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值夏季,谢愔用微薄的灵力撑了一路,天上阳光越发毒辣,她瘫在阴阳幡上又累又困,还在竭力输送稀薄的灵力。
阴阳幡离地只有一米左右,她自个倒不怕摔,就是身边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现在却深度昏迷的卫殃,谢愔不敢摔着他了。
闷闷热热的天,忽然刮过一阵凉风,谢愔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声,灵力一个没缓过来,阴阳幡抖了一下,谢愔双眸睁大,暗叫不好,一把拉过卫殃,下一秒,两人便直直下落,摔在一颗大树下,叶子扑腾。
“嗷……”谢愔闭眼仰躺着,身上卫殃沉沉压在她身上,此刻她只觉胸闷气短,心里大发牢骚,也不想起来。
稍刻,身上忽然轻了,谢愔惊讶地睁开眼睛,便见着一张鬼面,一吓,顿时更加喘不上气来。
卫殃双臂撑在地上,还有些神智不清,怔怔地看着她,嗓音低哑:“清遥……”
谢愔一颤,被这声音酥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状态不对。
他往日里一双湛清澄蓝的眼睛开始泛红,盯着她的眼神狂暴却又压抑,简直想将她拆骨入腹,执念浓烈,可怕至极。
这眼神她见过,是他心魔发作时的样子。
她凝眉,预感不妙,应先发制人,她悄悄将手探到自己后背,阴阳幡还被她压在身下,然而这轻微的动作立刻被他察觉,卫殃眼神一凛,顷刻将她两手握住,压在地上。
“师父……”他伏在她颈窝,轻轻呢喃。
温热的气息绕在耳边,痒到心坎,谢愔咬着唇,微微发抖,心里一阵悸动,“卫殃,你清醒点……”
“小……白……”他呵着气。
谢愔忍无可忍了,“小白你妹啊,你以为我是你家狗啊,想抱就抱想拱就拱的?!”她猛的用头撞上去,卫殃脑袋一歪,面具斜了斜,僵在那了。
谢愔乘机挣脱束缚,翻身将他制住,他乖乖的没动,谢愔见状,灵光一闪,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向他已经歪了的面具探去,谢愔明显感到他一紧,还未来得及停手,卫殃便将她掀开了。
“嗷……”她咚的一声摔出一米远,滚了两圈。
卫殃手僵在空中,眼睛清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谢愔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吻死寂,“你不仅非礼我,你还揍我。”
卫殃顿了顿,低下头,“我没有。”
闻言,谢愔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木然:“还是湿的,你过来摸摸?”
谢愔看见他一颤,沉默半响,卫殃才道:“那……不是师徒之间可以做的吗?”
谢愔挑眉,“谁说的?”
卫殃:“……我师父。”
谢愔:“……”她心中一万头骏马奋蹄,这人被他师父辣手摧花了?
吸了口气,谢愔有些同情他,便不在此事上纠缠了,又道:“那你揍我总该负责。”
卫殃抬头了,面具还是歪的,谢愔突然觉得自己理屈词穷,但还是没理不饶人,她又不是没有贼喊捉贼过,“你该如何补偿我?”
卫殃:“……我没……”
还不等他说完,谢愔仰头看他一眼,翻几个身滚得更远,干嚎:“你个撒谎精,你看你都把我打飞了!”
卫殃:“……”
谢愔见他不应,站起来撒泼了,“你好没良心,我给你治疗,帮你除心魔,还一路用不济的灵力送你这个便宜师父来这,你不仅非礼我,还打我!”
卫殃无奈:“你要如何?”
谢愔立马变脸,伸手:“我饿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卫殃略显尴尬,“我站不起来。”
谢愔:“……”
谢愔心中欲哭无泪,面上无奈仰天,认命:“少侠,你可有那种吃了可以力大无穷的秘药?”
卫殃把面具扶正,“秘药算不上,普通家族都有这些。”顿了顿,他看了一眼谢愔期待的表情,才说出下半句:“但是我没有。”
谢愔呵呵两声,站得远远的,“那您自己爬回去?我这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卫殃:“我自己稍作休整即可,你……离开吧。”
谢愔一愣,表情快绷不住了,她就是要调查卫殃的身份,走了不就是放走逆魂嫌疑犯了吗?扯了抹僵硬的笑,谢愔一本正经道:“你可是我师父,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要不然,你传点灵力给我,我发动阴阳幡?应该快见人烟了。”
卫殃摇头:“你并不适合灵力。”
谢愔一惊,“你知道我该修魔?”
卫殃:“知道。”
谢愔面无表情:“我觉得此刻我应该将你杀了灭口。”
卫殃闷笑两声,并不在意,“期待你以后有那种能力。”
谢愔咬牙切齿,本想怼回去,却见卫殃已经盘腿而坐,运气疗伤了,便不多说废话,挨着他坐下,也闭上眼。
苏瑾珞的身体宜修魔,谢愔本是阴阳掌门人,常年与极阴之物打交道,又要阴阳幡在手,修魔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但世人忌魔如仇,假如自己修魔,配合苏瑾珞极高的天赋,未来成长惊人,必然成为天下人的公敌。
但她谢愔什么人,连鬼神的面子都不甩的,还会看凡人的脸色?
如此一想,顿觉自己天下第一,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谢愔开始狂修魔力!
这里还处于孤岭边境,孤岭是灵力之源,而不归谷的魔力之源,即便处在边境,这里的魔力也是很充沛的。谢愔借着阴阳幡作媒介,将混杂的魔力转为纯净的魔力,通通纳入身体,积攒了一百年的稀薄灵力瞬间被榨干,谢愔只觉世界美好,天下太平。
时间悄然即逝,就在谢愔觉得已经修炼得差不多,想要停手时,魔力却还源源不断地涌入。谢愔眉头拧紧,怎么回事?这种极阴体质尽让魔力趋之若鹜,自甘进入!可是,再不停止,就要走火入魔了……谢愔此刻只想甩自己一巴掌,贪心吧,活该吧!
经脉内已微微有胀痛之感,疼痛之余让人想吐,一会要是吐了自己满身,就该自行了结不去见人了。
谢愔正要强行闭合筋脉时,指尖一凉,一股通透干净的力量传来,将魔力平复,引导,融合……
谢愔缓缓睁开眼睛,黑色的鬼面具浸在一团白光中,她的左手被卫殃握住,食指上扣了一枚白玉戒指,柔光莹莹。谢愔心情复杂,她好像,又欠他一次人情了。
半响,白光暗下,卫殃收回手,却没收回戒指。
“……谢谢,还有,戒指……”谢愔有些别扭,忙去摘戒指。
“不用。”卫殃淡漠,反问:“你要修魔?”
察觉他声音有些冷,谢愔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点头。
如果有一个正义高尚的高人,徒弟却是个魔修,想必高人一定会亲手砍了自己徒弟吧?
卫殃却点点头,“这也比较方便。”
谢愔眉毛上扬,“……方……便?”
他侧目看来,略微疑惑:“怎么了?”
“不是……”谢愔皱了一条波浪眉,比他更疑惑,“少侠你身为正道人士,不是应该……把我收拾了?”
卫殃直视她的眼睛,长睫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那你为何公然在我眼前修魔?”
谢愔脸上微烧,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嗫嚅:“当时没想起来你的身份,而且……”他刚刚不是动弹不得嘛!
卫殃眯了眯眼,长睫交叠,眸光细碎,谢愔看得心脏暴击,迅速别开眼,扯下白玉戒,几乎是吼出来的:“戒指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还是还给少侠你吧!”
她闭着眼不敢看,但还是听到卫殃的轻笑,他接过戒指却抓住她的手,将戒指缓缓穿过她的手,轻轻道:“不错,戒指是失戒,很重要,只不过如今也只是个只能障眼的物件,没什么重要的,况且……也不需要你还。”
谢愔转回头,垂眸看着戒指:“呃……这样会让我不安的,我不喜欢欠别人。”
卫殃松开手,“无碍,你若想取下来便取吧,若被人看出你是魔修也无事。”
谢愔:“……哈哈哈,谢谢少侠,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殃撇开眼睛,抬头看一眼天色,谢愔盯着他那一条优美得不可思议的下颚线入迷,模糊地看见他薄唇牵动,仍好奇他面具下的一张脸。
“你不必谢我,日后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
卫殃没有回答她,站了起来。“走吧,我的伤势已无大碍。”
他不说,谢愔也就不再追问,两人収整一下上路,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找到一间破烂茅草屋。
精疲力尽的一天让谢愔一倒在粗糙的茅草上便睡着了,卫殃守在她旁边,面具下的眼半阖着,看不清情绪。火光微恙,卫殃盘坐休息。
梦中,谢愔却是不安稳。
浓雾一片,她有些迷茫,这次会是什么前世记忆?
“小愔,别来无恙。”
然而,这次却是温温柔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谢愔惊讶转身,来者青衣淡衫,瘦弱拂柳,面容苍白,眉间一股病态之感。
“啊!东林,你来了!”谢愔双眼放光,冲过去给他一记熊抱,对方也是笑着接住她。
东林,就是她三个朋友中的一个,她那个瘆人的笑也是跟着他学的,东林这人没什么脾气,笑起来也是温温柔柔,但几乎几乎也没朋友,只因为——他是瘟神。
神仙嫌他阴气重,鬼怪弃他不够硬气,但谢愔刚好和他臭味相投,最重要的是,东林能忍受谢愔刚开始的恶劣。东林是个瘟神,生于霍乱长于死怨,却很难想象这样一种不人不鬼的生灵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比天上任何一个神仙还清,似四月冰水,雪消只为化雨,没有一丝污垢。
无怨无悲,春风化雨。
就是存在感着实低了点,明明是瘟神,却还烂好人。除却天命所托,他从未在人间降下过灾异,力量随之也越来越弱,一副病秧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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