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公阿尔尼斯的庄园。

「杰克要比他好看」

看到阿尔尼斯，她名义上的父亲后，艾拉这样想着。

不管光线从什么方向照射，杰克都要比阿尔尼斯漂亮很多，不只是眼睛，鼻子，嘴巴，又或是他们的组合，阿尔尼斯都不如杰克。

但，阿尔尼斯厉害的是，他站在那里，从他身上辐射出的存在感。

心跳会不自觉的跟上他的节奏，受到他的影响，被感染，被蛊惑，被牵着鼻子走。

他就是完美的，正义的，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值得抛下所有的一切去追随的。

他不需要说话，站在那里，看到他一的瞬间，就明白了。

不过阿尔尼斯的威严并没能维持多久。

虽然不知道阿尔尼斯是怎么把艾拉认定成自己的孩子的，但似乎在看到她，看到那像初冬的雪绒一般的银白长发，看到和他自己一样的，冰一样的眼睛，他身上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就消失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老了几岁。

蹲下来，抚摸着艾拉的长发，那一瞬间，仿佛一股暖流顺着她的头顶涌入她的心里。

「这就是被关心的感觉么」艾拉只觉得仿佛有蜂蜜流淌一样，甜甜的。

“回来就好……“

阿尔尼斯的表情很僵硬，他想要做出开心的表情，悲伤的表情，严肃的表情，想要的太多了，脸部的肌肉只能给他僵硬的答卷。

但是艾拉知道，那是他自己。

他不像杰克，虽然杰克的表情很丰富，很无可挑剔，但那都是假的。

最好的骗子，在说谎的时候会用最坚定的眼神看着你，用最真诚，最无可挑剔的语气和态度对你说话，他们看起来比最真诚正直的人还要诚实。

但他们可能是连名字，外貌，性别都伪造的骗子。

……

阿尔尼斯在她沐浴更衣之后，和她一起坐在他的书房里，聊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确认艾拉是他的女儿的，但是艾拉知道，自己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她在这位“父亲”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另一个雪孩子的味道，是那陪着她的蓝白色毛发的狼的味道

是教会她生存，给她讲故事，并且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的人的味道

是那个自称辛西娅的人的味道。

虽然她已经死了，也过去了很久，但是艾拉仍然记得她的味道，很特别。

「辛西娅吗，我们的头发颜色都一样呢，不过，她的眼睛也是融金色的，和杰克一样，只要见过那双眼的人就不可能认错。」

回忆着她的样貌，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翘起了一些。

“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阿尔尼斯抚摸着艾拉的脸，缓缓说着。

他看着桌子上的留影，那是源能科技带来的便利，用光源质捕捉场景里的光，然后印刻在特殊的相纸上。

源质很贵，一般的家庭都不会花那么多钱去买源质来留下纪念性的相片。

光源质能够忠诚的把场景的每一丝都复原下来，如果用最好的复刻手段，并且舍得挥霍足够多的源质，它甚至可以做到矢量图的水平。

照片上的阿尔尼斯，他比现在看起来年轻一些，多了几分真实的笑容，少几分白头发，也少了一些长期身处上位的威严。

他拉着一个女孩在雪地里玩耍，在稍远的地方，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有火红的长发，红色的，烈焰一样的眼睛，如水一样温柔的五官。

“你的母亲，雅丽尔娜。”

阿尔尼斯看到艾拉盯着照片上红发的女人，缓缓张口。

身为人母并没有让雅丽尔娜的风韵有所减少，她的身材依旧是那么完美，看不出是一个刚刚生育了后代的母亲，更像是花季少女。

“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仿佛让我看到了火焰，我从来没有见过别人有那样的眼睛。”

阿尔尼斯凝视着那位女子，沉默了一小会。

“那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可爱吧。”

他指着那在雪地上玩耍的小女孩。

「那是辛西娅」

艾拉想着，她对辛西娅太熟悉了，她五官的样子，组合的方式，她的肢体比例，这些都和照片上的女孩一模一样。

除了一点，眼睛。

“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除了眼睛和发色。”

阿尔尼斯说到。

“你的眼睛和发色都遗传了我，看看你，现在你比你的母亲还要漂亮了。”

“你失踪之后，她去冰原里找你，但她误入了黑色区域，从她回来后，就重病不起了……”

阿尔尼斯长叹一口气，似乎想要把令他悲伤的事情都倾吐出去。

“这些年里……”

他说了很久，都是一些家常的话，此时的他并不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大公，而仅仅是一位父亲，和女儿重逢的父亲。

他似乎想要把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东西倾吐出来，而艾拉则是唯一适合的听众。

一直到傍晚，阿尔尼斯给艾拉讲了很多很多事，但看着变暗的天色，只好停下了父女之间的友好对话。

“还有你的几位弟弟，他们现在也大不一样了，你们会认识的。不过现在，我认为你需要好好休息。”

阿尔尼斯摸了摸艾拉的头发，站起身来，向书房外走去。

在那一瞬间，那份上位者的气质又出现在了他身上，温和，但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嗯”

艾拉点点头，很乖巧。

被人关心的感觉让她很不适应，所以她也只能照着杰克所说的来做。

“少说话，多点头，最好只回答嗯，啊，哦就可以了，高冷一些，不会暴露。”

虽然不太明白高冷的意思，但是少说话这一点她完成的很到位。

「毕竟是骗子大师杰克说的技巧，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想着，也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

然后她看到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站在她的面前，她有一头金色的头发，梳着干练的单马尾，薄薄的嘴唇和小巧的鼻梁让她的脸看起来仿佛写着“生人勿近”。

就在艾拉和她对视了大概三四秒，并且考虑要不要跑路的时候，她忽然说话了。

“殿下，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您的卧室。”

她的声音倒是不像她的长相那么清冷，反而让人觉得很温馨，像是和煦的阳光一样。

“嗯”

艾拉坚决的执行着“嗯，啊，哦”三字决，跟上了已经走在前面带路的女仆。

在路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红雕木的房门，不知道多少次女仆小姐把在花盆边上戳戳点点的艾拉带走之后，两人终于到了一扇白色双开木门前。

“这里是您的房间，殿下。拉威尔大公一直吩咐下人帮您打扫的，最近还按照女孩子比较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了一下。”

女仆说着，打开了房门。

艾拉探头看去，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张巨大的床，上面拉着粉色的窗帘，丝质的窗帘上还绣着一些花纹的样式，栩栩如生的花纹像是真的在窗帘上栽了一盆可以长出粉色纸条的藤花，而且纸条顺着帘子一路拖到地上。

对面还有一张奇怪的桌子，上面没有多么大的空间，甚至坐在桌子前的凳子上手都没办法伸直，但是在上面拜了很多各种样式的小瓶子，圆的方的，里面装着各样颜色的液体，看起来就像神秘女巫的炼金产品展示台一样。

艾拉一路小跑到床边，戳了戳床垫，软软的，可以很轻松的把它按下去，但它又会弹上来。

「唔，居然有这么柔软的床，但是如果睡在这样的床上，晚上遇到危险的话，很难跳起来的吧。」

艾拉这样想着，已经躺在了床上，鲤鱼打挺一样在柔软的大床上弹来弹去，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嘴角露出的微笑。

“殿下，殿下至少把鞋子脱了再上床啊！”

女仆小姐喊着，也跑向了床边，想要帮艾拉脱掉鞋子。

但是就在她碰到艾拉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一股窒息的感觉，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就在她愣住的同时，她伸出去抓艾拉的那只手感觉到一阵疼痛。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艾拉抓住那只手，单手拖到了床上，并且被艾拉掐住脖子按在身下。

艾拉刚才的动作纯属下意识反应，但是当她掐住女仆小姐的脖子的时候，才想起来对方是没有恶意的，于是并没有用力。

但，还是导致了两个人现在的位置很是尴尬。

一张粉色充满少女心的大床上，白毛的少女左手拽着身穿女仆装的少女的右手，把她压在身下，而右手却在挑着女仆小姐的下巴，就像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前的前奏。

艾拉没有感觉到尴尬，因为她对类似的事情完全不了解，但是女仆小姐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变得通红。

“对不起”

艾拉放开手，坐到了旁边。

“完全是下意识反应，你没有受伤吧？”

女仆小姐摇摇头，飞快的从房间里退出去了。

“如果有什么事情请叫我”她的声音从走廊远处传来

等她拖长音的尾巴消失的时候，她的脚步声已经咚咚咚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了。

……

艾拉躺在床上，举着右手，看着月光从指缝间流下。

这样的清冷月光，让她回忆起辛西娅讲的最后一个故事。

辛西娅总是给她讲故事，高兴的，伤心的，宏大的。

这些故事每一个都很危险，都能触碰到一些人心里，最为禁忌的地方。

“在北方白色的国度里，有一个小女孩，她的父亲是掌握着这个国家最高权利的人。

女孩生日那天，她的眼睛变成了融化的金色，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她是，传道者。

从理论来说，传道者是不死的，但她所代言的那位，就是为了打破常理而存在的。

所以，她死了一次，却又以这样的方式转生。

她离开了此生的家。

在冰原上找到了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孩子，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

包括她作为人的身份。”

不知道是月光或者什么形成的错觉，艾拉冰蓝色的眼睛里，流过了一丝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