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到屋里,还是气难平,把几个丫头和郁嬷嬷也吓得不轻。黛玉平常也有和如海置气的时候,不过是闹着玩,倒还真没这般严重过。雪雁跟着黛玉进了卧室,含俏和映雪也是极担心黛玉,但也知道黛玉的习惯,并不敢贸然进入内室。
郁嬷嬷本以为如海定是要留黛玉吃饭的,没成想这么会子黛玉便回来了,且好似还气得不轻,心中大是不解。又见映雪竟然也跟来了,大概能猜出原因。郁嬷嬷一手带大的黛玉,对黛玉更为了解,知道这小主子脾气极拗,正在气头上,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若是硬劝她,只会是火上浇油,让她自己呆会子气消了也就好了。是以郁嬷嬷虽担心,但并不进去劝,看见映雪和含俏两人坐立难安的样子倒是有些失笑。忙拉了两人,强行按她们坐下,细细问着事情的经过,一来可以知道事情的缘由,二来也是好叫这两个丫头略安静会子。
映雪毕竟是如海身边的丫头,知道得更为详细一些,见郁嬷嬷问话,想起刚才自己竟是乱了阵脚,面色微红,略有些赧然,小声道,“只怕是为了太太娘家的事。”
含俏和郁嬷嬷都是知道先前贾母要接黛玉到身边教养这件事的,一听这话便猜了个七八分。郁嬷嬷到底年纪大些,是林府的家生子儿,心里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那些弯弯道道,是否真心,天知道。心知这事难了,又知晓里面那位小主子的心事,最是粘老爷,又受不得约束,那贾府又是高门大户,行事做派又各个不同,据说那贾府的老太君最是重规矩,上次来府里祭拜时,便见识过了,那时黛玉便极其不屑,甚是厌恶的样方,哪里愿意过去。想到这些,郁嬷嬷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竟是一时难以言语。
听言,含俏不由地想起上次贾府那位表少爷来时,看着自己时的那眼神,心中很是不自在,撇了撇嘴道:“如今太太不在了,这信倒是三天两头的来,果然是国公府,端底是好做派。”
郁嬷嬷当下就沉着脸,呵斥道:“噤声,你还是跟过太太的,这点子规矩也不懂么?什么时候轮到我们这做奴才的议论主子了?若是姑娘真个要去那府里,你这般不是给姑娘招祸么?我原还看着你是个稳当的,怎么也说话没个把门的?如今,你们也一天天大了,心思也活泛了,说不得回了姑娘,放你们出去。”
一顿训斥,又是责骂,又是撵人的,含俏已是泫然欲泣,心里也是知道自己说话也是没分寸了,只得忍着,点头称是,又求情,不过心中却也不是真的服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平。含俏本就是当时贾敏身边把个大丫头里最小的一个,虽沉稳,到底年岁小了些。映雪自明白郁嬷嬷是为她好,也不帮着。见含俏这个样子,明白她还是听进去了的,忙打岔,“嬷嬷,含俏还是知道分寸的,今儿也就是在我们面前才敢说这话,换个地儿,万不敢如此,我看她也听进去了不少,不若今儿就饶了她罢,毕竟姑娘最是护短的,回头少不得又有一场气生。”
郁嬷嬷正要说话,便听见外面小丫头和人说话的声音:“彤叶姐姐,玫儿姐姐,你们怎么一块来了?嬷嬷,含俏姐姐,彤叶姐姐和玫儿姐姐来了。”后面这话是和屋内的人说的。
含俏忙拿帕子胡乱拭着眼角的泪水,一面悄声问映雪:“姐姐,可看得出来?”
映雪忙摇头道:“不碍事。”
一语未完,外面的小丫头已是揭了帘子,两个俏丽的丫头走了进来,含俏冲着两人略问候了一声,正想着要不要进去回黛玉,便听见里面黛玉的问话声:“是彤叶姐姐来了么?快请进来。”听黛玉声音温婉柔和,含俏等人均是悄悄把心放下了。
含俏忙揭了帘子,冲里面笑道:“还有玫儿姐姐也来了?她们倒像是约好了似的,竟是一道来的。”
两人进了黛玉的卧室,忙给黛玉请安,玫儿又道,“我们姑娘问姑娘好呢。”
只见黛玉正歪在罗汉床上,身下铺着橘色绸缎的褥子,身上搭着一张绣花薄被,正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拨弄着书页,露出一节白嫩的手臂,正看着两人,微微笑着,“二位姐姐快请坐,雪雁倒茶。”说罢只看着玫儿说话,“莹姐姐还好么?那药吃着可好?这些日子我身上也不好,好容易好些了,只身上懒得厉害,每日里呆在屋子里,哪里也不想去,莹姐姐身子不好我也没去看她,难为莹姐姐不怪罪我,还特意叫你来看我,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彤叶甫一进来便看见了,忙抢上前几步,一面捋了几下黛玉的衣袖,一面嗔怪道:“姑娘也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虽说现在天气还有些余热,可今儿雨大,倒是有些清冷,”说罢扭头瞪了雪雁一眼,“屋里就你一个,也不说经心点。”
玫儿也跟着上前拿了几个枕头放在黛玉腰下,好叫她靠着,省得撑着手酸。
见黛玉问,玫儿忙道:“那方子倒是极好,这几日好多了,还让奴婢带一句话给姑娘,说多谢姑娘想着,本来府里这些时事多,不说没给府里帮着忙,反而还添乱。前两日本是要来看姑娘的,又怕过了病气给姑娘,也就没过来。今日方好些了,想着亲自来看看姑娘,又怕姑娘腻烦,打发奴婢过来问问,若是姑娘嫌闷得慌,姐妹们一起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黛玉并不理会彤叶,任由她动作,彤叶因知道黛玉的性子,也并不觉得尴尬,替黛玉整理好了衣裳,便静静地立在一边。
听了玫儿转述的话,黛玉一阵不耐烦,又想起月莹如今的苦楚,少不得耐着烦说些客气的话,“莹姐姐一人住在府里,难免有我和爹爹想不到的地方,你是府里的人,又跟在莹姐姐身边,她身边没个老人,性子也敏感,容易多想,我也知你是个稳重的,多劝解着她,凡事多替她想着。你们是知道的,我好容易有了个兄弟,没处两年又没了,现在妈妈也不在,只留了我一个,莹姐姐虽不是我亲姐姐,但凡我喊了她一声姐姐,那便是亲姐姐,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第一个我是不依的。玫儿,你说说,这话我可是第一次说?”
先前听着,玫儿一脸喜色,听到后来,却是有些惶恐,一头在黛玉面前跪下,口内连呼不是,只是心里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黛玉转头示意雪雁扶起玫儿,又安慰了两句,“我是知道你的,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前儿我听见有小丫头子说些个有的没的,你们是知道的,我对丫头婆子们,虽不能说有多宽厚,不过尤其厌烦说三道四,没被我听到也就罢了,被我听到了,自是不依的,只交给李姨娘便是,好不好打了撵出去。只我也知道你对莹姐姐是极用心的,又尊敬她,这次也就罢了,不过白说说,你记着就好。”
玫儿听着却是更加糊涂了,只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黛玉也不多言,只轻轻道了一句,“我记得你是有个妹妹的,比你小三岁。”
这么一说,玫儿便明白了,知道定是张姨娘看自己入了姑娘的眼,李姨娘同为姨娘,如今却是在当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寄住在这里,竟然也能骑在自己脖子上,心里不自在,不敢为难姑娘,教唆自己的妹妹说出这些话来,既打了月莹一巴掌,又给了李姨娘没脸,可谓是一箭双雕。心中更是感激黛玉,忙道,“谢姑娘恩典,奴婢回家定叫妈妈多管教尾儿。”
黛玉本是在生如海的气,是以只和玫儿说话,自然问了盈月,说着又想起了前些天听到的闲话,一并说了出来,只是说完了,人却不平静了。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又想及如海的话,两两相比照,更是悲从心来,一时倒是忘了生气,只觉着这天下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自然地提醒了玫儿几句,正叹气,哪里知道她却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失笑。
彤叶也拿帕子捂着嘴笑,看玫儿还迷糊的样子,遂轻叱道:“就是不禁夸,姑娘刚夸了你几句,就昏头了?你妹妹在张姨娘那服侍,有了错处,自有主子管教,怎么倒要你妈妈来管教了?”一句话说得玫儿低头不敢言语,脸儿火烧般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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