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一眨眼时间就又到了令人讨厌的周一。
按掉闹铃声,从床上爬起来的程予安才突然想起来要当众唱歌的悲剧预定。她哀叹一声,直到第一节上课开始,她都一直戴着耳机循环播放着阴天这首歌,做着“临阵磨刀,不快也光”的垂死挣扎。只是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沉痛又悲壮,一起上第一节课的室友是这样形容的:
“你脸都发白了,不会是生病了吧。”周西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言语之间满是关心。
“你这是去唱歌还是要去炸碉堡?要不要这么惨烈?”黄亚路调侃道。
就这样,程予安再次为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设。不就是丢脸么?又不是丢命,怕什么。然而等她走进日语教室,看见里面已经坐着七八位同学的时候,她又有点变怂了。
完了,她已经可以想象成等下自己开口唱歌,全班人笑场的场景了。没办法,她唱歌的时候,连自己老妈都挂着那种想笑又得憋着的表情。
她又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座位前。晏严已经到了,听闻到动静,此时抬起眼睛与她四目对个正着。
“要不要再合一次?”他提议。
程予安点点头,把书包放下来,又取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冒汗的手心。身体非常实诚地出卖了她此时的内心。
“嗯,不过还是在外面吧。”她压低声音,沉痛地捂住了脸,觉得这种要被迫卖艺,而且是自己完全不会的艺的感受实在太糟糕。
“放心,我会盖住你的声音。”晏严说道。
程予安闻言却沮丧起来,“老师不会嫌弃我声音小,让我单独来一遍吧?那就真要我的狗命了。”
一上课,张老师先点了名,然后就开始检查“作业”。他们两个被排在中间靠前的顺序。程予安没有什么心思去听其他人唱歌,坐在位置上双手相扣,还毫无意识地抖起腿来,桌面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动。
时间通常在想按下快进键的时候慢得如隔世,又在想暂停的时候快得像弹指。
程予安不情不愿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讲台,每一步都仿佛重逾千钧。晏严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走路似乎连抬起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开始。”张老师示意他们可以开口唱了。
程予安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苦笑来。
对方看着她,也报以颔首。他的鼻梁又高又挺,给女性化的长相平添了几分英气。
他开口了。声音从喉咙间发出的那一瞬,就足够让众人惊艳而安静下来。正如之前他对程予安所说的那样,他刻意放大了自己的音量,清晰而嘹亮地回荡在这间小教室里。
他的声音像一场弥漫的大雾中所下的月夜细雨,初听觉得空灵得仿佛不沾人间烟火;又像是一卷书写了千年却终于泛黄的传奇故事,再听便让人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寂寞。《阴天》原本是一首前抑后扬的节奏较快的、有点摇滚风格的歌曲,像是一个倔强的少年不甘地扬起脸仰望头顶的阴云。而在他的歌声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幅画卷,少年倔强不再,抬头望天的脸上是一片清澈的坦然。
可惜,这动人的歌声中混进去了不该有的声音,仿佛一道山珍海味在出锅前被厨师又多撒了一把盐进去,瞬间就让人可惜地要命。程予安可不敢只做做口型,万一被老师揪住这点让她单独来一遍,那她就得不偿失了。尽管她的声音已经刻意降到很低,但和晏严这种级别的声音混在一起,就如同混在金子中的一粒沙,依旧突兀极了。
等到全曲终了时,教室中竟然有人鼓起掌来。程予安勉强松了一口气,因为台下居然没有人笑场。她明白这完全是因为晏严唱得实在是太好的缘故,大家都忙着感慨他的实力,就没空嘲笑她的蹩脚。真是谢天谢地。
然而她还是放松地太早了。
“这位程予安同学,你声音太小了。”张老师带着笑意说道,“要不,你单独来一遍吧。”
程予安在台上一个踉跄,差点儿站不住了。老师啊老师,我那么难听的声音你都没有听到,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一下耳朵比较合适?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她还没有胆大包天到敢把这个感想说出来的地步。
“张老师,你上节课不是说了么?跑调不扣分,要不我给你背一遍歌词,你就当我是在说唱吧。”程予安打定主意绝对不要单独开口唱歌,不等张老师作答,便直接背了一小段歌词,证明自己不是没有准备。
“这是日语课,又不是音乐课,老师你还是放过我吧。”她看着老师,可怜兮兮地求饶。
张老师被逗乐了:“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让你再唱一遍多浪费宝贵的上课时间啊。唱歌难听不用这么自卑,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不要太在意了。”还不忘给她灌口鸡汤。
程予安见终于不用唱歌,终于吐了口气,跟在晏严身后,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总之谢谢了。”她坐在椅子上,扭头对晏严诚恳地低声道谢,“要是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千万开口。”
她眨了眨眼睛:“比如说,你有没有想要认识的女生?我可以帮你搞定。”行刑的时间已经过去,她又恢复到往日那般模样。
晏严闻言像被她的话惊到,朝她连忙摆了摆手:“呃,这个就不用了。”看上去,对于这种事情很不擅长。
****
十一假期,程予安被迫和人海杠上了。她接到了苏览阑的电话被告知,对方假期要来上海。苏览阑,程予安的好朋友,性别女,爱好男,也是她的初中同学,不过高中的时候去了另外一所高中,不过这并没有成为两人友谊的阻碍。目前苏览阑正在澳洲读大学。
天气已经微凉,秋意悄然而至。
此时,两人站在一家挂着“ligo”招牌的老洋房外。
程予安看了看店,又看了看苏览阑:“你确定是这里?这儿应该是酒吧吧。”她反倒像是来旅游参观的那一位,被不在上海读书的对方拽着,坐车来到了上海新天地。
“不是你想的那种很吵的酒吧,相当于lounge。”苏览阑拉起程予安的胳膊往进走,“你可以理解成像西餐厅那样的地方就行。”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程予安不解。苏览阑这是什么情况?突然痴迷起酒吧文化了?
“听说这里有一个驻唱,长得超像我家leader。”对方眼神热切,那里面简直像是有一团粉红色的火焰。
苏览阑喜欢一个日本组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高考完的时候她就曾跑去日本去听他们的演唱会。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个组合的队长了。
这家店里面很是宽敞,还有二层。
苏览阑挑了个能看清台子的座位坐了下来,此时台上只放着乐器,却没人影,大概是休息时间。
程予安示意她点单,向服务员询问了位置后,朝洗手间走去。她推开女卫生间的门的同时,另一侧的男卫生间走出一个人影。两人就这样错过了,不曾打个照面。
正当她准备出去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着“母上大人”。
就这样,在母亲的话痨攻势下,等结束通话的时候,手机屏上显示的通话时长达十五分钟之久。回到座位时,苏览阑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给了她个不动声色的眼神:“我还以为你被困在厕所里了,正准备听完这首歌去救你呢。”
“不会这个就是那个高仿?”程予安坐了下来,顺手捞了根薯条塞进嘴里。
台上的歌手正在唱一首深情款款的慢歌,眉眼之间是有几分相似,但充其量也只有五六分的程度而已。
“已经超过了我的心理预期了。”苏览阑倒也没有很失望,“你看他侧脸,还是比较像。”
程予安歪着脑袋又打量了一眼,表示同意。
“他唱得怎么样?”她问道,“要不你去点首歌吧,说不定他会唱。”鉴于她自己的音痴能力,她是甄别不出别人唱歌的水平,她最多只能分出好与坏,却不能识别比较好、好与特别好之间的区别。
苏览阑点头:“还不错,不过比之前唱歌的那位差点儿。就是你在卫生间那会儿,有个人唱了两三首,声音很特别,特别好听,比这位更物超所值。”
“反正我也不喜欢听歌,没听到不算损失。”程予安完全不可惜。
两人吃着东西,像过去一样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上海果然比土澳更繁华热闹。”苏览阑打开话匣子,“我当初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挑中了那个鬼地方读书。”她开始絮叨其澳洲的口音有多惨不忍睹,一下飞机就被海关那浓重的口音吓到以为自己的英语白学了;澳洲的交通有多糟糕,火车动不动就晚点,是的,悉尼没有地铁,只有火车,高峰期一样没有座位坐;娱乐活动是多么贫乏匮缺,商场一般7点多就关门了,唯一还开着的就只有woolworth这种大型超市了。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苏览阑随口问道。女生的话题,最终总会扯到恋爱的事情上来。
程予安摇了摇头,然后也八卦起来:“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苏览阑一脸无悲无喜、四大皆空的表情:“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了。感觉我已经提前步入了老年阶段。”
“那个穿蓝色nike外套的男生呢?”程予安笑着打趣。所谓蓝色nike外套是对方的一个梗,在当年两人分开在不同的学校读高中时,曾心血来潮地当过彼此的笔友,高一那一年相互写过不少书信。苏览阑曾经在其中的一封信中描写过所喜欢的后座男生。大部分的内容程予安已经记不清了,唯二记得的两个描述除了这个“蓝色外套”之外,就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了。每次她一提及,苏览阑就一脸“别提我的黑历史”的无语表情。
果然,此刻对方有点气哼哼:“都说了多少次,能别再提这回事了不?我当初那是眼瞎,才会喜欢他。”哪怕到现在,对方都不曾告诉过她厌弃那个男生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我现在只喜欢我家leader这样的类型,温柔话不多。”苏览阑感叹一句。
“我倒是认识这样一个人,要不要介绍给你?”程予安脑海中突然跳出了晏严的名字,“和我一个学校的,就是长得比较像女生。你介意不?”
苏览阑一脸嫌弃:“像女生?那还是免了吧。”
两人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差不多9点多时离开了这家店。程予安陪着她在酒店一同住了下来,一来是为了第二天出行方便,二来则是因为苏览阑胆小怕鬼。后者占据了80%以上的权重。
随后的几天,程予安陪着苏览阑快把上海逛了个遍,从南京路到淮海路,从东方明珠到世贸大厦,从静安到徐汇,从田子坊到1933,从豫园到朱家角。唯一还没去的有名景点,就只剩下欢乐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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