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的侧殿,阳信在厅堂内站定,大眼扫视了一圈侍立一旁的宫女们,低喝:“都退下吧。”
“诺……”柔柔的嗓音齐声响起,不会太张扬,也不会太冷淡。
眼看着那粉红色的宫装鱼贯而出,阳信平淡无波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丝裂痕,转身看向那依旧跟在她身后的女人,冷冷一笑。
“小姨?”阳信踱着步子绕着眼前比她高出大半截的女子走了一圈,眼眸中的不屑和轻狂让王姻蹙了下眉,微微有些不安。
“姑姑这次可算是找对了人了,这个宫里的女人,永远都只能做我母妃的替身,永远都不可能取代她!”阳信清灵的嗓音如沾了毒的利箭,刺得王姻脸色难看。
“不要以为,你找了馆陶姑姑,就万事无忧了,她送进宫的女人,若是没有本宫的庇佑,死的会更快!而且……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宫虽然让她们有得圣宠的机会,但是……命,还是在他们自己手里,活得好,还是不好……就看她们自己了……希望你能明白些事理,什么是你该拿的,什么,是你该放的……别到时候,得了荣华富贵,却没命享!”阳信声音陡地转冷,看着王姻轻声哼笑了一下,如此模样,哪里有十岁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天真和无邪?那仿若看透了世事的眼眸里闪动的,分明就是冷光……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啊……
“公主此言差矣,王姻既然进的宫来,自然有王姻自己的本事,姐姐进宫的时候,王姻才五岁,虽然年虽小,但姐姐那些日子的风光,王姻,都记得的,有姐姐在宫里照拂着……”
“哼!”阳信一声冷哼打断了王姻的长篇大论,以为拍些马屁,她就会好好照看她了吗?笑话!这宫里的女人没有朋友!不,这宫里就没有朋友!
“不要罗嗦什么了,记住本宫的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拿……这宫里的冤魂死鬼,比你想的要多……你是你,母妃是母妃,你若轻贱了,连累的可是本宫的母妃!到时候……可别怪本宫不饶你!”阳信死死地咬了下牙,这个女人,是个角色!她必需得防!
“诺……”王姻有些不甘,有些不忿,她一个大人,还是她的小姨,却被她如此教训!她颜面何在?I身份悬殊,她只能忍气吞声……哼,等着!等到我当了娘娘,第一个收拾你!!
“下去吧。”阳信断喝,看着王姻那唯唯诺诺退出的背影,便一阵气闷……
“那些女人……是你带进来的?”蓦地,珠帘后响起了王娡的声音,冰冰冷冷的,却带着一股浓重的伤痛……
阳信猛的僵住了身子,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此时,才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紧张地连手心都出了汗……
“母妃……”阳信慢吞吞地掉头,看着珠帘后的王娡冰冷着双眼看她,抿了抿小嘴,王娡身后,奶娘正愁眉紧蹙,不安地看着阳信,眼眸有些复杂,又搅合了担忧……
“娉儿……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啊?!”王娡蓦地红了眼,天啊……她的女儿都做了什么?!联合馆陶公主给她的亲生父亲进献美人……她……她置她于何地?!于何地啊……
“母妃!”阳信微微闭了眼,顿了顿才再度睁开,眼眸中闪烁的坚定的光芒,让王娡心神一凛,昨日,不,今日之前,她还一直以为,她的女儿天真纯朴,娇俏可爱……可如今,如今眼前的人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心疼……
“滚!”王娡隐忍的泪,吧嗒一声掉了下来,大步上前,扬起手掌,下一刻,一个结实的巴掌落在了阳信的脸颊上,红红的指印烙在了她白嫩的皮肤上,显得刺眼极了……
阳信被打歪了头,却紧紧地抿着唇,不哭,也不解释,只是低垂着头,让那乌黑的发丝遮挡着眼睛,显得有丝阴郁……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啊……”王娡捂着心口,有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她的心痛,丈夫的冰冷以待,她可以恨他!栗妃的张狂挑衅,她可以无视她……那些一波又一波受宠了的女人,生的,死的……她可以忽略它……可,她怎知这一切,还穿插了她女儿的一手?难道,她的生活还不够惨吗?!连自己的女儿也要来踹上一脚?!
“娘娘……”李奶娘有些不忍……但她更心疼,公主如此小的年纪便担起了重任,所有人都可以怨她,恨她……唯独王娡,和刘彻不能……
“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王娡在李奶娘上前搀扶的时刻,蓦地歇斯底里地大喊,一把挥开奶娘的手,痛心地看着阳信。
“我走了……你能干什么?!”阳信咧开唇冷冷一笑,她有多委屈?她有多难受?眼前的母亲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爱情,她的心痛……
“你说……什么?!”王娡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阳信嘴中吐出来的一般,狠狠地瞪大了眼……
“我走了你能干什么?!你能保得住弟弟吗?!你能拉回父皇的心吗?!你能周旋在栗妃和馆陶姑姑之间吗?!你不能!你什么都做不到!!”阳信猛的大喊出声,双眼死死地瞪着王娡,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眸,冷冷地笑着,但那泪水,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我也委屈啊……我想有一个爱我的父皇,疼我的母妃……顽皮地弟弟……可我生在帝王家!我得不到的……馆陶姑姑进献美人,为的是权势!我呢?我为的是你!是你!你知道吗?!”
看着阳信大号大叫的模样,王娡也吓傻了,她的女儿何时这么失态过?她从小娇俏可爱,有时古灵精怪……可,从没有今日般大嚷大叫过……
“什……么……”
“你只记得你的感情,你受的委屈!你跟父皇闹!跟他吵!我有多为你担心,你知道吗?弟弟还小……这宫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我曾在自己的陶碗里喝出过毒药你知道吗?!我都如此,更何况弟弟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的委屈,你自己的不甘……你悼念你的爱情,却又死死抓着不放!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你只不过是为了让父皇伤心,让他后悔曾经将怀孕的你打入永巷,所以你才如此不冷不热……呵……其实你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阳信吃吃地笑着,让王娡的脸上一阵红白,似乎有被看穿的尴尬,又有被冤枉了的难看……
“公主……你不该如此说娘娘的……”李奶娘有些无奈,阳信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比王娡还要了解她,她知道此刻公主有多伤心,有多委屈……阳信是个冰冷的人,这皇宫将她变成了这样……她受了伤,疼的难受了,就会让那伤她的人一起心痛……
“我说错了吗?!我带进来的美人,父皇宠幸一个,栗妃就除掉一个……她杀的越多,就越失宠……她失宠了……太子又怎么长久的了?!最终,这后位是我母妃的!这皇位是我弟弟的!”十岁的年纪想的还是过于简单了,李奶娘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张地四顾,看到确实没人偷听了,才低低喝止。
“公主!小心隔墙有耳!”
阳信顿时抿了唇,她是一时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
“娉儿……母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后……也没有想过要彻儿当太子……”王娡软弱地述说,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你从来没想过,所以,我们才会活的这么艰难……”阳信苦苦一笑,“你还想去永巷吗?”
“娉儿……”王娡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愿意再去永巷,这是必然的,谁都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的!
“你忘记了?哦,不,你根本就不曾知道过……就在你被贬永巷的第一天起,我就被栗妃关进了暴室……没有吃食,没有水喝……还有凄厉的鬼叫声……好黑……我喊你,喊父皇……却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来救我……还有!你要生产了,你忘了吗?忘了那一天了吗?!没有人帮我们!没有人肯去叫太医!甚至还有人说彻儿是野种……是奶娘!是奶娘那双手救了你,救了彻儿的!你还要去过那种生活吗?!你忘了我是怎么哭着求她们给你找太医的吗?!你要吗?!”
阳信上前死死地钳住王娡的肩头,小小的脸颊上盛满了怒火。
“娉儿……娉……”王娡惊呆了。
“公主……”李奶娘急忙扯开发了疯一般的阳信,将她搂进了怀里,抚着她的背,呢喃,“没事了……没事了……”
王娡看着阳信在李奶娘怀中渐渐地平复,心中有些失落,有些焦灼……
“娘娘……公主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李奶娘安抚了阳信,将她送进了内殿,看着她躺下,这才转身看向一起走进来的王娡道。
“李大娘……”王娡抿了抿唇,看着背对着她的女儿,心头思绪复杂极了……
奶娘携了王娡来到外殿,微微叹了口气:“公主心中的苦,您不清楚……娘娘……公主这是为了您,为了胶东王……您……体谅一下吧……”
“我知道……我知道……”王娡从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仿若那压在阳信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都搁在了她肩头……
“若如此,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李大娘蹙了眉,有些担忧。
“但说无妨……”王娡撑着额头,显得疲惫。
“刚刚出去的女子,是娘娘的妹妹……”
“是……姻儿,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王娡苦了一张脸,母亲野心之大,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满足?
“娘娘……王姻将来,必然受宠,只是……她也很有可能成为胶东王的威胁……”李奶娘沉声低语,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让王娡猝不及防……
“什么意思?!”王娡惊呼,双手死死地攥住了身侧的扶手。
“娘娘应该以绝后患……”
“不!她是我妹妹!”
李奶娘蹙眉,心中有些不悦,这德妃娘娘在宫里如此之久了,还是这么地天真……到了这后宫,哪里还有姐妹?!
“公主今日的一番话,必然让王姻怀恨在心,此人若是不除,必成后患……况且,她还有一张与娘娘相似的脸……”
“不!不行!”王娡猛烈地摇头,她绝不会害自己的妹妹的!
“其实不用杀了她,只要她生不出孩子就好。”蓦地,门口传入的声调让王娡和李奶娘都猛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十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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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都说风云王朝左丞相的女儿是个怪胎,一出生便有六根手指,众人哀叹,这左丞相一家忠心耿耿,却遭老天报应……不公,不公啊……
十五年后,都说风云王朝都城出了个小霸王,好色,好酒,还好赌,更是采遍香闺,吃遍酒庄,逢赌必赢……
她,十五岁及笄,十五岁花嫁……曾欣喜,亦曾激动……只是破碎的新婚夜,因为那六根手指的魔咒,将她打入了深渊……挥刀断骨,她血泪满面。
从此,那新嫁娘时的娇羞,拽地长裙的摇曳,远离了她,也自此远离了他……
“你这是什么打扮?!”
“王爷,本公子从型是这么个打扮!”
“姚思琪!”
“豫王爷?”
战场上,沙场点兵的萧杀间,她一袭戎装束发,横刀立马于前,看着他紧蹙的眉,浅浅一笑,大喝道:“慕容珏,我爱你。”
他嘴角抽搐,隐忍而不发,看着士兵们诧异难以置信的眼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微微中竟是带了晕红。
“但是,是曾经……”她笑,笑的那么灿烂,却碍了他的眼。
“闭嘴!”
“此战,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要留给你一样东西!”她自信,嚣张。
“什么?”他疑惑,郁闷。
“这中原的的霸权!”
当她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冰封沙场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错过的,并不只是那小女儿身姿的妩媚,和一个妻子……他错过了的,是他今生唯一的挚爱……
只是,时间一直向前……何时,曾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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