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粗糙的麻绳下落，阿莱因为缺乏经验而无法控制速度，手心不可避免地被磨出血来。

当他终于来到终点时，却不敢贸然将脚踏上地面。

——没有月光作指引，根本无法别辨别自己下面到底是泥潭还是实土。

阿莱伸出脚小心地踩了两下，在确认可以承受自己重量后才放心地跳下，而这时他已经可以看到小呆熟练的下降身影了。

“前辈，你的手........”

小呆落地后第一个留意到的便是他泛着鲜红的手心，这令阿莱不好意思地将手别在身后。

“只是一点意外，不用在意。”

他躲闪似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仅仅是一步，右脚便不幸地踏入到了泥潭之中。

“！”

一瞬间犹如千万只触手扯动的感觉使他不禁叫出了声，小呆立刻上前帮他挣了泥潭。

有惊无险的插曲再次提醒到了阿莱——现在最大的威胁，果然还是隐藏在四周的沼泽泥潭。

为了不让险情继续发生，他只能蹲下身，仔细地开始了道路辨别工作。

“我有一次听魔女讲过，曾经有个冒险者在征讨她前，使用土系魔法在沼泽里开辟了道路。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沿着那些道路行走。”

“可是现在这种条件........”

紧紧站在阿莱身边，小呆不安地抬头看向天空。漆黑无光的深夜与愈下愈猛的暴雨混杂在一起，共同将道路搜寻的任务难度提升到了极点。

“没关系的，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这个方向应该能走。”

依次将八个方向都确认了一遍，阿莱最终确定了东北方向，重新站起身。

东北方向也是永恒哨岗的位置——果不其然，就像绝大多数前来讨伐魔女的冒险者那样，这位使用土系魔法的冒险者也是从永恒哨岗而来。

作为距离黑城最近的壁垒，永恒哨岗已经见证了无数冒险者前去讨伐魔女，却再也没有回来的残酷事实。同时也就意味着，它很可能也见证了小呆的离去。

“怎么了？阿莱前辈。”

小呆看着突然僵住的阿莱，不解歪着头，湿漉漉的淡褐色长发显得美丽异常。

面对眼前这个对自己完全信赖的少女，阿莱突然觉得是时候坦白一切了。

他先是无声地朝前方行进着。一边警惕着潜藏在脚下的泥潭，一边在心中反复组织着语言。

小呆带着好奇的表情，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他身后，乖巧得彷如一条完全信赖主人的小狗。

雨声弥漫在四周，丝毫没有停歇的预感，气氛也是一如既往的压抑。

最终，阿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来打破这只有雨声的压抑。

“小呆，实际上你和魔女战斗过。”

“什么？！”

就像听见了不可思议的呓语般，紧跟其后的小呆睁大了双眼，淡紫色的瞳孔充斥着炸裂般的惊讶。

“我我我我我我和魔女大人战斗过？！”

“嗯.......就在前几天，战斗过一次。”

阿莱强迫自己在讲述时保持冷静，同时又神经紧绷地观察着小呆的反应。

“你被打败了........然后，嗯........再见到你时就是098号仆从了。”

“可，可是！我明明没有那方面的记忆啊！”

无法接受阿莱说法，小呆慌乱地挥舞着双臂，像是极力避免什么似的辩驳道。

面对这样的受害者，阿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狠心再补一刀。

“是记忆清除的魔法——就我所知，魔女可以做到对个人记忆的清除与修改。大概她也这样处理过你的记忆吧.......我猜的。”

曾经在大厅里魔女那冰冷的话语令阿莱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魔女没能如愿清除掉自己的记忆，但他丝毫不怀疑魔女能正常修改其他仆从，包括小呆在内的脑中记忆。

“这种事.......是不是很难相信？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

阿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惶然不知所措的小呆。她咬着嘴唇没有任何回应，倔强的眸子如同一只即将饿死的野猫。

大沼泽的雨还在下，可怕的雨雾也越来越浓。这个雨夜像是永远不会消失般，没有丝毫黑暗退散的痕迹。

到此为止，小呆还没有任何回应，仍保持着低头静默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的泥泞中。

阿莱将一只手按搭在她的肩上，一字一句认真无比地说道：

“正是因为你和魔女战斗过，所以她才要处死你，即便你现在忠心耿耿。”

“前辈........”

“那家伙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曾和她作对的人。”

“前辈！”

毫无征兆地喊出了声，小呆突然伸出左臂揽住了阿莱的后颈。强大的力道随之袭来，阿莱的脑袋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小呆强行按进了丰满的双峰之间。

浸湿衣物所挡不住的柔软从两侧挤压而来，若是在平常，没有任何经验的阿莱必会惊讶得忘乎所以。

但此时此刻，相比于小呆富有弹性的胸部，阿莱更在意的是身后掀起的疾风。

——是什么东西从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扑了过去？

刚刚躲过一劫的阿莱还没来得及搞清情况，新的一波攻势便又来了。

“喝呀！”

小呆左手抱住阿莱，在迅速后退的同时用右手解开绳结，将原本绑在背上的巨斧放开束缚。电光火石间，她便将斧柄操握在了手中，开始了第一轮的挥砍。

几乎是在空气被巨斧撕裂的同时，某种怪物临死前的凄厉叫声也响了起来。一大滩冰冷的墨绿色血液在空中溅射开来，而小呆则用身体为阿莱挡住了大半。

“前辈，有敌人！”

小呆在结果了怪物的性命后松开左手，阿莱方才得以从柔软的保护中解脱。他没有丝毫迟疑地在怪物尸体旁蹲下身，仔细地审视了一遍一分为二的尸块。

——可以看到，这种怪物体型只有幼童般大小，头部扁平，双眼肿大，翠绿色外加疙瘩满布的恶心皮肤，以及格外健壮的后肢。

在阿莱所掌握的知识里，只有一种群居生物符合拥有这么令人作呕的外貌。

“是沼泽兽，糟了。”

“什么？”

双手紧握巨斧的小呆不解地看着紧张至极的阿莱，刚才一斧必杀的战斗使她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恐怖。

“准备作战！”

阿莱用几乎命令般的语调喊了出来。他从包裹中掏出自己锈迹斑斑的叶锤，紧紧握住，高度戒备着漆黑的四周。

——因为刚才沼泽怪物死前的呼喊，在不远处的泥沼中，正有数十只它的同类朝这里急速跳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