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天而降的月色光辉,四肢被束缚的穆凌,忽然停下那些纷乱的思绪,想起数年前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
故事里的美少女主人公,举起镶嵌着宝物的法杖,宣告自己的台词——
“代表月亮消灭你!”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相似。只是当时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消灭”的对象。
流水一般的疼痛,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不低头去看,就已经知道,那些被琴弦般光辉碰触的皮肤,会是什么样的模样。
莫不过,衣衫尽碎,血肉模糊。
死亡的血盆大口,仿佛已经从他的大腿上,撕下一块肉。
他恐怕,会成为众多有奇妙经历的人之中,最为凄惨的那一个。
万世大计还没有开头,世界的模样不曾清楚,身体也只拥有了几天,就要考虑死后的生活了。
都说乐极生悲,甜中生苦。
在这样死亡的关头,纷扰自己的疑惑却都自行离开了。
穆凌的周围变了。
白茫茫的天地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形状。
他试图吟唱元素之眼的吟唱词,可当金光出现,他的视野里仍然是空旷又充盈的混沌。
远离了那样浓烈的雾状元素,穆凌竟生出可怕的不习惯来。
而这离他第一次在艾弗里亚大陆上开启元素之眼,不过短短几天。
他的意识,也渐渐地,陷入了这样空茫的混沌。
如沉睡一般,什么都不在思考。又如做梦一般,什么都在演绎。
“我这是死了吗?”
只不过没有感受到临死的疼痛。
穆凌的身体,忽然得到了久违的轻松。
上一次脱离了身体与灵魂的固有形式,感受到这样的自由,可能是自己出生的那一刹那,也有可能是穿梭世界的那一瞬间。
什么都是形式。
“消散了活着的执念,却逃离了形式的桎梏。”
穆凌想道。
然而,这句话却在他的意识里炸响!
下意识地,相似的结论,被一个个摆上台面。
元素法师是形式。
元素理论是形式。
为什么,法术不能是形式?
那你有什么论据证明,元素不是形式?
“就连我死了。也要告诉我,我所追逐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吗?”
穆凌苦笑出声。
他没有为了这样矛盾的话语纠结下去,而是回忆起过去视为真理的那一条条话语。
“元素有规律的趋向性。”
“元素的基本单位是粒子。”
“元素粒子具有属性。”
“元素属性的种类是有限而不可计数的,元素的属性是无限的。”
回忆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
“太多了,有的我已经记不清完整的字眼。模糊又清晰的印象,变成了本能。”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我却仍然记得我的第一堂元素理论课。”
那间房间不算大,黑板也不大,老师也只是众多普通元素法师中的一员。
“你们之中的一部分,会走向研究理论的道路。甚至会到达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高度。”
“不过,无论那个时候的你站的多远,走的多高。”
“请一定停下来回头看看。”
“身后的元素理论之道,或许曲折,或许笔直,或许宽广,或许狭窄。””
“但它是自洽的。”
满室寂静。
当时的穆凌,是参不透老师语中的深意,只当照本宣科的大道理。
如今的穆凌,望着这句老生常谈的话语,沉默了。
一代又一代的元素法师,观察世间万物的变化,提出猜想,再被推翻。
事物在这样的曲折中发展。
变化的是日益增多的猜想,不变的是最初、最本质的公理。
“我错了。”穆凌的双肩突然放下,缓缓道。
元素法师的道路,不求扬名,不求力量,不求法术,甚至不在于提出一条条猜想。
力量的使用是问题,法术的构造是问题,药剂的配置也是问题。
冥冥之中,它们总会有很多个答案。
可元素理论不一样。
元素法师们构建了元素理论的体系,确定了观察世界的角度,也制作了丈量真理的工具。
在元素法师的世界里,在这个被人为严谨定义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它是正确的,那它就是正确的。
它存在,那它就存在。
而正是这个标准答案,让愚昧的造物有了对抗造物主的武器,让解释世界变为可能。
“我们,只是在创造工具而已。”
元素法师,不是法师,却尝试着解释法师!
——不是战士,却尝试着解释战士!
——不是一切,却尝试着解释一切!
这就是元素法师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元素理论存在的意义。
在光怪陆离的虚假世界里,唯有元素理论是真实的。
“不能叫元素理论了。”
“原来的我,拘泥于法师的名头,拘泥于法术的形式,拘泥于元素法师的身份,拘泥于元素理论的楼阁,忽略了它的本质。”
“得叫元素学。”
它本就不是正确与否的标志,而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基础工具。
它应该是不断增高的法师塔,修得越高,看到的世界就越广阔。
穆凌本应该站在大法师塔里,石破天惊地点明元素学的道路,为人类超越自我的事业添砖加瓦。
可这里只有他一人。
即便如此,他那无人知晓的声音间,仍仿佛蕴藏着天地大道。
“元素学是工具,是语言,是表示,是描述。”
“元素学,是真理。”
随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结束,周围无尽的白雾消退,夜幕下的芙蓉城重新出现。
疼痛卷土重来!
这下一刻就教人昏迷的疼痛,让穆凌意识到一个惊喜的消息。
自己还没有死,自己在这人世上苟延残喘!
谁也不愿意在戏剧高潮到来之前退场,谁也不愿意让观察世界的工具埋藏。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高高在上的法师少女,扶正了自己的巫师帽,正准备离开。
她诧异着看着地上突然蠕动起来的青年,很是惊讶。
“哦?还没死。”
她呵呵笑起来,浮在空中对着穆凌的方向,调皮地敬谢幕礼。
“这样也好。像一条死鱼一样,我还没把你这异端狗杀过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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