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设伏
大雪下的正紧,满谷的红梅便在这鹅毛般的大雪中嫣然怒放,象煞了玉裹的胭脂。
白东石仰头看了看天,面上微露焦急之色。
“阿弥陀佛,白施主不必过虑,瞿老前辈向来守信,他既然答应前来助一臂之力,必然会如约而至。”说话的是一个面色红润的白眉老僧,身着一袭灰色的袈裟,如非手中那月牙方便铲散发着冰冷的青光,一眼看去,只是个慈眉善目的有道高僧罢了。
“大师所言甚是,但东石担心的并不是他老人家来不来的问题,而是西天山距此万里之遥,一但途中有了什么变故,便赶不上今日梅谷之会了。”白东石叹道。
“哼,瞿老儿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有什么天大的麻烦,我们几个竟应付不了?”
几句话听得白东石眉头大皱,不止因为话中傲气十足,更因为这话音竟如雷鸣般震人双耳,撼神动魄!
白东石向发话之人苦笑道:“东石受教了,只请董老免开尊口,东石倒没什么,就怕顾姑娘受不住你这天生的狮子吼。”
那人哈哈一笑,便即住口。在这一笑之中,四周梅林上的雪花便纷纷簌簌而落。原来此老姓董名廉,一身顶尖的外家横练功夫,自幼修行童子功,功力越深,说话声便越大,如今几乎便到了叱气成雷的地步了。
站在一旁的年轻女剑手也微微一笑。她一身月白配水绿的劲装,在白雪的掩映下,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姿楚楚。另一名身着紫色长裙的宫装美妇面露不悦之色道:“顾姑娘是大成师太的得意高徒,更是慧剑门静宗的第一剑手,怎会被董老雷这几声吼便吓着了,你这心未免操的多余了。”
“哈哈,芸娘吃醋了!”董廉抚掌大笑道。那被称为芸娘的美妇目带怒色的瞪了他一眼,董廉立时噤声。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你说,该如何罚我?”白东石双手一摊,一派无奈之状。
那美妇陆芸娘听白东石称自己为“你”,却称那慧剑门的女剑手顾清瑶为顾姑娘,显然在他的心中亲疏大是有别,不由心中一甜,面生红晕,低下头去。
白东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和董廉、陆芸娘是素识,彼此间玩笑开惯了,陆芸娘对他情深一往,历来便是他最为头痛之事,若不是此次非要借她手中那根射月针和一身超尘脱俗的轻功之力,是断断不敢邀她前来的。
突然间只听远远的一声长啸,直有惊天裂云之势,啸声起时,尚在数十里外,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近在千丈之内!众人纷纷举头望去。只见高耸入云的雪峰上,一个青色的小点以一泄千里之势飞驰而下,身后,因着啸声而崩塌的积雪山洪般倾泻而至!
饶是众人都曾历经风波,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却都是第一次得睹。不由得都将一颗心悬了起来,为那人暗暗担心。
可那人的身法快的出奇,那雪崩始终便和他差着数丈的距离不得将他吞噬。只看了一会儿,众人便知他是有惊无险。果然,将近山脚时,那人的身形一闪再闪,将雪崩远远的抛在身后,眨眼间便到了众人近前。
众人定神看时,却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衣少年,身材并不如何高大,长得也说不上英俊,但浑身都透着一股豪迈磊落之气,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加上他披雪而来的气势,虽然在场之人都是名震一方的绝顶高手,却无人敢小瞧了他。
那少年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尤未停歇的雪流,哈哈一笑,这才转过身来,向众人拱手道:“请问哪一位是白东石白先生?”
白东石还礼道:“不敢,区区便是白东石。请问少侠是……”
那少年面色一正:“弟子商缚流,奉家师之命,听候先生吩咐。”
白东石神色一动道:“噢?不知令师是哪一位?”
“西天山大无畏宫,无我将军瞿岳石!”那少年商缚流高声道。
白东石吃了一惊道:“这么说,瞿老前辈今日不能克驾了?”
商缚流歉然道:“家师前月小恙,微染风寒,无法克守今日之约,抱愧于先生,谴缚流下山之时,曾再三叮嘱,务必请先生见谅。”
白东石长叹一声:“东石怎敢,只是,少了瞿老前辈,今日之战,唉……”
商缚流听他话中之意,显然认为自己不及恩师远甚,但他心中向来空阔,也不在意,只微微一笑。
董廉在一边听了,却大感不快,雷鸣般的吼道:“白老弟一向爽快,怎么今日也婆妈起来,莫非没了瞿大将,我们就输定了不成?”
商缚流听他称自己的恩师为瞿大将,那是只用于老一辈中几个好友间的称呼,又听他话出如雷,心中一动,抱拳道:“前辈莫非是‘崩天雷’董廉董老前辈么?”
董廉哈哈一笑:“难得瞿大将还跟你提起过老夫,不错,正是董廉!”
白东石笑道:“对了,光顾着说话,竟忘了向商少侠引见。”说着,将手一引,“这位是湘西‘飘渺织女’陆芸娘。”
陆芸娘见白东石第一个便引见自己,心中欢喜,微笑着向商缚流点了点头。
商缚流抱拳施礼,忖道:“江湖中人都说织女陆芸娘一向冷若冰霜,对男子不假词色,今日一见,却与传言大不相合,这倒怪了。”他自是不知其中竟有如许的儿女情长。
白东石又道:“这位是少林达摩堂主持方空大师。”那白眉老僧高喧佛号,合十为礼。
商缚流躬身还礼。又听白东石道:“这位便是武当派的木须子道长。”商缚流心中一凛,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瘦得飘飘的矮个青袍道人,背负长剑,脸上一团青气,一双锐目,乍开乍合间精光闪烁。心想:“据说这木须子剑法通神,还高于武当掌门紫阳真人,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木须子面色冷肃,只一颔首,便算见过礼了。商缚流也不以为怪,知道此人一生以剑为痴,向来不通世礼。
白东石又转向一位锦衣老者道:“这位是秋梧山庄的柳风柳庄主。”
商缚流心下大奇:“怎么这老家伙也来啦,这个真是奇怪哉也。”要知这柳风虽然武功高绝,一条湍龙鞭罕逢敌手,但为人怪僻,喜怒无常,正邪不分,且极是护短,在江湖上名声一向不好,不知白东石为何将他请了来。但既是前辈高人,也只好见了礼。柳风还了一礼,商缚流仔细看时,却不知为了什么,只见他面色苍白,神情甚是憔悴。
在柳风之后,在场之人便只剩两人没有见过礼。一个便是那慧剑门的女剑手顾清瑶。另一个是个黑衣中年人,年纪约在四十左右,一脸的冷肃之气,让人望而生寒。
白东石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介绍那中年人道:“这位是谭坚谭大侠,人称‘鬼手’的便是。”
商缚流心下电转,始终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位“谭大侠”,也只好出于礼貌的道:“见过谭大侠。”
那谭坚却冷冷道:“鬼手是我没错,但谭某人一向不是什么大侠。”商缚流一愣,但随即却心生好感,觉得此人性情爽直,甚对自己的胃口。便哈哈一笑道:“那更好,小弟便称你为谭大哥好了。”
谭坚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商缚流转向顾清瑶,眼中一亮,只觉她虽然不是极美,但眉目明秀,气清神绝,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清丽。不等白东石介绍,便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慧剑门的顾师姐吧,缚流有礼了。”
顾清瑶目露诧异之色,裣衽为礼。白东石奇道:“怎么,商少侠见过顾姑娘么?”
商缚流笑道:“那到没有,但这把麈意剑大成师太却曾让家师过目,今日一见,便知是顾师姐到了。”
众人这才恍然。麈意剑是慧剑门静宗的震宗之宝,有割金断玉之利,大成师太一向爱若性命,如非是至亲弟子,当然不肯相传。顾清瑶被誉为静宗第一剑,声名尤胜乃师,也只有她,才配用这师门至宝。
白东石心中一动:“看来这商缚流武功机智都是一时之选,今日便少了无我将军瞿岳石,也未必不能成事。”
一想到此,心中大定。便笑道:“好了,既然诸位都已到齐,东石便可将今日之会的目的说出来啦。”
董廉大声道:“着啊,白老弟,你只说将有一场大战,却不知对方都是哪些高手?”
在场之人都凝神倾听,只有那柳风和谭坚神态自若。商缚流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想到:“莫非他二人已经知道了?”
只听白东石朗声道:“这对手么,只有一人!”
“什么?只有一个人!?”董廉大吼道,脸涨的通红。
不止是他,在场之人除了柳风和谭坚外,大都面露不悦之色。要知他们均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任是其中一人,便已能令江湖震动。今日齐集在这梅谷之中,却只为了迎战一个人。
白东石淡淡道:“不错,便只一人,我们今日要伏击的,便只这一人。”他说这伏击时,语气更重了些。
那方空大师道:“却不知此人是谁?”
白东石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他便是魔教八路巡查使——‘不死神魔’雷紫轻!”
二独行
众人听了白东石的话,心头都是一震,均想:“原来是他!”
方空大师缓缓道:“听说此人有一半是西域胡人血统,且天生聋哑,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师之言东石也有所闻,但此说却只有一半是真。雷紫轻这厮有胡人血统不假,却只哑不聋,非但不聋,且听觉远胜常人,兼之天生禀赋,神力无匹,诸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白东石缓缓道。
“力气再大,也只不过是个匹夫而已,又何足惧哉?”董廉气哼哼的道,雪白的胡子一撅一撅的,甚是神气。
商缚流看得有趣,不禁面露微笑,又转过头去,瞟了一眼顾清瑶,见她正好奇的望着自己,便昂起下巴,做董廉那神气的样子。顾清瑶忍俊不禁,眼中露出笑意,随即又露出责备的神色,显然怪他不尊重前辈。商缚流吐了一下舌头,又转过头来,只听白东石叹道:“难怪董老做此想,此獠在魔教中向来甚为低调,其实此人武功决不在魔教教主崔百伤之下!东石近日来一连接到几次传书,诸位也来听听吧。”说着,从怀内掏出几张纸条。
他先用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看大家都神色凝重,方才道:“腊月廿三,雷紫轻过巫云峡,虎豹骑一百四十余轻骑乘夜围而攻之,战一刻余,俱殁。”这短短的几句话,只有三十余字,可从白东石的口中淡淡道来,却如同大锤一样重重的击在众人心中。要知这虎豹骑虽只百余人,但生性彪悍,骑术精湛,来去如风,横行燕赵之地近十载,无人能制,想不到只一刻间便全部丧生在雷紫轻的手中!
众人沉默了一阵,陆芸娘突然道:“那虎豹骑虽然名声不小,却从未听说其中有什么真正的高手,毁在这厮手中,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东石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只展开了另一张纸条,轻声道:“腊月廿八,雷紫轻宿于高唐客栈,‘扁担钩子’徐天虎,‘老霸’赵乾窀携‘青莲会’,‘屠联’,‘咒锋堂’,等共八十余名高手乘夜突袭之……”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众人都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方续道:“此一战由初更起至二更止,毙徐天虎、赵乾窀,八十余高手几殁,逃生者不足十人之数,高唐客栈尽毁。”
“扁担钩子”徐天虎是关洛道上的独行大盗,一条八十四斤的紫金扁担号称万人敌,“老霸”赵乾窀则是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两人俱是跺跺脚江湖都要颤一颤的一方大豪。“青莲会”、“屠联”、“咒锋堂”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组合。然则八十余名高手乘夜突袭,几至全军覆没,怎不令在场众人心神摇荡!
不等众人发问,白东石又展开两张纸条:“正月初七,雷紫轻过帝关峡,于峰萍渡遭‘筏帮’及‘暗灵护’阻击。战一日许,焚轻重舟船百四十余,毙敌三百,烧死溺死者千余众。”“正月十五晨,雷紫轻遭伏击于小苍山口,战至午时,尽歼来敌。其中包括‘子母无魂’方谢少,‘千飘’窦来,‘毒阎罗’单师龙,‘闪妖’童突甄。”
筏帮是大江之上的第一大帮派,帮内高手如云。“暗灵护”则是江湖三大杀手组织之一。两大帮会联手,仍落得死伤累累。而方谢少、窦来、单师龙、童突甄等人的武功地位更不在在场的任何一人之下!
他完了这两张纸条,抬起头来,见众人都神情木然,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雷紫轻独骑东来,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杀孽之重,骇人听闻。今日若不将他除了,却不知还要有多少好汉死在他的‘参商戟’下!”
柳风突然道:“江湖传闻雷紫轻身负魔教镇教宝典‘大情叶’和象征教主之位的‘兰摩陀令’,不知白先生是否可知此事?”
白东石微微一笑道:“东石确知此事。”
柳风双目如电,紧盯着白东石道:“那么说来,那传闻是真的喽?”
白东石不置可否,缓缓的踱了几步,突然转身道:“此传闻非但不真,且更是东石一手编造!”
“什么?是你编的?”柳风惊呼道。不止是他,在场之人均大感诧异。要知这白东石向来侠名极盛,且极富智计,更身兼武林元老会的军师之职,想不到竟编出这等弥天大谎,使江湖生出这许多的血雨腥风!
方空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然则白施主造此传闻,又用心何在呢?”不止是他,众人心中都正做此疑问。
听了方空的话,不由都将目光投向白东石。
白东石深吸了一口气,又细细的吐了出来。突然道:“大师可还记得半年前昊天绝域之战?”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颤。半年前,九大门派高手数千人,在白东石的策划下,奇袭魔教总舵昊天绝域,扫荡群魔。甚至连魔教教主崔百伤也那一役中力战身亡,魔教从此一蹶不振,白东石更隐然成为继公申衡后又一个天下第一智者。在场之人中,方空和木须子都亲身历经此战,想起当时的血腥凄厉之处,兀自凛然。
方空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战老衲今生一日不敢或忘,若不是白先生计出如神,指挥若定,我等白道中人只怕早已在昊天绝域中骨肉化泥了。只不知先生在江湖中散播雷紫轻身怀至宝与此事何干?”
“大师可知道为何当日东石能从那重重机关,几近死地的绝域中为大家找到一条生路么?”白东石不答反问道。“这个……”方空寿眉紧皱,要知他向来不是用智之人,打禅机也还罢了,遇到此类实际问题,便大为头痛。商缚流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听顾清瑶道:“莫非白先生事先得了消息不成?”
“正是如此!”白东石拍掌赞道,“顾姑娘不愧冰雪聪明,一猜便着!”说完,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看了陆芸娘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又道:“东石在当日计划攻入昊天绝域时,便早已伏下内应。当日得以攻破昊天绝域,正是得这内应之助。而东石之所以编此弥天大谎,也正是因为这内应传来的一条消息。”
“哦?不知白老弟得的是什么消息?”董廉好奇的问。此老天生的急性,明知白东石马上就会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东石俊伟的脸上掠过一片阴影,沉声道:“这消息便是崔百伤在当日昊天绝域被攻破时已将寂灭三宝的开启之匙交与雷紫轻并许与开启之权!而今日就是他来此地开启三宝之时!”
“这……这,怎么会!当年魔教第十五代教主康难衫不是已经将寂灭三宝封印并永不许后世弟子开启吗?”方空惊呼道。
所谓寂灭三宝就是“撼天动地霹雳子”,“失魂落魄断肠香”以及“寸草不留诛天蛊”!“撼天动地霹雳子”是威力无匹的火yao暗器,十丈之内大罗金仙也要粉身碎骨:“失魂落魄断肠香”则号称天下第一的迷香,无色无嗅,风吹不散,且可以从毛发渗入体内,即使屏住呼吸也难以防范;最可怕的便是那“寸草不留诛天蛊”。此物一发,那是名符其实的寸草不留,方圆百里除了施蛊者外,无一生灵可以幸免!因这三物均太过恶毒,魔教历代教主均不敢轻试,而每一次施用,均在江湖掀起滔天巨浪。且魔教内部也为了这三物相互争夺残杀,血流漂杵,数次险些分崩离散。到第十五代教主康难衫即位,终于将这三物选秘地封藏,并立规让后代教主即位时均需立血誓,永不启用。至此寂灭三宝便从人间消失,为江湖中人所淡忘。不想今日为这寂灭三宝竟又再起风波!
白东石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魔教中人怎会真的格受誓言?况且我等端了崔百伤的老巢,断了他的根本,就算是他曾立下血势,在这等情形下,他又有什么可顾忌的?”说着神色一整,“给我传信之人乃是崔百伤至亲之人,若非如此,东石怎能得到昊天绝域的机关地形详解,引着大家直捣龙潭?”
方空高喧佛号,面上露出激动之色:“果真如此的话,老衲今日拼出性命,也不能让这恶魔如愿!”
“可是白先生是如何得知那雷紫轻必然要今日取宝呢?”顾清瑶轻声的问道。商缚流也是心生疑问,白东石得知雷紫轻东来取宝到不奇怪,但算准他今日必到,这倒奇了。
白东石朗声一笑:“难怪顾姑娘奇怪,要知这三宝中的‘寸草不留诛天蛊’乃是奇毒之物,唯一可以克制的就是冰莆草的花香,只要那毒蛊闻着这香气,便将持草之人视为主人,听其号令。这冰莆草被魔教历代教主收在水晶盒中,每年的正月廿八开花一次,今天,正是花开之时!若雷紫轻不持着冰莆草前来取宝,便要再等一年。而东石在江湖上散播谣言,便是让他等无可等!”
到此众人均知白东石散播谣言的真意是要雷紫轻在江湖上无处藏身,且时时刻刻均身处追杀之中。任何人在此情形下均会挺而走险,取宝防身。
那木须子突然道:“听说那雷紫轻那厮所练的内功乃是天竺一脉的军荼利神功,内息之悠长,变幻之诡异,举世无匹,却不知他将这门神功修到了第几重?”此老一直一言不发,此话一出,却直指事端的关键所在。
白东石突然转向那“鬼手”谭坚道:“谭兄曾四战雷紫轻,对那厮的武功,想必再清楚不过。可说来听听如何?”众人心中大是震惊,想不到这默默无名的人物竟能四次从那战神般的人物手下脱身,对他观感大为改观。当然,不用问他们均知那四次必定都是谭坚输了。
谭坚双目直直看着前方,冷冷道:“雷紫轻的军荼利神功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威猛刚烈处,简直难以想象。谭某四次和他交手,第一次,战了三十招便即告负。三年后又与他交手,便走了六十余余招。再过三年,第三次交手,便可以与他战到百招之外。此后一年间,谭某日夜苦练,终于将鬼手绝技修至大成境界。便又挑战他,哪知再度交手下,却知接了十余招便受伤落败。且败得无话可说。”
“如此说来,那厮的武功莫非真的到了当年天竺铁钵僧的地步?”方空面带忧色的道。那天竺铁钵僧当年便凭着修至第八重的军荼利神功横扫中原,无人可挡。直至已近乎传说中的人物神刀舒展出手,放使他知难而退。
谭坚冷冷一笑:“当年谭某第一次交手时,他便已将军荼利神功修至第八重。而第四次交手时,他便突破了第八重的‘无敌’,将军荼利神功修至前无古人的第九重——‘天人’至境!即使传说中的大侠舒展重临人世,也未必能胜他一招半式!”
三迎魔
“以雷紫轻如此盖世神功,谭兄竟能从他手中四次脱身。看来谭兄的武功定在我等之上了。”柳风冷冷道。神色甚是不屑,显然对谭坚对雷紫轻的武功如此推崇大为不满。白东石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商缚流却大生反感,心道:“这柳风果然是心胸狭隘之辈,若非身负师命,本少侠宁死也不会和你这老东西联手。”
谭坚面无表情道:“柳庄主过誉了。谭坚本就武功平平,倒有一人,自称武功天下第一的,诸位可曾听过?”
“高又巧!‘有我无佛’高又巧!”董廉惊呼!在场之人都觉耳中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因为董廉的声音,还是这个名字!
“莫非,这高又巧也败在了雷紫轻手上?”方空大师急问道。那高又巧性情粗暴,亦癫亦狂,曾发愿屠尽天下出家之人。死在他手中的高手不计其数,可四十年来从未有人胜他一招半式。白道高手数次围攻,都被他杀得落荒而逃。
“正是。一年前,雷紫轻携妻出游,宿于小横山下。当夜,其妻‘天香龙女’霍明君独自观月时竟被高又巧调戏,而交手之下,却被他的‘大翻天手’击得伤重垂危。雷紫轻赶到后,只四十招便将高又巧斩于戟下!”谭坚沉声道。
“哈哈,原来那老怪物被宰掉了,真是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哈哈!”董廉大笑道。虽说是大快人心,在场中人除了他外却无一丝高兴之意。雷紫轻的强悍已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今日,吾等势将有惊天动地的一战。为天下苍生计,便是白某战死于此,也决不可让此魔取到那寂灭三宝!”白东石凛然道。众人心头沉重,又隐隐的感到热血沸腾。陆芸娘更是痴痴的望着白东石俊伟的脸庞,挺拔的身形,芳心摇荡,不能自已。
大雪静静的下着,掩盖了梅谷中那纷乱的足迹。
商缚流支着腮,百无聊赖的欣赏着一树树怒放的红梅。他和顾清瑶、陆芸娘、谭坚一组,潜伏在峡谷左方的峭壁上,其余之人为另一组,埋伏在右边。
他们所伏之地离谷口约百余步的距离,两壁间甚是狭隘。只等雷紫轻入了谷,行到此处,他们便从两侧进行*般的突袭!
商缚流转过头去看顾清瑶,只见那斑斑的白雪落在她如云的秀发上,就如同暗夜中的栀子花,清雅袭人,不由看得痴了。顾清瑶回过头来,发现这爽朗的师弟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目光中清楚的透露出“师姐真美”的讯息,不由娇靥生晕,亦喜亦嗔的横了他一眼。陆芸娘将二人亲热的神态看在眼中,心中却一阵酸楚,多年来白东石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何尝有片刻两情相悦的时光?谭坚则冷冷的注视着天空,仿佛那里正演绎着什么。
商缚流突然侧耳倾听,顾清瑶、陆芸娘和谭坚见他神态,也都分别运功听去。只闻那天边传来一阵缓缓的马蹄声响,先是若有若无,随即便清晰起来。几个人的心中都是一紧——雷紫轻来了!不由都蹲伏下来,从石隙中望去。
只见从那大地的尽头,孤零零的一骑乘着风雪迤逦而来。在白雪的掩映下,那种孤独似要将整个天地充塞。
待到更近一些,发现那人骑着一匹黄骠马。那黄马颇瘦,但四腿长健,鬃长盖目,显然非是凡物。马上的骑士身形魁伟,只是满头满脸都被雪花盖住了,看不清容貌如何。
片刻间,一人一马已到了谷口。商缚流将一颗心提的高高的,运功敛息,眯起双目,以免被对方察觉。那骑士催马前行,到了谷口处几丈远时,突然伸掌在那马头上一拍,那马蓦的止步。商缚流心中一跳,凝神看去,见那骑士似乎在望着谷中的景色。他身上披着一袭黑色的大氅,鞍子后有马包卷毯,马侧挂着一枝长戟。
“雷紫轻!这就是那个千里横行,杀人无算的雷紫轻!”商缚流的心中一阵激动。但旋即便想:“他为何把马停住了?莫非他发现我们了?”正思忖间,却见那雷紫轻又将双腿一夹,那马便缓缓的踱入谷中。商缚流心中一宽,‘原来他没有发现,倒是我多心了。“
那马行入谷中约百步时,雷紫轻翻鞍下了马,将长戟摘下后,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那黄马唏溜一声,跑入疏林中去了。峭壁上的众人心头霍霍的跳动,只等他再前行几步,便一齐出手。雷紫轻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谷中的红梅,,一动不动,仿佛木雕石塑一般。站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将长戟在雪地上划道:“青峰抖雪,红梅早谢。噫嘻高人,云胡生怯?”
商缚流心中一惊“他果然已经发现我们了。”随即心生惭意。原来方才来时,一时兴起,引得雪崩为戏,但雪过峰青,与四周皑皑雪岭颇不相称。而且董廉出语如雷,将那梅花摧落如雨,也是个大大的破绽,众人却都没有察觉到,却一一落入雷紫轻的眼中。商缚流与顾清瑶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想不到此人心思竟如此细密。”却听右侧的白东石一声朗笑:“雷兄好眼力,我等毕竟瞒不过雷兄神目!”说罢,从峭壁上飘落下来。众人既知已无法暗袭,便纷纷现身,从峭壁上腾身而下。
离得近了,越发觉得雷紫轻身形之巨,白东石已是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他比白东石还要高出一个头去。挺戟而立,恍若天神。他的面容甚是粗犷丑陋,长发披肩,金黄的发色让人想起他所具有的胡人血统。他静静的将众人扫视了一遍,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极度平淡的倦意。他一一打量着众人,只对谭坚深深的看了一眼。看白东石时,则闪过一丝怒意。不知如何,众人被他看时,心头都是一颤。
方空突然闻到一阵香气,这香气极淡,但在这梅谷芬芳馥郁的梅香间竟如鹤立鸡群般超尘脱俗。连他也忍不住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耳边突然传来白东石的传音:“大师小心,这就是那冰蒲草的香气了,从这香气来看,只怕一个时辰内那冰蒲草就会开花,我等应该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心中不由一凛。
只听白东石朗声道:“雷兄千里东来,戟下无情,所造杀孽抵得上常人千生千世。不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废武功后,随方空大师出家修修来世,也可免了杀身之祸。”方空听了,甚是高兴,双手合十,低低的了两声佛号。
雷紫轻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意。抬起头来,深深的望了望四周飘飘大雪中的梅花。突然用大戟在地上写道:“冰刀霜剑下,白雪战胭脂!”这几个草书写的龙飞凤舞,大开大合,充满了一往无回的气势!摆明了是要和众人一决生死。看着他如此豪情,众人都觉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就在这时,顾清瑶突然“呛”的一声,拔出了麈意剑,玉腕一震,地上便出现了几个细细的篆字:“寒既不著意,何必苦争春?”这几个字写的快极,以白东石的眼力都没有看出她是如何在弹指间写出来的。虽然没有雷紫轻气势雄壮,但字迹清秀,笔画纤丽,且带着一股淡淡的禅味儿,并不为雷紫轻的字所压倒。看得众人暗暗称奇,董廉乐得合不拢嘴。商缚流望着这秀外慧中的美丽师姐,更是倾心。
雷紫轻微露诧异之色,细细的看了顾清瑶一眼,目光中露出赞赏之意。突然,柳风抽出那条驰名江湖的湍龙鞭,轻轻一抖,那粗若儿臂的长鞭便伸得笔直。众人见了,心中都暗暗喝彩。要知那鞭身湍龙鞭乃银丝合着牛筋,人发所造,既柔韧又沉重。但在柳风的内力催动下,竟可化柔为刚,这柳风的内力实在是非同小可。
柳风持鞭在地上缓缓写到:“柳涤文可是死于你手?”他明知雷紫轻只哑不聋,却还要在地上写字,那自是带着炫耀内力的意思。雷紫轻抬起头来,想了一阵,又在地上写道:“龙刀柳涤文?”柳风缓缓点了点头。
雷紫轻的嘴角轻轻一撇,又写到:“万恶之徒,死有余辜!”柳风的脸色蓦的变得苍白,跨前一步,却又停住,显然不敢单独对雷紫轻出手。众人均知这柳涤文乃柳风的独生爱子,是用刀的好手,在江湖中声名不弱,加上柳风护短,等闲人均不敢惹他。此人一向骄横跋扈,想不到竟丧命于雷紫轻之手。
又听白东石道:“我看雷兄眉宇间青气毕露,定是中了‘毒阎罗’单师龙的未殃散奇毒,雷兄虽然功力盖世,运功将这毒性压住,但动手时却难免要大受影响。我看雷兄还是不要执迷不悟,免得多费我等的一番手脚。”他这话说的甚是无礼,但众人均知雷紫轻决不会不战而降,他说此番话的目的,只是要点出雷紫轻已身中奇毒而已。雷紫轻面无表情,又在地上写到:“生死成败,一战而决!”众人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八个大字,心中都是一跳。董廉怒道:“你这厮如此不识好歹,待会便让老夫好好教训教训你!”说是教训,毕竟不敢抢先出手。陆芸娘的妙目瞟了白东石一眼,却见他神色自若。但那只握着成名兵刃“乱云箫”的两手却在箫身上不断抚mo着。这个动作她极是熟悉,那是白东石内心极度紧张的显示。她不由心中一惊,即使在白东石领导群雄攻入昊天绝域时,也是谈笑自若,从未显得如此紧张。难道这雷紫轻真的如此可怕?不由也将手中的射月针紧了紧。
其余众人虽也都是心中暗凛,但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平生经历风波无数,所以表面也都异常冷静。
冷冷的空气中杀气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四搦战
忽然只听商缚流一声长笑,越众而出,朗声道:“小弟商缚流,欲与雷兄独战几合。不知雷兄意下如何?”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变色,要知到此刻为止,白东石已将雷紫轻无敌的形象深深种于众人心中,为的就是让众人同仇敌忾,齐心合力围攻雷紫轻,哪想到商缚流竟有此一招?一时间,方空,木须子,柳风面带诧异,白东石眉头大皱,董廉则面露钦佩之色,还暗暗竖了一下大拇哥。顾清瑶面带忧色,黛眉轻蹙,望着商缚流那年轻而轩昂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麈意剑紧了紧。
雷紫轻容色不变,微微颔首,嘴角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商缚流哈哈一笑,转头向顾清瑶做了个鬼脸,双掌一错,立下门户。他望着这血战千里,未尝一败的绝世高手,心头也是紧张万分。实际上,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自己会甘冒奇险,单独与雷紫轻交手。只是见了雷紫轻那睥睨天下的气概,胸中禁不住热血沸腾,便脱口而出要独自搦战。但说出来后,却觉得说不出的痛快!心中豪情翻涌,只觉这世上再无自己可惧之事,一颗心向着无限的云天拔去!
雷紫轻屹立不动,矗若山岳。商缚流细查对方的门户,见无破绽可寻,便想:“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此刻他虽无破绽,但我却可以引他露出破绽!”心方动,便腾空而起,身子尚在空中,便对五丈余外的雷紫轻连发三掌,掌风到处,雪花向雷紫轻狂涌而去。
他这三掌力道轻重不一,刚柔各异,旨在引雷紫轻接掌后露出空门,以便连续进招,争得上风。却见雷紫轻左手长戟不动,伸右手轻轻一拨,那掌风便被引得偏了,击在右面的空地上,将皑皑的白雪击得如同碎琼相似。商缚流万万没有想到雷紫轻竟不硬接自己的掌力,下面的招式便一时发不出来,身形微微一滞。便在这一刹那,雷紫轻伸指戟点,一缕锐利至极的指风怪啸着袭向他的额头!这时商缚流脚尖刚刚着地,是名符其实的立足未稳,且此刻两人相距仅三丈余,正是指力最有威力的范围之内!
指风一响,白东石已脱口惊呼道:“小心!是洞金指!”顾清瑶芳心一震,花容失色。洞金指乃是魔教十二护教神功之一,指力之强,可洞金石,然而极难练成,魔教自有此神功以来,上千年下来,练成此功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想不到竟被雷紫轻练成了!
商缚流只觉劲风微动,已至面门之前,危急中无暇多想,使了个铁板桥,身子一软,笔直的顺着指风向后仰倒。那指风“嗖”的一声划过他的面门,将他的鼻尖刮得隐隐作痛。
雷紫轻点出的食指不动,其余四指萁张,将手掌向下虚按,一股巨力似无形的大锤般凭空捣向正向下倾倒的胸膛!是的,那是内家功力已至极境的体现——按脐力!此时商缚流已是重心全失,这一按之力眼见是万难避过。顾清瑶失声惊呼,麈意剑“铮”的出鞘过半!
却见商缚流已贴近地面的身子就象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旁边拉了一把似的,滴溜溜一转,硬生生以脚跟为轴,划了个半圆,从左面斜立起来。那按脐力登时击空,将他身后的雪地撞出两尺余深的大坑。
“好一式金步摇!”董廉大声喝彩,眉飞色舞。这“金步摇”乃是“无我将军”瞿岳石的生平绝技,讲究的是以腰腿脚踝之力配合上乘内功,原地做出迅急的摇动以避过对方的攻势。商缚流性情极是顽皮好动,又爱冒险,动辄便在天山之上引起雪崩相逐为乐。在雪地上奔行,最是练那下盘之力。以商缚流下盘功力之强,比之其师已丝毫不逊!这一式金步摇使得恰到好处,潇洒已极。
董廉采声未毕,只见雷紫轻向前按出的右掌化掌为爪向后虚抓,狂风起处,四周的空气仿佛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向着雷紫轻五指收拢的方向涌去。商缚流只觉身子飘浮,竟似要被那漩涡吸去,大惊之下忙施展千斤坠将身形定住。雷紫轻将巨掌在肩膀后侧收拢成拳,一拳当胸击来!
这一拳之势比之先前的一指、一按要强上数倍之多,拳风的呼啸声刺人双耳,漫天的雪花聚拢成一条雪白的巨龙向着商缚流的胸前劈来!
商缚流见这一拳如此威势,知道自己万难挡架,但此刻刚施用了千斤坠,一口真气竟提不起来,无法用轻功闪避。情急生智,大叱一声,双掌全力劈出!
这双掌之内灌注了他苦练了十余年的“大无畏真力”,虽及不上雷紫轻那强极霸绝的第九重的“军荼利神功”,但也非同小可,掌力到处,硬生生的将雷紫轻的拳力在身前丈许处一割为三!
双掌之力甫发,商缚流便闪电般将双手在胸前结成印状,待到那拳劲及身时,身子如同风中的扶柳般玄妙之极的幌了一幌,同时将手中的结引捣出。雷紫轻的拳力被他早先的掌力劈的偏了,左右两侧的拳风擦着他的身子掠了过去,将他的衣袂振得老高,与此同时,那正中的拳力合他的结印则撞个正着。
商缚流所做的结印乃是西天山大无畏宫的独门绝学,称之为“正心印”。可将心、意、神、气在瞬间结为一个整体,将自身的功力集中于一点之上发出,与密宗的真言法印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心印”与那雷紫轻的拳力
“砰”的一声交击在一起,那拳风带起的雪花瞬间便结成了半个径有丈余的圆罩,蔚为壮观!
商缚流只觉胸膛一热,不及多想,借着那袭着双臂经脉而来的巨力向后飘飞,直至十余丈远,连换八口真气,方才压下那翻腾的气血。他人在空中,真气一顺,竟不落地,借着余势,一声长啸,身形翩转,竟直飞了回来,在原地落下。双手抱拳道:“雷兄功力盖世,小弟败得心服口服!”他虽然落败,但那独自挑战雷紫轻之豪情,那三招应变之机敏,落败后坦承技不如人之风度均令众人暗暗心折,顾清瑶更是芳心可可。
雷紫轻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默默的望着不远处的一树红梅,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三招是另一个人发出的,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商缚流微微一笑,跃回本位。心中一松之际,便闻到一股柔静淡雅的清香,直沁入心肺中去。他心道:“这便是白先生提到的冰蒲草的香味吧,可是真香啊。对了,待会儿抢了过来,送给顾师姐做香料,她一准高兴。我就趁机请她去大无畏宫玩儿,她说不定就会答应。我先带她去哪儿呢?西峰的冰瀑?不,还是先带她去摘雪枣,她肯定喜欢吃,要不就把那一群雪狒狒招来,逗得她开开心心的……”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就没听清白东石的话。
白东石道:“雷兄功力果然不凡,但我等既然敢在此恭迎雷兄大驾,自然是有万全之策,若雷兄肯将身上的水晶匣留下,东石做住,可任雷兄离开。”
突然之间,雷紫轻双目寒光暴涨,须发无风自动,蹋前一步。
白东石为他气势所慑,退了一步。众人纷纷将兵刃出鞘,神色紧张的望着这盖世魔头。
要知雷紫轻刚刚那连环三招威力之大,无以伦比。在场之人都在想若换了商缚流是自己,未必就能躲得开这连环三击,因此心中越发的紧张。其实商缚流的武功未必就高于其余的八人,但他心机灵敏,反应快极,且轻功高妙,才能于那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雷紫轻那略带疲倦的眼神斜了众人一眼。嘴角挂起一丝不屑的笑意,猛的将手一扬,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高飞过于十丈之外,又缓缓落下。
众人的目光先是随着那大氅飞舞不休,又落在雷紫轻的身上。
突然间,众人都失声轻呼。
五聚攻
只见在雷紫轻那雄伟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大都已经结了痂,紫黑色的血渍和衣服的碎片就那么的黏在一起。这些伤口有的星星点点,那是暗器留下的;有的纤细锐利,那是刀剑留下的;有的则乱成一团,那是手抓和奇门兵刃留下的。他的左肩,有一大片火器烧焦的痕迹,红通通的烂肉就那么的着,右腿上,则被锐器穿透,留下了碗口粗的一个血洞,虽然敷了金创药,那森森的白骨还是隐约可见。
任何人看到这惊心触目的景象,都绝不会相信这居然会是一个活人的躯体,而这个人,竟那么傲然的屹立在九位绝顶高手之前!
谭坚面露激动之色,又强制按奈下去。方空低低的喧了一声佛号,寿眉微皱。顾清瑶则望了白东石一眼,面露疑问之色。心想:“原来雷紫轻已伤成这个样子,你既曾谴人监视于他,就不应不知,却为何瞒着不说?”商缚流更是张大了嘴巴,不能相信自己在三招之内败给了这样一个身负重伤之人!其余诸人在吃惊的同时,心头也大为轻松。均想:“无论雷紫轻如何厉害,但他已伤成了这个样子,便决不是我等的对手!”
白东石突然大叫一声:“大家小心!”众人都是一愣,心中均道:“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要小心的。”却见雷紫轻身形晃动,长戟在地上一撑,天魔似的魁伟身躯和着漫天的风雪向着众人直扑下来!
众人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抢先出手,心头大惊。董廉首当其冲,心中有气,想到:“要是连这么个伤的半死的人都接不下来,老董以后也不用再混了。”右手一扬,手中的成名兵刃飓风斧闪着青冷的寒芒硬架雷紫轻的参商戟!两条兵刃一撞之下,登时轰雷似的一声响,周天的雪花箭一般向四下飞溅!董廉只觉得斧上一股强横之极的劲道逆着经脉直攻上来,一时间下盘站立不稳,蹬蹬蹬的连退了三步。刚想立住,那力道大潮似的又反扑而上,顿时又退了三步,猛提一口真气,将身子定住。刚想喘口气,陡然间发现那力道尤未停歇,先前那一口真气竟抗拒不住,又是连退三步。这次连退三步之后,双腿一软,竟要跪倒,大惊之下,怒吼了一声,将手中的飓风斧向雪地疾劈,靠着那股反震之力将身子立起,免了跪倒之辱,但一张老脸已是涨的通红。
雷紫轻长戟横扫,白东石纵身避开,不敢硬接。方空大吼一声,将禅杖一立,将佛门般若禅功提到顶层,挡开这一击,但也如董廉般连退数步。他所受之力远较董廉为少,也就不那么狼狈。
这时众人哪里还有半分轻视之心?不约而同的一齐将雷紫轻围住。
顾清瑶玉腕轻摇,麈意剑化成五道细细的剑芒,刺向雷紫轻背后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筋索五道大穴。雷紫轻身形不动,长戟尾锥从肋下反刺。不知如何,这一刺竟后发先至,顾清瑶长剑一转,避开他的长戟,但这一剑便刺的空了。
柳风大喝一声,湍龙鞭挺得如长枪般笔直,刺向雷紫轻肋下。雷紫轻左手戟张,硬抓他的鞭稍,柳风吃了一惊,将手腕一抖,长鞭鞭稍跳起,不敢让他抓牢。
谭坚抢前一步,双掌齐出,击向雷紫轻的两肋。同时陆芸娘身形闪进,将那两尺长的射月针一晃,点向雷紫轻双目。雷紫轻长戟自后而前蛇蹿而出,扎向谭坚小腹。谭坚双掌不得近身,只得退了一步。雷紫轻的长戟顺势横扫,陆芸娘娇躯一闪,退出八尺开外。
一时间众人连环出击,竟无人近得了雷紫轻身前半步,心中都大感气馁。同时也越发的心惊,均想:“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如此人物!”
只听木须子一声道号,长剑挑出。这一剑去势甚缓,然而剑尖到处,竟发出丝丝异响,显然其中蕴藏了极深厚的内力。雷紫轻面色一变,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双手握住长戟,向外横拨。木须子并不撤剑,手腕一转,长剑搭上了雷紫轻的戟身。雷紫轻大吼了一声,将长戟一振,木须子顺势划了个圈子,长剑似直实曲,反刺雷紫轻的右肩。雷紫轻闷哼一声,来不及横戟架开,只得退了一步。木须子长剑收回,并不追击。
众人看得心头大喜,想不到这老道寡言少语,剑法竟如此高强,竟能和雷紫轻战个难解难分,恐怕我等均不是他的对手。却不知这样想却把木须子的武功想的高了。木须子的剑术固然是高妙非常,但也并非比众人高出许多,只是他这武当派的太极慧剑以柔克刚,刚好是雷紫轻那天生神力的克星。
白东石精神一振,忧心尽去,大声喝道:“道长请正面攻敌,大师和董老左右夹攻,谭兄攻其背后,商少兄和芸娘闪击策应,顾姑娘、柳老和在下在外围相护。”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均是一震:“江湖传言,白东石智比通天,算无遗策,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要知众人除了商缚流外,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白东石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实包含了精到的眼光和超人的智慧。
木须子可正面抵挡雷紫轻的长戟。方空和董廉一个禅功深厚,一个外功强猛,正是主攻的良助。谭坚号称鬼手,手上的功夫自是了得,但若正面强攻,却攻不破雷紫轻的长戟守势,但若自后袭进,则无此顾虑。尤其雷紫轻的长戟受前面三老牵制,他正好得其所哉,大展其长。陆芸娘和商缚流都是轻功超绝,做闪击策应,自然得心应手。而顾清瑶的剑法静中有动,可于那间不容发的空隙中突袭。柳风用的是长鞭,在外围正好可以发挥
威力。白东石眼力智慧都是众人之长,再加上旁观者轻,实是众人一大良助。如此分工,确是妙到巅毫。
若是仔细思忖,众人也可做出这般安排。难得的是白东石于这弹指间便做出如此巧妙妥善的决定,将众人的长处发挥至极致。
霎时众人脚下一急,换形易位,将雷紫轻困在当中。雷紫轻面色冷漠,任九人将自己团团围住。手中的长戟斜指于地,瑟瑟的北风吹舞他那金黄的长发,直有倾霸天下之势。
突然间木须子脸上青气大盛,挺身而上,长剑抖了个圈子,似攻非攻,似守非守,实令人看不出这一剑去势如何。如此剑法,实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看得众人心旷神怡。
雷紫轻长戟反挑,刺他剑圈的中心。木须子故技重施,长剑翻转,又搭在了他的戟身上。雷紫轻突然踏前一步,长戟顺势刺他前胸。木须子将长剑一拨,竟拨不开。此次雷紫轻的力道是一往直前,木须子无法借力,不得以下用了个卸字决,剑锋一沉一消,化去他戟上的劲道。虽用了卸字决,但雷紫轻的力道实在太大,木须子的一条肩膀已是隐隐作痛。
便在这时,方空和董廉已从左右两侧双双攻到!雷紫轻长戟横于身前,向外推拒。两人不敢硬接他的长戟,各施身法退开。谭坚则趁机挺身而上,双掌带着厉风,击向他的背后。雷紫轻不及转身,左腿向后反踢。他身高腿长,谭坚的双掌还未近身,他的腿便已到了谭坚的小腹。谭坚怪啸一声,向后纵开。
陆芸娘和商缚流趁机腾身而上,针掌齐施,向雷紫轻攻去。
几个人此起彼伏,连番进袭。几个回合下来,雷紫轻感到压力渐增。尤其是圈外的三人,予以他极大的心理上的威慑,让他不敢把招式力道使足,以免露出破绽。可如此一来,他十层功力中便只剩下七层,应付起众人的围攻颇感吃力。
又斗了几个回合,雷紫轻突然大吼一声,戟法一变,参商戟大开大合,直有横扫千军之势!木须子、商缚流等人别说围攻,便连近他周围一丈方圆也是不能。
若是雷紫轻此刻反攻,各个击破,当可大占上风。但他吃亏在右腿受了重伤,行动不便,无法游弋变招。众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心中暗暗惭愧。
却见白东石突然将乱云箫在手中一横,贴在了唇边。众人都大感惊奇,心道:“我们斗得如此辛苦,难道你还有心情吹xiao么?”
六斩将
白东石敛眉低目,神情欣悦,一连串悠扬欢快的调子在空中荡漾开来。这调子合着众人攻击的节奏忽高忽低,时起时伏,似在为众人助威一般。
顾清瑶婷婷的站在一边,秀目细查雷紫轻的戟法。只见那参商戟在雷紫轻的手中舞得如一条巨龙相似,风雨不透,凌厉至极点,一时间找不到出剑的间隙。她这静宗剑法最讲养气定神,当下也不急于出手,将一颗心闲得如平湖落花一般,自在如意。
忽然间不知如何,雷紫轻的戟势突然缓了一缓,顾清瑶不及多想,飘身而进,麈意剑疾刺雷紫轻中枢穴!
此刻雷紫轻刚好将长戟横至身前,对这一剑避无可避,危急中闷哼一声,左手食指自左肩上方向后疾点,一股锐利至极的指风破空声在空中响起,又是洞金指!
这一指几乎是在顾清瑶的剑尖及体的一刹那发出的,顾清瑶秀眉一蹙,长剑化刺为挑,“叮!”的一声将那指力弹开,但已失去了剑伤雷紫轻的机会,无奈下收剑纵开。
但众人看得明白,这一剑实在已令雷紫轻无法招架,只得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可见顾清瑶的这一剑的时机实在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方令雷紫轻自出手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
顾清瑶却心中奇怪,雷紫轻戟势中的那一丝破绽是如何来的?正思忖间,只听白东石那欢悦的箫声突然一颤,雷紫轻的长戟又缓了一缓,心中顿时了然:那白东石看似吹xiao,其实是以极上乘的内力将箫音送入雷紫轻的耳中。须知人身之血脉运行,真气流动,都是依天数之律而行。白东石的箫声便打乱了雷紫轻的真气运行之节奏,使他的戟法出现破绽。这一手段厉害之处,比之木须子的长剑尤有过之!
果然,白东石箫声连摧,雷紫轻的戟法更见散乱。突然间柳风长鞭一抖,鞭稍扫向雷紫轻的左肋。雷紫轻左手后抓,这一次柳风故意不避,任他抓个结实。待他抓牢时,吐气如雷,将一股内力顺着鞭身急攻过去!
与此同时,方空、董廉、木须子在雷紫轻的身前杖、剑、斧各施绝招,一齐攻到!
雷紫轻咆哮一声,左手一振,两道巨力一撞之下,柳风只觉胸口一热,不由得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同时雷紫轻的右手长戟抖出三朵戟花,分别迎上身前三老的攻势。金戈交鸣中,三老闷哼退开。
便在此时,商缚流长啸一声,身子拔至有六丈之高,借那下扑之势,双掌急袭雷紫轻的百汇大穴!
此时雷紫轻的左右手和长戟正分别应付身前和身后的攻势,那头顶之上正是大大的空门。
见此情形,白东石不由也停了箫声,脸现喜色,大喝一声:“好!”
就在商缚流的双掌离雷紫轻的头顶还有三尺之遥时,雷紫轻大吼一声,吐气如雷,满头的金发根根倒立,便如同一蓬妖异的金针刺向他的双掌!
商缚流暗叫不好,但也来不及撤招换式,掌发交击下,空中爆出“啵”的一声闷响,商缚流口喷鲜血,一个空翻,身子向后跌落。雷紫轻那满头的金发则于发端处齐齐崩断了寸许长的一截,凌乱的发丝在猎猎的北风中狂舞不休,诡异至极!
顾清瑶大惊失色,抢步上前,扶住商缚流摇摇欲坠的身子。商缚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碍事!”幸好刚才雷紫轻分力应付前后两波攻势,商缚流又借吐血化去那摧心裂肺的真气,这才没有受到内伤。顾清瑶仍不放心,玉手贴在他的胸前,默查他体内的真气,见确无大恙,这才点点头,松开了他。
雷紫轻虽然将第九重的军荼利神功化入发中,破了商缚流的奇袭。但他一口真气同时应付五名绝顶高手,也大感吃力,雄伟的身躯吃商缚流的掌力震动,不由一阵摇动。
陆芸娘见有机可称,娇叱一声,射月针划出精妙的曲线,飘忽不定的刺向雷紫轻的肋侧。雷紫轻一口真气提不上来,闷哼一声,退了一步。
交战以来,这是雷紫轻第一次后退!
陆芸娘精神大振,射月针仿佛是急电穿梭,瞬间连刺七十七针!这正是她的成名绝技织女针法的绝招之一“飞星传恨”!
雷紫轻不再后退,长戟带起一地的雪尘自下而上的斜挑。长戟尚在半空,陆芸娘已感到那一股强劲之极蹈风迎面而来。心中一凛,错步退开,不敢硬接他的长戟。
只这一瞬间,木须子、方空、董廉又已纷纷攻到。
这三老都是内功精湛,经验老到之辈,对雷紫轻的牵制力也最大。雷紫轻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剽悍,眼内杀机陡现,狂吼一声,长戟横扫。在军荼利神功的催动下,一道力墙排山倒海般的向三人压迫而至。
三人各自默运神功,舞动兵刃,破出这力墙的拦挡。同时心中大是惊讶。要知雷紫轻此等做法极耗内力,且除了将三人阻挡片刻外,别无他用,在这群雄环伺之际,实是大为不智。
就在这三人被阻的刹那,雷紫轻左脚点地,魁伟的身躯山一般的向后撞去!
他所撞的方向,正是柳风的所在!此时,那个方向便只是柳风孤伶伶的一个,众人大吃一惊,顾清瑶、陆芸娘、白东石都纵身而上,他们心中打的都是围魏救赵的主意,不约而同的从正面出招。
雷紫轻身在空中,双手持着长戟,招架三人的攻势,但后背仍向柳风撞去!
柳风心中又怒又喜,怒的是雷紫轻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中,喜的是对方既然全力应付身前的攻势,自己正是有机可乘。将湍龙鞭一抖,带起凄厉的风声抽向雷紫轻的背脊!
他这一鞭算得极准,当雷紫轻离他身前一丈时,鞭稍便可抽在雷紫轻的身上,而雷紫轻既然正将长戟挡架白东石等人的攻势,便无法对他进行反击!
雷紫轻大吼一声,长戟迎上三人的兵刃,“叮叮叮”三声连响,三人踉跄后退。同时“啪”的一声,湍龙鞭抽在雷紫轻背上,留下一道半尺长的殷殷血痕,更带起了一大片淋漓的血肉!
就在那鞭稍及体的一刹那,雷紫轻的左手向后猛挥,一道银芒抹向柳风的小腹!
柳风大吃一惊,不明白这兵刃从何而来,慌忙中收腹向左急闪。他身形方动,雷紫轻握住那兵刃的左手食指一弹,一道锐利的指风便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锥,奇准的洞入他的咽喉!
是的,魔教无双绝技,洞金指!
柳风惨嘶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殷红的鲜血汩汩的从他的指缝中涌出,双眼疑惑的看着雷紫轻左掌的兵刃。那兵刃长约四尺,前尖后丰,正是参商戟的后半截戟身。
原来他这参商戟中暗藏机关,竟可以一分为二,激斗中他并不施用,时机一至,便以此取了柳风的一命!
雷紫轻双掌一合,“锵”的一声,两截戟身重新合为一体。柳风双膝应声跪倒,身子扑在雪地之上,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如此情形下,居然仍被雷紫轻杀了一人,心中都是又惭又怒。白东石大声喝道:“雷兄竟在兵刃中暗藏机关,如此卑劣手段,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不怕同道耻笑吗?”
商缚流听了这话,不由心中嘀咕:“他在兵刃中暗藏机关是不讲江湖道义。我们这许多人围攻人家一个,难道便很讲江湖道义吗?”但又哪敢乱说?
雷紫轻神情漠然,似乎没有听到白东石的话,只静静的望着那谷中的红梅和皑皑的白雪。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他的背上落到地下,殷入雪中。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仿佛身上的伤是属于别人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幽幽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缕飘渺的清香益发的浓烈,似要将他温柔的拢在怀中。
七异变
白东石一向从容自若的脸上也露怒色,纵身而上,乱云箫化成蒙蒙的一缕缕的青光,箭一般射向雷紫轻。
众人大惊失色,白东石一向已智计见长,从未听说过他武功如何高强,如此独自上前进招,与寻死何异?不由得一拥而上,齐齐向雷紫轻攻去,免得再多一个柳风。
雷紫轻长戟一挺,直刺白东石左胸,以白东石去势之急,便如同撞上去一般。突然间白东石的身子魔幻般的闪了一下,竟从戟尖下游鱼般滑入,乱云箫点向雷紫轻的小腹!
雷紫轻不及变招,身子左移,长戟尾锥顺势点向他的右肩。白东石玉箫上扬,在那戟身上一点,飘身退开,姿势极是潇洒。
众人看得精神一振,想不到他武功如此之高,因柳风之死而生的气馁之情一扫而空,又团团将雷紫轻围住,战在一处。
此番激斗又与先前不同,当时众人见雷紫轻一身是伤,心慈悲如方空、木须子等出家人,心地善良如顾清瑶、商缚流等人都没有倾尽全力。柳风之死将众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因为到得此时,众人均知要不出尽全力,难保自己不是下一个柳风!
诸般兵刃发出轻重不一的破空声,变幻出万千诡异的弧线,挟带着凛冽蹈风,疯狂的向着雷紫轻汇聚。
仍是那一脸的木然,在那馥郁的清香中雷紫轻长戟点、拨、刺、挑、扫、挂、劈、荡,硬拒八人急风暴雨般的攻势。每一击,他那伤口都在迸裂,点点的血珠在空中飞舞,象极了一颗颗经历亿万年的相思,倏然而醒的红豆。
众人都已看出,柳风那一击着实不轻,加上雷紫轻原来的伤,这般下去,千招之内,就算仍无法击倒他,他也会鲜血流尽而死。不过到了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又斗了百余招,众人联手越发默契,攻势逾急,雷紫轻的长戟更见凝涩。微一迟缓,左肩已中了顾清瑶的一剑。雷紫轻大声怒吼,长戟以雷霆之势横扫,顾清瑶闪身而退,方空上前一步,挺禅杖招架。董廉的飓风斧趁机疾劈雷紫轻右肩,雷紫轻沉肩闪避,陆芸娘趁着这刹那的空挡闪入,身形起处如激烟流泄,射月针微微一闪,在雷紫轻的左肩上挑起一溜的血花!
白东石大声喝采,乱云箫抖出七点寒星,玄妙无比的点向雷紫轻胸前大穴。雷紫轻左手将长戟斜挥,迫退右侧木须子,对袭向胸前的乱云箫看也不看,右手当空一掌,疾劈白东石。白东石大吃一惊,不等招式用老,将乱云箫抖了一个圈子,化去雷紫轻的掌力。不知何时,商缚流已飞身而至,双腿暴风般连蹴雷紫轻后背,雷紫轻不及回身,挫身急避,右肩上已着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颇重,雷紫轻魁梧的身躯也失去了重心,侧退三步。
木须子踏前一步,长剑点出,雷紫轻右肋血光又现。
一时间,雷紫轻连连受创!
突然间谭坚纵身而上,身子尚在半空时,双掌一错,拍向雷紫轻后脑,掌离雷紫轻尚有一丈之距,便已带起一团淡淡的紫气,鬼魅般向雷紫轻涌去,正是他的鬼手绝技!雷紫轻头也不回,右臂自肩后反伸,右掌便奇准无比的和谭坚的掌力撞在一处。雷紫轻身形摇动,谭坚一个空翻已从他头上跃过。此时正面的方空和木须子见有机可乘,双双进步攻上,雷紫轻单手横戟招架,谭坚飘然落在方空和木须子的身后。
他身子尚未落实,左右手便向后疾拍!两道雄浑无匹的掌力便结结实实的印在方空和木须子的背上!
两人万万想不到谭坚竟会从身后偷袭,口中鲜血化雾狂喷,便在这时,木须子长剑脱手后掷,电一般穿透谭坚的胸膛!
谭坚那一击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鬼手掌力,无坚不摧,方空和木须子虽然内功深厚,也是抵挡不住,身子尚未倒地,便已气绝身亡!
其余众人见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登时呆了,眼睁睁看着三人萎顿倒地。
白东石更是面色铁青,谭坚是他一力邀来,哪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出手反助雷紫轻!
雷紫轻抢前一步,单膝跪地,扶起奄奄一息的谭坚。
谭坚内功深厚,强提一口内息,吃力地道:“他……他们……围攻你,这……这不公平……”
雷紫轻目中射出黯然之色,掌中真气源源不绝的输入谭坚体内。
谭坚又喘息道:“这世……世上……只有我……才可以……击倒你……”
雷紫轻勉强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谭坚那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象深春的冰雪终于轻轻融化,双目缓缓闭合,轻声道:“我……我要死了……朋友……”言罢,再无声息。
雷紫轻突然仰天长啸,仿佛那冷月下荒原中的孤狼发出绝望的咆哮。
他缓缓放开谭坚的尸体,将参商戟插在雪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短的羌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笛声中充满了悲愤激越之意。
白东石踏前一步,看其他四人站着不动,犹豫一下,停住脚步。
茫茫的大雪中,雷紫轻曲折的笛声远远的传了开来,高扬处似九霄放歌,慷慨激昂,低徊处如杜鹃啼血,酒入愁肠。
忽然间笛声一变,天地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月下的行人衣锦夜行,归乡的白发童子不识。
孤雁南飞,幼鹿失母。连理枝折,比翼相离。
这世间原来是如此的孤独。
红尘本意,竟是分离。
顾清瑶听那笛声之意,喃喃吟道:“红颜辞世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心中一阵酸楚,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忙垂下头去,不敢让别人看到。
商缚流则痴痴的想着:不知那谭坚四次挑战雷紫轻之中,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他们之间,又如何产生了如此的惺惺相惜之情?恐怕,这世上再没有第三人知晓了。
他对雷紫轻已是越来越敬佩,只是身负师命,又要为整个武林大义着想,非要和对方拼出个生死胜负不可!
笛声消歇,余音伴着那动人心肺的香气在这梅谷中回荡不休。
大雪静悄悄的落下,一时间,众人仍未从因那笛声引起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雷紫轻双手握住羌笛的两端,用力一折,“喀”的一声,将那笛折为两段,抛在地上。缓缓将参商戟从雪地上一寸寸的拔出。
他每拔一寸,众人的心就沉了一分。此刻,他们已只剩五人,且失去了功力最高的木须子,他们还能胜得了雷紫轻吗?
八死搏
大雪仍未停歇,纷纷扬扬的雪花凌乱了谷中那梅花的颜色,轻飘飘的落在仍然站立着的六个人的身上。
商缚流将真气在体内缓缓的运转,凝聚。他知道,接下来的,将是至为艰苦的一搏。
耳边忽然响起白东石的传音:“商少侠,我们现在虽然只剩下了五人,但那厮流血过多,决支撑不了多久。我等只要游斗,不与他硬拼,再有几百招,便可大功告成。”
商缚流心中一震,凝神望去。只见雷紫轻身上的鲜血已然殷透了那黑色的劲装,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沾染着血迹。旧的血已经结成了紫黑色的痂,新的血又在不断的渗出。原有的伤口早已绽裂,破碎的肌肉翻卷开来,新添的伤痕则轻轻的蠕动,象婴儿的小嘴在翕合。那身黑色的劲装已撕破成零碎的条缕,勉强的挂在他的身上。
他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人带着这样的伤势,居然仍能够屹立不倒,仍能够和数名绝顶高手做生死之争!
但雷紫轻就站在他们的眼前,带着一点落寞,一点悲昂,那么不屈的站在他们的眼前!
在那一瞬间,商缚流不禁怀疑,自己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围攻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扭头看了看顾清瑶,只见她的眼中也露出迷惑之色,显然和他在考虑一样的问题。但这犹豫一瞬即逝,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雷紫轻取到寂灭三宝,这,就是他这次代师下山的目的!
长吸了一口真气,商缚流长啸一声,双手结印全力发出!真气鼓荡下,令人窒息的劲风充沛了三丈余的空间,向雷紫轻卷去!与此同时,白东石的乱云箫和陆芸娘的射月针也双双袭到!
雷紫轻左掌一翻,硬接商缚流的正心印真力,右手持着长戟中间玄妙的轻轻一摇,化去白、陆二人的攻势。
董廉的飓风斧斜举过顶,叱雷似的一声大吼下,西天极电般疾劈雷紫轻后脑!雷紫轻身形猛然下挫,后腿旋风般的后扫,董廉一个斧走空,双足点地,向后空翻,避开雷紫轻的一腿。顾清瑶轻叹一声,挺剑而上,刺向雷紫轻右胸。
几个人走马灯似的此起彼伏,又将雷紫轻困在当中!
这一回几个人都听了白东石的传音,采用游斗之术,一沾即走,不与雷紫轻做正面的接触,也不硬接他的招式。雷紫轻吃亏在右腿行动不便,一时间只能固守中央,难以展开反击。
转眼间一百余招过去,混战中白东石一招“笑指天南”,手中箫点向雷紫轻颈侧。陆芸娘及时接应,射月针化成一道精电,猝袭雷紫轻的肋下!
雷紫轻突然一声怒吼,诺大的身形竟陡然间翻转倒立!白东石和陆芸娘的攻势登时落空!雷紫轻双腿倒踹,白东石向右急闪避开。
便在这时,雷紫轻撑在地上的右手突翻,一大片积雪带着强劲的真力暴袭陆芸娘的面门!
陆芸娘万万没想到以雷紫轻的身份竟会使出这近乎顽童般的招式,双眼一花,急忙后仰闪躲。
雷紫轻身子一翻,左手的长戟就势挑向陆芸娘的小腹!
陆芸娘听见兵刃风声,心中大惊,勉强向左一挪,但一条右臂却避不开去。眼见那闪亮的戟刃就要将陆芸娘的右臂卸下,一道白影一闪,已挡在陆芸娘身前!那是白东石!
冰冷的刃光一闪,尖锐的戟尖正中他的小腹!
在陆芸娘凄厉的尖叫声中,白东石的身子便如同断了线的纸鹞一般飞至七丈开外,扑倒在地上,寂然不动,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殷红了大片的白雪。
商缚流和顾清瑶、董廉齐声惊呼。他们都没有想到白东石为了陆芸娘的一条手臂,竟会舍身相救!
尤其是商缚流,心中对白东石颇有不满之处,觉得他处处机心,不够爽直坦荡。此刻不由心神震动,一时间热血沸腾,长啸声中,把功力提到十层,不顾一切的狂攻向雷紫轻!
董廉和顾清瑶也被白东石舍身之举所激动,奋不顾身的攻了过来!
陆芸娘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射月针在空中化做满天凄迷的针雨,绝望的向雷紫轻笼罩而至!
多少年来,她一直对白东石情深一片,但心中的情郎却始终待自己如同红颜知己,总少了那一分热切。
而现在,他却为自己舍弃了生命!这么说来,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重于生命的了?
可是,这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白东石死了,她所能期待的,所盼望的,所向往的,都化成了断肠般的梦幻。
现在的她,心中便只有一个头,那就是杀了雷紫轻,杀了他!为白东石报仇!
一时间,四人不分先后同时袭到,且都是同归于尽之势!
雷紫轻闷哼一声,身子旋风般的在原地急旋,长戟象龙卷风以他的身子为中心盘绕,戟刃与戟刃密密的将空气割裂开来,激荡的戟风将众人拒于丈外!
商缚流、顾清瑶和董廉无奈退下,陆芸娘却依然和身扑上!
董廉神情一变,大声惊呼:“芸娘不可!”他熟知陆芸娘的武功路数,清楚的知道她要做的是什么!
只见就在那戟刃细密可空间中,陆芸娘那本已娇小的身躯竟奇迹般的于瞬间紧缩,流光似的穿越那丈许的空间,直飞至雷紫轻的身前。而在丈余外,她的身影竟在原地有着淡淡的幻像。那种令人窒息的速度,早已超越了人类体能的极限!
雷紫轻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竟会这么快,危急中左掌全力拍出!
陆芸娘竟不闪避。实际上,她已经无法闪避了。方才她所用的身法,是她飞仙门秘传的“遁影步”,全靠一口真气猛然激发体内的潜力,提升速度至极限。但这方法却只有一瞬间的功效,真气尽时,全身无力,连射月针都已经举不起来,根本无法抗拒任何的攻击。
但这一瞬间,对她来说便已足够!
她的纤手一扬,左手食指轻点,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咻”的一声刺入雷紫轻的右眼之中!
飞仙门与敌偕亡的绝技“舍身针”!
此针乃是她飞仙门秘传,针一入体,便循血脉而入,直至脑髓深处,实在是残毒无比之物,且与遁影步一齐施用,天下间实无人可避得。只是此针一出,发针之人便也如羔羊般任人宰割,再无还手之力,那是以命搏命之术,所以称之为“舍身针”!
雷紫轻大吼一声,踉跄后退。同时陆芸娘的胸前早已着了他的掌力,被震出五丈之外,雷紫轻的掌力如何厉害?陆芸娘内腑具碎,身子尚在空中,便已玉殒香消。
雷紫轻只觉眼中之针竟似活的一般向脑内钻入,不加思索,左手一抬,已硬生生的将右眼挖了出来!
他冷冷的望了手中的眼睛,一抬手间,竟将自己的眼睛塞入口内!
商缚流等三人见了如此惨烈的景象,都不由得毛发倒立,手足俱软。到得此刻,他们都已知晓,为什么雷紫轻会被江湖中人称为“不死神魔”!
雷紫轻将脸微微的抬起,鲜血从那空洞的眼眶中汩汩的流出,骇人至极。他抬起手,抹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将参商戟一横,一步步的向三人缓缓行来。
九绝斗
“怎么办?”这头在商缚流电一般的闪过。如果要逃开的话,因为雷紫轻行动不便,定然难以追及。可那寂灭三宝便落入对方的手中了。那么,其余诸人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可是要战的话,以他们三人的力量,恐怕难以是雷紫轻百招之敌!
他望了望四周静静躺在地上的六具尸体。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也许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慢慢的,他扭头向顾清瑶看去。只见这美丽的师姐也正望向自己。
他的嘴角绽开一丝调皮而真诚的微笑:“师姐真美。”
顾清瑶深深看着他,微微一笑:“这句话你已经用眼神说过啦!”
两人的眼神在瞬间纠缠在一起,目光中,既许了今生之盟,又定下来世之约。
突然间,商缚流便觉得死亡再非如此的可怕,他呵了口蒸腾的雾气,年轻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顾清瑶将麈意剑斜斜的在身前划了个优美的半圆,左手轻轻的抚去长发上的雪花。她的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无论接下来生死胜败如何,她的心中都并无遗憾。
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商缚流。这,便已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
董廉望着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高手,心中一酸,今日,他们还能生出这梅谷的机会已经太小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爱斧飓风,向前方望去。
雷紫轻定定的站了他们身前三丈之处,单手持长戟,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不知何时,他那匹黄马已悄悄的踱了过来,在他的身后静静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一阵凛冽的北风吹过,那沁人的奇香中,在空中飞舞的雪花醉蝶般的乱了方向。
四人便于刹那间交击于一处!
兵刃在碰撞!人影在飞舞!气劲在迸射!鲜血在飞溅!
雷紫轻便如同自远古的深梦中复苏的神魔,诺大的身形不可思意的敏捷盘旋,抗拒着三人急风骤雨般的攻击!
这一轮攻势三人都使尽了全力,因为他们知道,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稍一松懈,便会步上其余六人的后尘。
商缚流的正心印连发,却被雷紫轻用长戟一一化开,根本构不成威胁。突然间心一动,身子旋风般的一转,已到了雷紫轻的右侧,手印全力发出!
要知雷紫轻右眼已盲,这一边正是他视线的死角,若在平时,商缚流决不屑利用别人的伤势,但此刻又哪顾得了这许多?
雷紫轻果然对这一击反应慢了一分,不及出掌相接,但仍他应变神速,长戟急扫,迫开顾清瑶和董廉,同时右肘一抬,硬生生商缚流对了一击!
商缚流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待要变招已是不及,只得硬接雷紫轻的肘击!
顾清瑶和董廉都大惊失色,雷紫轻功力何等浑厚,硬拼之下,商缚流是非受内伤不可!
两人内力一触,商缚流只觉眼前金星乍现,“腾腾腾”连退了八步,方立稳脚步。
他身形一定,潜运内息,却发现没有受伤。心中微动:自己曾硬接下雷紫轻三层功力的一击,险些受伤。便是围攻时他将内力运至发中,也曾迫得自己吐血。此刻自己受了他一肘,却没有受伤,那是什么道理?
随即恍然,知道雷紫轻重伤之下,血流过多,内力垂尽,终于不复先前之勇!
一想及此,信心大增。长啸一声,腾身而上,双手连拍,一道道掌劲滔天巨浪般向雷紫轻涌去!
他既然知晓对方内功再不足惧,立即便迫雷紫轻硬拼,哪怕和雷紫轻斗个两败俱伤,那也是大大的值得。因为对方虽然伤势极重,内力将尽,但其诡异的招式和那种近乎疯狂的骁勇仍然令他心中凛凛。
顾清瑶见他安然无恙,精神一振,及见他竟要和雷紫轻拼斗掌力,一惊之下,登时悟出了他的用意,不由心中暗喜,对这可爱的师弟机敏过人甚是钦佩。
雷紫轻眉头微皱,长戟在身前急速旋动,搅出一个个无形的漩涡,化开商缚流的掌力。
董廉见此情形,心内大喜,他的经验如何老到,不待商缚流掌力停歇,已纵身而上,吼声如雷,手中斧带着厉啸斜劈雷紫轻肩背!
要知他的武功本就已大开大阖见长,先前畏惧雷紫轻的军荼利神功,不敢正面发招,早已憋的苦了,此刻全力出招,气势之雄,实是生平未有!
雷紫轻无法闪避,长戟回撤,硬架他这一斧。
巨响声中,两人兵刃交击下,空中火星迸射,董廉被震出三步开外,雷紫轻却也身形晃动,立足不稳!
顾清瑶挺剑直入,掌中剑化做一团光雨,飘渺无方的笼罩了雷紫轻的胸前大穴。
雷紫轻闷哼一声,长戟点出,正中顾清瑶的剑尖。剑光消散处,顾清瑶急退一丈,雷紫轻的身形又是一晃!
两人离的近了,顾清瑶突然发现雷紫轻面上眉宇间的青气不知何时已成了酱紫之色,想及白东石先前所说之言,不由失声惊呼:“他中的未殃散发作了!”
雷紫轻曾遭‘子母无魂’方谢少,‘千飘’窦来,‘毒阎罗’单师龙,‘闪妖’童突甄等人伏击于小苍山口,更中了‘毒阎罗’单师龙的未殃散奇毒。其后一直用内功强行压制,想不到此刻内力不济,终于导致这奇毒全面发作!
董廉怒吼道:“雷紫轻,老夫今日便要你为白老弟和芸娘尝命!”话音未落,人已如风扑上!
顾清瑶和商缚流怕他有失,也一齐攻上。
顾清瑶离的最近,她宅心仁厚,始终不愿伤这一个如此伤重之人,是以剑势去的甚缓,剑尖刺向雷紫轻的璇玑穴,同时商缚流的双掌已自雷紫轻背后袭到!
雷紫轻闷哼一声,长戟疾点在顾清瑶的剑上,顾清瑶长剑一荡,借势退开。雷紫轻戟柄后扫,又和商缚流硬拼一记!气劲相接下,商缚流倒翻而退,雷紫轻则马步摇动,连退三步。
便在此时,董廉已到了他的右侧空门之处,飓风斧化虹而至!
此时雷紫轻重心已失,且连接了顾、商二人之招,毒性到处,神志一阵模糊,待发觉董廉时,竟是已闪避不及!董廉心痛好友之死,这一斧已用了十层之力!
就在这一刹那,一阵疾风袭向董廉的后背!
董廉斧在半空,听到背后风声,心中大惊,想不出背后是何人袭来。危急中顾不得再伤雷紫轻,身子一旋,左腿向后急扫!
他这一招使的极是巧妙,算准了自己的腿必定可在对方击中自己前先一步踢到对方的身上。
哪知左腿到处,竟扫了个空。大惊之下,右手斧脱手飞出,直向对方击去!
便在此刻,他发现袭向自己的,竟是雷紫轻先前所骑的那匹黄马!
他以人之形态来计算对方的攻势,那自然是谬以千里了。可是已经迟了,右肋早被马蹄击中,身形踉跄的倒向雷紫轻的方向。
心叫不好时,胸前早着了雷紫轻双掌一击!
董廉的胸前肋骨齐折,鲜血狂喷下,身子跌落三丈之外!
若在片刻之前,便有十个董廉,也要丧生在这一击之下。但此刻雷紫轻十层功力最多便只剩了三成,兼之董廉外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方才逃过一死。饶是如此,也是内伤极重,一时间再也爬不起来。
那黄马胸前着了董廉的一斧,一声长嘶,倒在地上,双目仍静静的望着自己的主人,目光中尽是依依之意。
商缚流和顾清瑶大惊之下,全力双双袭到!
雷紫轻刚刚的一击,又耗去不少内力,实是再难支撑下去。心电转间,待得二人攻至,左腿一扫,带起漫天雪花!
顾清瑶和商缚流吃了一惊,不敢冒然攻入。
微一犹豫间,雷紫轻神魔般的身影已扑向顾清瑶!
顾清瑶花容失色,长剑化虹劈向雷紫轻颈侧!
商缚流离两人有三丈之距,心中大急,腾空飞纵,正心手印全力击向雷紫轻后背!
雷紫轻身在半空,猛提一口真气,身子陡然一偏,顾清瑶那一剑已砍中中他的左肩,剑锋直劈入肩胛骨中,雷紫轻左手食指点出,正中顾清瑶的软麻穴。顾清瑶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雷紫轻不理身后商缚流的手印,大戟一沉,刺向顾清瑶的胸膛!
商缚流急怒攻心,顾不得再伤雷紫轻,身子化不可能为可能,猛的一闪,如一道青虹般穿越丈许的空间,将顾清瑶从雷紫轻的戟尖下拉出!
便在此刻,雷紫轻似乎已算好了商缚流的动作,本是下沉的戟尖突然上扬,刚刚点在商缚流的软麻穴上。那情形似乎是就仿佛商缚流自己从背后冲出来撞上去一般。
内力到处,商缚流全身一麻,晃了一晃,倒在地上。
一时间,静静的梅谷中便只于下雷紫轻那剧烈的喘息声和那一丝冰清玉洁,沉郁哀婉的奇香。
十埋香
雪花无声无息的落在雷紫轻的金发上,又被他头上蒸腾的热气融化掉,挂上一丝晶莹的霜花。
他将长戟拄在地上,右手抓住仍插在左肩的麈意剑,用力一拔,一蓬鲜血飞溅下,雷紫轻身子又是一晃,他用力握住长戟,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商缚流望着这强悍盖世的敌人,心中一片茫然。“自己就要被杀啦,就连顾师姐都救不了,商缚流啊商缚流,你真是无能,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了!”
只见雷紫轻将手中的剑抛在地上,缓缓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晶莹玉匣,那如兰似麝的清香正是从这盒中缠mian的散发出来。
“这就是水晶匣?”商缚流和顾清瑶、董廉心中都是一震。
他们九大高手今日之所以死伤累累,甚至马上就会全军尽没,为的就是雷紫轻手中这小小的玉匣!
而现在,他们终于看到这玉匣了,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再也不能做些什么。
雷紫轻终于再也站立不住,缓缓跌坐在雪地上,垂下头,将那玉匣紧紧的抱在怀中,北风猎猎吹动他的长发,白雪映出他孤寂的侧影。
即使在如此情形下,三人仍不禁生出好奇之心,不明白为什么雷紫轻的神情变得如此悲哀。
终于,雷紫轻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玉匣端在眼前,深深的凝望。
那目光中,有着太多的深情,太多的回忆。
顾清瑶心头一颤,本能的想到:“不,这盒内决不是冰蒲草,那是什么,是什么可以让这样的一个豪勇盖世男人如此的悲痛欲绝?”
突然间众人眼前一花,白影闪动,雷紫轻魁伟的身躯跌飞数丈之外!
那玉匣在空中翻转飞舞,又缓缓落下。
接住它的,是一只白皙,修长,完美的手。
这手的主人白衣飘飘,在这白雪红梅之间迎风而立,显得说不出的温文尔雅,文采风liu。
三人不由得齐声惊呼,“白老弟!”“白先生!”“白东石!”
漫空的大雪中,白东石仰天长笑!
“白老弟,你,你不是中了那厮的一戟么?怎么会……”董廉惊奇的问道。
“好让董老见笑了,那不过是区区一个血囊再加上防身至宝白犀甲罢了,东石惭愧。”白东石温和的笑着。
然后,他轻轻的抚mo着那个玉匣,痴痴叹息着:“真香,明君,你……还是那么的香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终于在一起了……”
顾清瑶听到“明君”这个名字,陡然想起谭坚曾经说过雷紫轻曾因妻子霍明君被“有我无佛”高又巧打成重伤而一怒将其击毙,当下再无一丝犹疑,脱口惊呼:“这匣中不是冰蒲草,是……是他妻子的骨灰!”
商缚流心中一震,大声道:“你说什么?”
董廉惊呼道:“白老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东石不答,缓缓向雷紫轻走去。
这时雷紫轻正挣扎着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他刚才受了白东石一击,伤势更重,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白东石走到他的面前,望了望周围的白雪红梅,微笑道:“今昔何昔,缘短情长。是年那月,梅影埋香。嘿嘿,这句话便是明君的临终遗言么?此地便是你们初识之所么?今日便是你们相遇之时么?可惜,你再也无法实现她的遗愿了。”
商缚流大吼道:“原来他不是来取寂灭三宝的,是来这里埋葬他的妻子!白东石,你…你好卑鄙!”
董廉面如死灰,喃喃喘息道:“原来他来这里是要埋葬他的妻子,我们死了这许多人,竟是为了阻拦他埋葬自己的妻子……”
顾清瑶一言不发,玉齿已深深的咬入下唇之中!
白东石偏着头仔细的看雷紫轻,冷笑道:“你连明君在这世上最后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嗯?有什么资格!”猛地飞起一脚,又将他踢出一丈之外!
雷紫轻口中喷出鲜血,从地上缓缓将上身撑起,勉强抬起头,望向白东石,他的口鼻中渗出血丝,独目中射出惊怒的神色,形象凄厉至极。
“是了,是了。”白东石用乱云箫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你一定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又如何会晓得明君的遗言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告诉你,正是你身边的人说与小弟知晓的。”
雷紫轻身子一震,目中怒火似要喷将出来!
白东石仰天大笑:“不错,你那婢女小兰正是我杀的,不止是她,你们教主宠妾余知秋也是死于我手。还有这陆芸娘,她们真蠢,竟以为我会爱上她们那种庸俗脂粉么,不,我白东石在这世上爱的便止霍明君一人,只有她一个!”说着,他的目光中渐渐露出狂热之色。
董廉突然怒吼道:“白东石,原来你诈死,是要利用芸娘!”
“那个自然。”白东石好整以暇的拂去了衣襟上的雪花,“我若不死,芸娘怎么会施展她那舍身针呢。怎样,雷兄,芸娘那一针滋味如何啊?”
董廉双目尽赤:“白东石!你这卑鄙小人!算我董廉瞎了眼,竟和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称兄道弟,今天我和你……”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要爬起来。
白东石左手一抬,乱云箫化做一道青虹蓦的飞出,直没入董廉的胸膛!
董廉的口齿中渗出鲜血,向后栽倒,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商缚流大声道:“白东石,你这无耻的恶毒小人!早晚有一天,你会受苍天报应的!”
温和的一笑,白东石轻声道:“如果你想顾姑娘死的清清白白的,就给我闭嘴!”说到“闭嘴”二字时,他目中露出狠毒之极的眼神。
商缚流心中一惊,果然不敢再骂,但眼中的怒火却似要将白东石融化!
白东石那狠毒的目光落在雷紫轻的身上,缓缓道:“想不到我白东石终生毕爱的女子,却嫁给了你这个丑八怪!她要是不嫁给你,又怎么会死?怎么会死!!!”猛的飞身一脚,又将雷紫轻踢了出去。
白东石踏步上前,大声道:“你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又怎么配得上她!”说着又是一脚将他踢出。
顾清瑶忍不住呼道:“你住手!”
白东石哈哈一笑,又是一脚踢出,雷紫轻的身子再次飞出丈外,撞到一棵粗壮的梅树上,一时间落英如雨。
顾清瑶秀目含泪,缓缓闭上双眼,不忍见到雷紫轻受他如此折磨。
白东石猛的冲前,抓起雷紫轻的衣领:“你这个混蛋根本斗不过我,又有什么资格娶她?有什么……”
便在这时,雷紫轻将嘴一嘬,一缕细细的银光从口中吹出,贯入白东石的右眼!
那是陆芸娘的舍身针!
原来雷紫轻当时剜目而食,便已将那舍身针噙在口中,以备万一之用。此刻他用尽最后的一丝真力将此针发出,终于一击成功!
白东石大叫一声,玉匣脱手,捂住右眼,他心思极快,立即便明白自己中了舍身针,应该马上挖出右眼。但他明白是明白,又如何下得了手?
微一犹豫间,只觉脑中一阵巨痛,大叫一声,双臂绝望的在空中划了两下,身子直挺挺的向后栽倒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商缚流和顾清瑶齐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惊喜之情。
雷紫轻卧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柔嫩清香的花瓣轻轻的落在他的肩头,发梢,给他那满是伤痕的躯体凭添了几分凄美。
鲜血从那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伤口中流出来,殷透到雪地中。
雷紫轻蠕动着一寸寸的爬向那玉匣,终于将它紧紧的抓在手中,再也不放。
他的身体,已不能再移动了,他的手,便在所卧之地,缓缓的,执着的,一寸寸,一分分的掘起地上的白雪和泥土。
他的生命仅余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将这玉匣埋在这梅谷之中。
商缚流和顾清瑶看着他吃力的挖着被冻得冷硬的泥土,热泪滚滚而下,可又如何助得上他半分之力?
雷紫轻的指甲劈裂,指尖已血肉模糊。他恍若未觉,仅余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雪地,继续的挖着,挖着……
终于,他在雪地上挖出了个尺余深的洞穴。
他侧过头,望着那玉匣,目光中露出温柔的神色。他的头缓缓凑了过去,干涩的唇在那玉匣上轻轻的一吻。
然后,他痴痴的望着那玉匣好一阵,独目中第一次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他将那玉匣推入土穴之中,再用手臂将四周的土搂在玉匣之上。
然后,将脸紧紧的贴在上面,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白东石为了一己之私,挑动天下武林黑白两道无数高手阻拦雷紫轻,又连环用计,狙击雷紫轻于梅谷绝地。
然而,终于被雷紫轻于重伤之下,命绝之即,完成了对挚爱妻子的承诺,将她的骨灰于他们相爱之日,埋在了他们定情的梅谷之中!
雪花仍然落着,怀着那淡淡的哀伤,掩盖了谷中一具具的尸体,埋葬了这世上一切的丑陋。
只余下这纯洁的白雪和凛冽的红梅。
雷紫轻的身子也渐渐被白雪覆盖,连他头上那一枝疏淡的红梅,也披上了厚厚的白雪。
突然间商缚流一声长啸,纵身而起。他内力浑厚,经过这许多时候,终于冲开了穴道。
他人起身时,已在地上捏了一把雪团,一扬手,雪团飞出,击在顾清瑶身上,内力到处,顾清瑶穴道立解。
商缚流也不扭头去看,一个起落,已纵至雷紫轻的身边。
双手按在雷紫轻的命门穴上,内力源源而出。同时轻声呼道:“雷大侠,雷大侠!”
此刻,顾清瑶也到了雷紫轻身边,她的玉手刚刚按在雷紫轻身上,心中便是一凉,原来他体内奇经八脉已断裂的不成样子,内腑破碎,血流将尽,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他一命。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还可以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挖出那样的一个洞穴。
支持他的,是怎样的一种深情?又是如何的一个信?
雷紫轻得他二人内力之助,身子一震,独目缓缓睁开。
商缚流喜道:“雷大侠,雷大侠,我是商缚流,你听道了么?”
雷紫轻独目一亮,伸出右手,缓缓在雪地上写到:“夫……妻……合……葬,梅……影……埋……香。”
商缚流虎目含泪,轻轻点头:“你放心,我们一定做到。”
雷紫轻的独目中露出无限欣慰之意,旋即望向那飘飘扬扬的漫空白雪和头上的那枝红梅,眼中露出深情的缅怀之色,久久,他的唇边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又伸指在地上缓缓写到:“生……生……世……世,永……不……”
写完那“不”字的最后一笔后,手指僵滞在那里,再也不动。
商缚流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顾清瑶清泪满面,抽泣着执起他粗壮的大手,接着那个“不”字在地上缓缓写到“分……离……”
头上,那枝红梅再不堪承受那郁郁的深雪,洒将下来,化成满天的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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