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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第一章 无奈过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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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花甲一轮回,如果回过头去看一看,会让人心痛……

有人说如果从纯科学道理讲,农作物接受的太阳能转化为粮食,一亩能产粮食四万斤。也有人说深耕一尺五麦秆好打鼓,还有人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于是就出现了深耕和密种。密密麻麻的麦苗长在深翻出的贫脊的黄沙土上,又逢大旱,麦秆细得像银丝一样,根本长不出麦穗。社员千盼万盼亩产过万斤的麦子,颗粒无收。更要命的是,大河小沟都干涸得底朝天,没有水哪能莳秧,秋收也就没有了指望。

社员们哭了,布福来也哭了。

他是海潮县白龙港人,原来是互助组长,合作社号召搞人民公社大食堂,他就带了头,家里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都上交了。现在家里翻箱倒柜也就剩下十几斤元麦粯子。一家老俩口和小俩口加上两孙三孙女计九口人,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天越来越热,干旱越来越严重。饮水成了大问题,沟河干涸不说,连水井也干了。只有到十几里外的运河取水。

布福来家能成双成对担水的只有两只粪桶,他担着粪桶想一个人去取水,让儿子布金山在家陪怀孕月份已大的老婆郝爱梓。

“远路没轻担,金山陪你父去,两人换了挑!”他老婆沙布氏边说边拿来两只水瓢放在桶里。沙布氏其实不是她的名字,她娘家姓沙婆家姓布,因为她没有名字,所以就把两个姓氏合起来称呼她。

“娘,好的,我陪父去挑水,你陪爱梓。”金山接着他娘的话说。

宽阔的运河失去了过去白浪滔滔的壮观,也没有了从前船只穿梭的繁忙。它也断流了!河底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潭,四面八方的人们都来河底取水。那人多得就像前年清淤运河河底一样。水潭很浅,要舀满一桶水要花很长时间,而且水都是浑浊的,有很多泥沙,要饮用还要沉淀很长时间。

他俩好不容易舀满两桶水!

“找水清点的潭儿舀瓢水喝喝,省得家去再喝水。”福来对金山说。

“懂了。”金山回答。

两人正喝着水,邻居在河岸上大喊:“金山,金山,快点叫接生婆,你女娘要养伢儿了。”听了喊声,福来赶紧挑起水,和金山往回走。走到了三岔路口,福来说:

“你挑水一个人先家去,我去请接生婆。”

金山挑起水径直往家赶,他不觉得累,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到家陪临产的媳妇。

福来很快请来了接生婆。她一接触产妇就看到孩子的头已露出,便高兴地说:

“这伢儿是福星,顺产。”

“哇哇哇……”瘦弱的仅有三斤重的男婴呱呱坠地。接生婆说福星,何福之有?母亲没有奶水,家里米都没有,只能喝点粯子汤,而且就这么点粯子,也喝不了多长时间,能养活吗?福来发愁了!

他送走了接生婆,把他老婆和金山找到餐桌前坐下。金山的五个孩子围了上来要吃饭,都说肚子饿得疼。他们三个大人看了五个孩子饥饿的样子,既心疼又没有办法。金山硬是把孩子赶走,让父亲说事儿。

福来说:“看到了吧,六个伢儿怎么养得活。你细儿子刚出生,没有奶水没有米,不要几天就会饿死。不是我心狠,不要让伢儿受害,让他过桥吧!”

“父啊,不要!他是我儿子!”金山眼泪汪汪,舍不得弄死刚出生的儿子。

“儿子,不是我和你父心狠,细伢儿实在养不活,我也舍不得!”沙布氏说着眼泪哗哗流。

福来也呜呜地哭起来。

“父,娘,儿子听你们的。帮细伢儿取个名吧,好让我记得他!”金山抽泣地说。

“细伢儿不应该生啊!他一来人世声音蛮高的,就叫应声吧!”福来说。

“布应声,布应声,父对不起你啊!”金山抽泣得更厉害。

福来心一横说:“都不哭了!爱梓才养伢儿身子虚,正好把事情办了,要不她会拼命的!”他把一只粪桶里的水留了小半桶,把它拎到堂屋,又在桶的圆口上搭了一块很窄的木板,这就是“桥”吧!他让她老婆沙布氏到房间抱刚出生的男婴。

爱梓睡着了,孩子也很乖。“细孙子,让奶奶来抱抱!”沙布氏低声地说,轻轻的抱起男婴。他额上还带着未洗净的血丝,这是刚出世的痕迹,他的两只眼睛亮亮的,盯着奶奶看,沙布氏流着宽宽的两行泪把孩子交给丈夫。福来接过孩子,男婴不停地“哇哇哇”大哭,就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沙布氏不停地擦着泪。而金山不忍心看下去,便转过身,两手捂着脸,不敢发出声音,唯恐他媳妇听到而发疯,他的泪水顺着手指流到手臂,从胳膊肘上往地上滴,如果不是男婴的惨哭声,一定能听到他泪水着地的声音。

福来抱着“哇哇哇”惨哭的小孙子,扶捧着他站在粪桶圆口的窄窄的木板上,声音哽咽地说:

“我家细孙子布应声走稳了,你去有吃有喝,不要和我们一起受害!”

只听扑通一声水响,男婴的哭声嘎然消失!

郝爱梓刚生完孩子,身体虽然十分羸弱,但她还在做着美梦。

“文昌菩萨,我的伢儿将来如何?”爱梓梦见高大貌美的文昌菩萨站在眼前,高兴地问。

“将来是一个大学生,为苍生办好事!”文昌菩萨说。

“你帮伢儿取个名吧!”

“伢儿的名字叫应声,他祖父已经懂啦!”文昌菩萨说着就化着一道光束不见了。

爱梓正要去抱抱应声,她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恐怖声音:“已经把伢儿扔到水里了,养不活他,让他去吧!”她吓出一身冷汗,立刻坐起来找孩子,虽然是做梦,可是她的刚出生的儿子真的不见了。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量,蹦下床,也没顾得上穿鞋子就冲出房门,进入堂屋。她看到了那只粪桶,看到了那桶口上的木板,她知道是让孩子过桥了!她顿时嚎啕大哭:

“应声,布应声,不能死!这是文昌菩萨帮你取的名字!”

她两只手迅速到粪桶里捞应声,应声命真大,出水几秒钟就“哇哇哇”大哭起来。她抱着应声直发抖:

“应声,娘在,不哭!”

福来也不忍心做这么残忍的事,他是确实撑不起这个家,养不活孩子,才出此下策。其实,早在去年就想了好多办法……

郝爱梓呕吐得很厉害,郎中号了脉,说怀孕了。儿媳妇有了喜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对布福来而言,好似五雷轰顶,他面对苍天嚎叫着:

“天啊!你为什的要罚我家?”接着又把儿子布金山骂了一顿:

“要做的事一堆,又没得杲昃吃,你怎么兴旺得起来的,把女娘肚子弄大了,养的伢儿吃甚的?”

布福来是一家之主,他说一就是一,谁也不敢顶嘴,他儿子布金山也不例外。金山唯唯诺诺地说:

“父啊,都是我不好,不曾熬得住,把女娘弄担身了,惹了祸!”

听说吃了马齿苋能堕胎,布福来发动全家人去找马齿苋。田埂上、河滩边凡是能长马齿苋的地方都找遍了,连青草都枯死了,哪里还有马齿苋的影子。

“父啊!我看见张家墙山头上挂了不少马齿苋干儿,问他家要点儿吧。”金山说。

“现在都没得吃,人家要煮粥吃,不肯送吧?”

“张家是富裕中农条件好,弄集体食堂的时候,藏了不少粮,去试试吧!”沙布氏说。

布福来父子俩去张家商量,吃了闭门羹。父子俩不服气就想夜里去偷。那天,没月亮,伸手不见五指,他俩等到后半夜才动手。一个望风,一个去取马齿苋干儿。马齿苋干挂得比较高,布金山就用几块砖垫着,脚没踩稳,砖块倒下来了,发出了响声。张家老俩口悄悄地起来看个究竟,发现有人在偷马齿苋便大声喊:

“有人偷杲昃啦,快出来抓瘟贼!”

四邻八舍的人都来了,“抓瘟贼”的声音震天响。他俩趁着混乱在黑暗中逃走啦!马齿苋没偷成,金山把鞋跑丢了一只。庆幸没被抓住,真被抓到公社也许被打得半死。

郝爱梓的肚子渐渐的鼓起来了,布福来心急如焚。邻近公社有个仙人,据说从他那儿能查到仙方,按照仙方的指点做法术就能小产。工钱是二斤大米或者四斤粯子。布福来一咬牙,四斤就四斤,总比伢儿生下来好。

布福来父子俩去找仙人。仙人穿上袈裟,敲起木鱼,口含咒语。念毕,他徐徐起身,让福来父子俩下跪后,他进入了拉着黑布廉子而唯有他能进去的仙境查仙方,大约半个小时,他出来后让福来父子起身,给福来递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孕妇虔跪昼夜。这就是用四斤粯子换来的仙方。临走时,仙人吩咐说越虔诚越灵!

郝爱梓也非常相信仙方,虔诚长跪不起,她想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伢儿来到这个世上熬饿。她已经二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解手,膝盖疼得要命,她牙齿都把嘴唇咬出了血,仍然坚持着……

她小便失禁了,晕倒了,可时间还没到!她婆婆沙布氏和金山赶紧把她扶起,两人一人夹她一只胳膊,就这样夹着她跪着。

“女娘啊,一定要熬住了!”金山一边说一边掉着泪,另一只手不停地掐着她的人中穴。

福来领着五个孙儿孙女一齐跪下,嘴里喃喃地说:“伢儿不能养下来,不能养下来!”

郝爱梓长跪了一天一夜,金山把她抱到床上,继续掐她的人中,用小勺给她喂水,为她膝盖擦血……金山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的女娘,你吃了苦,不能倒下来!”她无力睁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

“小……产了……吗?”

金山一边掉泪一边摇着头,爱梓泪水盈眶:

“天意!让伢儿来吧,一起吃苦!”

金山泣不成声地点点头。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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