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江城。

不过是梦里的那一个，虚如黑着脸，看着蔫吧着羽毛，缩成一团的佛儿，简直有不该符合她信仰的怒意从心里生出。

佛儿紧缩着身子，脖子都微微缩了进去，整只鸟儿缩成胖乎乎一团，与之前在戴村神气活现的神鸟简直判若两鸟。

虚如微微吐了一口气，莫生气莫生气。

她不是佛，佛儿也不是得道成佛的佛鸟，佛儿见着喜欢吃的东西，这东西又是满天都是，经不住诱惑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个修行之人，不能事事预料，如今落得线索全无也是佛祖对她的考验。

见虚如不再生气，佛儿才抖了抖身子，张开双翅，仿佛作揖似的往前栽了一下，“阴差虽然不在此处，但稀奇的是，这儿有个生人。”

生人？

佛儿所说的自然不是那不熟悉的人，在这稀奇古怪的梦境之中，生人，是活人的意思。

人的梦境里面还有个活人，简直比鬼拜佛道还要稀奇。

虚如看了看地上的虎头鞋，确实，虽然很淡了，却还有几分生气。

不过，这虎头鞋的样式，却不是如今流行的样式，瞧着，也有二三十年了。

二三十年之前的活人，还是个小孩？

虚如笑着弯了弯唇，去瞧瞧呗，管他是多大的活人，见了才知道。

可正待她提步欲走。

背后却传来了奔走的步声。

一人（？）一鸟齐齐回头。

血月之下映衬着的，是看起来阴森森的徐府大门，门上的金锁闪着诡异的光芒。

脚步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还不待虚如推门，那门就被人从里面推了一下，金锁晃了晃，纹丝未动。

而虚如和佛儿明显感受到门那一头的人，不是普通的阴差。

普通的阴差虽有气力，却到底只是行走人间的兵卒，而方才那门被推的一晃所散出来的气力。

虚如和佛儿对视一眼，不知这阴差是何来历，得做了多少善事，才能得到这样一身雄浑有力的气力。

怕是再等上几十年，阴间的人事便可动上一动了。

虚如对阴间之事不够了解，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无人解释的清，只好把自己当做一个修行之人，只待功德圆满，或许她不明了的一切才会有一个答案。

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门是在外面被锁的，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便又使了力气来推门。

狂风大作，吹得虚如都迷了眼睛。

佛儿更是蹲在她脚面上背对着徐府大门缩成一团。

“好了，莫要再推了。”虚如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脸上不存在的灰尘，眨眨眼，才开口说道。

若是此刻还不明白这徐府有几分古怪，她也白修行这么多年了。

那门里的阴差如此大能耐，若是有旁的法子出门来，早就出来了，怎么还会锲而不舍的推门。

里面的人仿佛也因为她的开口愣了片刻，才回应道。

“外面可是青情神？”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不知为什么，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的感觉。

虚如微微皱眉，只嗯了一声以作回答，便开口直言问道此处古怪之象，“阴差辛苦，只是江城外戴村出了不同寻常之事，故此寻来。”

“戴村？”里面的声音迟疑道，“那处原本就有石碑坐镇，怎会出事？”

石碑，是林小树撞到的那个石碑吗？

虚如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晃神，什么玩意儿？她修行六十多年了，怎么不知那石碑有什么来历？

只是此话不能直言，她只是简单的开口，“戴村已经没了七个妇人了，阳间无处寻，怕是得劳烦阴差去查一查此事。”

对面的人听的更是心里一惊。

阳间无处寻到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死了，要么比死了还要干净。

魂飞魄散。

寻常人无故魂飞魄散了，这是世间要出大乱子的征兆啊。

可眼下世道虽乱，却不至于像七八年前那样乱的不可开交，况且………怎么会又生出这样的事端来？还是在戴村？

对面的人才开口问道，“那这江城又有什么不同？”

虚如就感觉有几分不对劲，她猛然回头，便看见那天上的血月的诡异之处。

方才进入梦境之时，那血月只是占据了天空的一半大。

而现在。

虚如抿着唇静静的看着这几乎占据了天空的血色，殷红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徐府里面，没有月亮吗？”

她轻轻的开口。

徐府里面真的没有月亮。

里面的人听到她这句问话，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半晌没人接话。

虚如也不甚在意，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发现这徐府里的不对头，也白干这么多年了。

也许这梦境，戴村的诡异之象，不论是梦中还是现实中的那轮血月，都同这徐府脱不了干系。

感觉到这梦境的周边开始有了收缩之意，虚如感到这是梦要醒了的缘故，她朝佛儿伸出手，鸟儿扑棱棱飞起，落在她的肩上，亲密的蹭了蹭她的耳垂，一团白雾慢慢升起。

在虚如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她又看了一眼徐府门上那个金黄的沉甸甸的大锁。

虚如皱了眉头，方才不甚在意，现在一瞧，这锁的样式怎么有些眼熟？

不。

不仅仅是那锁，还有徐府，为何让自己有一种很熟悉但却很遥远的感觉？

在佛殿里念了六十年经文了，虚如头一回生出了想要去人世间走一趟的想法。

叹了口气。

有何必要呢？她来自何处，今后要去往何方，有必要吗？这天地之间，人不人，鬼不鬼，怕是唯有她一个了。

天微亮。

戴村一大早就响彻了尖叫之声。

“啊啊啊啊啊——”

村子里的女人又少了一个，去埋林小树的男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齐大嫂子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到了昨日挖好的土坑前，只是朝里看了一眼，就吓得昏了过去。

她家男人，连同昨夜一起帮忙的，躺在土坑里，面庞青白，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两只手朝天上无力的抓着。

即使是死后的神情，也表明了昨夜他们在临死前遭遇了怎么样的惊恐与绝望。

林小树那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