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正叫嚣着想要泄,自己现在的情绪绝对处
于不稳定状态,沈墨翎一再地刺激,我已经不想控制自己体内的
暴力因子了。
回头望去,正巧见到遥的眸光微微一动,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可气息异常镇定。
一刹那,只见于路对梁鸿鸣悄悄使了个眼色,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就在沈墨翎的眸光微微瞥向于路时,梁鸿鸣迅伸手点穴,沈
墨翎立即倒下。我知道,那是昏穴的位置。沈墨翎恐怕永远都想
不到,自己居然会被心腹暗算,而且是两个。
我神色依旧冰冷,可目光中多了丝异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我和展遥的交易。”于路理所当然道,“
玥儿,你们还是快点走,离开皇宫,离开孜祁。毕竟时间有限,
我只能困住墨翎三天。宫里的状况虽然差不多已经稳定,可毕竟
还是有顽固分子的。需要及早处理,我也没空和你们在这里耽搁
了。”
“三天足够。”遥从我背后出声,“即使三天内出不了孜祁,也
足够我脱离沈墨翎的势力范围了。既然交易成立,那么,丞相,
我现在就和玥儿离开,还请你遵守诺言。”
“我会的。”
我没有时间多问,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跨出门槛的时候,梁
鸿鸣唤住了我,他的神态又恢复以前的模样,腼腆内敛,一如在
洛郸遇到的那次,“玥儿,虽然我本来就不支持你留在墨翎身边
,但是,还有一点,就是你真的不适合皇宫。”他向我微微颔
,“最后,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我敏感地注意到称呼上的变化,除了刚在洛郸见面时他叫过我玥
儿,以后他一直就称我为展小姐。真现实,这就是敌对和友好的
区别吗?转过头,我跟着遥继续往前走,“错了,应该是永远不
再见才对。”
于路没有说话,传来的,只有一声叹息。
原本复杂的一切,甚至可能会生的武力冲突,却在这样的情况
下避免。说到底,是因为于路和梁鸿鸣的出手阻拦?抑或,是因
为遥和于路的那个交易?
走出皇宫的时候很顺利,跟来的时候一样,无人阻拦。
回到将军府,遥立刻开始准备行李,打算立刻出城。我站在他门
前,“遥,你和于路的交易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双方都退一步。对于路来说,沈墨翎的皇位已
经不会改变了,所以,他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他可以放我们离开
,可我们也不能干扰他们。而且,他也同意放那些士兵一马。”
“……”
注意到我的沉默,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我古怪的神情。
他只是看着我,目光中含有恳求的意味,“玥儿,或者你还想报
仇?”
我沉默,遥虽然是在询问我,可语气中的担忧却显而易见。报仇
吗?为清涣报仇?那么,这个仇又应该向谁报呢?害死他的人实
在太多,我应该也算上一份。倘若我没有赶过去,或许他还活着
吧?而且,现在的局势,继续留着报仇只会害自己脱不了身。
我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眨去眼中的湿润,我轻声道:“不
了,遥,我们还是走吧,我真的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我现在只想
离开,然后永远都不再回来。”
遥久久地望着我,然后低头继续整理行李,“嗯,我们马上就离
开。”
我踱步走到院子里,清涣替我种的那些梨花仍在,白色的花瓣飘
袅绽放,可是,人却已经不在了,真正的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到头来,我什么都没留住,什么都没挽回。
我把他的尸体平放在梨花林中,柔嫩的花瓣落在他的脸上,地上
是青翠的草地,生命力旺盛,周围的树干雄壮稳固,清风徐来,
吹起清涣的黑,拂起枝上的白花,然后相互纠缠到一起,那种
美,绝望得惊心动魄,也瑰丽得惨绝人寰。
这里是他布置的,就和他一起消亡吧!
我在院中放火,整片梨树林立刻燃起熊熊烈焰,席卷狂扫眼中的
一切。赤红的火苗,明晃晃地吞噬着树木,绿草,还有清涣。
林中黑烟袅袅,把我的眼泪又呛出来。这一次,我真的永远也见
不到他了,尸骨无存。空气中没有他的呼吸,瞳孔中没有他的笑
颜。以前是他找不到我,因果报应,现在轮到我找不到他,而且
,是永远,没有任何希望的永远。
清涣曾经跟我说过,他想留在这个和我有共同回忆的西厢。既然
不能带他一起走,那还是将他留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我和他共有
的地方。
他被火苗吞噬的模样我实在不敢看,闭上眼却徒劳无功,那番景
象挥之不去。泪水狂涌而下,我不想要,不要清涣消失,不要把
他烧成灰烬。
我不要!我不要!
疯狂地冲进火海之中,我想把他拉出来,腰际却被人揽住,身体
中的力气在接触到遥的时候就瞬间抽空,双脚虚软,目光黯淡。
“玥儿,不要哭,这只是又一次的分别,百年之后,我们又可以
见到他的。”遥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只不过,这次分别得比
较久。”
分别吗?我泪眼婆娑,“那清涣一个人不是很寂寞,而且,还要
寂寞这么长时间?”
“我相信清涣,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尤其是等你的时候。”遥温
柔道,“放心,会再见的,见到你的时候,他一定会对你笑,然
后再叫你一声‘姐姐’。”
第一次见面,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目不转
睛地望着我,“姐姐好。”
我闭上眼站在遥身旁,一动不动。
火焰仍在狂乱,直至吞尽周围的一切。我睁开眼的时候,院子里
已经什么都没剩下,只有那一片焦黑,以及,清涣的骨灰。
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我慢慢走近,拿出一个小瓶子,装
了很少量的骨灰,然后盖好塞入衣襟。
抬头的时候,泪水已尽,泪迹未干,“遥,我们走吧。”
熟悉的将军府,可是,我应该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顺着小道往门
外走去,在经过厅堂的时候略微停了下脚步。不远处,我知道有
个人影静静躲在柱子后面,容色转冷,我声调如冰,“麻烦你不
要偷偷摸摸的,我实在很反感。展翼翔,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你
就一个人死在这里,病死老死。”
话一说完便走出府邸,府外已经准备好两匹马,我和遥跨了上去
,策马奔腾,心里只想快点离开。马蹄扬起的尘埃蒙面,京城街
道的景象不断地从眼前扫过。在行到城门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相
似的身影静静等着,夏晓梦神情庄重。我拉住缰绳,真是稀客,
“等我吗?”
“是的,我只想最后和你说几句话。”
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有了些变化,目光坚毅起来,面目也有些沧
桑,只有那柔弱的气质依旧不变,小鸟依人。人的改变,果然是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吗?在沈墨翎身边待着,为了能更好地适应生
活,这种改变也是必然的吧?至少,现在的她,已经不必我担心
了。
“想说什么?”
“现在我有新的生活,当年的抛弃,当年的一切就可以不计较,
但是,请你答应我,请不要再回到这里,永远都别回来。”
我沉静的面容中若有所思,并不说话。
“那天的问题不用你回答,我已经有了答案。”夏晓梦将自己的
情绪收敛得相当好,只是眸光中仍有一闪而过的恨意和嫉妒,“
只要没有你,我有自信能站在锊王身边。”
我望着她,突然迸出一句,“你有想过杀了我吗?”
“想过。”夏晓梦很诚实,“想过很多次,不同的方法都想过,
毒杀,暗杀……可是,最后得出结论,我没有势力没有实力,所
以,杀不了你。”
“我答应。”本来就没想过要回来。夏晓梦有些错愕,怕是没想
到我会答应这么干脆,只是,她很快收敛情绪,低声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从头到尾,你都没必要担心我和沈墨翎,那是
绝对不可能的。”我最后朝他笑笑,“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可
以在后宫生活了,提醒一句,那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只能说
,祝你平安。”
夏晓梦的神色很复杂。
“姐姐。”见她身体猛然一震,我又笑了,“其实说不说都无所
谓,但是,我只想告诉你,虽然我们是双胞胎,但毕竟是你先出
生,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请记住,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再怎
么像也只是两个人。”的d3
所以,你无须在那个人面前模仿我。想了想,这句话我终究没说
出口。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仰头望天,和遥对望一眼,然后再面
向夏晓梦,“或许应该说,永别了。”
“……”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我和遥已经胯下用力,继续骑马奔腾,只留
下那一片激起的尘埃。
一路上的行程,遥都已经安排妥当,而且,没有了沈墨翎的阻挠
,我们的行动就更加方便。三天过去,已经远远地离开京城,再
加上我们是刻意加快度,再不用两天就应该能出关了。根据遥
的说法,一旦到了这几个城镇,沈墨翎真追上来,他也有办法躲
过盘查。他埋在这里的几个人虽然干预不了朝政,却在民间藏得
很深,别的做不了,包庇两个人还是能做到的。心里稍稍安稳些
,也不像前两日那样日夜赶路了,我和遥在晚上找了家客栈,打
算稍作休息。
京城里现在是怎样的局势,我们并不清楚。或许沈墨翎已经醒了
吧,正在雷厉风行地做着善后工作,虽然他登基的消息还没传来
,但应该快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结帐完毕后正欲离开,却见门口走进一个不
之客,正是敖炔。
遥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还在孜祁?”
敖炔没有回答,他一步一步走到遥的面前,站定后望住他,“我
是特意折回来的。放心,这次只有我一个人。”顿了一顿,他从
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递交给遥,“皇兄,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
,父皇命人传来的。”的fnetbsp;“这是什么?”
“传位诏书。”简单的四个字,却成功地把遥震住。敖炔苦笑道
,“父皇说了,你也应该知道他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垮
了,现在也不过是强撑,只要你愿意回去,那么,他立刻退居太
上皇,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何必呢?”沉默良久后,遥无奈叹气。最初的震惊已慢慢
归于平静,他低头扫了一眼那卷轴,闭上眼,连打开看也省下了
,催动内力,那纸诏书便在他手中化为灰烬。
对上敖炔不可置信的目光,遥坦然道,“我说过,既然已经离开
,就决计没有再回去的道理。炔,你要知道,我的心思已经不在
那里了。皇位也罢,诏书也好,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果然,”敖炔自嘲地笑了一声,“你已经决定的事通常不会再
改变,你做事一向都很有魄力,如果说,当初你回到荻桑所做的
一切让我敬佩,那么,如今你以更大的魄力和决心来处理眼前的
事,这却让我无法理解。”他停下声音,直直望去,“无论怎样
,都不过是一个女人。”
“在你眼里是一个女人,在我眼里却是整个人生的幸福。”遥最
后望他一眼,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炔,你还是快回荻桑吧,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回去,那个位子于我已经不具有意义了。”
“……你会后悔的。”
遥拉着我走到马匹旁,回头一笑,“我不会。”
话音一落,便跨上马背,奔腾离去。
“呵呵。”一直都没有插嘴的我突然笑出声,见遥探询的目光,
我轻声调侃道,“传位诏书都下来了,这下子看来,我拐带的人
不是储君,而是荻桑的皇帝啊。”
“呵呵,”遥也笑了,“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啊。”
又赶了两天路,简略估计一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完全离开孜祁
了。我放慢了马,留恋地回头望着这片江山,这片土地,心中
顿时感慨无限。
藏青色的山脉,透蓝的苍穹,安居乐业的百姓……在这个国家,
我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快乐的,痛苦的,悲伤的,幸福的。虽然
失去很多,可也得到很多。
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我怔了怔,望了遥一眼,他的面色
也有些凝重,看来,不是我的错觉,是真的有人追上来了
会是谁呢?我望声源,不多久,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和遥的身体同时一僵,是沈墨翎。
他怎么会赶过来?现在的京城应该是最繁忙的时候吧?
沈墨翎似乎也看到了我们,顿时又大喊一声“驾!”
我们急忙掉转了马头,继续向关口奔去。拼命地奔腾,风“呼呼”地吹,刮得耳朵都疼了。我又回头望了一眼,似乎追来的人只
有他一个,“遥,只有他一个人吗?”
遥凝思侧耳,听了会儿后摇头,“我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不
止他一个,隐约还听到很多马蹄声,只不过距离很远,可能是沈
墨翎赶在最前面吧?毕竟他骑的那匹马是最上等的,日行千里。”
我又回头,的确是好马,他和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虽然只有他
一个,即使真追上了他恐怕也无计可施。但是,望着他糟糕的脸
色和不加修饰的面容,我却直觉不想被追上。恐怕他是一醒过来
就不顾阻拦地赶来吧?的4e
见着越来越近的距离,我几乎可以看见沈墨翎脸上的狂热,他的
目光格外炽热,跨下一用力,马匹的度顿时更快。
我一咬牙,动作隐蔽,从袖口中摸出一柄短剑,破风雷霆之,
直接刺到沈墨翎的坐骑上。那匹马本就没日没夜地赶路,被这样
一刺,鲜血汩汩而流,立刻了狂,嘶鸣翻腾。
沈墨翎被翻下了马背,跌在地面上。
我最后望了他一眼,正巧遇上他复杂的目光,然后回过头,继续
策马前行。
这样子,他是绝对追不上了。
“展玥——”背后传来沈墨翎的高声喊叫,久久回旋于上空。
我不加理会,在耳边的风声呼啸中,终于和遥一同离开了孜祁。
孜祁,这次,真的永别了。
我不想再回来。
旧的,就留在这里;新的,我会寄托在未来。
神州历757年6月2日,沈墨翎登基为帝,而皇后之位一直空缺,
后宫最高位者是一位民间孤女夏晓梦,被封为贵妃。她与皇上的
姻缘被传为美谈,民坊间将此事传成各种版本。
朝廷官员的调动并不算大,军权由卢彰掌控,于路依然居于丞相
之位,他与梁鸿鸣分别为左右丞相。然后,沈墨翎对沈畅烙和展
家的势力进行肃清,部分死刑,部分流放。不多时,孜祁又回归
了太平。
神州历757年9月6日,展翼翔逝世。
神州历762年5月7日,于路逝世,孜祁全国悲痛不已,沈墨翎为
他举行浩大葬礼。
这个时候,我和遥正在玲心湖上游船,精致的画舫雕栏玉砌,阳
光和煦,遥仰躺在我的膝盖上,“听说,于路死了。”
“你想去祭拜?”
“不了。我怕去了又会有麻烦。”遥闭着眼,“当初展翼翔死的
时候没去,现在自然也不会去。”
“呵呵。”我低笑,两只手捧起他的脸,将自己的脑袋凑近去,
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对啊,如果你去了,那我待产的时候谁来
陪啊?”
“待产?”遥先是一愣,尔后狂喜,“你有了?”
“是啊。”我摸摸自己的肚子,“但愿这次能生个男孩,**清不
是一直嚷着想要个弟弟吗?而且还跟我说,一定要个漂亮的弟弟
,长得丑她可不要。”
“说到**清,你长期把她扔在秦嬷嬷那里,那疯丫头早心生不满
了,说等她翅膀长硬了,就来个离家出走,学着我们游山玩水。”遥把耳朵贴近我的腹部,“我们也该回去看看她,正好让你休
养身体。”
“……遥。”我满头黑线,是不是和他说得太早了?
“嗯?”
“这才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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