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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戈弄影》第十一章 典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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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知情的向榕露出惬意的一抹笑,眼神看向赵捕头宽厚结实的虎背,心里莫名的崇拜,这就是男人应该有的样子,热血豪迈,气势如虹,不拘小节,该出手时就出手,不拖拖拉拉,任何悍匪暴徒只有下跪求饶的份!

“班头,依我看......”向榕话音未落,只见赵捕头庞大的身躯,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

他顿时哑然,目瞪口呆的看着露出身影的秀才,这秀才不仅面目完整,毫发未损,手中的匕首还在向下滴着血。

很显然,是那秀才刺中了赵捕头,可是......可是他的头明明被罩住了,怎么可能还看的清?

向榕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向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衙门的高墙,已无路可走,班头又倒下了,他无心再战。

此时他真的需要一把刀,哪怕是把菜刀!

日头接近西山,一抹斜阳直射在那秀才脸上,他耳朵上的银环闪闪发光,脸上的血红色油彩鲜艳夺目,但令人咂舌的是那两只眼球竟也反射出黑白相间的光芒。

向榕哑然,看着秀才那张诡异的脸呼吸变得急促,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哪有人的眼球还能反光?僵尸吗!

冷清的衙门街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三两行人和商贩有说有笑款款而来,他们或是推着独轮车,或是赶着牛车而归,路过衙门口时,起初无人注意到那里的异常,向榕也是面无表情,并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心惊肉跳的看着不断增多的行人,小声嘟囔道:“遭了!”

秀才打扮的人脑袋僵硬左右摆了摆,突然双腿微微一屈,直直跳起,像极了僵尸,一跃两三丈高,落到附近的房顶后,又是连着两三跳,毫无征兆的就这样消失在向榕的视野里。

他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县太爷的轿子从街边露出,身后跟着一票捕快衙役,典史骑着高头大马在轿子一旁。

向榕猛然想起,今天琼浆酒楼的张员外过六十寿诞,特请了开封府有名的戏班子来搭台演出,县太爷自然也收了请帖,怪不得街上这般凄凉,都跑去琼浆楼看戏听曲了!

典史大人只觉得衙门口有问题,一马鞭,策马跑到最前,刚一到衙门口,急忙勒住坐下马,马被突然拉住,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阵阵嘶鸣,典史则是尽力安抚它,使它平稳冷静。

“怎么了?”县太爷撩开轿子门帘,探出头问道。

典史大人右腿一跨,跳下马,神色紧张地去扶起趴在地上的赵捕头,两指一试鼻息,气息微弱,又见胸口有娟娟血迹,立马惊声失色,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快把高郎中请来!”

旁边两个官服上写有“狱”字的狱卒立马领命飞奔而出,县太爷闻声发觉事情不妙,大力甩开门帘,疾步到典史身旁,见到昏迷不醒的赵捕头,眉头一紧,“怎么回事?”

典史大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又有一衙役报告,说衙门口还有一衙役的尸体!

县太爷和典吏同时望向不远处,只见一浑身是血的衙役躺在地上,他们立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身后的衙役捕快也都神色慌张,谨慎,不时地四处张望。

向榕内心蹦蹦跳个不停,心里慌张麻木,平日里也少见这么大阵势,今日又是县太爷,典史大人一同在场,腿脚有些吓得不听使唤,不动声响的躲在角落里。

典史大人按着赵捕头的伤口,以免更多血喷涌而出,四下观望之际才发现角落还站着一个向榕!

他看向榕一身捕快着装,眼球转了转,对他叫道:“你,那个捕快,过来。”

向榕呆愣的跑了过来,紧张不已,平日里自己一直跟着班头到处乱跑,处理些杂七杂八的鸡毛蒜皮小事,很少有机会与典史大人或是县太爷接触,而且他对于官场之道不甚了解,只知道低着脑袋干活就好,其他的与自己无关。

“这里发生了什么?”典史大人额头柠出一个结,眼神中尽是严肃,凶狠,镇定的看着向榕问道。

向榕咽咽口水,眼神瞥了瞥一脸狐疑,同样紧盯着他的县太爷,县太爷眉目动了动,渐渐也露出厉气,他努力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但却根本抑制不住紧张地情绪,又莫名的心虚,结结巴巴的把他所见所做粗略的说了一遍。

井弦县典史大人,也就是专管牢狱的头头,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局长,而县太爷不用多说,都知道是县里的县高官兼县长,在古代,典史并不是一个吃香的职业,没什么品阶,却又干着得罪人的行当,典史若是个不通世故,冷面自私,暴戾无情之辈,那入狱之人可就惨了,竖着进,横着出,十只手指进,八只手指出,皆有可能。

井弦县典史大人,酷爱骑马,射箭,为人不算刁酸刻薄,但也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辈,薄眉丹目,嘴下无胡,肤色白皙,光滑如布,颇有些玉面书生的气质,性格较为严谨,刚刚年过三十五,算是井弦县年轻一辈里最有潜力的。

知县老爷除了是一举人出身外,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他年过六旬,留着山羊胡须,整日在县衙里过着悠哉自在的生活,县里的大事小情要么交个县丞,要么交给主薄,除了开堂审理,或是面见上级,一般都躲在后花园和孙女斗蛐蛐玩,只等着朝廷一纸命令,领着微薄的退休金回家里养老。

两人听完前因后果,典史大人屏息蹙眉,而县太爷则是一个劲的捋着山羊胡,哀叹连连,马上就要颐养天年了,临终居然碰到这种事,他敲了敲开始嗡嗡作响的脑壳,疼痛不已。

向榕尴尬一笑,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身后一群衙役捕快只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原因,一个个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典史大人一手捂着赵捕头胸口,扭头大叫道:“高郎中还没来吗!”

这时衙门口已经渐渐围着不少百姓,一个个对着衙门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时间衙门口变得嘈杂起来,典史大人忍无可忍,对后面衙役捕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里围起来!”

数十名衙役捕快立马扬起手中的棍杖腰刀,庄重严肃站成一横排,将现场与围观百姓隔离开。

“知县大人,您先回衙门吧,等高郎中来了,我们再把赵捕头抬进衙门。”典史态度缓和,恭敬地对县太爷说。

县太爷一张老脸本因看戏听曲笑颜开花,现在则耷拉下来,如丧考妣一般,他双手背后,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围观百姓,便急不可耐的进了衙门,四个轿夫抬着轿子紧随其后。

“你还在站在这里干什么?”典史抬起头,怒目而视道。

向榕嘴上点头称是,却不知该去哪里,这里貌似也没自己什么事啊?

典史一抬头见他还没有走,稍稍一愣,突然惊觉,“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吗,我叫向榕,在这里当捕快有两年了。”向榕低眉顺眼道。

“好,向榕,你去把那衙役的尸体抬进验尸房。”

“验尸房?”向榕还没有去过验尸房,并不熟悉道路。

“就是一进典狱房右拐,最里面的房间,你没去过吗?”典史再次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道。

向榕木木的点点头,挤出一抹笑,掩饰心中的怯意,像验尸房这种听起来就很恐怖的地方,他怎么会去,而且典狱房也不是可以随便走动参观的呀!

典史一面按压着赵捕头的伤口,一面扭过头望向向榕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对他感到不放心,这个年轻人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当了两年捕快连验尸房都不知道在哪里?

围观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尽管刚在琼浆楼看了一天的好戏,还是不满足,戏毕竟是戏,是演出来的,哪里有现实中真正发生的好看,而且光天化日衙门口死官差这类事极其少见,又刺激,又血腥,充满未知性,吊足了他们的胃口,若是身后再来几个卖糖葫芦的就更好了,至少能磨磨牙,嘴里有些滋味,不至于干渴。

人群中突然有两个人大声呼喊推搡,挤出一条路,正是那两个狱卒,身后还跟着一年迈但却精神抖擞,步伐矫健的白发老者,老者背着一个木箱,木箱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医”字,老者刚跟着狱卒挤进来,就如鲨鱼闻血一般冲到赵捕头身边。

高郎中白发苍苍一脸胡须,深邃褶皱的眼窝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他麻利的放下药箱,仔细给赵捕头检查着身体,确定了只是胸前被利器刺了一下,振臂一挥,“快,把赵班头抬进衙门,横躺下来!”

典史双臂紧托赵捕头,一用力竟没有抬起他,略显尴尬后,蹲起马步想再次发力,赵捕头却还是微微一动,没有被抬起,高郎中提起药箱,急迫的说道:“一个人怎么抬,再来两个人!”

典史斜目瞥了一眼背起药箱,匆匆跑进衙门的高郎中,嘴角抽动一下,招呼一旁狱卒道:“来,把赵捕头抬进去。”

然而他却站在一旁不再帮忙,看着两名狱卒费力的将赵捕头抬起,跟着进了衙门,并对一捕快吩咐道:“把衙门口清理干净,之后所有人回衙门待命。”

向榕背着已死的年轻衙役来到典狱房,典狱房位于县衙大堂西南方向,仅与大堂隔着三条回廊和一堵高墙,高墙过三米,由青砖砌成,最顶部为半圆形的“泥拱”,泥拱由质地细腻,上等的泥沙制成,脱水而干后,表面光滑如镜,连猫都无法在上面站立。

整个典狱房分为内监和外监,内监关押牢犯,外监进行审讯,临时扣押。典狱房里还有刑房,验尸房,岗哨等,向榕跨过一个拱形门,门上刻着典狱二字,跨进典狱房,瞬间可感到沉闷压抑,到处皆是青砖灰瓦,里面房屋布局严谨,井然有序,无形中尽是庄严凝重,肃穆之意,他记起典史大人的话,没在多看几眼,转身右拐进入一个回廊。

令他没想到是进入回廊之前,竟碰到一处莲花池,亦是由青砖而砌的水池,大约三十平米的样子,里面长满了莲花荷叶,莲池在这庄严肃穆的狱房之中,独善其身,虽有些突兀,却也饱含暖意,使人得以轻松地喘上两口气。

他沿着回廊继续向里走,一旁光秃秃的院墙上雕刻着连成片的莲花荷叶,回廊棚顶还画有一幅画作,画作里是两扇庄严凝重的黑色大门,和衙门的大门有些相似,只是那两扇门上刻着数排小骷髅,门旁还站着两个狱卒,一个狱卒长着牛头,一个狱卒长着马头。

再看大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鬼门关”三个大字。

向榕面部一紧,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走过十几米,终于来到了典史大人口中的验尸房,验尸房倒是普通,一扇木门大敞四开,门上有一小匾,匾上刻着“存尸”二字,他咽咽口水,走近验尸房,只可见里面一片漆黑,仅是站在门外就感到一股凉意,其中还夹杂着难闻的气味。

他心里突然怦怦乱跳,汗毛直立,背部流出一串冷汗,只感觉自己不是要进入验尸房,而是要进入鬼门关,手上不知不觉也沁出冷汗,背上年轻衙役的尸体因没抓牢向下滑落,他猛地一抖身子,将尸体摔在地上,面孔扭曲,疑神疑鬼的贴在门口,眼球转来转去。

他没有再管掉在地上的尸体,只觉得口干舌燥,腿脚麻木,不停在抖,耳边又突然响起脚步声,他屏息细细去听,原来是验尸房里传出的,脚步声极其缓慢,期间还有“咔,咔,咔”的异响,向榕双眼死死盯着门口,身子后移,一不小心踩到已死衙役的手。

他连忙露出惊恐状,双手合十,不断低头赔礼道歉,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向榕如惊弓之鸟,一下弹开数米,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处,两只眼瞪得大大的,目视着前方一个老者。

那老者站在验尸房门口,手还悬在半空,也是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小伙子,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贼呢!”

老者面上围着一块黑布,只有两眼,额头和头发露在外面。

向榕挠着头尴尬一笑道:“实在对不起,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对了,这是典史大人让我送来的尸体。”

老者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眉眼毫无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好,你放在这吧。”

“啊?”向榕一愣,就放在外面吗?

老者将年轻衙役的尸体翻了过来,两只手夹起他的胳膊,准备将他拖进验尸房,年轻衙役此时脸上糊满了干凝血迹,已经辨不出容貌,向榕虽于心不忍,眼角渐渐湿润,但还是想着目送他到最后。

老者费力的把已死衙役拉进验尸房,一抬头见向榕还没走,而且哭哭啼啼的在抹着眼泪,他思量了片刻,问道:“这是你朋友吧,要不然你进来,正好帮我给他清理清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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