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坐在琴凳上，也随意地拨了几下琴弦，却发出铮铮的琴音，一听便知与柳江絮的柔情小意不同。楚凤歌扫视了下方，不语，嘈杂的人群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的手柔嫩娇小，弹起亲来却是有力的紧。她弹的不似柳江絮的情曲，而是战曲——《满江红》。手指游走间，金戈铁马的气势立显。

众人的情绪不由被带动了起来，琴声急切是大敌来袭，众人跟着紧张；琴声低沉悲壮是将军战死，众人也跟着悲伤；琴声激越是大战告捷，众人也跟着激越。

末了，一曲毕，楚凤歌将双手放在微微颤动的琴弦上，吐出一口气。近日，西戎频频来犯，大战一触即发。她前几日的郁郁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国家。特别是今日看到了万民同乐的场面，她突然充满了斗志，她想，守护住他们的笑容。

底下不似之前柳江絮完毕后的交口称赞，而是长久的沉寂，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感性的女子甚至泪盈于睫，而热血男儿竟有跃跃欲试，想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感觉。不说话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太好，怕用言语侮辱了那铿锵的战曲。

柳江絮却是脸色阴沉的，她也是擅琴之人，楚凤歌的琴声她自是能听出好坏，从第一个音起之时，她便知道自己在这一项上已经输了，无论是技法还是意境上，她都无法与之匹敌。她突然开始理解了她在她耳边说的话。

楚凤歌才不管底下的人反应如何，自顾自地走到书案边，将笔尖蘸饱墨汁，挥毫泼墨，便是从行笔姿态上也能看出其酣畅淋漓。

笔罢，楚凤歌负手而立，两个小厮又是连忙上去将宣纸展开，而已被她琴曲所震撼的人们更是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

只见画面上有丛丛墨菊，花叶的掩映下有残破的盔甲和森森白骨。画面正中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深深地插在泥土中，而天上那轮圆月的清辉更衬得无比凄凉。

画面中间是用狂草书写的一首诗：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城足今古，白骨乱蓬篙。”

那字端的是锋芒毕露，力透纸背，倒不像是女子所能写出的。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怕是不会相信这字、这画、这诗是台上这位娇小年轻的姑娘所作吧。

“好！”人群中有一人忍不住出声喝彩，

有了第一个人叫好，大家纷纷应和，一时间掌声雷动。楚凤歌突然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她说出自己是他们口中的妖女的话，他们会如何。

“好！好！当真是极好的琴曲，极好的书画！不是小姐是哪家姑娘，师从何处？”评委席中一位老者站起来问道。

“小女子名为十一，家师喜静，故不便宣扬，还望海涵。”楚凤歌略施一礼说道。

闻言如此，大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她的师父是个隐者，怪不得如此才色绝艳的人却从未听说过。

“十一姑娘是当之无愧的楚京国色啊！”一名书生样子的男子感叹道。

“是啊，是啊，带着面纱都那么美了，不知取下后会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另一名男子附和道。

“容貌暂且先不提，便是十一姑娘周身的气度和胸怀意境就是常人无法匹及的了。一介女辈，竟是比我们这些男儿还要心怀天下，真是汗颜啊。”

“说得不错啊。”

“……”

众人开始感叹，开始赞美楚凤歌，全然忘了之前还有一个令他们惊艳的柳江絮。人的本性即是如此，永远只会记住第一名，而记不住第二名。

傅平修三人没有说话，只是面上含笑地看着台上之人，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楚凤歌有多么令人惊艳了，所以没有和众人一般大惊小怪。

傅平修心中并不是没有震撼的，刚才无论是曲还是画，其中的磅礴，其中的野心，他都读出来了。如果她真正成长起来的话，怕是能与自己抗衡了吧。虽然每个人都不喜欢潜在的威胁，可傅平修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绽放的样子。

往年比赛中，一到最后的环节，各个评委甚至各个群众都有自己支持的人，评选的时候会探讨很久。可今日不同，众人第一次意见如此高度统一，楚凤歌也就成了当之无愧的楚京国色。

楚凤歌宠辱不惊的样子站在台上，从容地接受大家的赞美。可在倾慕的眼神中混杂着一双嫉恨的眼睛，楚凤歌不用看便知这是柳江絮的眼神。

她现在怀疑柳江絮是不是和她八字不合，怎么她总是那么敌视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由于楚凤歌的一鸣惊人，群众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围着她，更有甚者还当街求爱。鉴于这种情况，楚凤歌一行四人不得不回到云雾山上。而在那晚之后，让人惊为天人的名为十一的面纱少女，在众人心中就如一场梦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楚凤歌回到了云雾山上的竹屋里，却辗转难眠，明日她就将回宫了，有一场很漫长又很艰难的战役在等着她。

楚凤歌心中烦闷，披上绛红色披风便走出屋外。今日是中秋，月色甚好，尤其是在这高处看，圆月似触手可及般。

楚凤歌不由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这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谁？”楚凤歌回头。

只见来人一袭紫衣在月辉下闪着华光，缓步走来，竟如仙人。不知为何，楚凤歌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楚凤歌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旭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就寝，可是不习惯？”

“在这山上，你便叫我一声师兄，或者我的名字也可。旭王，旭王地叫着，多别扭。”傅平修说道。

“好吧，傅平修。”楚凤歌从善如流。

“你怎么不睡呢，睡不着吗？”傅平修用她的话来问她。

楚凤歌摇摇头，“心中烦闷罢了。”

这时，天边飞来几盏天灯，明晃晃的，像是移动的星子。

傅平修见楚凤歌看着那天灯，说：“中秋节之时，传闻将愿望写到天灯上再放飞，天神就会看到并实现。”

楚凤歌听了，笑了笑：“天神？世上哪有那些东西。我不信命，不信神，我只信我自己。”

与此同时，山风突来，几盏天灯刹时不见了踪影。

傅平修直到很多年后，还记得少女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披散的青丝随风舞动，巨大的月轮和点点万家灯火成为她的背景。从那时起，雏凤初醒，天地将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