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望去，三楼的。

郁净出院了？

我三步并两步地上了三楼。果然，是郁净回来了。她的房门是虚掩的，直捣人心肺的哭声也真真切切了。我小心地推开了她的房门。

只见郁净正独自坐在床边，掩面而泣。我哀恋地看着她，简直无法相信眼前哭着的人是没病前的郁净了。不多时前，还是一个生机勃勃活蹦乱跳的人，顷刻间就天地倒置。面色无华，形容枯槁。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一头浓密的乌黑油亮的头发不见了，毫无光泽的薄发稀疏出惨白的头皮。尤为可怜的是，原先一对高耸入云弹性十足的美丽不存在了，代之的是惨不忍睹的平坦。不过，还好，人是回来了。

看郁净，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呵呵。我故意面露喜色地说。

郁净抬起头，水光四潋的眼睛看到我，说，你回来了，晓醒，快坐。说完，赶紧背过身去，胡噜了几下汩汩而出的眼泪，又转过来，泪中含笑地说，快坐，晓醒，你今天下班挺早的啊？说着，拉着我在她床边坐下。

我坐了下来，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递上兜里的一包纸手帕，关切地问，郁净，现在身体好了，没事了吧？

渗郁净忙不迭地点着头，支吾道，嗯，没事了，快好了。不过，晓醒，我要回老家了。

为什么啊？我吃惊地问，失落降落在我惊讶的脸上。

我这病体，还不知道要拖到哪年哪月才好呢？手术是做了，但我得回老家静养，做进一步治疗。说着，说着，冰凉的泪水就无声地从她瘦削的脸庞滑下。

可不能这样啊？上海医院的医疗水平那么高，外地的病人都蜂拥到上海大医院来治病。你倒好，倒转方向，往家跑。南辕北辙。我直言不讳地责怪道，遂拍着她瘦得如木棍的手，说，听我一句劝，还是留在上海继续治疗吧，直到好为止。

郁净看了看我，惨然地笑着说道，在上海治疗，我当然愿意了。可得量入为出啊！我打工多年，苦心存的一点钱都挥霍在这手术里了。还有后期的放疗化疗费用，一笔很大的费用，也不得不考虑的。回老家治疗，费用便宜点，多少可以节省点。至少，现在我这租住的房子，不用出费用了。可以节省不少呀！唉。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叫你老公游远想办法啊？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我竭力说服她。

叫他？哼。郁净鼻孔里吹出了一口冷气，不缓不急地说，我都提出离婚了，还指望他干嘛？顿了顿，遂怒容满面地言简意赅地说道，遇到他，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绝望了？说完，颓然地低下了头，面上的五官痛苦地纠结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一眼望到底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叫人生她怜生她老公的恨。

我赶忙拍着她的肩，抚慰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气出病来无人替。怪我，多舌。不说他了。

随即，豆大的眼泪涌出了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哽咽道，指望他，那我是一个瞎子看灯，两手摸黑，在病床上等死啊！幸好，我自己苦心积虑地攒了一点钱，要不然我连手术都做不成了。呜呜，晓醒，我命苦，是遇人不淑啊Ｉ我只有打落了牙往自己肚里吞了。说完，就不可抑制地伏在我的肩头嚎啕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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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也被她不可遏制的悲伤带了出来，为她不幸的遭遇。

一个女人怀着满腔热情地投入男人的怀抱的时候，真是要睁大了眼睛，这怀抱里有你要的温暖吗？

我擦了擦我眼角积攒的泪，无限悲悯地抱了抱她，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人活一世，哪有那么顺的？风浪，暗礁，我们没法预料。人活着，随处都是有风险，而风险又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只能必须活着，努力地活着，好好地活着，也不枉做回人了。人呀，有难处，咬咬牙，不经意就过去了。

为了逗她笑，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唉，郁净，其实啊，我最想做头猪了，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操心了。遂扳过郁净的肩头，调皮地问，你最想做什么啊？

没想到，抽泣着的郁净眼光径直落在我的“小核桃”上，迟迟不肯移开，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赶紧抱胸遮掩，偏着脑袋继续问，说呀，你想做什么啊？

郁净无限贪恋地看着我的胸，泣不成声了，说，我现在最想再做回真正的女人了。晓醒，我现在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了。呜呜。

我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装作不在意地说，咳，小核桃，不稀罕。

可我连小核桃都没有？呜呜。说着，郁净又嘤嘤地哭开了。

我没辙了，只好说，如果你要，那我给你，好了。说着，我就挺身而出了。

郁净破涕为笑了，说，切，那你男人还不来找我算账呀！我可不敢要。

呵呵，笑了，终于看到你笑了。我开心地说。

晓醒，真羡慕你！无烦无忧的，总是乐观向上。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说着，郁净就自个儿擦起了眼泪。

谁说我没烦恼啊？你看到的都是表面工作。其实呀，我的烦恼就是那满满一筐的蚂蚱，跳得可生猛了。我老实坦白完，又做起了她的思想工作，说，唉，不过呢，生活说烦就烦，说不烦就不烦，全由自己定夺。有时啊，人还是难得糊涂一点吧！

嗯，说得在理。郁净频频点头道，然后抬起红肿的眼睛说，晓醒，谢谢你陪我聊天，现在，我心里好受多了。

咳，跟我还客气？我摆着手说，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网上看到个什么乳腺癌基金的，本想早些告诉郁净，可是近日太忙没来得及给郁净说，遂赶紧唧唧歪歪地补上。

郁净听完，张大了嘴巴，激动万分地说，真的？谢谢你啊，晓醒，你真好！我这就上网查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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