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市,属宁西省,距山西煤城大同四十五公里,五十万常住人口,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萧条小城凭借优越地理位置,十几年间吸引国家五大电力相继在此投建大型火力电厂而生机勃勃,被誉为西电东输的枢纽、保障京津唐北方经济金三角用电的电重镇,近千万千瓦火电装机容量带来的经济效益使当地父母官偷着乐,只要领导们不出昏招每年gdp增长的惊艳数据绝对算浓重且耀眼的政绩、仕途升迁的跳板。
六月的新丰市,老百姓早把国家改委评定的全国最具投资潜力中小城市这一美誉抛到脑后,街头巷尾谈论话题离不开高考,六月高考无疑是很多人甚至很多家庭改变命运的转折点,儿女出息了,当爹当娘的自然高兴,再者凭子女富贵的**头谁没有?
哪怕穷困潦倒的草根小民,培养个读清华**北大的儿女就可能脱贫致富在大都市安家落户,就可能亲眼目睹欧美风物和那些高鼻梁蓝眼睛的老外同坐华丽餐厅享受西餐美食,虽然零三年高校开始扩招大学生数量有泛滥成灾的迹象,但并未冲淡天下父母们望子成龙的期待、凭子女富贵的**头。
新丰一中,容纳四千多人的学区重点高中,算小有名气,钻天杨环绕的围墙内几栋教学楼错落有致排布,数年来当地教育部门六七千万的投资没打水漂,确实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幽静整洁的校园仅寥寥数人来回走动,寂静安宁,微风吹拂杨柳枝头沙沙作响,日头稍稍偏西洒落的光辉衬托美丽校园,仿佛一片祥和净土。
此时此刻,这片净土牵扯无数人的心。
一中算不得华丽的门楼外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几百人未出噪音,无一例外翘张望,气氛略显沉闷,他们全是家长,不顾烈日炙烤默默等候几小时无非想第一时间知晓自家孩子最后一科考的怎么样。
有人汗流浃背依旧纹丝不动,有人急的搓手,模样比考场里的孩子还紧张,衣冠楚楚的款爷富婆心甘情愿放下架子与工薪阶层和卖力气养家糊口的草根混迹,构成格格不入又异常和谐的一幕,他们望向一中校园的眼神都包含同一种情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叮铃铃”
久久沉寂的校园终于响起清脆铃声,零六年高考随铃声响起落下帷幕,校门外数百家长条件反射般前涌,若非维持秩序的警察喝斥推搡,场面多半失控,围墙外骤起喧嚣躁动之声,同时围墙内的安宁荡然无存,主教学楼两扇大门敞开,6续有考生走出。
时间一秒秒流逝,越来越多的考生离开考场涌出教学楼,一张张稚嫩脸颊神情各异,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忧虑、悲伤不一而足,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甚至有个女生颤巍巍坐倒掩面哭泣,或许对她而言十多年苦读只换来对父母的无限愧疚。
人流渐密的台阶上,不少互相谈论考题患得患失的考生被女孩哭声感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产生多少炮灰?多少人由此抱憾终身?没考好的考生心情沉重寻思自己是不是炮灰中的一员,神色黯然地向女孩投以同情目光,晃动人流中有一人没被女孩哭声打动,他与掩面痛哭的女孩擦身走过,只淡淡一瞥。
高考机制逐年完善,称得上当今社会最公平的一种竞争,是为数不多能印证天道酬勤说法的竞争场合,除关系户其余能进入一中读书的学生智商不会有太大悬殊,你哭说明你平时不够勤奋不够努力,是无颜面对爹娘的虚伪掩饰。
失败后的泪水除代表懦弱外还有什么说服力?
冷漠男生想罢,嘴角牵扯一抹讥诮笑意,展露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但毫无刻意做作的生涩,寸长短长长鬓角再加干净脸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冷漠笑意,神似当红奶油小生黄晓明,怀春少女见他恐怕得心动。
他昂挺直腰板顺台阶走下,一米七七的身高在北方人看来离高大威猛有段距离,着装更与华丽体面无缘,阿迪耐克近乎泛滥的校园,洗的白的红色T恤绣几个粗糙字母,正是北方中小城市学生心目中颇有些震撼力的“阿迪”标志,可惜红色T恤上几个粗糙字体呈现的效果却如“山寨”两个字一样扎眼,没有牌子的牛仔裤裤脚磨出毛边,偏偏搭配双白边黑面的老式平底帆布鞋。
如此混搭的另类风格何尝不是卑微身份的真实写照。
近三十年计划生育政策造就数目庞大的八零后九零后独生子女群体,父母竭尽所能满足孩子,娇生惯养是他们的代名词,这样的大环境下,哪怕工薪阶层普通家庭也不忍心孩子穿的如此另类,另类到寒酸地步。
男生早已习惯别人对自己衣着的特殊关注,忽略周围几个少男少女暗含鄙夷的异样眼神,捏紧装有文具准考证的透明资料袋从容走向校门,留给同龄人挺直的背影,不伟岸不雄壮,但骨子里的坚强毕露无疑。
男生一步步接近闹哄哄的学校大门,凝望人群的淡漠眸子渐渐浮现湿气,接着再目睹几对儿父母搂着孩子问长问短关爱焦急的模样,一张似乎提前褪去稚嫩多几分英气的面庞瞬间僵硬。
“爸妈儿子今年没给你们丢脸”
他呆立许久反复悲痛呢喃,捏着资料袋的右手青筋暴起,两道剑眉微微颤动,泪珠从眼角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六月八号这日子他永生难忘父母的祭日,做儿子的怎能忘记!
去年六月八号中午父亲骑摩托车带着母亲来学校接第一次参加高考的他,赶来的路上突车祸顷刻间夺走两个至亲之人的生命,驾驶摩托车的父亲被卡车撞飞三十多米当即毙命,母亲倒卧血泊抽搐半个多钟头,见他最后一面才含笑闭目。
“儿子好好考,考个好大学才有好出路。”母亲临终一语犹在他耳边回荡,血淋淋的凄惨场景历历在目,那一年他本该考出值得父母炫耀的成绩,本该上一所名牌重点大学,本该有个幸福的家,可恨可叹可悲的是老天狠狠玩弄他一回。
十来岁视富家子女冷嘲热讽为耳旁风的他不怕父母下岗家境困窘,不在意衣着如何寒酸,校运会别的同学吃昂贵零食看比赛,他汗流浃背兜售矿泉水饮料未曾觉得丢人现眼,那时他有目标有理想有温馨的家,很知足,老天对他没什么不公平,还教他学会勤奋节俭,乐观面对艰辛生活。
可是,去年六月八号一切都变了,该有的没有了,光阴飞逝整整一年,时间未能冲淡他心中悲痛,校门外温馨动人一幕使他不知不觉失态心如刀绞,胡乱擦抹眼角泪水匆匆挤出人群,穿过马路进入街学校对面的小市,买包两块五的大前门转身快离开,仿佛怕别人看到自己懦弱一面,而后蹲进一中对面僻静角落里狠命抽烟。
“爸妈儿子一定风风光光活着,一定把你们的骨灰放进八宝山公墓里供着。”男生泪光闪闪仰起脸重重吐出烟雾,投向蔚蓝天空的眼神执着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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