道:“安排人暗中盯着周怀安,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于本官!”

“遵命!”县丞和幕僚两人同时出声,恭敬的应了,退出了书房,独留一脸凝重的窦同,眼光莫测的紧紧盯着那丢失了布帛的暗屉。

再说得手后的文初,自认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迅速换回秦夫子的装扮,慢慢悠悠的往那窦夫人安排的客房晃去,却不知她算来算去,却唯独算漏了一个人。

是以,当她推开房门的一霎那,一枚小小的匕首便直扑她的面门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稚嫩的怒喝,“来者何人?”

小贼随手一挥,便轻轻松松毫无悬念的接住了那枚小小的匕首,略显意外的看着眼前,足足到她下巴,手脚修长,体格结实,一脸恶狠狠瞪着她的少年。

“大胆小贼……”声音戛然而止,原是如临大敌的窦乙,借着月光才将他口中的小贼瞧了个仔细,只见那小贼清雅的眉目,白皙的脸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含笑瞧着他。

“夫子?”之前窦乙十分的担心,如果夫子跟自己一样,不喜欢喝那苦苦的汤药,而耽误了治疗怎么办?于是,他贴心的准备好了甜甜的蜜饯,好心带着前来探望。

却不想才一进房便发现,丫环晕了,夫子不见了,九岁的窦乙立马如同斗鸡般全身紧绷起来,直到看清文初的脸,这才放松下来。

“咕噜……咕噜……咕噜……”接二连三的似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同时一道小少年充满懊恼的惊叫声响起:“呀!”

文初闻言低头,只见满地圆溜溜的蜜饯,正调皮的满地乱滚,心下立刻便明了,这蜜饯大概就是眼前这个红着小脸的少年,出现的原因了吧?

“小英雄,这蜜饯是送给我的吗?”文初看似逗弄的笑问道。

正在懊恼蜜饯散了一地的窦乙,小脸刹那间变的更红,别别扭扭的尴尬着回了句,“少自作多情!”随后,冲出房门,跟只被狗追的兔子似的撒丫逃了。

夜色中那枚小小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文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蹲下,仔细的捡起那散落一地的蜜饯,挑了颗最小的,含入口中,满口的香甜弥漫,心头的暖意久久不散。

窦乙却闷着头,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快速的逃离现场,于是,不管不顾的狂奔着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手一关房门。

“嘭!”响亮的关门声响起,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刚刚入睡不久的窦夫人,连忙吩咐贴身丫环下去打探,直到丫环打探回来,惊魂未定的窦夫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家里的小霸王给人送蜜饯,害羞了。

这让身为母亲的窦夫人大为欣慰,转身上了床,便开始一个劲的在窦同的耳边念叨,大呼想不到,想不到前几日,才泼的人秦夫子一身的茶水,今日见人家病了,居然眼巴巴的给人送了蜜饯,更加想不到这秦夫子一病,居然让自己那个小霸王的儿子窦乙,开了窍啊!

随即,窦夫人便开启了夸赞模式,对文初那是赞不绝口,这让原本存在感很低的文初,成功引起了窦同的注意。

第二天清晨,一个小小的包袱,出现在了窦同的书房,窦同微眯双眼满是担忧的伸手,几乎是在包袱被打开的同时,脸色剧变,后怕的跌坐下来,一股来自心底的不安涌上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窦同,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小小的包袱,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人是断断留不得了!”

院子里,某少女正维持着一贯的作风,仰靠在藤椅上,双眸时不时的瞥一眼假装正常的窦乙,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异样,似内疚,似不忍,最终还是开了口,“小英雄!”

“嗯?”依旧是那副高傲的样子,窦乙斜目瞪向她,语气却比之前亲昵了些许,“有话说,有屁放,没看爷正忙着吗?”

“基于大义,正义和亲人之间,不得不选,你会做何选择?”昨夜那颗蜜饯的甜,一直暖着文初的心,是以今日她才有此一问。

不论这窦同倒底是否有罪,不可否认的是这窦乙的品性,却是让文初十分喜欢的,如果可以,她倒也愿意给窦同一个机会,一颗蜜饯换一条命,这便是文初,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善意,她也必定数倍奉还!

窦乙似是被问懵了,抬头,一脸疑惑的望向文初,“夫子为何由此一问?”

“算了!”文初嘴角苦涩的上扬,到底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即便再聪慧,面对如此艰难的选择,倒也真真是为难他了。

“夫子……”

县丞的声音适时的响了起来,打断了窦乙的追问,“小人,见过公子!”

“有事?”窦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眉目微皱,眸中满是警惕。

县丞首先咧嘴,然后那精明的小眼睛往文初那瞥了一眼,回禀道:“县令一直听闻夫人称赞,恰巧今日得闲,便想见见公子新请的秦夫子,以便了解下公子近日所学,因此,特命小人前来,传秦夫子前往书房相见。”

“此时?”几乎是本能的,窦乙就想要拒绝,他太了解那个眼里只有银子和官位的父亲了,自记事起,他那父亲就从未关心过自己,好端端的怎的今日,突然关心起他的棋艺了?“爷这才刚刚准备,想要跟夫子对弈一盘,此时……”

“既然县令传见,秦初岂有不见之理?”文初对此倒并不意外,以她的谨慎,岂会让那窦同那么轻易的便找到那个小包袱?128

“今日授课到此结束,明日咱们再继续!”起身,文初给了窦乙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看向县丞,“有劳!”

“秦夫子,请!”县丞那双小眼睛提溜一转,面上不免有些揶揄,看来还是他们太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还能翻出天去?

文初将一切收入眼底,双眸含笑,迈着轻松的步子,毫不犹豫的跟着县丞,奔着窦同的书房就去了。

留下的窦乙,心思不宁的一直目送着文初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那紧皱的眉头都未曾放开!

精致的绣鞋将将迈进窦同的书房,文初便觉得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随后“嘭!”的声,书房的门便被死死的关了起来。

文初无奈的撇嘴,好笑的看着面前的窦同,这到底是有多担心她要逃跑啊!

“窦县令,这是何意?”虽略略有些狼狈,可面上却不见丝毫的惊慌,文初站稳后,直迎窦同审视的目光,淡定的问道。

“秦夫子,好大的胆子啊!”窦同自认握住了文初的把柄,便有恃无恐起来,“居然潜伏到了本县令的县衙,盗窃外加刺杀县太爷的罪名已然坐实,本官即刻便可将你拿下,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这窦同十分的聪明,一上来就给文初安了个罪名,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她要敢不听话,他就给她安个盗窃外加刺杀的罪名,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如若文初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恐怕倒真的是会被他给吓到,不过这次一向老谋深算的窦同,却踢到了铁板,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正是那钦差大臣楚问本人。

嘴角上扬,文初淡定的找了把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开始装傻,“窦县令,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啊!本夫子来贵府,乃是窦夫人请是来,给小公子教授棋艺的,好端端的,怎的就盗窃了?还要秋后问斩?”

“识相的快快交出布帛,交代同党的下落,本县令或许还会考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从看到小包袱的那一刻起,窦同便已明白,眼前这个所谓的夫子,必定是那钦差大臣楚问的人。

所以他才以询问课业为名,想要诓来这秦夫子审问,问出布帛和楚问的下落最好,即便不行,拿下这秦夫子,多少也是种震摄,断不能让那楚问小瞧了自己,原本他还担心,这秦夫子未必肯来,所以他面上是安排了县丞去请人,暗地里早就安排了数名高手埋伏在周边,一旦情况不对,即便是动手,也势必要拿下这秦夫子。

如果说昨夜在书房见到楚问,让窦同深知自己手下的无能,那么此刻淡定从容,有恃无恐的秦夫子,则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居然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潜入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他发现及时,岂不是分分钟便会要了他这颗人头。

处变不惊的文初,并未如窦同预料中的那般,反而气势十足的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悠哉问道:“窦县令,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窦同下意识的就哆嗦了一下,只觉得眼前这少女的气势与她的主子楚问不相上下,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真正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可再强也不过是个丫环,她那名震京城的主子他都不惧,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丫环,窦同自信的认为凭借自己多年的气势及手段,问出布帛及楚问的下落,必定手到擒来。

“本县令依例询问,即便是询问之时失手,弄死个盗窃且试图刺杀本县令的罪犯,本县令相信,即便是楚大人也寻不出半点错处,到时夫子死于非命,岂不可惜?”

“窦县令,言之有理!”文初点头,十分配合的期待他接下来的表演。

做事一向谨慎严谨的文初,自然不会大意到,将那小包袱直接堂而皇之地置于明面,以至于窦同一问,窦夫人派去照顾她的丫环,便想了起来,今日起身,秦夫子包袱里的那个小小的包袱不见了。

更加巧合的是,这边窦同才刚刚吩咐下去,那边便有丫环在柴房,发现了一个相似度极高的小小包袱,这罪证未免发现的也太过顺利了,除非是人家故意为之,否则只要是有心隐瞒,直接一把火烧了也好,或者丢出县衙,毁尸灭迹也罢,总之,那所谓的证据是绝对不会,如此顺利的送那窦同的书桌上?

窦同见她一脸赞同的样子,心中一喜,依旧用他那惯有的官腔诱骗道,“本县令相信,秦夫子乃聪慧之人,自会权衡利弊得失,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绝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闻言,文初扬起狡黠的一笑,眸中满满的算计,“窦县令,最近胃口可好?”

窦同明白,这性命攸关的当口,哪会真的关心他的胃口,这秦夫子只怕是话里有话,老狐狸般的装起傻来,“秦夫子,何意?”

“两百万两白银啊!”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怕好猎手,文初人畜无害的甜甜一笑,继续下套道,“窦县令难道就不心动?”

不心动?

怎么可能会不心动?要知道,他这辈子最最喜欢的除了自己这条老命,便是那白花花的银子了,可心动又能如何?

这笔赈灾银虽说足足有两百万两,可上有大皇子,下边有益州刺史窦平献、巴郡太守周怀安、水军都尉庞大林,以及各大世家,可以说整个江洲,但凡有点势力的人,都参与了进来,他窦同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除了依照惯例,乖乖的等着分那少的可怜的一份,之外,还能如何?

窦同面上露出些许的松动,双眼透出无限的贪婪,“心动又如何?不心动又如何?”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窦县令,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文初耐着性子,反诱骗道,“那可是白花花的两百万两白银啊,就这么的被人分薄了去,窦县令会甘心?”

“秦夫子,这是想要贿赂本县令?”窦同的确是贪,心里早就不止一次的打过那赈灾银子的主意,可面对文初这个不明底细的小丫头,心底最起码的警觉还是有的。

“皇上为何会派我家大人来江洲?我家大人为何会带,由三皇子转赠的丫环同赴江洲?失踪多日的我家大人,昨夜为何会独独出现在了窦县令的书房?这其中的用意,难道窦县令真的不明白吗?”

文初不答反问,一问比一问直白,且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朝中以六皇子的呼声最高,且南庆帝也一直明里暗里偏袒着六皇子,虽说这些年大皇子明刀明枪的,一直与之争夺,可此次赈灾贪墨案一出,大皇子以及其背后的黄家,只怕都将被打落谷底,回天乏术。

做为曾经的大皇子党,窦同明白,南庆帝之所以会派出如今风头正劲的楚问来,便是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将大皇子一党以及江洲连根拔起,即便是杀了一个楚问,后面还会有李问,刘问,陆续来之,除非有人为此次贪墨案背锅,彻底堵上南庆帝的后路。

南庆帝钦点的钦差大臣,居然在江洲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旦上面紧咬着不放,单这一点,那周怀安便可大做文章,依现在的局势而言,整个江洲恐怕没有人比窦同更适合顶包了,如果那布帛不丢,兴许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窦平献还会出手,一旦让其知晓布帛被盗,只怕窦同死的更快!

再说楚问,经历了六皇子的兵工厂案,现在又接手了大皇子的贪墨案,由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而南庆帝之所以会重用于她,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一直保持的中立态度,之前窦平献组织的紧急会议中,他们还一度担心这楚问因过于忠心南庆帝,势必会一查到底,所以才会安排水军袭击客船,想要取其性命。

带着三皇子转赠的丫环?

窦同想起,那晚酒宴上,楚问对那个来自伶家的丫头就十分的暧昧,而事后伶家家主也从那丫头口中证实,那三皇子与楚问之间暗地里关系非同一般,再联系楚问昨夜书房里的那番话……

原来如此!

窦同思及此,茅塞顿开,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瞬间便将之前那些想不通,想不明白的通通想通了,“三皇子的意思是?”

文初十分的欣慰,面上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四三二一,四成上缴国库,三成归三皇子,二成是我家大人的,最后这一成则作为窦县令此次的辛苦费。”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六皇子有兵工厂案在身,即便南庆帝再偏袒也有个限度,大皇子已然是翻不了身了,放眼朝中,也只有三皇子有与六皇子一争的资本,毕竟三皇子的背后,还有个富可敌国的郭家作为后盾。

文初十分的自信,以此做为诱饵,必能引那窦同入局。129

给他一成?

窦同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这三皇子果然是有郭家当靠山的人,出手就是阔绰啊!两百万两的一成可有二十万两啊,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来分的话,他这个小小的县令,最多也就能分个两万两。

“下官,多谢楚大人!”窦同十分狗腿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应承了下来,“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忘夫子成全啊!”

“说!”文初一脸的不耐,语气也自然并不友好。

窦同心下一颤,不知为何那种面对楚问时的压迫感再度袭来,“那布帛对与下官来说,十分之重要,不知夫子可否禀明楚大人,将那布帛还给下官?”

“窦县令,未免也太贪心了些,这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啊?”窦同的贪婪暴露无疑,这让文初原本因窦乙而产生的些许内疚烟消云散,不是她没给过机会,而是这人实在是不可救药!

语毕,文初便直接起身,直奔门外而去,这窦同虽被重利所诱,可心底却依旧想要算计她,真不知以他这副小人的性子,怎么养的出窦乙那样品性善良的孩子,“至于其它的细节,待我汇报后,自会与窦县令交代。”

“下官恭送夫子!”窦同绝对是个能伸能屈的人,为了银子哪怕让他叫文初声娘,他都愿意,所以这恭送也是绝对的非常恭敬,直到文初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他才缓缓的起身,一脸莫测的眯起凶狠的眼神。

出了县衙大门,文初稍稍有些犹豫,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窦乙那略显稚嫩的小脸,直到临近胡娘子的铺子,又恰巧碰到学习采买归来的方梅、方兰,这才让她暂时恢复正常。

打发了方梅让晋叔去伶府,给伶秀送个口信,嘱咐她一定要谨记,按照之前吩咐好的应对,同时也注意下窦同,一旦窦同前去打探,务必要让其相信,三皇子与楚问早已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瞥见袖口中那枚小小的匕首,文初好看的柳眉再度微皱,吩咐方兰准备了辆马车,便直奔她那新开的笔墨铺子而去,方家两女以及胡娘子的办事能力,她还是十分放心的,所以此行的目的,一来是看看铺子的进展,二来也是省得自己,再陷入对窦乙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内疚中。

可世事却偏偏不遂人愿,就在马车临近青竹茶馆儿时,一抹文初此刻最不想见的小小身影,再度映入她的眼帘,更加让她意外的是,那抹小小身影的旁边,笑的一脸慈爱、娇似繁花的绝色美人。

马车适时的停了下来,文初并未下车,而是歪着脑袋开始思索,一个是以自认为可以掩盖身份的,乔装后的窦同的儿子窦乙,一个是应溪书院,迷倒了万千少女的琴夫子许笙歌,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会凑到一起?

窦乙那虽然本质善良,可面上高傲的刺猬性子,该是不会与许笙歌,那种高调的人的扯上任何关系的,可此刻的窦乙,却一脸乖巧的仰视着许笙歌,细看之下,小小的脸蛋上满满的崇拜。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文初并不觉得,窦乙那小子会对琴艺感兴趣,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对许笙歌,如此的亲昵?

除非……

是了,之前文初就十分的好奇,也试探过,可窦乙那小子嘴巴太紧,怎么都不肯透露他那些兵书、功夫都是跟谁学的,如今看来,只怕窦乙那个避而不谈的师傅,十有八九正是这许笙歌。

一个高调的繁花似的琴夫子,不但精通兵法、谋略,更有一身堪称高手的功夫,再加上之前秦非与她打招呼那次,许笙歌看她的眼神,文初觉得,十分有必要探探这许笙歌的底。

正想着,马车外,窦乙可怜兮兮的躬身作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告别了许笙歌,念念不舍的往县衙方向而去。

文初本想吩咐车夫,一旦许笙歌离开,便跟上去,却不想一道目光直射而来,抬头,迎上那目光,只见那许笙歌转头,嘴角含着一抹莫名的笑,好整以暇的正看着文初。

一种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觉袭来,文初撇撇嘴,放下窗帘,挑起门帘,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正大光明的会会那许笙歌,倒也不妨。

虽说被这许笙歌盯的有些许的不舒服,可文初毕竟不似面上似的,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重生了一世,也让她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只要远远的躲着,便可以躲过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方兰见文初要下车,便先行下了车,利落的放下长凳,恭敬的站在车旁,扶着文初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搀扶着下了马车。

这边文初才刚刚落地,正想开口让方兰前去请人,却不想转脸一看,那许笙歌此刻正缓步朝她走来。

文初只见对面身量高挑的男子,摇曳生姿的由远及近走来,一袭青绿色的儒生布袍,简单朴素,红菱唇角含笑,斜飞眉下桃花眼中更透着几分亲昵,语气悠悠扬扬的道,“好巧啊!秦表妹!”

倒是个自来熟,文初撇撇嘴,语气略显嘲讽,“巧不巧的,我倒不知,我只知,许夫子与学生寒暄的方式倒挺别致,你我总共才见了两面,且还未曾交谈过,当真当不起许夫子这声表妹!”

“哈哈……”许笙歌闻言,笑的花枝乱颤,随即伸长脖子,凑到文初面前,轻声道,“百闻不如一见,秦表妹真人,可远比某人口中有趣的多啊!”

文初了然,定然是秦家那个挂名的表哥秦非说了些什么,也是,这许笙歌一贯与秦非交往甚密,只要有心,从他口中打探出点什么,自然是易如反掌。

“许夫子,还是唤我秦初吧,即便你与我表哥交好,可这表妹叫的却依旧牵强。”说完,文初便迈步往自己的笔墨铺子走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非也,非也!”许笙歌抬脚便紧随其后,“我与秦非情同手足,他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除非秦表妹并非是真的秦表妹,那么我这声表妹才能算做真的牵强。”

“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的,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文初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凌乱,反而愈发的沉稳,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径直进了笔墨斋。

而她身后的某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后,紧随其后,并且第一时间便找了把椅子,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的觉悟,随手一招,便叫来了一个小伙计,“去,沏两杯茶来!”

小伙计看了看文初身边的方兰,方兰又见文初微微的点了点头后,便带着小伙计退了下去。

“妙呀,秦表妹这笔墨斋倒开的十分之妙啊!”许笙歌老神在在,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可惜啊可惜……”

“可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文初微微一笑,张口便接,“不知,许夫子可有化解的方法?”

“哈哈……”许笙歌标致性的爽朗笑声响起,“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啊!”

文初眼见面前的美人笑的没了形象,心底的疑问愈发的多了起来,这许笙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表面上像是来蹭好处的,可她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厚脸皮的跟过来,目的绝非如此。

刚刚她不过随口一搭,果然,这家伙藏着的尾巴便再也藏不住了,“请教夫子高见!”

“据我所知,此间笔墨斋原本的东家一直急于出手,却始终无人问津,原因就在于,窦县令早已放出风声,即便是有人与之私下完成交易,可这易户,必定是难上加难的。”

许笙歌喝了口方兰刚刚上的茶,继续道,“秦表妹刚来江洲不久,个中缘由自是不曾了解,贸然之下顶下这铺子,兴匆匆的装修完毕,却始终无法开张,损失该是不小吧!”

文初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许笙歌,对方则由得她打量,并且一脸的高傲的微仰着头,那绝美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快来求我!

“青竹茶馆儿果然是个收风的好地方啊!”文初轻笑出声,语气却不含丝毫笑意,“可惜,许夫子收风收的不全啊,这笔墨斋我既然敢买,必然有办法易户,之所以至今未开张,不过是缺了副,称得上这笔墨斋的招牌。”

“啊!”许笙歌倒也不急,桃花眼微眯,似确认般道,“秦表妹当真有办法?”

“许夫子收风的能力果然欠佳,窦县令府上小公子窦乙,前些日子请了个十分了得的棋夫子,这事,你不知吗?”文初故意将窦乙两个字咬的重了些,为的就是试探这许笙歌的反应。

“是吗?这我倒是的确未曾有所耳闻,不过,这窦县令一向贪财,但凡是跟银子有关的,哪怕是他亲娘都不会给面子,秦表妹,确定,你一个小小的棋夫子,能让那窦同吐出到嘴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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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笙歌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直接无视掉了,文初那明显的试探,“同是夫子,秦表妹,你猜,是你这个窦乙的棋夫子,更有面子,还是我这个顶头上司公子的琴夫子,更有面子呢?”

“亲娘都不给的面子,一个顶头上司公子的琴夫子,难道会比亲娘还管用?”文初好笑的看着许笙歌,十分有耐性的陪着他兜来兜去,她倒要看看,这个被应溪书院万千少女追捧的大美人,今儿眼巴巴的凑到她跟前,究竟有何目的。

“啊!倒还真是啊!怪我,怪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许笙歌脸上顿显尴尬之色,可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随即便风消云逝般的就像没事发生一般,“秦表妹,可知道,本夫子除了琴艺出众,书法那也是尽得家师真传的!”

文初陪着兜兜转转的兜了这么久,倒真是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盏,边喝了一口,边随口接道:“所以呢?”

闻言,许笙歌立马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道,“所以写牌匾,自然要比某些人的狗爬大字,要合适许多!”

“咳咳……”文初差点呛到,打听的还挺详细!单单是那四个“狗爬大字”,她便已经猜到,这许笙歌只怕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之前那个某人口中,可以理解为她那个挂名表哥秦非,那么这刚才的某人,说的必然是她本人,可自从进了江洲,除了丢给窦同的那八个狗爬大字外,她可就不曾再写过什么了,这许笙歌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她怎么觉得,这许笙歌从一开始就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可她搜遍了两世的记忆,却都没有发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他究竟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那日应溪书院初见,表面上她并未正眼瞧过这许笙歌,可她却清楚的感觉到了,来自这个家伙莫名的目光,刚刚马车之上,如果不是因为瞥见,乔装的十分蹩脚的窦乙,她都未必会注意到他。

可他却能准确的找到她的位置,之后眼巴巴的凑了上来,又是要帮忙过户,又是想要书写牌匾的,这示好的意味也太明显了吧?

迷一样的许笙歌,绝对不会因为看上了文初而示好,那么这示好的背后,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许夫子有心,那么我便却之不恭了!”文初决定以静制动,先顺着他的思路,给他个表演的舞台,“方兰,准备笔墨纸砚!”

守在门外的方兰随即应了一声,很快便再次出现,利索的铺好纸张,恭敬的候在了一旁。

那许笙歌倒也不用招呼,大笔一挥,刷刷,一篇行文便现于纸上,行笔流畅,一气呵成,倒还真比文初那手狗爬要好上不止百倍。

“怎么样?本夫子的字,可还入得了秦表妹的眼?”许笙歌大秀书法后,终于再度找回了自信,十分豪迈的道,“说吧,这笔墨斋的牌匾该怎么写?”

“方氏笔墨斋。”文初微笑着答道,心里却有些许的意外,看这许笙歌的架势,莫不是带着她兜了这半天花园,目的真的就只是为了,在她面前显摆他写字写的比她好?

是的,许笙歌此次的目的的确就是写字,所以在他再度停笔后,便立马病恹恹的嚷嚷着累了,随即,十分潇洒的道了声再会,扬长而去!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看得文初旁边的方兰止不住的嘀咕,“小姐,这人是敌是友?如此大费周章的,就为了写这几个字?”

方兰的一头雾水却换来了文初的由衷一笑,随即吩咐方兰,“去,将晋叔请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第二日,江洲县衙内,县丞抖抖索索的呈上了,一封巴郡太守周怀安的亲笔手书,随即一脸生无可恋的候在一旁。

上次被人捷足先登买走了铺子,窦同就曾大发雷霆,本想着不给易户,那两个不知底细的女买主便奈何不得,却不想,人家的后台居然是他们县令的死对头,巴郡太守周怀安!

这不,一大早,人家就拿着周怀安的亲笔手书,找到了县衙,要求办理易户手续,被逼无奈,县丞只得亲自呈上书信,心里却十分的不安,以窦同视财如命的性子,再加上之前那周怀安对他的种种刁难,只怕这易户之事……

“县令,这户给易吗?”县丞心下一横,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被骂就骂几句吧,谁让自己真的是办事不利呢?两眼一闭的县丞,已然做好了承受来自窦同斥责的准备,却不想对方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反而爽快的点了头。

“行了,下去办吧!”此刻的窦同,满脑都是那即将到手的二十万两银子,哪里还会在意这小小的两间铺子,再加上这手书上的笔迹又的确是周怀安亲笔,即便再与之不和,现在这个关键时候,他也不会横生枝节,免得到时丢了西瓜捡个芝麻。

直到送走了前来办理易户的方兰,县丞都还不相信,今日的县令居然如此的好说话,他居然就这么轻易的逃过了一劫。

同样不相信的,还有顺利办完易户的方兰,因为那封所谓的周怀安的亲笔手书,正是许笙歌模仿周怀安的笔迹仿制的,当时小姐吩咐她,来办理过户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甚至都做好了被窦同发现后,如何逃跑的演算了。

此刻秦府,文初看着方兰拿回来的易户文书,心下大定,也终于明白,那个绝色的琴夫子昨日的真正目的,红唇微扬,心里立马有了计划。

倒是一旁的方梅,看着这么轻易便得手的易户文书,心里终是不安,“小姐,这许笙歌虽说与秦家表哥交好,可他的底细究竟,咱们一概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目的到底为何,是敌是友,还望小姐三思啊!”

方梅的沉稳以及细腻的心思让文初十分的欣慰,不过对于许笙歌,她倒有不同是见解,“放心,许笙歌此人非敌。”

至于是不是友,那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方兰,你让晋叔再去找下伶秀,告诉她,今日窦同必定登门,一切让她按我的吩咐行事。”应这许笙歌的出现,一直困扰文初的事情,终于有了起色,这让文初很是欣慰,接下来便是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文初双眸中满是自信,来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开始反击的时候了,是呀,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赵阙那边如何,为何这么久了,番禺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好的一个月呢?

原本她还担心阻滞太多,事情未必会如她所愿,只怕一个月之内都未必会有进展,可如今看来,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除了没有如约出现的赵阙。

伶秀一直都在忐忑的等待中,一面为将她送回伶府,只身在外的文初担心,一面又对许久没有接到任何指令而担心。

直到前些日子晋叔的出现,这才让伶秀那刻躁动的心,稍稍定了下来,心一定,伶秀便再无后顾之忧,安安静静的等着文初口中的大鱼上钩。

窦同今日之所以会那么顺利的便给方兰易了户,那是因为他这一整日都处在一种,人在心不在的状态中,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因为他的心,此刻早就飞到了伶府,飞到了那个被伶家送给三皇子,后又被三皇子转送给楚问的丫环身上,与那二十万两白花花的现银相比,那两间铺子不过是小菜一碟。

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窦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奔上了马车,直飞伶府而去。

伶安做为现时伶家的家主,虽从不把窦同这个芝麻大的县令放在眼里,可好歹人家也是个官,做为江洲数一数二的世家,除非逼不得已,否则面上多少还是要给窦同几分薄面的。

“见过窦县令!”伶安保持着他世家家主,该有的气度和风范,心里却暗自猜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江洲县令窦同,此行的真正目的。

之前窦同曾经设宴,面上是感谢各大世家多年以来的关照,实际上的目的却是试探,各大世界对于钦差随从被杀,钦差始终一事的反应。

而以伶家为首的世家却无一人前去赴宴,这让一向睚眦必报的窦同丢尽了面子,按照以前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算了,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哼!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要不是看在他有个做益州刺史的叔伯的份上,都懒得理他,居然还跑上门来了,想到这伶安面上维持的恭敬褪去,语气也跟着不那么客气了,“不知窦县令,贸然到访,所谓何事?”

县衙设宴结果却无一人前去赴宴,这的确很伤窦同的面子,可此一时彼一时。

当时窦同之所以设宴,不过是接到了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的指示,想要试探一番,可如今,与那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相比,面子什么的都不算事,银子才是最实际的,有了银子便什么都有了。131

想到这窦同立马换上其招牌的笑脸,“伶家主可否入内详谈,这站久了,也怪累的不是?”

“请!”伶安面上依旧的客气,心里却在暗自推测这窦同的真正目的,看他这副眼巴巴的样子,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窦同似是伶安肚子里的蛔虫,他才刚想到,那边窦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前几日,本官为感谢这些年各大世家对本官及江洲县衙的大力支持,特设宴席,却不想伶家主未曾出席,这令本官很是不安啊!”

伶安心里暗自腹诽,果然是为这宴会兴师问罪而来,可再观窦同的语气和表情,又并非愤怒或者生气的样子,反而一副讨好的表情,这让伶安原本无惧的心,变的不安起来,要知道以窦同的身份,做为江洲世家的翘楚,伶家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但坏就坏在,这家伙的背后还有一个益州刺史的叔伯,那个看似清廉公正,实际上却最为贪心凶残的窦平献。

窦同原本只是为了这次上门找个合理的借口,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却不想这竭尽全力表达的善意,对方却误解了。

“多谢窦县令挂念,不过是身体上的小小不适,有劳窦县令还亲自登门探望。”伶安因心里的不安,而开始有些许的忌惮窦同,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了些。

窦同一听身体不适,心下大喜,终于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伶家主,身体如今可大好否?”

伶安心里更加嘀咕,莫非是那窦平献交代了些什么?这跟此次钦差大臣的失踪是否有关?“大好,大好,如今早已没有任何不适了。”

“那就好,来人!”窦同终于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连忙吩咐下去,“将本官带来的菜都给端进来。”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伶安直到坐定在自家的客厅,都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莫不是这窦同的脑袋坏了不成,居然会眼巴巴的带着一桌的酒席,跑到伶府来探望他,师出异常必有妖,这窦同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啊?

窦同却十分的坦然,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伶安喝酒,直到酒过三巡,这才装着色眯眯的抱怨道:“伶家主,这酒怎么越喝越觉得索然无味呢?本县令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窦县令这是寂寞难耐了?也是,这喝酒如果没有美女相伴,可不就没味道吗?”伶安看似已经喝的有点高了,就连舌头都开始略微的打起了结,可心里却清醒的很,“来人,传府里的舞姬出来,给窦县令献支舞。”

“且慢!”窦同凑近到伶安的身边,明明是一脸的猴急,却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伶家当年送给了三皇子一个绝色的丫环,前些日子,周太守设宴欢迎那钦差时,本官远远的见了一面,当真是绝色啊……”

“哈哈……”微醺的伶安了然的大笑出声,果然不出所料,这窦同此行,只怕是受了那益州刺史窦平献所派,到他伶家打探消息来了。

“来人!”伶安十分爽快的便唤来了下人,“去传伶秀到客房见客,就说是窦县令,有些关于钦差楚大人的问题想要询问于她。”

文初早就料到窦同必定会找伶秀试探,一早便吩咐晋叔带来了应对之法,所以此刻的伶秀在面对窦同那探究的目光时,丝毫不惧。

从进门开始,伶秀便一直微低着头,面带委屈,一副被人抛弃的样子,“奴婢伶秀,见过窦县令!”

其实那天晚宴,窦同的位置靠的极后,并未真正的看清楚伶秀的模样,此刻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这才发现,这伶秀当真是个绝色的美人。

“坐吧!”面对美人,尤其是个堪称绝色的娇弱美人,窦同这棵枯木逢春了,“伶秀姑娘,你不必紧张,本县令不过是例行询问一番,没事的。”

伶秀再次俯身,随即抬头,梨花带泪的看向窦同,“多谢窦县令,有话您便问吧,奴婢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坐,先坐下喝杯水!”窦同的老心脏噗通噗通的加速了起来,语气中透着怜惜,“想来伶秀姑娘得知楚大人失踪的消息,必定十分伤心。”

“嗯!”伶秀细若蚊呐般的小声应了道,“奴婢原本是三皇子府上贴身服侍三皇子的,因三皇子欣赏楚大人,便将奴婢转赠给了楚大人,楚大人他……他是个好人,对奴婢……也一直都……很好,想不到,楚大人他……”

连贴身的丫环都转赠了出去,这关系,果然非同一般,窦同挑眉,心下大喜,面上却维持着原本的怜爱,“不哭,不哭,楚大人目前只是失踪而已,很快,很快便会找回来的,到时伶秀姑娘自然可以,接着服侍楚大人了。”

“真……真的,找的回吗?”伶秀瞪大双眸,眸中的泪花不停的打着转,似是不相信般,一再确认,“窦县令,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楚大人……楚大人真的能找的回吗?”

窦同见状心疼不已一把握住了伶秀的小手,正常的男人在面对一个比自己弱小的绝色美人时,难免都会有些想法,更何况今日这窦同还喝了好些酒,自然比平时要更加的冲动些,“真的,真的,本官保证,再过不久,楚大人必定会毫发无损的归来。”

窦同心里有底,自然说的肯定,且语气更是无比的轻柔,使出全力的想要安抚伶秀紧张的情绪,却不想伶秀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哇的一声,直接哭出了声。

这直接给了窦同一个措手不及,急的他一把便把伶秀拥进了怀里,“怎么了,怎么了,这好端端的怎的哭了起来呢?”

伶秀没躲,更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大哭,一边诉苦道:“窦大人,您有所不知,原本……原本在京城,奴婢可是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丫环了,好端端的在三皇子府里待着,就因为楚大人一句夸奖,三皇子便将奴婢送给了他。”

“外人都觉得,楚大人是看重奴婢,这才连到江洲公干都随身带着奴婢,都羡慕奴婢,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那日晚宴上,窦县令您也看到了,楚大人显然是对伶家,对奴婢已经起了芥蒂,一旦楚大人回来,他……他必定不会再善待奴婢,到时……到时奴婢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怎么会呢?好歹伶秀姑娘你都是三皇子的人,在三皇子身边服侍了那么久,只要你去求一求,三皇子那么念旧的人总不至于看着你吃苦的!”

窦同虽贪恋伶秀的美色,一双大手死死的攥着伶秀的小手,可心里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一面假意安抚,一面继续试探。

“窦县令,您有所不知,那楚问也不知给三皇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弄的三皇子对他赞赏有加,言听计从,一旦她对奴婢有了芥蒂,只需寻个借口,便可处死了奴婢,三皇子事后即便得知,也必不会有任何的微词。”

伶秀眼见窦同这条大鱼正慢慢接近鱼饵,干脆来了剂猛药,噗通!

伶秀直接跪在了窦同的面前,梨花带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奴婢,求窦县令可怜可怜奴婢,救救奴婢吧!”

窦同这个年纪,又久在官场的男人,逢场作戏的有个把相好并不出奇,刚刚在伶秀的有意暗示下,再加上酒精作祟,有那么一刻,他的确是精虫上脑的想要了这个奴婢,可女人与银子相比,他几乎不用思考,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银子。

伶秀的确是个美的足以让人心动的女人,可她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来是楚问问三皇子讨要的人,即便是心里对其与其背后的伶家有些许的忌惮,可这丫环毕竟是楚问染指过的,男人都有个奇怪的脾气,那便是,即便我不喜欢这女人了,可其它人要想染指,却是断断不行的。

这就意味着伶秀此刻的求救,窦同必定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毕竟这伶秀面上还是那楚问的人,晚宴上两人之间的暧昧,以及楚问对其的维护,那情景可都还历历在目,只怕那楚问与伶秀之间,并非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想到这,窦同面上关切,满口的答应,这才将伶秀给安抚了下来,而伶秀更是感恩戴德的给他讲了许多,三皇子与楚问之间的小秘密。

经此事后,窦同终于百分百的相信,楚问明面上保持中立,可实际上却是三皇子的人,此回前来江洲,面上是为南庆帝彻查大皇子赵康贪墨一案,实际上,却是看中了这两百万两赈灾银,打算为她的主子和她自己本人捞上一笔。

悬着的心当下大定,窦同带着他那二十万两的美梦满意的离开了伶府。

目送窦同离开的背影,伶安那原本醉的几乎已经站不稳的身子,立马恢复如常,一双醉眼也一扫之前的醉态,心里再度盘算起来。

“去,把那伶秀给我叫过来!”132

军也好,政也罢,不过都是些贪财的小人,但凡做为领头人的伶家能硬气点,这江洲的天必然是要变一变的。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伶家到了这伶安手里,却变的越发落魄了,以伶家今时今日在江洲世家中领头的地位,大可不必唯唯诺诺,可这伶安行事却唯唯诺诺的很,根本不像是个拥有百年基业的世家家主,这让以巴郡太守周怀安为首的政界,以及水军都尉庞大林都十分的不耻。

可实际上,能想到送个庶出的侄女,到目前根本不得宠的三皇子府上的伶安,又岂会真的如同表面上这般的懦弱无能?在江洲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能让众多世家甘心服从的伶安,又凭的是什么?

“见过家主!”伶秀一改之前梨花带泪的娇弱模样,不卑不亢的请了安,“家主既然叫得伶秀前来,想必是已经想通了吧?”

伶安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直直的盯着伶秀看了片刻,见对方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表情,终似下定了决心般的叹了口气,“你需知道,不论何时,伶家始终是你的娘家,伶家好,你才会好,伶家不好,你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

伶秀见他语气似有松动,便知道,这伶安十有八九已经接纳了她家大人的建议,“自然,伶秀岁身在伶府之外,心却始终牵挂着伶府,来之前也曾再三与楚大人确认,江洲之事,只要伶家站对了队,必保伶家无忧!”

“很好,看来当初选择将你送给三皇子,还是送对了!”伶安老脸一喜,一直犹豫不决的心,也终于下定了。

伶秀恭敬的鞠了一躬,“此次从洛阳来江洲,来的匆忙,家主明日可否允许伶秀出门采买些日用品?”

“去吧,明日本家主让管家给你备辆马车。”伶安心里哪会不明白,这是要去送信了,“你只管告诉楚大人,伶安及伶家上下随时听候吩咐!”

“伶秀代楚大人,谢过家主!”

得了准信的伶秀,圆满的完成了文初交代的任务,第二日一早,便从侧门坐着伶安安排的马车低调了出了趟门。

与伶秀传递消息的一向都是晋叔,所以文初是从晋叔的口中得知,伶安已经松口的消息。

“大人,觉得那伶安可相信?”晋叔依旧十分紧张的样子,“未免出现意外,还是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三皇子来,这样也好有个商量的人。”

如果可以,文初自然也想等到赵阙来再行动,可这么久了,番禺那始终没有消息,这让她很是不安。

至于,伶安是否可信,这倒不必担心,毕竟那笔赈灾银也不是伶家一家独得,伶家也不缺银子,自然也不会为了那么一点银子,而放弃了等待多年的机会。

想那伶安既然能送一个伶秀进三皇子府,自然就会送第二个,第三个到其它的皇子府中,而这些被送进皇子府的伶家女子,从进入皇子府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为伶家之后的路,探明方向,寻找机会。

一个足以让有着百年基业的伶家,一举成为豪门世家的机会,表面懦弱的伶安实际上一点也不懦弱,相反,他的野心却是极大的,这些年的隐忍,不过是为之后的爆发积蓄力量。

翌日,刚刚到了衙门,将将坐定的窦同,便再次接到了一封,来自巴郡太守周怀安的亲笔手书,只不过这次送信的人,却是前几日,刚刚与自己密谈过的秦夫子文初。

“秦夫子,这手书从何而来?”窦同瞥了眼信封上的字迹,显然并不相信这封手书会是周怀安本人所写。

文初淡然一笑,不答反问,“窦大人何不拆了,细看?”

窦同看了看好整以暇的文初,犹豫片刻,这才打开了信封,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跳。

这信封里装着的居然是周怀安的亲笔调令,调的正是那笔,由周怀安妹夫的亲信看守的那两百万两赈灾银。

“这……”窦同一脸的懵圈,心下更加的狐疑起来,说好的四三二一呢?说好的合作呢?这才过去了多久啊,怎么一转脸就跟周怀安搞到了一起?

想到此,窦同的脸色变了又变,语气更是充满了愤怒,想也不想的便出声指责道:“秦夫子,你这是何意?这是在向本官示威吗?”

“噗呲!”文初见他怒不可遏的模样直接笑出了声,“窦大人,先不急动怒,何不先确认下这封信的真伪?”

“不必,周太守的笔迹本县令认得,更何况前几日,本县令才刚刚接到过周太守的亲笔手书,自是不会认错。”窦同满脑子都是到手的二十万两银子,即将飞走的愤怒,哪里还有心思去细细查看。

文初见他如此,倒也不急,慢慢吞吞的从袖口中逃出另一封信,递给了窦同。

窦同疑惑的接过信封,打开,这才发现,信封里装的是两份易户的文书,再细看,这才想起,这两间铺子正是之前自己看中的那两间,也是这两间铺子,前几日才刚刚,用周怀安的亲笔手书,让他为其办理了易户。这一切怎么看起来这么的巧合呢?

“这手书有假?”如果现在还看不明白,那窦同这些的官场也就白混了。

敢情这封所谓的周怀安亲笔手书,不过是封高仿的假调令,为了就是将那两百万两赈灾银,堂而皇之的运出转移。

窦同惊讶于文初的大胆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虽说这假调令十分的逼真,足可骗过看守之人,可终究还是存了风险,如果那看守之人派人去确认,岂不前功尽弃?”

“这点窦大人大可放心,我家楚大人自会安排,窦大人要想的是,这两百万两赈灾银运出转移容易,但就像刚刚窦大人顾虑的一般,即便是转移的再过迅速,收藏的滴水不漏,可那调令终究是假的,想那周怀安很快便会知晓银子没了,这样一来,不要说运出江洲,只怕连藏都会藏不住了,除非……”

文初心里笃定,贪财的窦同必定能领会她话里的意思。

是的,用假调令运出转移赈灾银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文初必须还要将江洲这窝贪赃枉法的贪官连根拔起,彻底整治江洲官场及军方,因为,南庆帝的国库压根就不缺银子,南庆帝之所以会派一直中立的楚问,来江洲查这赵康的贪墨案,自是有他的用意的。

当初赵康贪墨案案发,南庆帝的确震怒了,为了赵康的胆大妄为,更是为了那数额巨大的灾银数量,可当他真正冷静下来,他才发现真正令他愤怒的却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下,居然会有江洲这样一个小朝廷的存在,这帮子贪官,居然胆敢欺上瞒下,联合世家及军方欺瞒与他。

这才是自尊心及掌控欲极强的南庆帝在意的,所以文初那个四三二一的提议,其实并非只是说说,她是真的打算在此捞上一笔的,因为她相信,只要将江洲这个贼窝彻底捣毁,即便追回的赈灾银只有四成,南庆帝也必不会追究,更何况,那藏银子的地方收藏的可能还远不止这两百万两,只怕那会是笔更加巨大数额的银子。

再者,她与胡娘子合作在江洲开的两间铺子,可谓生意兴隆,财源滚进,前日,她还特意找到了胡娘子,经过两人的一番商量,已然决定再在洛阳等地,连开十家酒楼。

还有那远赴草原贩马的马逵,前些日子也来信报喜,而她也回信表示,会对他加大投资力度,想要将她的这些生意做大,做强,可都是需要银子的,既然南庆帝压根就不在乎,那她自然也不会客气,反正不捞白不捞。

“下官明白!”窦同十分的上道,因为他明白这二十万两银子必定不是白拿的,他想要这二十万两银子,势必要付出代价。

益州刺史窦平献是他的叔伯,这些年两人一直暗中勾结,面上窦平献一直勤政廉洁,私底下窦平献收受的那些银子可都经过他的手,出卖窦平献岂不是连着自己也连累?

倒是那巴郡太守周怀安,这些年在周怀安的手下,窦同可没少受气,即便窦同不出卖他,关键时刻他也必会推出窦同来背锅,再者从楚问到江洲那日算起,大皇子赵康始终都未曾有半点消息传来,甚至就连黄家也都未曾露出半点口风,很显然,江洲这整个棋盘都已然被丢弃。

再说那二十万两银子,想要拿的安心,拿的无后顾之忧,一是要尽量除掉那些知道内幕的家伙,二来,既然选择了拿银子,自然也要向那楚问,以及她背后的三皇子表示表示忠心,所以,这扳倒周怀安的事情,窦同自然乐的参与。133

“待楚大人安排妥当,下官必会出面指证那周怀安,只是事后,周怀安获罪,巴郡太守空缺,不知三皇子对下官可有安排?”虽是表忠心,可自己的前途窦同还是十分在意的,他虽然只爱银子,可既然有求于他,他自然还是要为自己的将来讨个好彩头的。

文初似乎早就料到那窦同有此一问,尽管心里对其十分的不耻,可这江洲她既然来过一遭,自然是要安插些人手的,目前来看,唯有这窦同最为合适,此人虽然贪财,可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好控制。

文初突然想到了窦乙,顿时那股暖意再度袭来,面上松动了些许,“窦县令的眼睛只盯着个获罪的巴郡太守,未免格局也太小了些,难道您的叔伯窦平献没有告诉你,益州刺史很快便要换届吗?窦大人您协助我家大人,破获了数额巨大的赈灾银贪墨案,到时龙颜大悦……”

益州刺史?

窦同觉得似乎有一大堆银子正向他扑过来,要知道这些年他做牛做马,得到的和他那个益州刺史的叔伯相比,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也曾不只一次的幻想过,要是有一天他能做到益州刺史的位置上,那该有多好。

“多谢秦夫子,请您转告楚大人和三皇子,下官此生必定为三皇子马首是瞻,言听计从!”窦同闻言,喜出望外,一张老脸都笑成了朵菊花,“对了,不知这两百万两的赈灾银运出后,楚大人可有妥善安置的地方?”

“窦大人,有何好的建议?”文初知道这窦同是在卖好,便好心的配合着问道。

窦同东张西望了下,起身,迈步到了文初的面前,放低音量,神神秘秘的指了指他桌上的那盏油灯,“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一旦周怀安发现那两百万两赈灾银被人运走,势必会向各个方向布置兵力,以阻止赈灾银被运出江洲。

所以在彻底清除周怀安的势力之前,必须要将那赈灾银妥善安置,而如今的江洲几乎各大势力都形成了一个整体,这么显眼的一大笔银子藏在哪都不合适,却唯独这江洲县衙,地方够大,又绝对的让人意想不到。

文初起身微笑,表示出些许的赞赏,给了窦同一颗定心丸,“那日,我自会准备充足的人手,随时听候窦大人安排!”

窦同再次弯腰,表忠心,“下官随时听候楚大人吩咐!”

待到文初离开,窦同便立刻摊开纸笔,给远在益州的叔伯窦平献修书一封,随后唤来县丞,要其亲自将信务必亲手交到叔伯窦平献的手里。

窦同以为这一切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万万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埋伏在附近的晋叔眼里。

三日后,授衣假结束,文初再次回到应溪书院做回了秦初,继续她的学生生涯,却不想这才刚刚回到书院,麻烦便接踵而至。

熙熙攘攘的偌大的琴室里,依旧被各色姹紫嫣红、十里飘香的小姐们,挤了个满满当当,熟悉的琴室,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胭脂香,以及身边钱欢那熟悉的叽叽喳喳,这一切都让文初倍感亲切,除了坐在上首的那个被众多小姐觊觎的许笙歌。

“阿初,阿初,你发现没有,今日这许夫子总是时不时的就往咱们这瞧,你说他这是瞧什么呢?”钱欢依旧瞪着她那双杏人眼,捂嘴偷笑,“你说这许夫子,不会是瞧上了我这身新做的衣裳了吧?”

文初无语的抽抽嘴角,心里暗暗感叹,这钱欢的脑回路真真不是一般的清奇啊!“兴许吧,这满琴室的姹紫嫣红,这些个小姐们各个花枝招展,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朵花,哪像咱们这般素雅,许是如此,那许夫子这才会多瞧两眼,毕竟看多了眼花不是吗?”

“哈哈哈……”钱欢闻言豪迈的大笑,引来了众多白眼,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后,这才接着低声道,“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啊!”

“听闻,前些日子你去了县衙,做了那窦县令公子的西席?”钱欢是个直来直往的耿直性子,再加上打从心底里已经把文初当作了朋友,言语上便没了顾忌,“怎么样?挣钱了吧,好歹也是从我这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得请我好好的大吃一顿啊?”

文初知她性子,纤手一拨琴弦,爽快应道,“那是自然,我听闻最近新开了家酒楼,菜色可口,改日得空,我做东。”

钱欢闻言,扬唇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改什么日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成!”今日正好是酒楼交账的日子,吃饭,查账两不耽误。

下学后,两个小别重逢的姑娘,同乘一辆马车,直奔文初新开的那家好事成双酒楼,却不想马车刚刚停稳,钱欢一眼便见到,酒楼外站着的某个女子,十分眼熟啊!

只见一对美貌的姐妹花,此刻正恭敬的站在酒楼门口,似乎是在等人,钱欢定睛一看,啊,不对,不是一个人眼熟,而是这两个人她都眼熟,这两人不正是那日船上,被尤礼看中而不得的姐妹花吗?

当日船上文初未曾露脸,可方家二女、伶秀以及晋叔都是露了脸的,这方家二女跟她出出入入应溪书院多日,自是瞒不住,她也不想瞒。

“奴婢见过小姐!”方家二女迎了上来,钱欢这才反应过来,这二人口中的小姐叫的正是她身边的阿初。

重逢故人的钱欢,倒也没多想,正想着要跟方家二女打个招呼,却不想有人先了她一步。

“有缘千里来相会,两位姑娘别来无恙!”只听得一道得体的男声从背后飘来,这声音怎么听着也那么熟悉呢?钱欢好奇的转身看去。

“呀!果然是冤家路窄啊!”钱欢看清来人后,感叹道,随即立马凑到文初面前小声提醒道,“此人名唤尤礼,乃应溪书院院首尤谦之的远房侄子,前些日子在来江洲的客船上,与你这两位婢女有些过节,你小心些!”

顺着钱欢的目光,文初只见一长相颇骏,油头粉面的纨绔子,摇着把扇子,很是风度翩翩的一瘸一拐的向着她们走来。

仔细一瞧,果然正是那日船上,看中方家二女,后因企图跳小船逃生,而被自己打断了腿的尤礼。

文初心中倒是十分认同钱欢刚刚所言,再遇这个色胚,麻烦是必然的,不过正如伶秀所言,一个跳梁小丑般的世家子,倒算不上什么麻烦!

方梅眉头微皱,显然也是认出了尤礼的身份,一脸担忧的唤了声,“小姐!”

文初递了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招呼着钱欢迈步就要往里走。

“两位姑娘,请留步,在下应溪书院尤礼,可否有幸请姑娘们饮一杯水酒?”开始,尤礼远远的便见着了那日在船上被拒的方家二女,之所以凑上来也的确是冲着这二女而来。

可当他一瘸一拐的走近了才发现,这二女的身前居然还有个素雅的小美人,眉目如画,眸如点漆,干净澄澈的不可思议,当下立马便将方家二女抛诸脑后,巴巴的凑到了文初和钱欢的面前。

文初与钱欢两人早就料到,这叫尤礼的公子哥势必会跟上来,只是没料到他的目标转换之快,令人咂舌,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屑,所以齐齐转身,并不打算搭理他。

那边尤礼见对方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赶紧上前道:“两位姑娘可莫怕,在下并非登徒子,在下出自汉中尤家,乃是世家子,绝不会伤害姑娘们。”

闻言,钱欢似是见了鬼般的转头,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尤礼,随后,下意识的看了看文初,努力的憋着即将喷射而出的爆笑。

那尤礼见面前的美人们不为所动,再次出声,“在下只是一眼见到两位姑娘,便一见倾心,难以忘怀,若今日不能同姑娘们一叙,必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唐突冒犯了佳人,还请姑娘们莫怪。”

整个过程中只有文初最为淡定,面上丝毫没有笑意,心里却直翻白眼,想说这尤礼也太不长进了,过了这么久了,撩美人的路数却没半点变化,就这手段能撩到美人才怪呢!

“噗呲!”可钱欢却再也忍不住了,扶着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询问身旁的方家二女,“二位觉不觉得这话听着十分的耳熟?”

方兰、方梅二人也早就闷闷的憋着笑了,被钱欢这么一问,倒再也忍不住了,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尤礼被嘲笑的略显尴尬,下意识的就朝文初看去,见对方正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当下便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指着钱欢张嘴便威胁。

“你可知我与那应溪书院院首的关系?当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可莫贪一时爽快,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134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停顿,一模一样的意味深长,一模一样的的自信满满,一模一样的得意洋洋,只是尤礼再也没想到,今日这番话说下来,居然同那日在船上也一模一样没人搭理,钱欢和文初两人选择直接无视,招呼着方梅方兰,便直奔包厢而去。

尤礼见自己巴巴的凑上去,却始终都无人搭茬,不但被嘲笑,更加被美人无视,心里十分的不甘,目光随着那行人直到包厢,立马决定,他要即刻去见他的伯父应溪书院院首尤谦之,他就不相信还给不了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小鞋穿。

这边钱欢正叽叽喳喳的,将那日船上的事情当作笑话说给文初听,说完,小脸拉的老长,一脸不悦的询问道:“阿初,你这两位婢女从何而来,你与那料事如神的步公子又有何关系?”

刚刚将茶端到手的文初一愣,这倒还真不太好解释,可既然她已经把钱欢当作了朋友,自然也没有必要隐瞒下去,“咳咳,那钱小姐有没有觉得我这声音也似曾相识?”

“果然是你!”钱欢原本拉长的脸,这会拉的更长了,“好你个阿初,居然瞒了我这么久,为何不早告诉我,那日的步公子原是你女扮男装?”

“原来秦表妹这么喜欢女扮男装啊!”一道戏谑的声音随着来人,一同映入文初的眼帘。

只见那声音的主人,十分自然的挑了个临街的位置,优雅的落了座,临了还招呼后面的秦非,“秦兄,快看,好巧啊,秦表妹居然也在这!”

文初磨牙,熟人满天下,今日特别多啊!

“好一个阿初啊!”钱欢好不容易做好了原谅文初的准备,却在许笙歌的那声秦表妹后,又给彻底推翻了,“原来你早就认识许夫子,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你却瞒了我这么多事,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文初的小心肝一颤,倒还真有一件,可现在却还不到说的时候,一来,她要等的机会还未到,此刻并不适合暴露她就是楚问的事实,二来,这钱欢在接二连三的的打击之下,难免怒从心生,万一狮子大张口很宰她一顿,虽说这酒楼是她开的,可吃多了也肉痛不是?

想到这,文初狠狠的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许笙歌,那眼神的凶狠程度,胆小点的都能尿了裤子,可偏偏人家不怕,反而一脸无辜的望着她,“秦表妹,你这么凶的看我做什么?”

一咬牙,文初转脸认真的看着钱欢,“今日什么菜贵,你就点什么,我豁出我那做西席挣的银子,请你吃顿好的。”

钱欢微皱的小脸,这才微微的露出了些笑容,一脸的纠结,正想要说就这么算了,旁边一道声音,却再度幽幽的抢了先,“啧啧!秦表妹,你可够抠门的,嘴上说着赔罪,可开了个这么大的酒楼,才请人家吃一顿,啧啧!”

“什么?”不等文初做出反应,钱欢彻底的炸毛了,不顾形象的直接嚷嚷了起来,“好一个阿初,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文初试图想要解释,却发现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从钱欢的角度上来说,人家的的确确对自己掏心掏肺,真正的把自己当作了朋友,而她自己也的的确确隐瞒了很多事,尤其是自己那女扮男装的身份,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心里自然也会不舒服。

“对不起!”文初决定不做解释,而是真诚的道歉。

因为她知道,钱欢其实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究竟是不是拿自己当朋友,文初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决定不做任何的解释,只是真诚的道歉,因为真正的朋友是要用心交的。

“算了!”钱欢自然也看的出,文初的确是拿自己当朋友的,而且两个人一直以来也相处的十分融洽,所以在文初那声对不起说出口的同时,她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便烟消云散了,随即大大咧咧的扯开嘴角,“不过,既然这酒楼是你开的,那么这顿我可一定要吃最贵的。”

“那是自然!”许笙歌再次插嘴,十分自觉的又加了一句,“听着有份,小二,给你们东家上桌最贵的席面。”

文初觉得她这前半辈子,外加上一辈子瞪的眼,都没今日瞪的多,偏生此时除了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如若不是那许笙歌,帮她高仿了周怀安的亲笔调令,她欠了他的,今日她绝对要把这厮给直接丢出门去,啊不,是踹出门去,且十年之内都不准其,再靠近她半步。

钱欢性子豪爽,又招人喜欢,所以很快便和文初那个挂名表哥熟络了起来,至于几乎被文初给瞪出洞来的许笙歌,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抢白文初,搞得文初这顿饭吃的极度不爽,这种不爽甚至一路延伸到了晚上。

月朗星稀,本是睡觉的大好时光,可文初却像是烙烧饼般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被那许笙歌给气到了,只要她一闭眼,眼前就必定会出现那家伙的一脸戏谑的绝色脸庞,这让文初很焦虑。

为了彻底屏蔽许笙歌那张脸,文初决定起床散散步,兴许走累了,这觉能好睡点,可谁成想,这才刚刚出了女舍,她便迎面撞上了同样在外溜达的许笙歌。

“好巧啊,秦表妹!”一贯的戏谑,一贯的厚脸皮,许笙歌丝毫不在乎文初恶狠狠的表情,谁叫今日酒楼里文初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这么恶狠狠的看着他,看到最后的结果便是,此刻他早已对此免疫了。

巧你妹,文初觉得,今日这接二连三的偶遇,搞不好就是这家伙故意的,目的就是气死她,以报她威胁他高仿周怀安调令的仇。

“这大晚上的,秦表妹不好好休息,难道是心中内疚,睡不着?”许笙歌依旧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一脸期待的看着文初。

文初头痛的叹了口气,随口搭了句,“许夫子,倒是很了解我啊,连我心里是不是内疚都一清二楚。”

“呵呵……”许笙歌一脸莫测的扯动嘴角,“那是当然,本夫子,可能远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

柳眉微皱,文初定定的打量着许笙歌,再次努力的搜索两世的记忆,最后依旧没有许笙歌的一丁点信息,可为何这家伙如此的笃定?

再联系自他出现后的一言一行,他倒真的跟他说的那般对自己了解颇多,除却那个挂名表哥,那些与她有关的消息,他又从何而来?

见她不言语,许笙歌含笑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浓浓的关爱,文初见状,心里大惊,莫非……

月色大好,许笙歌就这么不言不语,静静的看着眼前如精灵般的少女,毫不掩饰眼中浓浓的关心,仿佛相识多年般。

在被许笙歌的眼神包围着的文初,此刻也同样在仔细打量着对方,努力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出点什么,这种眼神似乎她很熟悉。

赵阙!

一个名字跃入她的脑海,是了,当初赵阙就最喜欢用这种类似的眼神看着她。

可再仔细一看,这许笙歌的眼神,似乎又与之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文初也说不上来,索性她也就不乱猜了,大大方方的任由许笙歌看着,“许夫子,这般直勾勾的看着我,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在确定了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之后,文初便不再顾忌,就这么直愣愣,大大方方的问了出来,这让前一秒还深情凝望的许笙歌直接破功。

“咳咳……”尴尬的咳嗽两声,许笙歌长叹一口气,“难怪会被那种奇怪的人看上,这性子倒还真的对他的胃口。”

文初皱眉,一脸的问号,这许笙歌话里话外一直有提某个人,这人是谁?直觉告诉她,这人一定与自己有着某些直接的关联,“奇怪的人?看上我的奇怪的人,难道不是许夫子你吗?”

许笙歌表示这锅他可不想背,“秦表妹,本夫子哪里奇怪了,不过是好心想帮你,而且自始自终,本夫子可一直都只是拿你当妹妹,丝毫没有非分之想,你啊,想多了!”

“表妹可不算是妹,我这么貌美如花,被你看上也正常!”隐隐之中,文初觉得这许笙歌的语气似乎亲昵了不少,没了白天的揶揄和抢白,反而真的似个兄长般的宠溺。

“哈哈……我许笙歌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要啃窝边草的地步。”没了外人,许笙歌的确是不必再掩饰,自然也就暴露出了他的真性情,“既然秦表妹,觉得妹不好,不妨就再换个?或者叫弟更加贴切些?”

“弟?”文初心思流转,隐隐之中似乎有什么被她给错过了,上次她就猜到了,这许笙歌已然知晓了她的身份,可即便如此,她也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啊,为何对方会一再的向她示好?这示好的目的又是什么呢?135

“毕竟你明面上的身份,可是当朝红人,南庆帝御封的钦差大臣,楚问楚大人!”许笙歌一脸认真,一本正经的继续,“待你改日恢复了身份,自然不能再唤你表妹,到时不如唤你表弟,不对,你姓楚,不合适,那到底该唤你什么弟呢?”

身份被揭穿,文初面上却丝毫不意外,毕竟自从那日许笙歌巴巴的跟到笔墨斋,费尽心机的暴露出他会高仿周怀安的笔迹开始,她便猜到了对方已然知晓了她的身份,只是一直想不通,这许笙歌究竟是从何得知,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既然许笙歌已经把话都挑明了,文初也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早就想到许夫子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只是一直想不通,许夫子究竟是从何处得知,亦或者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完美!”许笙歌一脸赞赏,“从我见你第一面,一直到刚刚,你的表现堪称完美,丝毫没有给别人露出一丁点的破绽。”

文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自从决定来江洲,她便十分的小心,自认为一切都处置的十分妥帖,自然不会是她只身有破绽,那么这许笙歌到底是从何得知的呢?

抬头,只见那许笙歌一脸的得意,一副快来求求我的样子!文初苦笑,也不再出声,只是以眼神询问,静待对方揭晓答案。

原本洋洋得意的许笙歌,此刻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瞥了瞥嘴巴,十分不满的公布答案,“亏得那老头子猛夸你有趣,明知你师兄我在等你求我,你这小丫头却愣是不开口,亏得我绞尽脑汁的帮你,你呀你……”

“文初,谢过师兄!”文初以文初自称,诚心的鞠了一躬,用以表示她由衷的感谢。

能被闲王爷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头看中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只一个简单的自称,许笙歌便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明媚的少女,已经打从心底里承认了他这个师兄。

同样的年纪,别人家的女儿都还躺在娘亲怀里撒娇,可她却进了军营,步步为营,用她那常人无法企及的坚持与耐性,立下了大功,从一个被发配的官妓,到成为钦差大臣楚问,其中的辛苦,心酸,以及内心中的沉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如此巾帼怎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许笙歌,见过师妹!”收起之前的吊儿郎当,许笙歌同样弯腰,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

他本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自从那个不着调的师傅托人,给他送了信,将文初的底细告知后,他便一直十分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做出如此大胆且果断的选择,直到那日秦非拉着他去见秦家远房的表妹。

只一眼,他便知道,他那个师傅没有收错徒弟,而他从此以后也多了个牵挂的人,所以,当他得知文初一直没有办法取得突破后,便巴巴的假装偶遇,硬是厚着脸皮蹭了上去,给了她一个威胁他的机会。

至此,远在洛阳的闲王爷,闲来无事收的两个乖徒儿,文初与许笙歌终于在江洲相见、相认。

有了许笙歌这个混迹江洲多年的“地头蛇”的加入,文初对于江洲贪墨的处理变得更加的游刃有余,这日,文初叫来了所有人,一起齐聚好事成双酒楼,准备正式的将许笙歌介绍给众人。

离开洛阳时,只有文初,方兰,方梅,伶秀以及晋叔,一行五人,到了江洲为了掩饰身份,又让伶秀去了伶府,虽然之间并未断了联系,可这么整齐的聚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这让众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文初之所以会叫来大家,必定是已经准备好,要开始收尾了。

其实,收尾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在很久之前,文初便将整个计划写信告知了赵阙,虽不是满心欢喜的,却真心实意的等着他来,即便番禺那边确实有事,来不了,她也希望他能给她来封信,给点建议,哪怕只是简单的叮嘱一句小心也是好的。

可不知为何,自从两人分开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期间她给番禺那边一连送了好几封信,都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也不知道那厮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如果不是江洲这边的事情还没完,文初必定是要冲过去的。

冲过去?

文初苦笑,她一直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不过是两月未见,两月没有消息而已,她居然会冲动的想要冲过去,她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在她心底,已经有了极其重要的位置,润物细无声的,破开了她的防线……

摇摇头,文初不再多想,目前她要做的就是,赶紧结束掉这江洲的贪墨案,掀开门帘,纤纤素手递给刚刚早她一步下了马车的许笙歌,师兄师妹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酒楼,直奔方兰、方梅、伶秀和晋叔所在的包厢而去,众人立刻起身,面色凝重且恭敬的叫了声:“大人!”

待文初坐定,一向性急的方兰便面露紧张,首先开了口,“大人,叫我们来,可是要开始收尾了?”

视线扫了一圈众人,只见众人脸上纷纷露出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当下便笑道:“瞧瞧你们这表情,知道的,我们这是奉旨办公,合理合法的收回赈灾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要去打劫呢!”

“打劫也是群笨强盗!”许笙歌明白文初是不想让众人太过紧张,便配合道,“你看看这一个个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许夫子,你乱说,我们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明显?”方兰心虚的看了看剩余的几人,低声毫无力度的反驳道。

一旁的几人闻言,也都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文初总结道:“嗯,师兄说的对,这几人,除了晋叔,其余的一看就是从未打过劫的笨强盗。”

“笨强盗也是大人你没教好,可怪不到奴婢们的头上!”伶秀洒脱的随口接到,心里也明白的确是她们太风声鹤唳,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去运个银子而已,其实,只要有她家大人在,压根就不是个事。

“又怪我?”文初顿时觉得锅从天降,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是我的错,那么做为补偿,今日就请诸位大吃一顿如何?”

“我要吃肉!”伶秀第一个响应,“大人你可不知,自从去了那伶府,奴婢可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总是担心那饭菜里有毒,再把我给毒死了。”

文初扶额,她怎么觉得这个伶秀,自从来了江洲之后性子就变了呢,谁能还她一个娴静大方的伶秀啊!

“那个……大人,您今日,把我们几个都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方梅,适时的提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文初闻言,转头看向许笙歌,郑重其事的开口道:“许夫子,大家应该都已有所耳闻,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趁着人齐,给大家介绍一下,许笙歌,我的师兄!”

许笙歌倒是依旧延续其一贯的作风,摇曳生姿的站了起来,笑的灿烂,“在下许笙歌!”

众人齐齐回道:“见过许公子!”

至此,除却胡娘子在外经商未归外,整个江洲知晓文初身份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趁着人齐,文初便把自己策划演算了很久的计划和盘托出,细细吩咐众人,众人听后,个个跃跃欲试,纷纷表示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许笙歌开了口,“行动之日,定在哪天?”

136

益州刺史窦平献的书房中,贼眉鼠眼的江洲县丞此刻一扫往日的谨小慎微,转而一脸严肃恭敬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上方的窦平献看完信。

“哼!”窦平献不屑的一把丢开手里的信,语气中满满的不满,“那窦同信里说失踪的钦差大臣找着了?”

“回窦刺史,是的!前些日子那楚问曾经造访过窦县令的书房,利诱过窦县令,希望他能站出来,帮助她打开江洲这个僵局。”县丞竹筒倒豆子般将近期窦同的动向尽数汇报给了窦平献。

“嗯!”窦平献显然并不意外,因为这些刚刚那封信里窦同已然做了汇报,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了验证窦同,对他是否真的如同表面上的那般忠诚。

县丞见窦平献似乎并不满意,赶紧接着又道:“不过窦县令似乎有些松动!”

“松动?还似乎?”窦平献拉长了老脸,一脸的不满,“本刺史让你呆在那窦同身边,为的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换回你这一句似乎?”

“属下该死!”县丞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随后补救道:“楚问出现在窦县令书房后不久,窦县令就发现,那记载着刺史与之往来账目的布帛,被盗了,当时属下就在一旁,亲眼确认,那布帛的确不在暗屉里。”

“之后呢?”窦平献不满的脸变的跟冷,无形之中给那县丞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县丞只觉浑身一冷,赶紧接着汇报,“后来窦县令证实,窦公子新请的棋夫子,应溪书院一个叫秦初的女子,正是钦差大臣楚问安排进县衙的,便让属下唤其进了书房,之后两人便秘密商谈了大约有半个时辰。”

“商谈过后呢?”窦平献的脸上稍稍有些松动,语气却依旧的冰冷。

“之后,那叫秦初的琴夫子又找过窦县令一回,这次商谈的时间更久些,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这次商谈过后,窦县令便唤了属下,亲笔写了这封信,并且亲自祝福属下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刺史手中。”

尽管已经尽到了一个眼线的职责,可县丞的心里却依旧悬在那,因为虽然他知道窦同与那钦差大臣楚问的人有接触,且两回都商谈了许久,可做为眼线却没能打探到这两回商谈的具体内容,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这个眼线并不合格。

可在老奸巨猾的窦平献眼中,县丞这个眼线的作用却也仅限于此,窦同是他的亲侄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且一手提拔上来的,对窦同,他心里还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让窦同担任帮他受贿赂的角色,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亲如儿子的窦同,他也还是安排了县丞这个眼线在他的身边。

安插眼线在窦同的身边,并不代表窦平献对窦同不信任,这只是做为一个常年位居高位的人的习惯而已,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有多少所谓的大官,都曾经栽在了自己亲人的手中,这些年,他一直以清正廉明的形象示人,可私底下那些肮脏的交易却一直都未曾断过。

如果不信任窦同,他又怎么会把自己如此大的把柄留给窦同?

事实证明,他窦平献的眼光还是准的,刚刚县丞的汇报,窦同已然在信里全数的汇报给了自己,甚至连县丞这专业的眼线都未曾打探到的,与钦差大臣楚问那边的商谈内容,窦同也都如数的毫无保留的汇报给了他。

窦平献的老脸终于不再那么的冷冰冰,看了一眼头都低到了地上的县丞,“行了,你的差事当的不错,等这次解决掉那钦差大臣楚问,窦同的位置会有所移动,到时,那江洲县令,本刺史便留给你了。”

县丞没想到自己没被责骂,反而还从天上掉下个江洲县令,啪的砸在了脑袋上,当下都有些懵了,直到窦平献再次出声,这才回过了神。

“之前,你说那钦差大臣楚问派去与窦同接洽的人是?”窦平献一向善于收买人心,且演戏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对于县丞如此失态的表现倒也习以为常。

“回刺史,那人名叫秦初,乃是秦善人在洛阳的远房旁支,现时正在应溪书院读书!”终于回过味来的县丞,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面上更加恭敬的回答道。

“应溪书院?”窦平献的双眼微眯,内心暗自思量起来。

想那窦同对自己虽然忠心,可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是那个钦差大臣楚问的对手,从那楚问活着踏上江洲的土地那一刻开始,窦平献便知道,此次他遇到对手了。

所以当他看见窦同在信中对自己的求救后,窦平献丝毫不会感到意外,也许是该自己亲自出马的时候了。

年底一过,这他就要面临这益州刺史的换届,也就意味着,如果这次江洲贪墨案处理不好,益州这块大肥肉他便吃不着了。

而从窦同的信中看来,想必那钦差大臣楚问也存了与自己交好的心态,早就打听到了那巴郡太守周怀安与自己并非一条心,这才提出与窦同合作,推出巴郡太守周怀安这只替罪羊!

是了,一旦解决掉周怀安这只替罪羊,到时再把窦同提到巴郡太守的位置上,整个江洲都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到时岂不是有大把的银子?

窦平献心中思量了一番利益得失,当即决定,他要亲自前往江洲,配合钦差大臣楚问的行动。

一来,这贪墨案关系到自己年底的换届,为了那滚滚而来的银子,不容有失。二来,窦同的能力的确有限,他担心以窦同的能力对付不了周怀安,所以他决定亲自坐镇,三来,窦平献也想借着这次贪墨案的机会,与楚问套套近乎,毕竟此人目前在南庆帝的面前十分的吃的开,前途灿烂,一旦自己与之形成了利益上的同盟,那他这收银子的道路上还不畅通无阻?

“本刺史记得十日之后恰逢应溪书院十年一次的应溪大典,你回去转告窦同,让他准备,准备,这次的应溪大典,本刺史会亲临现场,为朝廷为陛下给那些将来的国之栋梁加油!”

窦平献在窦同的一封汇报加求救信的引导下,终于决定亲自前往江洲,自认为此次前往江洲,必将圆满的解决掉江洲贪墨案这柄悬在头顶上的宝剑,且以此为契机还将为自己开山辟路,将整个江洲收入囊中。

县丞带着窦平献砸下的县令美梦,火速的回了江洲县衙,并且一字不落的将窦平献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窦同。

听完县丞的汇报,窦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打发着县丞赶紧的去了应溪书院安排后,便拿出了文初带给他的那封由许笙歌高仿的周怀安的调令,独自一人往着江洲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而去。

再说那县丞,一路从益州赶回江洲,他都一直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情绪之中,自然不会留意到窦同在听完他的汇报之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贪婪。

此刻,县丞依旧带着即将成为江洲县令的美梦,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应溪书院,求见到了应溪书院的院首尤谦之之后,再次将窦平献那番话,恭恭敬敬发自肺腑的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了尤谦之,临了还附上了窦同的贴心小提示。

“窦县令希望尤院首能妥善安排,应溪大典上千万不要出错,至于安全方面,窦县令会请示周太守,到时自会有衙役和兵丁出面维持!”

应溪书院的院首尤谦之是个十分清高的典型学者,对于窦平献这种混迹官场的所谓大官,没有半点概念,所以当县丞告知来意后,尤谦之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只是淡淡的应道。

“应溪大典十年一次,此乃我应溪书院之大事,本院首自会安排妥当,这点就不劳窦县令费心了,至于窦刺史即将亲临之事,本院首知道了!”

县丞兼职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该切了重长,自己眼巴巴的奔了来报喜,可这尤谦之却轻描淡写的只回了句知道了!

这……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居然这么的不重视,这让他这个即将上任江洲的县令,日后如何面对自己的恩公窦平献?

县丞内心一再的挣扎,最后终于决定开口,好好给眼前这个迂腐不堪的老头好好洗洗脑。

“尤院首!”

正义满满的县丞猛的一惊,居然有人胆敢抢他的话,立马转头呵斥,“来自何人?没见着本县丞正在与院首商谈要事吗?怎么这么的没规矩?”

来人显然没想到,自己这才刚刚进屋,便被人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以至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的愣在了那里。

就在她愣着的同时,刚刚还气势汹汹呵斥的县丞,终于转身,一丢丢大的小眼睛努力的睁大,想要将那个没有规矩胆,敢打断未来江洲县令说话的丫头看个仔细,却不想这一看之后,便立马也直愣愣的愣在了那里。

137

文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刚刚进了书院没几天的新兵蛋子,有一天,居然会被告知院首有请。

原本进入这应溪书院,不过是为了给失踪的钦差大人楚问换个身份,以便于更好的行事,却不想自己低调到就差隐身了,却还是被盯上了,且还是被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应溪书院的院首尤谦之盯上了。

更加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江洲县衙的县令。

换回女装之后,虽然有些不太习惯,可在酒楼经历了那尤礼的穷追猛打之后,文初对自己这时的容貌,还是十分自信的,可为何,这县丞刚刚看到她之后,会是这种跟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县丞原本想着,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便会迎来人生的巅峰,迎娶美貌娘子,坐上县令宝座,以他日后的发展来说,必须得提前为自己立立威,这才打算开口,好好给尤谦之那老头说道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被打断后,恼怒的呵斥那个不长眼的丫头片子。

可当他转身,看清楚来人后,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居然就生生的毁在了自己这张嘴上。

窦同与那钦差大臣的人密谋了两次,虽然这两次密谋的内容他不得而知,可联系窦同的动向,以及窦平献莫名其妙的巴巴的,要来参加这应溪书院的应溪大典来看,八成是这两人都得到了那钦差大臣楚问许诺的某种好处,且这好处对他们而言,必定十分之重要。

因为只有这个原因,那一向睚眦必报的窦同,才会眼都不眨的,直接给那两个垂涎已久的铺子易了户,也只有因为这样,他那个人面兽心的上司窦平献,才会突然之间大发善心,砸了个江洲县令的馅饼到他头上。

终上所述,他想要吃到那到嘴的县令,就必不能得罪那钦差大臣楚问的代表,也就是他眼前这个漂漂亮亮,娇娇俏俏的小丫头,因为一旦要是这个小丫头对自己不满,随便在他那个一向有银子便没人性的上司窦平献面前嘀咕一句,他这个到嘴的肥肉必定会飞走,甚至,搞不好,为了讨好那钦差大臣楚问,直接将他拖出去咔嚓了。

想到这,县丞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仿佛就是那来自阴曹地府的索命阎王,面对阎王,他必然得害怕啊,而害怕这种反应,做为一个正常人,见到了阎王表现在他的脸上,可不就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吗?

“秦……秦夫……秦夫子!”县丞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挽回,磕磕巴巴的唤了声,“小人是奉了窦县令的命令,前来通知尤院首,十日之后的应溪大典上,益州刺史窦平献,窦刺史到时会携益州各大衙门的大小官员准时出席。”

“刚刚……”县丞偷偷的瞄一眼文初,接着闷头倒豆子,“刚刚小人就是跟尤院首在商讨,之后应溪大典的防御,一时情急,还望秦夫子莫要怪罪!”

文初在听到这县丞竹筒倒豆子般的汇报后,没有一丁点的意外,因为这一切完全跟自己当初的设想一模一样,所以面上便没有任何的表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县丞要巴巴的跟她这个应溪书院的新兵蛋子汇报,可那县丞虽然磕磕绊绊的,好歹也巴拉巴拉的说了许多,多少,她是不是都该给点反应?

“知道了!”文初自认为应对得当的丢下一句,便快步走向了尤谦之,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尤院首!”

知!

道!

了!

县丞发誓,如果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能如愿坐上江洲县令的宝座,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再在他面前说知道了!要是有人胆敢在他贾县令面前说知道了,他贾县令必定要让那人知道,他贾县令可不是个摆设!

“小人告退!”眼见文初与尤谦之迅速的聊开了,县丞只得灰溜溜的,悬着一颗心退了出来。

至于此时聊的正欢的文初与尤谦之,压根就没往这瞧,只是自顾自的交谈着。

有号称病才子卢逊这样的好友,又在白马寺上驳倒了,曾经排名在应溪书院之前的豫山书院的院首刘宏,再面对尤谦之时,文初自然不惧,一言一行,句句说道那尤谦之的心坎上,直叫那尤谦之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一通聊后,文初终于从尤谦之口中得知,破坏自己低调大计的人,正是那个曾被自己的美貌勾引,后又被她无视的纨绔公子哥尤礼。

好在这尤谦之与那刘宏不同,刘宏沽名钓誉,眼里只有银子与利益,而尤谦之不同,虽同为院首,却整日埋头在各种书籍之中,是个真正能静下心来做学问的学者,光这一点,文初便对眼前这个迂腐不化的小老头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而尤谦之因从自己那个汉中旁支的侄子尤礼口中得知,今届新生中有个叫秦初的女子,与教授其琴艺的夫子许笙歌关系密切,而大为恼火,外面怎么样他不管,可在他的应溪书院里,学生就是学习知识的学生,老师就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绝不能搞些乌烟瘴气的关系。

所以今日他便叫人唤来了那个叫秦初的女子,与刚刚走马上任的琴夫子许笙歌一同训话,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这两人依旧顽固不化,他必不会手软,一定要将这两个害群之马驱逐出应溪书院。

“回院首的话,学生乃是秦家旁支的侄女,而那许夫子的好友秦非,正是学生的表哥,因此这才走的近了些,可即便如此,学生也一直谨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对许夫子一向都是如父亲般的尊敬,绝非传言那般!”

某只群之马正在表明态度,却不想她这一表明,却害得另一只害群之马,差点成为史上第一个摔死的夫子。

尤谦之一直一来都十分的欣赏许笙歌的才华,也听闻了许多女学生对许笙歌十分的爱慕,可在与许笙歌的接触过程中,他看得出,许笙歌绝对不会是个在男女关系上乱来的人。

所以眼见自己中意的学生摔倒,尤谦之那叫一个着急啊,一个箭步,便来到了许笙歌的身边,立马关切的问道:“如何?”

许笙歌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个闺女的思维中,反应也就慢了许多,直到尤谦之的老脸凑到了他的面前,这才反应过来,“多谢院首关心,笙歌已无大碍!”

语毕,许笙歌抬头看向“闺女”,咬牙切齿的道:“阿初,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麻溜的扶夫子我起来!”

某“闺女”缩了缩脖子,很是心虚的甜甜一笑,麻溜的上前,谨遵“父亲”的命令,将摔的十分难看的“父亲”扶了起来。

尤谦之眼见两人之前真的如文初所言,恪守礼节,文初敬许笙歌如父,在加上许笙歌来之前,他与文初相谈甚欢,让他打心底里认可了文初,心下略微一想,尤谦之便否定了两人有染的传闻。

“笙歌,你这一跤摔的只怕不轻,赶紧的回去休息休息,尽快的好起来,十日之后可就是应溪大典了,到时,本院首还指望你帮着分担些呢!”

尤谦之乐呵呵的交代了两句,便将文初和许笙歌这对“父女”赶了出去。

从许笙歌那惊天动地的一摔开始,文初便一直维持着讨好的表情,可即便如此,依旧换不来许笙歌一个好脸色,反而被他夹枪带棒的揶揄了一路。

好不容易出了应溪书院,才刚刚上了马车,文初眼见没有外人,立马丢给许笙歌一个威胁的眼神,“师兄,你师妹好不容易哄定了那尤院首,做为师兄,你不安慰安慰,刚刚被人打了小报告的师妹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为难你师妹,有你这样当师兄的吗?”

“你怎么不直接叫爹爹!”许笙歌也一肚子不满,当即便怼了回去,“亏的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之前,在那尤院首面前,你怎么不记得,好端端的师兄妹,却被你上下嘴皮一动,变成了父女,想我许笙歌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更主要的是,我可还没娶亲呢,哪里来的你这么大的闺女?”

“额!”文初咽了咽口水,十分无奈的给了许笙歌一个白眼,“肚子饿不?想吃什么?师妹我给你买好吃的怎么样?”

“好事成双?”许笙歌气呼呼的脸,终见一丝松动,“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吗?一向抠门的楚大人,居然舍得出银子,要请我吃饭?”

“那你到底是吃不吃?”文初继续向许笙歌发送白眼,顺便还威胁了一把,“不吃拉到,我还不相信了,好事成双那么多好吃的菜,会没人爱吃!”

“吃,吃,吃!”许笙歌十分没骨气的立马回道,“这江洲城里,你师兄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想要请我吃饭的人大把。”

“所以呢?”文初好笑的看着眼前耍赖的许笙歌,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138

因惧怕文初会在窦平献面前“告状”,而失去到手的江洲县令,县丞讨好般的将窦平献接下来的行程,告知了文初,至此,文初心心念念的那个关键人物终于做出了决定,而文初辛苦两个月布的局,也终于到了要收尾的时候了。

江洲贪墨案,开始时的确是危险重重,差一点就将文初的小命丢在了客船之上,可后来等她真正的脚踏实地的踏上了江洲的土地,一切就都变的莫名的顺利起来,入了应溪书院,认了师兄,稍带着还跟胡娘子一起开了两间铺子。

按说一切都进行的如此之顺利,文初该感到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却总是定不下来,隐隐约约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仔仔细细的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滤了一遍之后,文初又在心里反复的推敲了下接下应溪大典的行动方案,一切都那么的完美,没有丝毫的问题,那么这种不安到底来自哪里呢?

难道会是赵阙?

文初一确定了江洲这边没有问题后,几乎不用思考的,脑海里便立马蹦出了这个名字,依照赵阙的性子,再联想到之前那厮对自己的死缠烂打,文初相信,既然是他亲口的承诺,就必定不会违约,再加上江洲此行的危险性,赵阙心知肚明,又怎么会放心自己一个人来面对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才狼虎豹?

除非……

除非是那边发生了极其紧急且重要的事情,紧急到连个口信都无法给她捎……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如此的紧急?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的人,会将她置之不理呢?除非……

除非是赵阙本身出了问题,导致他无法给她送信,无法前来江洲,否则,即便是再严重的事情,他也可以,让他身边那个整天话多的阿言给她捎个信的。

除非……

除非是事情严重到不可控制的局面,不但赵阙被困住了,甚至就连身边的随从也都一同被困,可赵阙本身功夫就不弱,身边的那两个随从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又是什么能困得住这三人呢?

文初只觉得越想越害怕,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明显起来,可现在她又必须先解决掉江洲这边的事情,至于赵阙,她唯有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可以保护好自己。

因心里有着惦念,文初这顿饭吃的始终提不起胃口,导致一旁的许笙歌也跟着没了胃口,由此而来的结果便是,文初又欠了许笙歌一顿大餐,且那个家伙还指明,这顿必须大餐,得等江洲之事解决后,文初回到京畿洛阳,再以八抬大轿,抬着他到洛阳最贵的酒楼,连吃三天。

文初无心应酬许笙歌,便在许笙歌不断的抱怨声中,回到了应溪书院,打发走了那个吃货师兄后,便回了女舍,提笔用她那狗爬的字,第三次给赵阙写信,信中洋洋洒洒,事无巨细的将近些日子以来,她身边发生的事,她对窦同、周怀安、窦平献的分析,以及接下彻底解决的行动方案都在其中。

这封信文初几乎是一口气写完的,待她最后写完,这才发现,他居然满满的都是对那人的关心与担忧。本想重新写过,可笔都提起来了,到最后,却还是做了罢,唤来了方梅,交代她亲手将信交给胡娘子,让胡娘子务必找个可靠的人跑一趟番禺。

本来文初是想让晋叔亲自将信送去番禺的,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应溪大典,想到那至今仍旧还藏在江洲某座山里的赈灾银,只得作罢。

十日之后,应溪书院十年一度的应溪大典如约举行了。

一大早,窦平献便召集了益州治下的各个地方的太守、县令以及巴郡水军中的相关人事,一起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应溪书院。

因之前豫山书院一直位居第一,应溪书院往年这个十年一度的应溪大典,虽然隆重却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今年豫山书院因刘宏而被搞臭了名声,应溪书院招的学生素质便比往年好上了一些,其中更不乏名门世家以及当朝重臣的子女。

再加上窦平献有意的为之,应溪书院这届的应溪大典可谓人头攒动,隆重至极。

距离大典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窦平献一行终于到了应溪书院,因其身份的特殊,尤谦之破例将自己办公的书房让了出来,供其休息。

可窦平献哪里有什么心思休息,这才刚刚落脚,便急不可耐的唤来了窦同。

窦同也早就料到窦平献必定会在大典之前与自己见上一面,所以便早早的候在了外面,只待窦平献一叫,他便推门,小心而恭敬的行了个礼。

“侄儿见过叔伯!”

窦平献眼见窦同一如往常的恭敬模样,满意的上扬嘴角,“起来吧,你可只本刺史,为何传你前来?”

噗通,窦同毫不犹豫的直接跪了下来,低头便开始磕头,边磕头还边说,“都怪侄儿办事不利,侄儿无能,这才弄丢了那布帛,要杀要剐,侄儿绝无半点含糊,任凭叔伯处置。”

“知道便好!”窦平献原本就不是为了找窦同算账才唤的他,自然也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太过计较,大手一挥,无所谓的道,“起来回话吧!”

窦同闻言,紧低的头这才微微的抬起,依旧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谢叔伯!”

说完,窦同却并未起身,依旧还是跪在了地上,那布帛毕竟是丢了,虽然窦平献嘴上不说,甚至因为某些原因,可能都不一定会处罚于他,但是,做为弄丢布帛的罪魁祸首,他的态度必须要摆正,只有这样他才能麻痹窦平献,事情已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出一丁点的错。

“今日之事可曾安排妥当?”窦平献见窦同并未起身,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虽然自己嘴上并未怪罪于他,可那布帛上毕竟有自己的犯罪证据,虽说那钦差大臣楚问已然表示了要与自己合作,可一日未曾见到那楚问的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指证周怀安的人和物证,都是侄儿与钦差大臣那边的秦初姑娘一同准备的,保证万无一失!”窦同恭恭敬敬的回禀着,面上也好,语气也罢,丝毫看不出半点的敷衍。

“嗯,虽说如此,可你也不能大意,待会下去,最好再仔细的检查一番!”窦平献最满意的便是窦同的老实,即便是弄丢了布帛这么严重的大错,窦同都未有丝毫的隐瞒,今日一见,更是主动的认错,“至于那个叫秦初的,你下去,将她传来,本刺史想要亲自见见。”

“多谢,叔伯指点,侄儿这就去传那秦初姑娘!”窦同心里早就想到,他这个一向老谋深算的叔伯,既然来了,必是存了巴结钦差大臣的心思,见那秦初是假,只怕真正想见的是她幕后的主子,很多时候,光会做事还不行,还得会说。

会说的窦同,此刻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传来了文初,“见过,秦夫子!”

文初只觉得今日的窦同与往日略有不同,眼神之中多了几分自信与狠毒,心下便明白,他这是想通了,于是,也就不再废话,直奔主题而去,“我家大人安排了人,待会大典开始的同时,你亲自带着那封调令,去把赈灾银给转移出来,至于转移的地点,大人说了,一切听从窦县令的安排!”

“多谢,钦差楚大人的信任,下官必定不会辜负楚大人的信任,一定将赈灾银安全的转移出来,并且妥善安置!”窦同满脸的恭敬,比之之前对待窦平献都要诚恳数倍。

“窦县令放心,只要今日之事圆满解决,我家大人必定会兑现承诺,绝不会让窦县令白忙一场,益州刺史的位置非窦县令莫属!”

尽管窦同努力的压制内心的想法,可在文初抛出益州刺史这四个字之后,眼中的喜悦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了出来,“多谢,楚大人!不过……”

文初知道,窦同这是担心自己马上见了窦平献之后会露出马脚,于是不待他说完,便出声安抚道:“窦县令放心,我家大人明察暗访,自始自终锁定的江洲贪墨案的最大祸首,便是那巴郡太守周怀安!”

“秦夫子,请!”确认后的窦同也就不再磨叽,侧身便给文初让出了路。

文初明白转移赈灾银的时间紧迫,便也不再停留,只是在路过窦同身边时,嘱咐了一句,“窦县令早去早回,这戏台子虽然早已搭好,可没有主角,戏也唱不下去啊!”

“秦夫子,放心!”窦同再次表忠心,“下官此刻,立马就动身!”

说完,窦同便转身,带着他县衙的兵丁维持治安去了。

目送窦同离开后,文初便给远处一直候着的方梅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朝尤谦之的书房而去,是时候该去会会那窦平献了。139

一直被窦平献当作替罪羊的巴郡太守周怀安,自那晚晚宴过后,就片刻都不曾停过,开玩笑,南庆帝御封的钦差大臣居然在他的府邸中失踪了,他做为主人又是官治一方的太守,自然也必然是脱不了关系的。

所谓失踪,即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之前外界已经有传言说那楚问被他给杀了,如今他用尽了手上的兵力,用了两个月,几乎都要把整个江洲掘地三尺了,可却始终都未曾找到关于楚问的一丁点消息,这下可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姐夫!”水军都尉庞大林眼见周怀安的脸色凝重,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钦差大臣都失踪了这么久了,可窦平献那个老狐狸,怎的一点也不着急?居然还有心思跑来参加什么破书院的大典,心真大啊!”

周怀安眼见窦同跑进跑出的,面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焦急之色,反而隐隐之中带着点喜色,而刚刚路过他的身边时,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只烤全羊似的,难道……

周怀安能做到巴郡的太守,心思自然也非常人能比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周怀安甚至比之窦平献还要狡猾的多。

这一点,从他对窦同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窦同的存在实际上代表了窦平献,这一点周怀安十分的清楚,所以在既得利益上,周怀安从来都是对窦同十分慷慨的,几乎每次窦同分得的银子都是最多的那一份,因为他知道,这些银子压根就到不了窦同的手上,窦同充其量不过是窦平献的钱袋子而已。

但也正是因为窦同与窦平献的关系,周怀安在除了银子之外的方面,对窦同却十分的不给面子,也正因为如此,江洲各大世家才会对窦同那么的不屑一顾,窦同的那次宴会才会完全没人赴宴。

“姐夫!姐夫!”庞大林见周怀安脸色多变,又迟迟不回答他,不免焦急的又叫了两声。

“你亲自跑一趟,去伶府,找下那个叫伶秀的丫头,然后……”周怀安低声吩咐着,“一定要把本太守的话带到,明白吗?”

庞大林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对他来说姐夫的话便是对的,认真的点了点头,立马便奔伶府而去。

窦平献呆在尤谦之的书房里,老神在在的等着接见文初,在他看来,这次应溪书院之行不过是来观光兼分赃的,是的,分赃,他都想好了,待会那钦差大臣的人到了之后,他便会提出拿出那两百万两的两成,即二十万两来孝敬钦差大臣。

他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银子,只要有了这笔银子做为封口费,那钦差大臣必定不会为难自己,会顺着自己设计好的,助他顺利除掉那不识好歹的周怀安,甚至说不定之后还会在南庆帝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文初一进门,便见到了正在沾沾自喜的窦平献,嘴角微勾,装着惶恐的唤了声,“见过窦刺史!”

虽然心里几乎把文初与那源源不断的银子划上了等号,可一向端惯了架子的窦平献,还是没有给多少好脸色给文初,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嗯!”

嗯?

文初本就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倒也不在意,继续惶恐道:“不知窦刺史传我前来,有何事?”

“楚大人,可还安好?”窦平献一副训下属的口气,“今日可会现身?”

“我家大人一切都好,至于今日嘛!”文初话说了一半,还留了一半,做出一副有所期待的样子。

窦平献惯于察言观色,又善于收买人心,自然明白文初话里的意思,当下也就不再藏着,“此次楚大人前来江洲,先是路上遭遇到了水匪,后又失踪于太守府,当真是多灾多难,本刺史,为表慰问,特意为楚大人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文初没想到这窦平献如此的直接,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跑腿的丫头,以窦平献的性子自然是不屑与自己周旋的,为了尽快结束与自己的应酬,自然会选择直截了当。

“多谢窦刺史!”既然对方都这么直接了,文初自然也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手一伸,“那么礼物呢?”

“啊?”窦平献显然没想到文初会这么的直接,愣住了片刻,“今日出门的匆忙,未带,改日,改日,待本刺史见到楚大人,必定亲手奉上!”

“哼!”文初立马变了脸,十分不满的瞥了眼窦平献,“窦刺史,这是打算糊弄鬼呢?”

文初语气十分的不满,也不管窦平献什么反应,直接自顾自的便走到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本以为窦刺史做为窦县令的叔伯,自然会比窦县令会做人,却不想窦刺史只是个嘴上说说的货,压根就没想真正的孝敬我家大人!”

“不……不……不……不是的,本刺史这次的确想着要孝敬楚大人的,只是的确是来的匆忙,未曾……未曾准备!”窦平献原本还想给文初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反被文初给先发制人了。

“的确真心?”文初表示怀疑,表情十分的不屑,但语气较之之前,倒也松动了不少。

窦平献见其语气松动,心下一喜,立马再加码,表忠心,“本刺史孝敬楚大的心可比那珍珠还要真啊!”

“那么比珍珠还要真的心,究竟打算要怎么孝敬我家大人呢?”文初也不再言语,就这么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窦平献,看得窦平献心里直发毛。

“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窦平献也没想出到底那个个什么鬼!倒是文初给出了个好的建议,“窦刺史,口说无凭,不如立个字据吧!”

“立字据?”窦平献立马警惕了起来,自己一向小心谨慎,就连收贿赂这种事,也都一直是由窦同代为出面,虽然整个江洲都已经默认了,窦同便是自己的代表这个事实,可如果一旦出事,即便是窦同将自己供了出来,甚至拿出了那张记录往来的布帛,他也可以矢口否认。

原因就在于,那些银子他可一两也没往自己家里放,只要一天没在他的府上搜出银子,那就意味着证据不完整,他就可以反过来说是被诬陷的。

老谋深算的窦平献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字据这种把柄又岂可轻易便给了别人?

文初一眼便看出了窦平献心里的忌惮,倒也不掩饰直接说了出来,“窦刺史,想的没错,我家大人要的就是窦刺史的字据,并以此为把柄,将窦刺史与我家大人绑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除非窦刺史觉得,我家大人这条船太破,并不想上我家大人这条船。”

异常警惕的窦平献,心里快速的做着比对,而文初刚刚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八个字久久的回荡在他的耳中,想到自己对窦同做的,再想想如今楚问在朝中,越来越被重视的形势,窦平献最终还是选择了上船。

想通之后的窦平献,努力掩饰自己的激动,起身,毫不犹豫的便提笔,一气呵成,快速的写了张欠条,最后,工工整整的在落款处写上了窦平献三个大字。

文初从窦平献奉上的双手里接过了那张欠条,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恭喜窦刺史,之后必定会大富大贵!”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却不常有,本刺史有生之年,能碰到楚大人这个伯乐,实是本刺史之福气啊!”窦平献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有了楚问这个南庆帝面前的红人做为靠山,那他之后不论是捞银子,还是官位都必将会一帆风顺!

“难怪我家大人一直都夸窦刺史是个明白人,窦刺史果然没让我家大人失望啊!”文初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拿的字据,便也不打算再逗留,起身就要离开。

窦平献见她要走,立马上前一步,躬着身子为其引路,态度与之前的高傲完全不同。

“窦刺史,留步!”文初十分厚道的道了别,总不能坑了人家个字据后,还让人把你当大爷一样的恭送出去吧,好歹人家也是个刺史,不是?

见过窦平献后,文初便绕过喧闹的大典现场,晃晃悠悠的往自己所住的女舍而去,原本不过是想要趁着大典开始之前,自己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却不想才刚刚到了女舍的门口,便见到了一个焦急的身影!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周怀安打发去伶府见了伶秀的庞大林。

周怀安原本以为今日见到那窦平献,他必定会就钦差大臣失踪一事向自己质问,却不想眼看大典即将开始,窦平献却丝毫没有要来质问自己的意思。

再联系这些日子以来他对窦同动向的了解,周怀安终于开始怀疑了,他怀疑,这窦平献与窦同其实早就已经暗自与那楚问联系上了,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而自己这个在楚问失踪以及其随从身亡案的最大责任人,很可能会被人当作废棋,而弃之!140

意识到即将被当作弃子的周怀安,立马决定要自己的妹夫前去伶府,找到了当日与楚问一同赴宴的伶秀。

窦同巴结文初,是因为文初对其承诺的巨大利益,所以才决定出卖自己的叔伯,以便取而代之,而窦平献想要巴结文初,却是想要保住自己在益州刺史这个位置上,一来,可以保留住自己这么些年以来,以窦同的名义搜刮的民脂民膏,二来,也给自己创造了继续搜刮民脂民膏的机会。

总的来说,两人还是以利益至上的,而不同于这两个眼里只有银子的人,周怀安让庞大林去伶府找伶秀,为了却是自保,在明确的感受到窦平献以及窦同想要放弃他的时候,周怀安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主动找上了伶秀。

聪明的周怀安,已经想到那钦差大臣楚问,只怕早已在私底下接触了窦同以及窦平献,且看趋势,这三人之间必定还达成了某种协议,亏得他还一直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恪守了一致对外的原则,死死的守住了江洲这块铁板。

却不想那两人早就将自己给出卖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他不义,反正在窦平献眼里自己早就成了眼中钉,不妨就借此机会,直接撕破脸好了。

至于这撕破脸的第一步,便是去寻找楚问的下落,而如今明面上钦差大臣一行人中,就只剩伶秀一人了,想来那楚问之所以把伶秀一直摆在明面上就是算准了,最后必定会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庞大林来了,带着周怀安的揭发检举找上了伶府,见到了伶秀,并且一见面就直接说明了来意,这让伶秀很是意外,原本伶秀以为,应付完窦同自己的使命便已经完成,却不想冷不丁的又冒出了个庞大林,情急之下只得将应溪书院的秦初供了出来。

随着文初的脚步越发的近了,焦急的庞大林终于拿出正眼瞧了她,“秦初,秦姑娘?”

“正是,请问你是何人?”原本文初以为,周怀安会第一时间奔去伶府,找到伶秀逼问她的下落,却不想过了这么久,那周怀安却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她才会故意接近窦同。

对于她这个外人来说,江洲的确是铁板一块,如果没有办法打开缺口,想要将这江洲贪墨案中丢失的银子找回来,势必难如登天。

可早在文初前来江洲之前,她便已经打探出来,巴郡太守周怀安与江洲县令窦同两人面和心不和,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太守府失踪,有了窦乙的棋夫子。

这一切都是在文初的设计之中,所以当她看见在门口徘徊的庞大林时,她立马就知道,周怀安必定在屋内等着自己,只是这人来的比她意料之中要晚了些。

“本太守有事求见钦差大臣楚大人!敢问姑娘,楚大人现在何处?”周怀安见了文初便立刻开口,直截了当。

文初却并不打算轻易的就让他“见到”楚大人,左右看了看,装傻道:“太守大人,你这是在跟我说话?”

“姑娘不必掩饰,本太守早已从伶府的伶秀姑娘那打听清楚了,这才冒昧的侯在了此处。”周怀安并未三岁小儿,自然看的出文初是在故意装傻,于是直接抛出了伶秀。

文初见周怀安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便也就不再装傻,“我家大人,现在何处?这点好像该我问太守大人吧?”

“楚大人故意在本太守府中失踪,为的就是将本太守架在火上,好以此为契机让那窦同在下发点火,却不知,真正要楚大人命的正是这窦同!”周怀安已然抱着撕破脸的态度,所以说出的话便也没有什么忌讳,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见到楚问,所以便捡着她感兴趣的话题来聊。

文初倒是没想到周怀安会抛出这个话题,当即便反驳道:“凿穿船底的可是巴郡的水军,而那巴郡的水军统领可是你周太守的妹夫,你现在跟我说,这一切都是窦同所为,你觉得我会相信,楚大人会相信?”

周怀安知道只凭一张嘴文初必不会相信,于是,直接上了证据,啪的一下,拿过了早就摆在桌上的厚厚一本账簿,“这是本太守记录的利益分配账簿,如果楚大人不相信,大可亲自查看,看看这本账簿里面谁分的最多。”

周怀安很聪明,在他手里没有能够指证窦平献的有力证据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窦同,因为以他对窦同的了解,此人绝不似其表面上的那般对窦平献唯命是从,而是个绝对的见钱眼开的小人,一旦有人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必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保。

“这账簿里面清楚的记录着这些年本太守的所得,即便是有朝一日曝光了,大不了上缴脏银,脱了这身官服,本太守是个惜命的人,这一点想必楚大人也十分的赞同,否则,怎么敢只带个丫环就赴了那晚宴。”

不错,周怀安很惜命,自然不会愚蠢到为了个不足以让其丢掉性命的贪墨案而提而走险,文初对这一点一直都深信不疑,“既然如此,那么为何你妹夫管制的巴郡水军会去袭击由洛阳而来的商船?”

“这一切都是窦同的主意,那日他找到本太守,提出务必要解决掉南庆帝派出的钦差大臣,且给本太守提供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案,便是安排巴郡的水鬼,潜到水底,凿穿船底,造成商船触礁的假象!”

周怀安眼见文初似乎有些相信,便接着说道:“而钦差大臣楚问的具体船次一直未曾落实,只是收到确切的消息说其上了洛阳而来的商船,为保证万无一失,窦同还提出,索性就将符合时间段的商船全部凿穿,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听到这,文初的眸中终见愤怒,语气也跟着冰冷起来,“周太守说言属实?”

“句句属实,如有谎言,必当天打雷劈!”周怀安举起手,丝毫没有犹豫的便发誓道。

“窦同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来的胆子居然肥到敢杀钦差大臣?”文初并未再质疑其话里的真实性,只是引导性的问道。

“窦同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不假,可窦同的身后却有个益州刺史的叔伯!”周怀安知道,今日不把自己肚子里这点货都给掏出来,那楚问势必是不会来见自己的,于是,索性也不留什么底牌了。

“这些年,窦同一直都参与了江洲的各种利益分配,可他有个小小的县令,本太守为何会总是将最大的那份分给他?”周怀安开始了他的铺垫,见文初一脸疑惑的样子,便满意的继续道。

“当然不会是因为窦同有多能干,也不是因为窦同立下过多大的功劳,真正的原因是每次且不论大小,次次的贪墨也好,行动也罢,都是由窦同提出。窦同一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来的那么多消息?且次次都准确无误?”

“周太守的意思是,窦同的那些消息以及方案都并非出自他自己?”文初适时的插上一句,以表示她的确在认真的听。

“不是!”周怀安感受到了来自文初的鼓励,于是继续爆料道:“窦同与益州刺史窦平献乃叔侄关系,这一点在江洲并不是秘密,所以,很多时候,就连本太守都会卖个面子给窦同,而那窦同却从未狐假虎威过,反而一反常态的低调,起初,本太守对此还十分的欣赏,直到大皇子赵康奉命前来赈灾。”

“窦同再次的出乎本太守的意外,对大皇子格外的热情,跟进跟出,时不时两人还关门密谈,起初,本太守还以为,是其终于暴露出本性,想要巴结大皇子,当然,想要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巴结巴结皇子,也无可厚非,本太守虽不耻其行为,但为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当窦同借大皇子名义,召集了江洲各大世家以及军政大小官员设宴时,本太守及一众人等都未多想,而欣然赴宴,可谁知这宴却是个异常凶险的鸿门宴。”

到此,周怀安后怕的停顿了下,“那日大皇子的亲兵全程都在,将那酒楼团团围住,本太守及一众人等,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大皇子本人,以及陪在他身边的窦同,接着,便由窦同出面,几乎是半逼迫着本太守及一众人等签下了保密的布帛。再之后,由窦同策划,巴郡太守、江洲军政大小官员以及各大世家便一起联手,做下了那瞒天过海的贪墨案。”

周怀安终于将江洲贪墨案的始终和盘托出,原本他还指望着一旁听的兴趣盎然的文初给点反应,却不想过了许久,只闻得她颠倒黑白的总结。

“如此看来,那益州刺史窦平献倒还真正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了!”

说的口干舌燥的周怀安闻言,差点气的吐血,敢情自己说了这老半天人家压根就没在听,否则,怎么会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141

周怀安懊恼于文初对自己一番义正言辞的指责听的并不走心,其实,不走心的人除了文初,还有一直躲在墙根底下偷听的尤礼。

尤礼自从那日在酒楼被文初拒绝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立马找到了自己的那个院首叔伯,狠狠的告了文初一状,却不想最后反倒是自己被叔伯叫来,狠狠的训了一顿,这让原本只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的尤礼,更加的憋气。

于是,明里暗里,尤礼便开始有意没意的开始打听秦初的事情,终于让他找到了个机会,那便是应溪书院十年一次的应溪大典,做为学院的大典,必然会有优秀的学生表演的环节,而托了尤礼的福,文初彻底的入了尤谦之的眼。

所以一想到优秀学生表演,尤谦之立马便叫来了许笙歌与秦初这对“父女”,指定要两人合作,在大典演奏一曲,心怀恨意的尤礼闻言,立马计上心头。

大典即将开始的时候,尤礼趁着人都在前面广场上,自己一个人偷摸着来到了文初摆放琴的女舍,蹑手蹑脚的进了文初的房间,怀着务必要她出丑的目的,在文初的琴上动了手脚。

可不想,手脚刚刚动完,他也才刚刚出了房间,迎面便有了脚步声,担心被人发现的尤礼,立马躲进了旁边的窗户底下,可这一躲就躲了很久,直到他听到了文初的声音。

他这才知道,房间里一直等着文初的人居然是巴郡太守周怀安,更加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之前差点丢掉性命的那艘商船,居然是被人刻意凿穿的,而那个凿穿船底的人,正是江洲县衙的县令窦同。

这让原本只是外强中干的尤礼顿时吓破了胆,好不容易趁着在外把守的庞大林进了屋,便屁滚尿流的匆忙逃了出去。

周怀安眼见文初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所言,便唤来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庞大林,“庞大林,你告诉她,到底是谁让你派人去凿穿那商船的船底的?”

“回姐夫,是那江洲县令窦同!”庞大林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听到没?”周怀安指着庞大林问文初,“是窦同,窦同啊!”

“嗯,是窦同!不是窦平献!”文初也十分的配合,点头肯定道,“所以我才说那益州刺史窦平献是个好官啊!”

“娘的,你个笨蛋!”一旁的庞大林忍不住了,直接爆了粗口,“那窦同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他哪里来的胆子,真正给他撑腰的是他身后那个益州刺史的叔伯。”

“正是,正是,本太守之前就一直强调幕后的主谋是窦平献,而非窦同!”周怀安一旁点头如捣蒜,“你现在明白没?”

文初闻言,思考了片刻,“可是这一切都口说无凭,你说幕后主谋是窦平献,但是面上除了你刚刚的那本账簿,且账簿上还只有窦同的名字,如此单薄的证据完全不足以指证窦平献啊!”

“之前大皇子设宴要求我们签契约那次,江洲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家主悉数到齐,却唯独却了窦平献一个,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周怀安几乎用吼的,最后看文初似乎还有所怀疑,索性在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其实,这次江洲贪墨案之所以会爆发,也都是窦平献主动告的秘。”

文初十分的惊讶,一脸的你逗我玩的表情,“窦平献是傻吗?主动把自己犯的罪,自己告发?”

“当然不是!”周怀安给了否定的回答,“窦平献贪银子,他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那两百万两的赈灾银,而江洲大小官员一起签了契约,并且大家一起都合作了许多次,每个人之间都互相有把柄,如此一来,即便南庆帝追查下来,只要江洲大小官员以及各大世家都齐心,那笔赈灾银也吐不出来。”

“可如果大皇子不出事,这笔赈灾银的八成就都得给了大皇子,说不定大皇子以此为把柄,还会要江洲大小官员上供的更多,为了保住那笔赈灾银,窦平献再次指使窦同出面,将其中的厉害关系都告知了我们,这一切,只要楚大人想知道,随便找两个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证明本太守的话!”

“至于,告发大皇子的那封告密信,则是窦同出面,找了巴郡水军中的一个小兵,由其送到了洛阳,随后不久,那小兵便人间蒸发,本太守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那小兵的尸体,事后调查才得知,小兵死前曾去过洛阳,再加上那日庞大林恰巧看到过窦同与之接触,这才想通,原来是那窦平献告的密!”

“对,对!”庞大林不住的点头,十分焦急的作证道,“那日,窦同找那叫王小明的小兵时,我还奇怪来着,江洲县衙最近也没什么跟水军有关的案子啊,怎么好端端的找了那王小明,事后没多久,王小明的长官就来报告,说王小明做了逃兵,有人亲眼见他去了洛阳。再后来,也就前几日,才在他家的后山发现了他的尸体。”

“想那王小明也是有些脑子的,为求自保,居然找人仿制了那封告密信,自己偷偷的留下了原件,发现他的尸体后,我们搜查过他家和兵营,居然好运气的让我找到了。”说到这,庞大林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文初。

文初显然是没有想到,告发赵康的人居然会是窦平献,十分不敢相信的接过了信,定睛一看,内容的确是告发赵康的,可笔迹上却很普通,跟自己的那几个狗爬的字相比也就好那么一丢丢,“以这信的内容,何以见得是窦刺史告发的大皇子?”

周怀安十分热心开始为文初答疑解惑,“这信的笔迹的确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就连信纸都一样的普通,满大街都是,可唯独这墨,这墨是上好的徽墨,目前全江洲,只有窦平献有。”

“原来如此!”文初总算明白了,可至今她还是依旧不太相信,窦平献居然胆敢告发大皇子,来江洲之前,她也想过,告发大皇子的人到底是谁?

当时她以为是六皇子那边为了打击大皇子,抓住了大皇子的把柄,这才告发了大皇子,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大皇子,让其彻底的断绝了上位成太子的可能,可想不到,六皇子居然背了个黑锅,真正告发大皇子的人,却是窦平献。

“那么,楚大人可愿见下官?”周怀安今日见文初,几乎是赌博一般的将肚子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为了就是以此来保证,自己不被窦平献和窦同当作替罪羊推出去。

“这个……”文初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吱吱唔唔的就是不答应。

庞大林见她如此,直接急红了眼,“哎呀,婆婆妈妈的真是个娘们,这样,你告诉楚大人,只要她肯见我们,保证我们不受牵连,我们出来指证那窦平献,同时,交出那两百万两的赈灾银。”

文初好看的眼弯弯,小狐狸般的露出甜甜的一笑,“爽快!”

周怀安带着文初的承诺,与庞大林一同离开了文初的女舍,至此,江洲代表世家的伶家通过伶秀已经向文初表达了忠心,窦平献更直接写了张欠条,用主动送上把柄的方法表达了忠心,窦同则直接用出卖自己叔伯窦平献的方式表达了忠心,剩下一直未有动静的周怀安也终于在刚刚,以上缴脏银和供出真相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方梅在听闻周怀安刚刚来过后,直接头疼起来,“小姐,他们这么狗咬狗的跑到你这来表忠心,可小姐你到底要信谁,帮谁啊?”

文初闻言,淡然的看了方梅一眼,“信谁,帮谁那就要看他们谁跟我说的是真话,谁跟我说的是假话,谁说的是真话,我就帮谁,反之,我就抓谁!”

江洲这里的水的确很深,以至于除了伶家以外的三方,几乎是各有各的说法,中间也不免有矛盾的地方。

“小姐,小姐!”方梅见文初走了神,不得不提醒她道,“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该去找许夫子汇合了。”

“嗯!”文初收起自己心里的犹豫,由方梅抱着琴,两人一同去找许笙歌。

惊魂未定的尤礼,刚刚匆匆忙忙的逃出了女舍,可一想又担心自己刚刚会不会留下了什么证据,万一让那个心狠手辣的江洲县令窦同知道,自己已然知晓了商船触礁的真相,那自己不得被他给灭口啊?

想到这,尤礼转身,再次往女舍的方向走去,可才走了没几步,便看见周怀安和庞大林,二人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一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尤礼心中依旧后怕,索性就又躲了起来,直到两人走远,他才出来,可不想,才刚刚出来,就又见到了两个人。

来人,一个是秦初,他认得,另一个丫环打扮的正是那日商船上的二女之一,他也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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