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天渭城的街上热闹的很。只是他错过了好时节,若是再早一些,想必便能看见天渭城内百花盛开的好风光,可惜现下家家户户门口摆放的都只剩下些绿叶子。这本倒是个好地方,周边风景秀美绝伦,苍云堡、罗衣派与和剑派皆在这附近,也无人敢来这作乱,本应是民生安乐,与世无争。只是自武林大会在苍云堡举行后,这里少不了来些不安生的人,虽暂时未出过什么乱子,可要想回到以前那种安静宁和的状态,也是难了。
左栾将窗子关上,坐到桌前。
天气闷热,看来会有一场大雨。出去半日,他便出了好些汗。因此让客栈备了水,好好清洗一番,然后午休一下,也是一件美事。
他正准备将腰带解下,门忽然被打开,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他还未得及转过身去,那水绿色的影子已与他擦身而过,他还未看清,那道身影便已将窗子打开,绕过屏风,又听得床底一响,而后那影子便跃入后面的浴桶内。他站起身来,虽未察觉到杀气,但还是起了戒备。畜了掌力,慢慢向浴桶靠近。
还未走几步,门口又传来声响,他回过头,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走了进来,肩上还停着一只翠绿色的小鸟。银发婆婆精神矍烁,朱颜鹤发,目光有神,若不是这头白发,光看相貌,断然会让人觉得年轻上好些岁数。
那小鸟扑腾着翅膀,便飞到了窗边,在那盘旋着。那婆婆也不看左栾,径直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这客栈沿河而建,窗子底下便是那条河了,河面上也不见有半个船影。
左栾心中有些明了,这婆婆看来是寻人来的,他的目光瞥了瞥浴桶内,微微挪了挪步子,将浴桶挡在身后,遮住婆婆的一些视线。
“又被她逃走了!”银发婆婆的拐杖用力地敲了敲地面,脸色万般恼怒,那鸟儿叫了几声,便落回了婆婆的肩上。
“婆婆要找的,可是方才那位着水绿色衣裳的姑娘?”
“正是”她稍为欠了欠身,收了收怒色,向左栾道:“多有冒昧!”
“无妨。”左栾也不敢多问,想着女子还憋着气,躲在水中,便向婆婆道:“方才见她跳窗出去了。”
“如此。”银发婆婆点了点头,又向左栾告了辞,随后便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门。
左栾走过去,刚将房门关上,便听见身后一声水响。他绕过屏风,见少女已经从浴桶中露出脸来了,双手趴在桶沿,下巴枕着手背,正望着他呢,满脸尽是笑意。
他这才将少女瞧了个仔细。
少女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肤色白净,面色红润,如雪中桃花,唇色透亮,若雨后海棠,一双明目纵云风之采,一瀑青丝尽集芳兰之韵,笑意盈盈,灵动无双。左栾也算见过不少女子,却从未见过一位这样灵气逼人的,不禁也愣了一愣。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左栾。”
“左栾。”她重复道,从桶内站了出来,跨出桶内,她的衣裳已经尽湿,贴着身子,曼妙身段尽显,左栾赶忙将目光移开,背过身去。
少女倒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跨出浴桶内,听着声音是朝床那边走去了。不一会儿,少女便又来到了左栾的面前,手上已经多了个包袱,想来是刚才进来时扔进去的,她笑着说道:“借你房间一用。”
“请便。”他出了房门,想想刚才自己的神色应颇有些失态,不禁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又觉好奇,这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历。方才她进屋时速度之快便可看出她轻功卓绝,江湖上若有这等武功与音容相貌之人,断不会是寂寂无名这辈。可他想了许久,又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位佳人是与这名少女相符的。
正想着,房里传来少女的声音:“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他打开房门,走到桌前坐下,少女已经自顾坐下,吃起了桌上的点心。
“多谢刚才仗义相助!”
“举手之劳!”左栾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少女,她似乎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只吃着桌上的点心,左栾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便看着她将盘内的点心清了个干净。她吃完后,盯着空盘子看了一会,而后将目光转向左栾,一动不动。
“要不,我让小二煮碗饺子给你吃。”
“甚得我心!”她璀璨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中的光彩更无人能比。左栾站起身来,出了门去吩咐了小二,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少女靠着窗户,正望着河对面的大街。
“你怎么不问我?”她见左栾进来,问道。
“你若愿意,自会和我说。”他亦走至窗前,天空已被乌云布满,他刚将手伸出去,雨滴便打了下来,左栾将窗户关上,与百里念一同行至桌前。
“那是我婆婆。”百里念叹了一口气,在桌前坐下,脸上有些无奈,“她总想让我在家中呆着,可我一个人在家中甚是无趣,便喜欢跑出来。你瞧这外面多热闹!婆婆不放心我,每次都要抓我回去。”
“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跑出来,家中人自然是要挂心的。莫不如我还是将你送回去的好!”
百里念脸色未变,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左栾会真的将他送回去:”你若真要送我回去,刚才又何必帮我瞒着婆婆!”
“我方才以为你是在躲避恶人,才帮着你,既不是,还是将你送回去的好。你家在哪?”
“我可不知道我家那里叫什么名字。”她托起下巴,目光狡黠地看着左栾,她若是不告诉他家在何处,他又如何送她回去?
“你又不是那流浪之人,哪有不知的理?”既然那是她的家人,他还是将她送回去的好,他总不能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带在身边。
“我家在深山这内的一处谷中,虽安生其中,可先祖并未给谷起个名字,时至今日亦是如此,因此我才说不知。”她可没有骗他,听婆婆说,先祖当初隐入谷内居住,是为了避世,觉得名字乃为累赘,便没有取。只是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避俗的地方!
要避的,只是心罢了。
左栾倒未曾听说过这么一处地方,只是世界之大,又岂是他都可知的。
“你也是要去苍云堡的么?”百里念出谷来本是没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可是出来后,她发现很多人都往天渭城去,一打听,才知道武林大会就要在苍云堡举行了。她便跟着来到了天渭城,看着左栾的打扮,就知他是江湖中人,这个时间来这的江湖中人,想来多数是要去苍云堡的。
左栾点点头,他也才刚到这不久,明日正准备去,
“一起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到:“对了,我叫百里念。”
左栾牵着马儿,回头看着后面也牵着马儿却四处张望的百里念。原来她要与自己一起同行,是因她并未受到苍云堡的邀请。
每次武林大会,苍云堡皆会向各路豪杰发帖邀请,凭帖进入,这也是防止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在大会上作乱。他不知百里念是什么背景,但想着看她也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带在身边也无妨。难道到时他还制不了她吗?
苍云堡本就在天渭城西不远处,本来骑马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但百里念并不擅长骑马,所以他们也只是慢慢悠悠的坐在马背上行着路,这一个时辰的路,用了大半日才走完。他们出发的又晚,等到苍云堡时,已是日落时分了。
百里念下了马,牵好马绳。上一次来苍云堡已是十年前了,未想这一次来的时候又赶上了武林大会,真是巧了。可上次自己是偷偷溜进去的,这次可是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进去的,不可同日而语。待苍云堡的人查过帖子之后,便有人将百里念与左栾领了进去,在各自的房中安置好,饭食亦有人送过来。
第二日一大早,百里念便起了,还未到用餐时辰,她又不愿就此在房中呆着,便想找左栾一起在堡内走走,想着既是借着他的名头来的这,还是和他打声招呼比较好。左栾也是起得早的人,只是待百里念去找他时,他正拿着本书看得兴起,自然就没和她一块出来,只叮嘱她行事小心,毕竟这里住了那么多江湖中人,还是不要结了梁子的好。百里念答应了,便自顾离开了。
离武林大会还有一日,但堡内已经住进了不少人。每个门派都住在各自的院落内,并未有太多交集。百里念走在堡内,虽然是大清早的,但还是能听见有一些人在院中练剑的声音。逛了一会,百里念觉得了无意趣,便想回去。走在半路,忽看见几个女子说笑着走过,看那打扮,分明就是罗衣派的弟子。她想着罗衣派的掌门可依然还是宋之虞,莫不如替乔姑公去看看这位故人现在怎么样了,心中一动,便跟在了几名女子后面。
百里念本以为她们是要回住的地方,却没想到她们偷偷来到了一处庭院,躲在一处,透过院墙上的雕花,偷偷地在往里面瞧着什么,互相说笑着,满脸尽是娇羞。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轻笑着离开庭院,往回走了。
百里念心下奇怪,等那几名女子不见了身影,她便来到雕花处,向内望去,正正对上一双眸子,将她吓了一跳。
里面传来笑声“我道是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原来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百里念将双手背到身后,也不躲藏,直接朝着院门处走去:“我道是谁在里面招蜂引蝶,原来是个轻佻的浪荡子。”
转过院门,百里念这才将里面的人瞧了个清楚,原来是一位十八岁左右的少年,束着头发,身着紫色衣裳,束着袖口,手上拿着一把青龙剑,额上布着细汗。眉目俊朗,爽朗清举,好一个俊美少侠。百里念也就明白了刚才罗衣派的那些女弟子在是为何了,原来是少女开了情窦。
“我说你是个俏姑娘,你却说我是个游荡子,真是叫人伤心!”南宫恒在雕花窗内向外看时便是心下惊奇,不知是谁竟有这么一双水灵的眸子,出来一看,更觉惊为天人,未想堡内竟来了这么一位灵气逼人的少女。他是未见过仙子的,但想着仙子也就大抵如此了。
“你明知外面有姑娘家看你,却故作不知,练完了剑还出来笑话,不是浪荡子是什么?你不怕姑娘家觉得羞得慌么?”
“这倒是好笑,便准许他人偷看我,还不允许我知道那偷看的人是谁么,这又是个什么理?况且,我可不曾在你脸上看到一丝害臊的表情!”南宫恒来了兴致,觉得这少女真是有趣的很。
“我自然不觉得害臊,方才偷看你的人又不是我。”
南宫恒听完,大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这少女的身上不知为何有一股奇特的清香散发也来,他便是闻到了这阵香气才寻出来的。
南宫恒自然不知为何,百里念身上本是没有这种香气的。清夕婆婆一直不愿意她出谷,可也知道她必是会想着法溜出去的,要寻她也是一件难事,因此婆婆从小便在她日常的膳食中加入了一些药材,还让她泡着药浴,对她说这药浴可让她百毒不侵,听说那配方还是乔姑公想出来的呢!是不是百毒不侵,她不知道,她还未曾试过呢,不过是确实有许多毒物都对她不起作用。只是当初她并不知道那药浴里还有一些谷内特有的芋樱花,这才让她身上总是带着这股清香,而谷内的清灵鸟又对这香气极为敏感。因着这股香气,每次她跑出来都能很快的被清夕婆婆找到,让她甚为苦恼。因而这些年来,她练得最好的,便是轻功了,不为别的,便为了能跑得快些。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他将剑收好,问道。他见这少女正值碧玉年华,又生得这样一幅好相貌,实在是想不出是哪个门派的。若哪个门派有这么一位佳人,怕早就传开了。
这倒真将百里念问住了,她是哪门哪派的?她自己也不知呢?她除了习谷内留传下来的武艺外,藏书阁内的各大门派的武功,她也练了不少。按理来说,她是谷中的人,可山谷连个名字都没有,更谈什么门派呢?这外面的人就是这点毛病不好,什么都要讲个门派么?当初乔姑公不就是无门无派么,还不是照样威震武林!不过她这次既然是跟着左栾来的,报上他的门派也无不可,只是她来时便想着来,也未曾问过左栾的来历,只想着,能有苍云堡请帖的,总不是坏人。
“你又是哪个门派的?”百里念朝院内瞧了瞧,这院子比着其他人住的气派许多,除了这少年,竟未瞧见个其他的人。她又瞧了睢少年的衣着,难不成他是这苍云堡中的人?
少年笑了:“貌似是我先问的你。”
“可这事又没个先来后到!”
“也罢,我叫南宫恒,苍云堡的堡主南宫风是我爷爷!”
果真是这堡内的人,先前便听人说苍云堡的小少爷俊美非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我叫百里念,无门无派。”
“无门无派?怎会无门无派。来武林大会的,若是没有个门派的,也定是在江湖上有个名气的侠士。你一个小姑娘家,若是断然不会是后一种情况,难道你是不愿与我说吗?”
“我既已将名字告诉你,又何必将门派瞒了你,无门无派便是无门无派,我能进苍云堡也只是……”百里念还未说完,忽而便觉有一阵掌风袭来,竟是朝她腰间而去。她心下一惊,腰身一闪,旋至旁边,刚站稳,便听见南宫恒的声音响起:“姑奶奶!”
她还未站稳,那掌力随之而至,依旧地朝着腰间过来,虽不带杀气,但也是来势汹汹,若是平日里,百里念肯定便与其动起手来,但方才听见南宫恒喊她姑奶奶,又是位老人,所以她便是一直躲着,她虽然轻功好,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因此,她虚晃一招,趁着对方不注意,赶紧脱开身,与其拉开距离,南宫恒也趁机拉住了对方。
百里念朝方才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婆婆站在那里,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想了想,自己并未见过这位老人家,也自然无从得罪之说,她这样望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缘由。
南宫恒的脸上也尽是不解之色,他这个姑奶奶性格怪异,很少与人讲话,也很少有人去和她讲话,生怕一个不甚惹怒了她。“不知这位姑娘何处得罪了姑奶奶?”
那老婆婆却是不理他,只向百里念伸出手来:“把玉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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