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旅馆二楼的小套房里。

“又是噩梦？”

“嗯？什么，该出发了吗？”周子程睁开眼睛，看见他的黑人同伴正穿着浴袍坐在他的床头摆弄那把轻剑。

“你看上去就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盖伊撇了撇嘴。

“哦，是啊。”男孩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他的枕头都已经湿透了。

“我的建议：赶紧去洗个澡。”盖伊突然放下手里的轻剑把脸凑了过来，“在你的那位‘法师大人’来看望我们之前。”

“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周子程本能地向后一缩。

“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应该和你的那位‘法师大人’组队。”黑人的鼻孔抽动了两下，然后皱起了眉头，“该死的，你可真臭。”

“谢谢！”周子程瞪着眼睛答应道。来到异世那么多天，没洗过澡也没换过衣服，不臭才奇怪呢。

男孩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向卫生间。独立的卫浴，见鬼，这可真是个高级的旅馆！他心想。

可当他走到里面，却发现里面除了几桶冷水以外什么也没有。

“嘿，小鬼！”盖伊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需要几件干净的衣服，所以我早上洗完澡出去了一趟……不开玩笑，这个镇子上真的有不少漂亮的马子。”

“你穿着浴袍出去的？”周子程问道。他觉得盖伊就像是一个会干出这种事的人，一个生活在西部的牛仔之类的。

“那不重要，小鬼，我是光着出去的，嘿嘿……就当是行为艺术吧！不过那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买衣服的钱我都记你账上了。”盖伊从浴袍里摸出一根卷烟叼在嘴里，“对了，小鬼，烟钱也记你账上了。”

“我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吗？”周子程一边说一边颤巍巍地从桶里舀了一小盆水，咬牙将它从自己头顶浇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有干净的水洗澡就不错了。

“呼，呼，呼……”冰冷的水流从头顶一直流到脚后跟，男孩浑身的肌肉都战栗了起来。

“得了吧，小鬼。我们都知道那个好心的‘法师大人’会帮你付钱的。”盖伊嘴里咬着烟翻遍了他从镇里带回来的每一个包裹。

“该死的，”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忘记买打火机了，你这个白痴。”

“狗屁！”男孩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冷水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喂，小鬼，你知道一个法师愿意帮你买单意味着什么吗？”盖伊走到自己的床头摇了摇客房服务的铃铛。

“什么？！”周子程伸手从一个空桶里拿出一块半干的毛巾开始擦身。当毛巾碰到他胸口的淤青时男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头小野猪撞的着实不轻。

“她可能是认可了你的实力，不过恕我直言，小鬼，你看上去可没什么实力让人认可。”黑人枪侠笑着说道。

“哼！”周子程愤愤地哼了一声，但他在心里明白盖伊说的没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没有“邪鬼”的他确实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没两样。

“那还有别的原因吗？”他接着问道。

“当然，小鬼，当然。”盖伊脱下浴袍露出一身的伤疤，然后拆开一个包裹取出里面的皮衣套在身上，“还有一种可能嘛，综合一下你那位‘法师大人’的性别，她多半是看上你小子了。”

“啥？！”周子程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到镜子上，他本来猜的还是变态实验之类的老一套，“你他妈的抽烟把脑子抽坏了吧？”

“说真的，小鬼，我要是脑子坏掉了也是因为太久没有抽上一口好的了。”盖伊撸起裤管检查了一下绷带。感觉伤口恢复得不错，那个法师给的药草确实是好东西，“别看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样子，其实这种女的最……”

“闭嘴！”周子程在卫生间里大喊，“神经病犯了啊，你！”

“洗快点，我们还要去找你的‘法师大人’呢！如果她没有先来找我们的话。”盖伊也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喊道，“希望她没有起早赶路的习惯……”

“咚、咚、咚”

有人敲门。盖伊像是等来了救世主一样跛着脚走到门前：“服务员，麻烦帮我拿个打火机火柴什么的上来，谢谢！”

“看来您恢复得不错啊，火枪手先生。”一个温和的女声从木门后面传来。

正好周子程裹着一块浴巾从卫生间里推门而出。

“哦，是法师大人啊――”盖伊有意地拖长了声调，他随手抓起一包衣服甩到男孩脸上，“等一下，抱歉，容我穿个裤子。”

“呃，没关系的，盖伊先生……”一向沉稳的法师竟然有些乱了阵脚，“不是，我是说，火枪手先生，我只是想问一下昨天晚上和苏恺先生说的组队的……”

“我们同意！没错，我们讨论过了，多个人一起走确实要安全不少。”盖伊以极快的语速答应道。

“那真是太好了。”

盖伊可以听到门外女子发出的笑声，听上去她是真的很高兴：“好了，法师大人，您可以到楼下等我们，没错，我们马上就来。还有点行李要收拾……”

“好的，盖伊先生。”法师并不确定是什么让这个火枪手改变了他对魔法师极度敌视的态度，但她很确定她还需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层。

法师记得她的师父教过她用名字互相称呼也是增进陌生人之间感情的有效方式。

“叫我若兰就行了。”她补充说道，说完便转身走向房间外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呼~~”房间里的盖伊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

“喂，小鬼你……”他转过身去，正好看到周子程别扭地提着裤子走回床头拿他的轻剑，“嘿，那是我的裤子！”

“什么？”周子程一摊手那条松松垮垮的兽皮裤子便直接滑到了脚踝。

“尺寸，小鬼，尺寸。”盖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裆部，然后提起另一包衣服扔了过去，“利索点，‘法师大人’还在楼下等我们呢！”

“我还以为你讨厌一切法师呢。”男孩一边换衣服一边不满地嘟囔着。

“上帝保佑，老子当然讨厌法师。只是昨天晚上……”盖伊走到周子程身旁，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我听到有个声音叫我同那个小妞组队。”

“见鬼！”周子程差点从地板上蹦起来。

“在你发表评论之前，”盖伊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我先声明，这可不是他妈的喝醉酒产生的幻觉，我感觉这是他妈的心灵感应之类的狗屎玩意儿……你明白吗，嗯？”

周子程用力点了点头。

盖伊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说吧，小鬼，你怎么看？”

“见鬼，盖伊！我也听到那个声音了！”男孩兴奋地脱口而出。

“你也听到了？”盖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该死的，我还以为我被上帝感召了呢！”

“你信教？”

“信过几个小时。”盖伊轻描淡写地答道，“拿上你的细剑，该下楼去找你的‘法师大人’了。”

几分钟后，两男一女在旅店的门前骑上了旅店提供的两匹矮种马。没错，只有两匹，因为有一位城里来的男孩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活着的马。

周子程坐在盖伊后面，用双臂紧紧抱住骑手的身子。

“欢迎下次光临！”

酒馆的老板亲自出来为三人送行。他是个矮小的老头，看上去已经有七八十岁了。他有一头短短的白头发，一根根立在头皮上就像刺猬背上的尖刺。

“您真是太客气了，尼尔森先生。”法师骑在马背上朝老人微微弯腰致意。

他们竟然认识！不过也对，沿着“白路”行走的旅人都不会冒险选择不熟悉的住处。任何一个在帝国版图上旅行过的人都知道帝国的治安可远没有达到国王说的程度。

盖伊在心里感到后怕，还好昨天没有动手，这老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哪里的话，”老头从腰带上解下他的铜酒壶“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大口，眯着眼睛说，“若兰小姐，等你到了皇都，记得替我向那个老不死的问好！”

“嗯嗯。”法师微笑着点头答应道。随后她娴熟地拉上面罩调转马头，“该上路了，先生们。”

“嘿，盖伊，嘿。”周子程小声叫他黑人同伴的名字。

“怎么了？”

“她就不能直接用个飞行术之类的把我们送到皇都吗？就像她把我们带到这里的时候一样。”男孩轻声问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盖伊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据我所知，上次有个小鬼在飞了五分钟后就开始上吐下泻，结果在床上晕了整整一天……”

“嘿！”周子程不满地拍了盖伊一掌，“认真点。”

“唔，小鬼，你不该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帮玩魔法的怪人在想什么？”盖伊耸肩道，“就像我的老父亲说的一样――法师都是怪胎。”

“得了吧，混蛋。”周子程一拳捶在黑人的软肋上。

“涨脾气了嘛，小鬼。”盖伊一肘顶在男孩肚子上。

“嘿！”周子程抓住盖伊的风衣后摆才没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

“先生们？”法师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回头催促道，“丛林就在前面了，跟紧点。”

“如您所愿。”盖伊把右手举到眉尖朝她敬了个礼，然后骑着马赶了上去。

……

在周子程一行人走后不久，一个戴着红黑面具的男人也拎着一小袋金币走到旅店的收银台前。

“需要马匹吗，先生？”站在柜台后面画着浓妆的收银员脸上依旧带着专业的假笑。

在“白路”途径的小镇旅馆待久了，她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客人。而且她很清楚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比任何变态都要变态的老板撑腰。

“不用了，谢谢。”面具后面传出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温和，“我习惯步行。”

“哦，这样子啊。”收银员从面具男手里接过袋子，准备打开清点一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她也曾经遇到过试图用铁块蒙混过关的白痴，那家伙的断头后来在旅店的招牌上挂了整整两个月。

可当她低头解开布袋上绳子的一霎，戴面具的男人就消失在了旅店一楼的大厅里。布袋里除了远远超过住宿费的金币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字：“不用找了”。

“欢迎下次光临……”收银员对着面前的空气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