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逐浪浮蕊》第八章 风云突变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琪娣这几日身子倒是好了许多,白晃晃的太阳光打在青底黄花被褥上,她倒愣神看了许久,发现那不是黄花,是黄蕊的白花,像青瓷碗上随意撒着的白菊花,这个花瓣儿还要小,蕊要更大些。小小的一簇一簇,小花聚集的不很规则,看多了觉得心乱起来,便下床去找佣人做点冰糖白菊花粥。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看到窗外的红砂月季花在迎风摆曳,像在同她打招呼,她便移步去看那月季,刚好一束阳光罩在上头,她第一次,看到女儿说的反光,以前还当小孩胡扯不以为意,现在看到了,真正发觉会反光的那朵的确是开的最好的,花瓣是紫金紫金的。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以前是真真不够关怀。”她想。

不知要拿来补偿她的时光所剩无几。

烟棠的表舅前些日子来了,带了补品和家用的杂碎物品,表舅在城里开杂货铺,来了以后匆匆的走了,饭也不留下吃,烟棠总觉得表舅为人糯糯的,见人就像是煎锅上的面饼摊子,随别人说话,从不反驳半句。每次来都是弯腰跟人讲话,好像自己特别的长,不弯腰看不见对方的脸。有一回烟棠在院子里草垛里捡鸡毛毽子,听到几个下人在说表舅,说他家里养了只食人的母老虎,还把母亲掺进去说了,说的话她听不明白,而下人们总是无聊的编些噱头出来解闷,表舅这样一个糯米人还养老虎?准又是在那儿瞎说了,也不放在心上。

表舅离开后,筏叔也走了,据说是和表叔一道走的,筏叔说他没剩多少时间了,要去找他的故人。那天马车夫栓上马,烟棠看着老筏叔上了车,问父亲筏叔去做什么,“去找一个故人。”

“什么名呀?以前怎么不去找?什么时候回来?……”

烟棠问了许多问题,父亲只回答一个:“怕是,不会回来了……”说罢转身进了屋。

多年以后烟棠再回忆起这天,她一定一定不会问父亲那些问题。

当初烟棠在走廊里听到医生说的话,并不是指琪娣,而是楚瑜自己。楚瑜在很久前照料第一个太太时已经有肺病暗伏,不幸的是潜伏许久的肺病一直没有明显的征兆,除了老是伤寒,但吃了洋参又会好,还以为是年纪大了要滋补,没去看过医生,直到那次在地洞里听筏叔讲往事,忽然被灰尘呛到,又闷得很,剧烈咳嗽起来,用手帕子一捂,一口血,在那灯底下看的不清楚,只觉得颜色比手帕原色深了些,所幸筏叔没注意,用手帕白的地方擦擦嘴,急急地掩了,伪装的像什么都没发生。

等两人走出地洞,早早开溜的烟棠在口边迎上来:“我也想住这地洞里,爸爸给我放张新床吧?”

楚瑜还在那儿心悸不已,“唔?好,让李顺给你买张去。”胡乱答应了,说着看了筏叔一眼,想必他也不愿意再那地洞里的东西。

等烟棠得了自己的床,地洞焕然一新,楚瑜已经许久没和琪娣同房睡了,大家还一致认为是他得了伤寒怕过给太太,所以没怎么过问,直到后来从楚瑜暂住的书房里总是听见剧烈的咳喘声,才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请来医生强行给他看病才知道是肺病,那时已经晚了,其实自被早先的医生看出病来时就已经晚了,家里人这么一折腾,那病倒像被戳破谎话的人,一时下不来台,所幸把牌摊烂。潜伏着的肺病不发作则已,发作起来怎么也断不了,楚瑜后来每天血吐个不止,还没三个月就去了。

楚瑜一死,他两个儿子就来闹,说要分家产,琪娣开始还僵持着,川槐与川汝却很有耐性地带人来闹个不休,家里又刚没了男人,身上的病一股脑儿地又被气严重了,后来是连床都起不来。于妈听说了,很担心,连忙回来看看。那天川槐兄弟请来郑家的老辈,“公平”地分了家产。琪娣母女三人只分得那栋老洋房和账房剩下的一些散钱,其余的股票、房产、田地都由郑楚瑜年长的两个儿子继承。

“哪里来的什么郑家老辈,我看是你们找来的随便姓什么的老头子,给他点儿钱,怎么分家产?都是你们教的,天地良心,你们爸爸在下面看得真真的,一群路倒尸,祖坟里倒了尸了父亲才死就来抢家产,先前干什么去了,脚趾头都没碰过这儿的地,拿这么多,你让我们娘儿俩今后吃什么,守这着套房子吃墙皮去,没几天全饿死到好咯,全到你家挺尸去,我不依。你们老子也定不依。”琪娣放话,说完了全身乏力,倒到身后的椅子上去。

“周琪娣,你别忘了,你生的也只是个女儿,赔钱货,以后嫁了人还会姓郑么?分你这套房子还有账房里的一些钱还不满足?是,我们拿的是多了点儿,但我们都各自要供家那,拿的这家产又不是至于我们这份,还有我们各自的儿子,真正郑家人的后代呀。再说你还那么年轻,再嫁也是可以的,依我说,你等养好身子,卖了那两个赔钱货置办嫁妆再生个儿子才好。”川槐道,笑着走远了。

“一群畜生。”琪娣当着川槐兄弟狠狠骂。

他们两人志得意满,并不生气,川汝临走还走来凑近脸对琪娣堆笑:“二妈,我们走了,你好好养身子,两个妹妹还小那。”

琪娣没有力气说话,只有使劲啐他一口。

川槐过来拉住正要发作的弟弟,“二妈病着呢,你干什么,还不快快从这里滚了?凭空让她看了心里添堵?”说着拉走了他。两人却是一路走一路摔碰见的挂着的摆着的东西,拿起来就往地上砸,互相调笑。

于妈拿来被褥紧紧箍住琪娣,琪娣滚滚冒下泪来,这几天怕惊着烟棠小香,已经托于妈儿子儿媳照顾几天,看着好端端的家被外人捣毁的不成样子,眼泪真是止不住,一伤心便心口疼,下面汩汩流出血,腰也酸的不行,像有人放虫子故意来咬,都蚀进骨髓了还拿长长的铁钎往里赶虫子。

“我那两个孩子,跟着我,是铁定要饿死的--”半天从喉咙里扯出这句话,声音轻飘飘地,却像是从心里喊出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