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来,在张进教授的指导下,水清定了毕业论文的题目,写的是哈尼族的长街宴。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学校图书馆,做各种前期准备工作。
然后,终于有机会跟着导师参加了那一年哈尼十月年中的长街宴。那可真叫一个热闹,不同肤色、不同国度的人,像朝圣一样地来参加一年一度长街古宴盛会。水清跟着张进教授,住到了他家的一个亲戚家,然后目睹了长街宴的全过程。家家户户做了黄糯米、三色蛋、猪肉鱼鸭,牛肉干巴,肉松、花生米、欢心谷舞红米饭等哈尼族风味的菜肴,准备好酒,抬到指定的街心摆起来,一家摆一至二桌,家家户户桌连桌沿街摆,摆成了一条700多米长的街心宴,当地人称长龙宴或街心酒,这是中国最长的宴席。摆宴席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全寨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的盛装,带着女儿,扶着老人,从四面八方集拢来入席。人们从咪谷的“神位”席那里,请求喝一口圣水,手里夹着一双筷子,从“龙头”席沿街吃到“龙尾”,互相祝福事事顺心,家兴业旺,平安幸福。
氛围太过热闹,周围太过嘈杂,水清连裴心瑜的电话都没听到。她的内心充满了好奇和欢喜,深深地喜欢少数民族的热情和淳朴。生平第一次喝酒,她觉得自己喝了很多,头脑却还是清醒的,原来,她才是天生的酒量好。
回到住处,才看见了裴心瑜的未接来电。打过去,裴心瑜很快便接了起来。
“我过年要去路锐家订婚了。”
“裴心瑜你真的想好了吗?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吗?”水清带着淡淡地酒意问道。
“怎么说呢,这一年多来,我发现路锐变了。变得现实了很多,在强大的体制面前,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觉得什么都可以靠自己的小男生了。我觉得,变得成熟现实的他,让我感觉到陌生。”裴心瑜的语气中透着少有的落寞。
原来,即使有人陪伴,也还是会感觉到孤独的。水清心里想。
“我想,就是他了吧。尽管也还有很多人也对我很好,他也有很多缺点,有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有些疲惫。可是,五年了。水清,我五年的最美好的光阴都是和他联系在一起的,让我就这样放弃了,我到底不甘心。”
“为什么你听起来这么勉强?”
“你以后遇到那个人你就知道了。”
“裴心瑜,放不下,为难的最终还是自己。”水清喃喃地说。酒意仿佛已经上了头,原来她的酒量并不如自己想得那么好啊!
“我知道,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水清,祝福我吧。”裴心瑜说。
“裴心瑜,祝你幸福!”水清说。
挂了电话,水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长长的安睡,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再入她的梦。
剩下的两个月时间,水清堪堪完成了论文的初稿。看看周围的同学,有些还连论文大纲都没有弄出来。水清松了一口气,做完这些,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留守学校讲课,或者画她的插画了。
终于等到放寒假,水清打理好一切,回到了南县。
又是两年没有回来了。
一出车站,水清就感慨南县的变化可真大,原来破败的街道被翻修一新。据水骏侥说,别的地方的变化更大,比如说她原来就读的学校。水清就想着去看看,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真害怕,那些留存在她记忆中的地方都没有了。方慕青打来电话,承诺等他回来之后就带她去看看,于是水清便安心等着和方慕青一起去。
水清回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水骏侥,快要过年了,他便隔两天就兴冲冲地带着她置办各种年货。要是在以前,水清肯定是不配合的,她曾经拒绝和水骏侥一同做很多事情。但是现在,心结已经解开,她便也顺着他、陪着他。看着水骏侥脸上的笑容,水清也不禁微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幸好,她明白的还不算晚。
她最应该感谢的那个人,应该是方慕青吧。
她明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她内心所有的,是笃定。而不像裴心瑜,都要结婚了,似乎还在摇摆和挣扎。她和她不一样,她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而她认定的人,就一定不会变。外在的那些东西,完全影响不到她。
方慕青大年三十早上到了南县。水清如约去车站接他。他一见到她,便将她揽进了怀里。水清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其实,她何尝不想念他,只是,她已经习惯了用淡漠来表达所有的情绪。看来,她还真需要好好转变身份和心态来面对他呢。
将方慕青送到他家门口,水清转身要离开,方慕青抓住她的手:“你不去我家坐坐吗?”
“为什么要去你家坐坐?”水清反问。
“你已经是我女朋友了啊!”
水清歪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方慕青也不想勉强她,只能作罢。
下午,水清午睡刚起,就看见水骏侥已经进厨房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了。饺子馅儿已经拌好,饺子皮儿是一大早去市场上买来的,也都是现成的,水清便端了饺子馅儿和皮儿坐到餐桌旁边开始包饺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想来就是方慕青,打开门一看,果真!
方慕青走进门来,看见了水清包好的饺子,每一个都很完美,于是笑着说:“看来,我是个有福气的!”
水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方慕青偷偷看了厨房一眼,飞快地在水清面颊上偷了一个吻。然后才直起身,笑着跑进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过一秒,就被水骏侥推了出来。
水清已经倒了一杯茶给他放到桌子上了。方慕青端起来喝了一口,笑道:“晚上就你和水伯伯两个人?”
“对啊!”水清一边说一边包着饺子。
“那岂不是太过了冷清?”
“冷清什么?人多了我还嫌吵呢!”
“水清,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冷淡的性子?”方慕青不由得说道。
“那你想让我改成什么样子?如果我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的性格,我还是我吗?”水清反问。
方慕青愣住了。他为什么会爱上她,不就是因为她就是她吗?如果她变了,从现在的冷冷清清变成外向活泼,恐怕第一个受不了的人倒是他呢!
这样一想,也就释怀了。
于是就笑了。
水清瞅他一眼,也微微笑了。
“那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母校看看。”
“好啊。”
“你可别太懒,早点儿起床啊!”
“你还是打电话叫我一下吧!”水清笑道;“今天晚上要守岁,睡觉的话怎么着也得到一点了,我能起得来吗?”
“唉,我说你每天最大的追求就是睡觉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变成一只小哼哼!”方慕青无奈。
“那不是晚上睡得不好嘛。从一闭上眼睛直到天亮,总是在做梦,而且醒来之后还记得很清晰。所以我这觉,相当于就白睡了。”水清淡淡的说。
“有点神经衰弱。所以,你喜欢我抱着你睡觉,是因为那样你就很少做梦了,能睡的安稳是不是?”方慕青笑道。
水清顺手拍了他一巴掌,手指上还沾着饺子皮上的面粉,在方慕青肩头的衣服上留下来了一个浅浅的手印。
方慕青笑着站起来,亲了她一下,走进厨房和水骏侥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家去了。
水清想起来刚才他说的话,面颊微微泛了红,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微笑了。
这个除夕,是这么几年来,父女两个人过的最为温馨的一个。水骏侥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两个人看着春晚,随意地说着话。水骏侥喝了两杯小酒,就着微微的酒意,回忆起很多水清小的时候的事情。对于水清来说,因为她早已不记得九岁前的很多事情,所以,就当故事一样听着,也觉得兴味盎然。原来以前发生过的很多事情,都真的像故事一样。离她那么遥远,却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十点半的时候,收到方慕青的短信:“十分钟之后,到你家大门口!”
这个方慕青,不在家好好过除夕,干嘛呢?
水清对水骏侥说:“爸,我出去一下。”
“是不是又是方家那小子找你?”
“爸……”水清嗔怪。
“好啦好啦,他对你还真是上心。去吧!”
水清穿了羽绒服,戴了帽子围巾和手套,走出门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白杨树下的方慕青。
就着不甚明朗的灯光,水清看到方慕青也穿着羽绒服。更重要的是,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用罐头瓶儿做的花灯。
水清记起某一个正月十五,他们在宁城的街道上混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看花灯,她告诉方慕青她因为那次在冰上摔的那一跤,忘记了小的时候的很多事情,方慕青当时说:“那时候我负责把罐头瓶儿洗净,你呢,就找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彩纸,剪了很多剪纸贴到罐头瓶儿上,里面放上用剩的蜡烛头,点亮了,照出来的灯光也是五颜六色的。转动罐头瓶儿的时候,透过剪纸的照出来的光还变幻无穷呢!”
而现在,他手里提着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一个花灯吗?
阵阵遥远的鞭炮声中,水清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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