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我就已经睡不下去了。
原因是被子太热。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蜷缩在不怎么保暖的毯子下面度过夜晚,似乎是无意识中习惯性蜷成了一团,结果热醒了。看着窗帘缝隙中漏出来的天色,原本还想着要不要睡个回笼觉?但是凌晨的中心城区实在是太安静,散发着幽香的被套也让我心里不宁。说实话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我平时睡下的时间不久,这也算是穷人必备的技能?不用看钟也可以知道大概的时间。
上次能够这么安心地睡下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概……得追溯到当年,还呆在东方的时候了吧。
东方啊……
决定了起床,我的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才意识到这里不用烛台,而是用的魔力灯。
这要怎么开来着……啊,开了。
明黄色的灯光顿时从灯座上挥洒出来,照亮了大半的卧室。借着它我又打开了顶灯,此刻白昼提前到来。
我坐在镜子前面,端详自己中规中矩的面貌;用五六种不同的梳子仔细打理我的长发;又在十几种一看就十分珍贵的化妆品之间幸福地烦恼;还有衣橱里可随便挑的衣服……
一时间感觉什么都不是问题了。我无比满足地伸着懒腰,自言自语道:
“啊~这辈子也值了……”
动作戛然而止,双手无力地垂下来。刚才还有些兴奋的内心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冰冷无比。
明明我“这辈子”也不久了……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貌似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虽然此时有些不想动,想起可能正等在门外的那个人我还是努力挪到了门口,果然看到了那张我最不想看到的脸。
想起和这个人见面都要先对视好久才能进入正题,只好抢先打破沉默。
“有什么事?”
他一言不发就挤了进来,反手把大门关緊,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袋口朝着我的方向微微张开,让我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
这个死者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惊怒、几分恐惧,眼睛大睁,那眼球仿佛要从里面跳出来一般,仿佛死死地瞪视着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退后一步,不敢再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迟疑地看向对方。
“你要的人头。”
“唔?我要的……你、你、你真的!?”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似乎说过这样的气话,要“皇帝的脑袋”什么的。
这个人,难道只花了一晚上就杀死了千里之外处于重重保护中的皇帝么!?
不不,绝对是假的,绝对是别的什么人的头……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哪怕是魔法来回一趟也要好几天!
然而他只是点头表示默认,一边把袋口张开地更大。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需要验货么?”
“不!不用了!请、请快收起来!”
他默默地收起布袋,再度看向我。
深吸两口气,我也冷静了下来。只是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不得不再次刷新了。
不出意外地又对视了很久,他终于再次伸出手。让我非常紧张,生怕他又掏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举起一个褐色的的纸袋:
“早餐。”
…………………………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啦。
在我生命倒数第七天的早上,我居然和这个即将夺走我生命的人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吃早饭?
而且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放在旁边??
不过东西是挺好吃啦……
“呐。”
我犹豫地打了一声招呼,然而对面进食的声音连顿都不顿一下。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昨天晚上的事情……那个什么……对不起……我有点激动,请你别往心里去……”
现在想想,他带个人头来会不会也有警告我的意思呢?
“我不在意。”
“那、那就好……”
之后又是沉默。
但我的心中,却开始了连篇的浮想。
虽然昨天还很伤心,甚至当街哭了出来,但是该说我果然是个十分擅长适应现状的人吗,今天早上醒来到现在心里就已经好受多了。要不是他突然上门,大概我这个时候应该在烦恼要许什么愿望吧。
本来的话,我的梦想是在商业区买一套房,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现在房子是有了,工作什么的再找也没有意义了,老实说有一点空虚……还是说走走形式,去体验一次正常的工作?不过万一被认出来就太尴尬了。
那先请他帮我易个容?用魔法的话这种应该很容易吧。
我冀翼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吞下面包,他一吃完我就立刻提出了要求。
“我,我有一个请求!我去普通地做一天工作……什么工作都可以啦……嗯……在那之前先易个容……这在你能力范围内么?”
啊,刚才的口气好像有点挑衅了……
他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点点头。
“可以,你过来。”
我不敢迟疑,立刻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在我的脸上比划着什么,大概是施法的准备吧。然而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你的脸上有一个诅咒,帮你解开。闭眼。”
诅咒?我身上怎么会有诅咒?啊,好像是有过那么一回事,当年。为了保护我而下一个诅咒什么的……
原来是在脸上啊。
随着房子里凭空吹过一阵微风,我确实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消失的感觉。我睁开眼看向他,却看到他看着我的目光有一些呆滞。
这个人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请……请问我的脸上怎么了吗?”
他顿时如遭雷击,猛地退后一步,像是要离我远点一样。
“自己去镜子里看。”
说罢,他快步走向玄关,颇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喂,怎么了呀?”
“暂时别想着出门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丢下一句话,他就再一次消失地没影了。
莫名其妙。至少带走那个头啊!
这才看到橱柜上那个布袋也不见了。
原来带走了啊……意外的是个细心的人?
我嘟囔着回到卧室,看向梳妆台的镜子。
!!!
这是……?
出现在镜中的,是一张沉鱼落雁的脸庞。她身后是一间装饰华美却稍显昏暗的卧室,面庞有一些消瘦,但这反而给她添上了几分病弱而楚楚可怜、易碎的艺术品一般的感觉。
她坐着,直直地盯着我,晶莹的美目中闪着惊讶的光。
我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这容貌仿佛超越了性别,一时间把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而她的两颊上也浮现出绯红来,羞涩的小女儿姿态可爱地不可方物。我偏开脸,她也转向相同的方向,我偷偷地看她,却发现她也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
我保证这一辈子我都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然后,我的脑袋才迟钝地转过弯来——
啊,这是镜子来着,所以这个女孩子就是我呀~
就是我?!
我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全新的”脸颊,生怕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然而那如同凝脂一般的触感确凿地宣示着它的真实。再想起这梦幻一般的皮肤如今真的属于自己,我不由得“嘿嘿”地傻笑起来。
接下来,我对着镜子摆姿势,打招呼,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这可是连那个怪人也能吓跑的美貌……额……唉呀反正很好就对了……
一上午,我都在这样的自我陶醉中渡过了。
一直到我精疲力尽,才终于冷静下来,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当年给我下诅咒的原因,与其说是为了改变我的相貌,不如说是为了遮挡我的容颜吧。这份美丽想必在很小的时候就露出了端倪。
这时候应该说,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么?这些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发生了。事已至此,把“落梅”这个无病呻吟的名字也一起……
还是算了。不过有些东西倒似乎是需要捡起来了?这是谁说的来着,一个人的举止要配得上他的外表。
想到这,我就从沙发里站起来,打开衣柜,抽出一套东方风格的礼裙。
对着镜子,我尝试着走了两步,转个圈,念念有词地回忆着:
嗯……转身时裙摆要恰到好处地飘起来,展现出东方服装的飘逸……步子要小……展现出东方女性的含蓄美……
“不能像西边的妖艳贱货一样……呵”
这是我礼仪老师的口头禅,她大概是我十四岁以前最讨厌的人了……真是怀念。
说起来,看到衣柜里一排的东方服装我当时真的有点惊到了。他真的是个细心的人啊。
……细心的怪人。
说起来,他早上到底为什么要跑呢?啊,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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