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林伯爵面前出发、前往狮卫城送信的小兵,只在战场上打过两次滚。他连夜赶路,中途只换过一次马匹,冲入又冲出萧条的审判森林,身上挂满了树枝和树叶。他一路上还没有碰到一支圣主部队,这说明敌人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小兵离开森林后,立马就见到一支高举蓝色六剑十字架旗帜的队伍。现在狮卫是吕讷陛下的领地,扛这样的旗帜作战没什么不对,所以他目送同胞进入森林,一面继续往狮卫城方向赶路,但他很快又发现了问题:这支看上去像去巡逻的队伍长得不太像话,行进所扬起的土尘里不知道还隐藏了多少士兵。年轻的信使犹豫起来,能带领如此规模的军队,或许只有像芙洛里王后、方汀大师,甚至陛下本人这样的人物才能率领。
他终于快要从相隔数里的小道看见大军末尾,此时想要再掉头去看谁才是统帅,可能会浪费不少时间。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连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小兵下定决心不再关注面前的琐事,闷头催促坐骑奔跑。
信使穿过一片战后废墟,再过一天路程,终于在宏伟的狮卫城城门前停下。城头还挂着蓝色旗帜,城池还没有沦陷。他松了口气,摇动一面红色旗帜高喊:“急报!我要见城主!”
当今狮卫城的城主当然是芙洛里·查美伦,她是土生土长的狮卫人。芙洛里全副武装,留到肩膀的头发被她结成辫子藏在带面罩的头盔里,一副随时都要上阵的架势。小兵以为王后已经得到消息正在准备作战,不禁慌乱道:“抱歉夫人,我已经尽快赶路了。”
芙洛里把低头认错的信使一拳打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报告!”
芙洛里的铁制手套差点把信使的脸打烂,后者被人拉起来:“古登公爵的大军正在向审判森林进发,他们改变目标了。”
既然敌人准备进攻审判森林,他们的终点无疑会是狮卫城,这正是芙洛里想要的。“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年轻的王后哈哈大笑,“连马林都能守住庄园,我们为什么会守不住一座卫城?”
信使松了口气:“我看到有一支援军已经往那里去了,既然您在这里,那领军的一定是方汀大师。”
“嗯?”方汀正巧从别处过来,“你在说我吗。”
小兵很快又被赶出狮卫城,他必须为自己的草率和愚钝多跑一个来回。他本应该继续快马冲出,不料平坦的公道上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怪手,在高速移动中精准地抓住了一条马腿。信使连人带马翻倒在地,正脸首先触及坚实的地面,摔断了脖子。此时周围没有别人,当场死亡的一人一马静静躺到乌鸦光临,鲜血淌遍了宽敞的道路。
芙洛里不知道信使已经暴死,还在城里集结士兵准备作战。先前吕讷部队大多从狮卫城调人,目前城中也只不过两千守兵。芙洛里焦虑地在城头走来走去,卫城的防御一如往常得坚固,但狮卫人们是否都坚信这一点,年轻的王后非常怀疑。
她不停地思考、思考,不知不觉走到一间空旷的大房子里。这间靠近军营的大房不仅长宽惊人,连高度都能媲美三层小楼。芙洛里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狮卫城游玩时,总有一座会移动的小山跟着他们,这让小女孩很害怕,从此便讨厌起狮卫城来。大房间现在空置着,芙洛里准备把它改造成仓库或者牢房。
一些将领向芙洛里反映部队中的情况。圣主大军带着教廷圣卫压境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士兵因此失去斗志并离开军营,芙洛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将领悄悄建议她:“夫人,如果您把这场战斗看作是奠定胜败的关键,或许应该把不需要的东西赏给士兵们,例如金银珠宝。只要有了赏赐,大家都会乐意留下来。”
大战在即,如果钱财可以换取一批忠诚的勇士,芙洛里当然不会吝啬。她来到狮卫金库,里面存放着狮卫全境的命脉和一些梅戎公爵生前的私人收藏。当日吕讷把金库钥匙交给她的时候,她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金库钥匙和大门门锁完全合拍。方汀趁芙洛里专心开门的时候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后者全身一抖。“方汀大师?”
“夫人,我知道您开金库是要做什么,刚才你和将军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方汀双手背后,用说教的语气道,“任何忠诚都没办法买到,我们应该用言语和行动激励士兵,让狮卫城看上去牢不可破——”
芙洛里不耐烦了:“大师!您一天到晚呆在研究室里钻研奥术,不熟悉如何管理士兵。如果我们连这些东西不肯拿出来,谁还愿意为我们卖命。”
金库的大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前任领主是个拮据的人,除了少量艺术品,金库里的储蓄都被梅戎分批了。一名戴眼镜的管理员捧着账本细细察看:“公爵大人曾反复叮嘱我们收支用度,说就算狮卫城没有领主,也能维持三年的安定。”
芙洛里拖长了音调发出赞叹,也许这三年时间要缩水了。
当天夜里,芙洛里将剩余士兵集结在营地外,每人都领到一袋份量十足的金币。她站在高台上振声道:“狮卫的士兵们,这些金币是给你们安置家人的。你们要时刻记住,狮卫城就是你们的家,只有在这里,你们才足够安全。陛下外出征战,不需要多久,他就会登上圣主城的王座,到时他会为你们带来更多财富和荣耀。”
士兵们显得有些困惑,没有芙洛里想象中的欢呼。她感到尴尬,便趁着夜色走下高台,回狮卫城主堡去了。
次日大早,芙洛里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寝宫外所有大臣都站着等她。
“怎么回事?”芙洛里率先看到了一直在摇头的方汀。
“昨晚又有士兵出逃了。”方汀硬着头皮说出实话。
芙洛里瞪大眼睛,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都快飞起来了:“我昨晚不是已经犒劳过他们了吗?”
“他们或许把这当成狮卫与他们的离婚补偿。”大师把清单交给王后,“如果加上老人和少年,我们还有两千余人。”其中只有一千五百人是受过训练的士兵,这个数字芙洛里在察看清单时迟早会发现的。
芙洛里失望地背对群臣,不想告诉他们自己正在后悔,后悔没有听方汀的话。吕讷离开狮卫城时留下了所有信任的重要人物,就是为了防止芙洛里走到今天。
方汀不想责怪她,换了一副充满信心的样子上前道:“现在我们可以确信城内所有人都是忠臣和勇士,足以迎战敌人了。”
与此同时,古登与伊斯滕进入狮卫领地,。为了不暴露行踪,一百名教廷圣卫身披黑布,比大军提前穿越审判森林,在一片没有受到战火侵袭的庄园外待命。
吕讷正巧与这支致命的大军擦肩而过,两方或许只相隔几十里枯萎的树丛。伊斯滕曾担心地问古登如果遇到狮卫的主力军该怎么办,年轻的公爵则笑道:“那我们就能提前宣布胜利了。”
古登更担心没有碰上吕讷,后者很有可能正在集结军队,或者在哪里摆下伏兵,这个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来得长。他已经和教廷圣卫在陌生庄园前汇合,庄园主堡的城墙上没有慌张报警的士兵,在即将到来的战斗面前显得安逸困顿。
“海沃德伯爵。”伊斯滕准确地叫出了庄园主的名字,“他未曾与吕讷交战就投降了,手里或许有不少兵力。”
古登开始指挥士兵行动,借由夜色掩护,圣主军正在包围整个庄园。“如果他要据守顽抗,就不能放走一个通风报信的。”古登如是说。
圣主军很快完成包围,主堡守卫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老国王赞许地看了古登一眼:“当年我指挥龙卫军时,通常都让他们当先锋。”
古登望着昏暗的墙头:“不再能上马冲锋后,我看到了过去看不到的东西。”
闻言伊斯滕尴尬地摸了摸后颈:“哦,我很抱歉。”
午夜时分,圣主大军点燃所有火把亮出身份,教廷圣卫甩开黑布,压抑许久的白光将庄园正面照得通亮。圣主军人数众多,好像大家一起把火把扔出去,就能把主堡焚毁。古登还没有下令攻城,主堡大门突然打开,一列不穿甲胄、不配武器的士兵走出来,挨个站在圣主人面前。
圣主士兵被唬住了,向后退了几步,古登公爵也很疑惑:“怎么回事?”
“陛下,公爵大人。”为首的狮卫士兵向前一步,“请您不要伤害我们,堡垒内只有这十几名士兵,我们不会与各位作战。”
“我不相信,”古登在安全的距离来回移动,“海沃德伯爵在哪里?见到他我才能确定你没有说谎。”
“伯爵大人已外出,不过伯爵夫人和他的孩子们都在这里,这都是伯爵的安排。”士兵带出一名穿着得体的女人和几个小孩,伊斯滕见过他们,告诉古登他们就是海沃德的妻儿。
古登摇头,认为这是陛下的仁慈在作祟。“我能留下这里所有人,但物资和食物我必须带走。”
“大人!”士兵急道,“这里还有上百居民需要生计,您不能这么做。”
“你们的伯爵已经带走大部分前去支援伪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古登厉声道,“去把庄园里的所有储粮都搬出来,否则我仍然会攻击主堡。”
狮卫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所有存量交出来。古登也遵守承诺,把所有狮卫人留在原地,继续带兵向前。海沃德庄园离狮卫城只有一天路程,士兵们开始紧握手中的武器,行军节奏也越来越快。他们一路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堡垒和庄园的领军、领主都不在,仿佛从人间突然蒸发了。向来冷静的古登开始烦躁起来,看样子吕讷是准备在狮卫城集结兵力决一死战。
一日之后,这天应当是十二月的开头几日,没有雨雪也没有太阳。芙洛里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墙头摆满了火炮和弹药,城门门闩多加了两道,检查所有可能会成为入口的城墙缺口,诸如此类。她拿出放在卧室墙上的剑和盾,在塔楼和城门口来回穿梭,确认所有人都在应该待的位置上。
敌人还没有来,但他们绝不会犹豫,甚至可能从天而降。芙洛里苦于等待,这是在白白消耗斗志。她回到城内,举着火把走过空荡荡的道路,最后来到圣涅克莱大教堂前。人们都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只有这座教堂一如往日,几名教士正在打扫前庭。
“夫人。”教士看到芙洛里也很惊讶,以为她这时应该在外作战。
“我想借用一下忏悔室。”芙洛里的声音不再严厉逼人,反而变得疲惫。教士点头,转身领她进入教堂。在教堂侧门的一间狭长房间里,中间摆着像木头笼子一样的忏悔室。
忏悔室都很小,穿着盔甲的芙洛里勉强挤进去并关上雕有神圣图景的木门。室内只有一个垫子,本是供人下跪的,芙洛里也没法跪下,直挺挺地站着,透过们上的镂空观看外面。教士拿着扫帚瞥了一眼忏悔室,整个房间安静异常,他可以听到芙洛里平稳的呼吸声,王后只不过是把自己塞在这个小空间里,没有开口忏悔。教士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转身离开了。
城墙外逐渐传来雷鸣一般的隆隆声,圣主大军已经来了,芙洛里中断忏悔,从逼仄的小房间里挤出来,在门框下留下一点白印子。
圣主大军在一分钟前抵达狮卫城下,正在加紧列阵,这给了芙洛里回到部队的时间。斥候忘了一眼敌军,差点忘记怎么正常说话:“七千人、不,大概有一万多人!”
“这就是圣主和龙卫所有的兵力了。”芙洛里无所动摇,打开敌军侧面西北城门,命令所有正规士兵全都出城。她抬头看了一眼城墙,方汀也在俯身看她,并点头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法师们,我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咒语。”方汀一转身,他身后正站着不少穿袍子的法卫人。“今天没有时间给你们复习,必须一次念对。”
圣主军花费了大量时间在集结列阵上,大批龙卫军势从北面千里迢迢绕路而来,将领告诉古登他们没有攻下龙坟堡。他们都是对攻城毫无益处的疲惫骑兵,古登终于决定不再等他们,立刻下令发动总攻。
伊斯滕愣了一下,他本想再和吕讷当面对峙,但传令官已经带着血腥的指令奔向先锋部队。传令官高喊着“进攻”,昂扬的音调也传到了青灰色的高墙之上,方汀全身一振,加快了念动咒语的节奏,身后一众法师立刻变得嘈杂起来,他们跟不上大师,原本凝聚在一起的蓝色光点逐渐涣散。
圣主先锋军包括一排简陋的投石车,由奴隶在离开海沃德庄园时建造完成。它们又小又破,只能抛射出小一号的石块,但装填方便,三个人就能操作。碎石雨向狮卫城飞去,噼里啪啦砸在方汀脚跟前的城墙上,大师毫不动摇,崩裂的石块打在他的膝盖上迫使他跪地不起,但他还是最先一个完成咒语,两个八拍的间隔后,法卫法师们也停止吟唱,蓝色的光晶沉向地面,化成稠稠的雾气。
一名弓箭手将手中的箭头伸进火把,等待它完全燃烧。方汀命令他向淡蓝色的光雾射箭。火箭落入雾里,熊熊火焰就像一个淘气鬼吃了满口肉桂一般喷涌而出,散落在城门前的每一寸土地上。进入攻城高塔的圣主士兵本来都已经准备出动了,见到满地火星不敢前进,将领们都大喊前进,可没有哪个奴隶敢推动高塔。
每一颗小火苗都汇集了上百人的奥术能量,这个新法术将使它们变成一个个火焰士兵,并按照命令开始行动。方汀的心跳得很快,他高举蓝宝石法杖完成施法的最后一步,后者应声在夜空中发出耀眼的蓝光,令远方的圣主人感到畏惧。
行进当中的芙洛里也看到了火焰和光芒,方汀告诉她这个奥术会弥补兵力上的不足。然而芙洛里观望了很久,城门前的火星也跳动得很欢快,却始终没有所谓的火焰士兵出现。
好几名法卫法师痛苦地跪倒在地,脑袋像皮球一样鼓胀大一整圈,眼球快要突出眼眶。方汀这才反应过来法术又失败了,丢掉法杖冲向自己的学徒,抓住他的脑袋施展治愈用的法术。这本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特殊媒介的简单法术,但法师仍然没有赶上死亡的速度,法卫人的脑袋在方汀怀里炸开,
滚烫的脑浆泼洒在方汀的脸上和身上,这灼热的温度烧得方汀大喊出声,一个又一个脑袋和身体在他眼前爆开,将城墙一端糊成血色。
法卫人又是撒火焰又是惨叫,令古登忍无可忍:“这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不要停下脚步,向前推进!”
圣主的奴隶们慢吞吞地推动攻城高塔向前,遍地的奥术火焰一碰到异物就会发生爆炸,将高塔的轮子炸毁。攻城塔动摇两下开始侧翻,里头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板倾斜令他们一个个堆叠在一起,徒劳地伸出手臂想要攀住墙壁。奴隶们努力推住攻城塔,后者沉重无比,几个人力支撑不了多久,高塔轰然倒塌。
巨响将绝望的方汀拉回现实,幸存下来的法师扶住他,告诉他自己还能作战。那些死去的法师似乎仍以奥术能量的形式在战场上存在着,方汀瞪大了眼睛,这说明他的理论没错,即使失去了施法者,奥术能量可以长时间存在并自由行动。他一时间忘了战斗和死亡,脑子里浮现出很多新的想法,以至于没有发现头顶降下的阴影。
圣主的投石车正不间断地攻击城墙,一阵不小的碎石落向方汀,所幸几名狮卫士兵向前飞扑而出,用身体盖住方汀,为他挡下落石。方汀惊醒过来,抬头看见士兵龇牙咧嘴忍耐疼痛,最上层的那个头盔被击凹,暂时陷入昏迷。
“现在是在打仗,大师!”
方汀后悔自己在士兵面前露出丑态,所有人都等待他下达下一个指令,狮卫城上千居民就在他身后。他站直了身子,对城下的火苗指点两下,火苗“噗”的一声变成大火球,精准地滚到高塔边上并爆炸,更多圣主人被侧翻的巨塔白白压死或被烧死。倒塌发出的巨响中夹杂着人的哀嚎。
到头来最简单的方法最有效果,方汀当了几十年法师,今天才懂得这个道理。法卫人为芙洛里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狮卫士兵在埋伏点准备就绪,古登的注意力完全在正面,根本没有发现暗夜之中有人正在觊觎他的首级。芙洛里死死盯住坐在马上的古登,右手一摊接过副官递过来的弓箭,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失手,即使在黑暗中看不见手指,她也确信箭头已经瞄准了古登的右眼。
芙洛里猛地放开弓弦,还没等箭矢飞到目标就大喊“冲锋”,然后提起盾牌第一个冲出夜色。狮卫人举起火把,火光闪到了古登,令他转过头来,这下芙洛里的箭矢竟朝着古登脑门而去,古登看得清清楚楚,但已经没有机会躲避。锋利的箭头一举刺穿头盔,稳稳地停在古登的眉心。
古登中箭落马,就落在躺在明亮的火把下面,他的副官、伊斯滕,乃至就近的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全军统帅瞳孔已经放大,谁都无法阻止圣主将他带离人间。恐惧以古登的尸体为圆心扩散开来,令圣主人的血液变得冰冷、手脚变得麻木。
圣主士兵斗志全失,任凭狮卫人从侧翼插进来,芙洛里用盾牌撞开一名敌兵挡在身前的手臂,出剑刺穿他的胸膛。剑刃紧紧地嵌在肉里,芙洛里感到他在颤抖、他在萎缩,那就是害怕真正的形状。被掰开的洋葱不可能重新复原,阵列缺口越来越大,把伊斯滕的御驾也显露出来。芙洛里甩开面前的敌人,想要直接结束整个战争,突然眼角白光一闪,双手长剑的剑刃在芙洛里的头盔边缘擦出火星。
芙洛里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缩了一下脖子后退半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有机会横在伊斯滕面前。米伦作为国王近卫,总是预先料到陛下何时会遇险,但他仍然没有赶上对古登的救援。正因为此,米伦看上去非常愤怒,威武的贴身战甲剧烈耸动着,制裁罪人的白色火焰在长剑上不停燃烧。
一些狮卫人同样看到了米伦,他们骄傲不已,甚至想击败王国第一骑士。当他们举步向前靠近米伦的时候,先前的斗志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全都像个白痴一样看着米伦身上的白光,有的甚至流下口水。
圣主人好歹只是行动迟缓,仍然能够举起武器作战。他们背对米伦的光芒杀死一个狮卫人——只需要一个死人,血腥味足以抹除刚才的懦弱,重新大杀特杀起来。
芙洛里注意到了米伦身上的光芒,但她没有失去斗志,提起盾牌用全力顶在米伦身上。这女人的力气超乎想象,米伦被迫移动右脚,并挥剑反击。芙洛里的盾牌发出微微的绿色荧光,把米伦的左手手肘压制住,后者不能自如挥剑,不得不单手支持沉重的长剑。芙洛里扭动右手手腕,单手剑差点就能划开米伦的盔甲,米伦左手用力把芙洛里整个人都推了出去,剑刃挥了个空。
芙洛里体会到了一名真正的战士的力量,她还没有站稳,米伦又朝她踏出重重的一脚,长剑从右侧斩来。芙洛里咬紧牙关,用附魔盾牌的正面对准攻击袭来的方向,在剑刃触及盾面的瞬间内侧腿单膝下屈。剑盾相错,米伦的剑高高指向天空,并还在慢慢向自己右边偏移。
芙洛里趔趄了一下,这次她没有把所有力量全部吃下来,但也承受了一般,感觉肩膀火辣辣的疼,可能已经错位。米伦居高临下不停挥剑,芙洛里只有在地上来回打滚的份,她找到一个机会从米伦脚边翻过,看到伊斯滕正在揽起指挥大任重新组织军队进攻。伊斯滕注意到了这位姑娘坚定的眼神,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去思考,没有认出芙洛里。米伦转身抓住芙洛里的盔甲后领,将她在半空翻个跟头摔在地上,芙洛里的盾牌在空中脱手而出,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
战场的某处,一名龙卫士兵本想轻而易举地杀死面前的一个狮卫人,但一块从天而降的盾牌正巧砸在他的后颈处,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趴在地上缓不过来。这块盾牌发着诡异的绿光,把失去斗志的狮卫人从痴呆中拉了回来。狮卫士兵猛地一摇头,这才发觉自己还在战场上,随手抄起地上的武器,出于自保地杀死面前的敌人。
这么一来一去,击杀敌将所带来的士气和优势已经被抹平,伊斯滕亲自指挥,效果不比古登来的差。圣主士兵看到陛下仍然像年轻时那样活跃,便团结在一起,全力执行御令。狮卫部队人数不占优势,仅凭芙洛里一人指挥只能保持不亏,进攻的势头放缓了一些,并开始转向撤离。
“放下火把!”芙洛里抢过身边士兵的火把,企图让战场重新变得昏暗,狮卫人一连后退八十米,就快要脱离战线,背后突然又冲来一支骑兵,火红色的装束快要代替火光,照出狮卫人的狼狈。
伊斯滕在御驾上指挥作战,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古登一样的惨剧,几名近卫围在他的身旁举着盾牌。他的战马因为周围混乱的战况而焦躁不已,隐隐向后倒退。伊斯滕在恍惚的火光中伸头张望,近卫士兵急道:“陛下!这样太危险了。”
“去吧古登公爵找来!”伊斯滕喘着气,“我要看到他的尸体。”
“赛克罗殿下已经去找了。”
古登遇难的第一时间,赛克罗就从军队靠后的位置冲过去,但士兵也随之移动起来,形成阻碍前进的乱流。年轻的王储扒开人潮,一点点靠近古登落马的位置,却发现几个背对自己的狮卫士兵。赛克罗气得眼眶发红,从后面撞开敌人,发现地上只有一顶扎着断箭的头盔。赛克罗把怒火发在狮卫人身上,忽然有人抓住他的肩膀,赛克罗以为又有敌人来,回头又要胡乱动剑,却发现是满脸冷汗、披头散发的古登公爵。
“古登公爵!”赛克罗惊喜地抓住他的肩膀,“你还活着?”
“圣主庇佑,只是旧病复发。”古登伏在赛克罗的背上,说话声很虚弱,“干好了,快把我的消息传出去,再带我去找陛下。”
赛克罗叫来几个士兵,士兵看到活生生的古登便开始疯了一样地欢呼,把消息带给战场上的所有人。圣主人受到鼓舞,一举将狮卫人推了出去,芙洛里被伪围困在龙卫骑兵之中,无法紧跟部队。
赛克罗和古登慢慢挪会还算安全的中军,伊斯滕一眼看到古登,很想下马迎接,但被古登伸手制止了。“您不能下马!士兵会误解的。”
伊斯滕闻言尴尬地缩回脚。古登重重喘息:“请陛下恕我不能继续指挥军队,胜利在您的亲自领导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古登话音未落,一颗巨大的火球拖着浓烟尾巴从士兵头顶划过,狮卫城上的火炮在方汀的指挥下开始齐射,落在先锋阵列中,偶尔几颗会冲到伊斯滕阵前。
万人大军集结在一起就是一片待收割的麦田,伊斯滕令士兵逐步分散,但这需要时间。两轮炮火过后,圣主明显减少了,不规则的弹坑中横七竖八地留着焦黑的残肢,活着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免站在弹坑之外。
火炮容易报废,两轮射击后,沉重的钢铁炮管就冒出过热的青烟。为了以后的战斗,方汀退下士兵,令剩余法师上前。法师们用尽全力扔出火球,但最多只能够着不断接近的攻城塔,塔壁木材不易燃烧,更多时候火球会被弹开,只有方汀大师的火球才能真正阻止他们前进。
圣主军阵内,和狮卫人脱节的芙洛里还在战斗,在她面前的是坚不可摧的王国第一骑士。焦急的狮卫将领不允许自己抛弃将军,重新组织部队冲了回去。
狮卫人不顾一切地扑向米伦,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在碰到米伦的身体前就会失去力量,变成一个无意识的空壳。芙洛里的副官搭住芙洛里的肩膀拉她后撤,米伦被狮卫人组成的人墙挡住无法行动,眼睁睁地看着芙洛里拉下头盔面罩,消失在混杂的人群中。
米伦绕开狮卫人,想要去寻找芙洛里。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果能把芙洛里带到陛下面前,这场战斗就可以尽快结束了。所以他跑到每一个狮卫士兵身边,扳过他们的肩膀,打开头盔面罩,去看那些人是不是芙洛里。如果不是,他就重新把士兵放下,急匆匆地离开。原本打得你死我活的狮卫人和圣主人被这么一搅和,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直到米伦走远了才清醒过来,继续你一剑我一脚地厮杀。
此时芙洛里已经在掩护下脱离战场,她一路砍杀,赶走追击的龙卫骑兵,回到伏击地点,这里至少还有近百名弓箭手,但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射出去的箭矢落在万人堆里,也只不过等同于雨滴砸在身上。
“准备撤退,”芙洛里喘息过后向将士们下令,“再往南移动一点,那里有一座小阁楼,试着在那里战斗。”
弓箭手收到命令后开始移动,小庄园就在南边数百米的位置,那里还有大片农场农田。唯一的阻碍是,这一段看似短暂的路途中会有龙卫人来骚扰。骑手移动快速,会浪费许多弓箭,芙洛里拉上十位勇士率先跳出来,朝着龙卫人大喊:“嘿,你们这群懦夫,在陪你们的女人逛街吗?”
龙卫人听到骂声,毫不犹豫地转向芙洛里,挥舞链锤或长剑砍倒几个狮卫士兵。芙洛里用盾牌撞外龙卫战马的马腿,一剑刺近它柔软的腹部。战马立刻软倒下来,差点把芙洛里压住,芙洛里放弃剑刃连滚带爬逃出重压,等自己的士兵上解决龙卫骑手。战马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再奋力挣扎,这个时候芙洛里再脚踩住它的身体,把剑抽出来。
年轻的王后和十名勇士顺利吸引到了大部分龙卫人的注意力,弓箭手们冲出掩体,一脚踹开小庄园的小门,小木板飞出老远。这个庄园气氛诡异,阁楼墙体有大面积烧焦的痕迹,却完好无损地屹立着。当士兵推门进入昏暗无人的阁楼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脚底痒痒的。但疑惑归疑惑,他们面临的是生与死的战斗,容不得在一栋小楼里面犹豫,十几名弓箭手跑上楼去,寻找窗口向外攻击,其余人到前方的农场寻找位置。一名士兵在奔跑时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跤,回头一看,平坦的小路上竟然鼓出一个小土包,显得非常突兀。士兵来不及多想,继续向前跑,并在关牛的圈子里找到掩护,开始向敌人发起攻击。
农场的位置已经离攻城塔不远,落后的高塔会从狮卫弓手面前经过。出于自卫,弓箭手将箭头瞄准了推动攻城塔的奴隶。将领伸手阻止他,如果高塔停止移动,大量圣主士兵从塔里涌出来,遭殃的反而会是在农场里的各位。
即使法卫人的奥术破坏力再大,攻城高塔仍然在缓缓推进。东北城门不得不做好抗冲击的准备,城头一些老兵拿起近战武器准备作战。
三分钟后,一幢攻城塔冲出火球制造出来的烟幕,把踏板平稳地推倒在墙头,高塔上层被打开,圣主士兵在里头憋得太久,被狮卫城的火把晃得眼疼。方汀趁此机会把出口用屏障堵住并不停往里挤,压迫感令士兵无法动弹,就好像被一个巨人重重地踩了一脚,骨骼不堪重负开始碎裂,内脏被压得扁平,鲜血从嘴巴、眼眶等缝隙里挤出来,透明的屏障上印下一张张血脸。
以方汀的力量,最多能管住两幢高塔,后续塔楼不断与城墙接触,圣主士兵还是涌向方汀。大师不得不停止施法向后退去,面前的敌人也开始跳上城墙挥舞剑刃和长矛。
狮卫城里只留了一些老弱,有的甚至不满参军的年龄,平时只不过在乡间拿木剑打闹。可圣主士兵不管敌人到底几岁,即使是孩子也能凭自己意愿杀人。所以他一脚把一个十岁的男孩踢下高墙,墙下夜色浓郁,男孩单薄的身躯没入其中,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老人经验老到,在城墙上上蹿下跳,不熟悉通路的圣主士兵都挤在一块,追击小股敌人的人和大部队撞在一块,狭窄的城墙通道再也塞不下那么多人,几个踮脚站在墙沿的摇晃了两下,最后还是跌落下去。
方汀快步行走,招来一股强风把大批圣主士兵刮下墙头。他在寻找指挥攻城的将领,如果能知道他的为人,或许有机会让他放过城里的居民。他走了半条东北城墙,终于看到一个颇夺人眼球的亮白色盔甲,贝瑞德·查美伦亲自率军攻城,他年轻迅捷的身姿令人赞叹。
方汀眼中一亮:“贝瑞德、贝瑞德殿下!”
“哦,是方汀大师,好久不见!”贝瑞德停下脚步向方汀挥手。这时有一名狮卫士兵想要攻击他,贝瑞德猛地俯身,轻易把那士兵整个扛起来,扔下城去。别的狮卫人看他如此不好惹,赶忙逃开了,所以贝瑞德很快就走到方汀的面前。
是贝瑞德来攻城!这是圣主的眷顾!方汀差点笑出声来,他咽了口口水:“殿下,城里还有居民,我等虽然是对手,但没必要伤害无辜的人。”
“您说得没错。”贝瑞德点头道,“我军也是出于收复狮卫城的目的而来,如果各位不伤害我们,我们甚至不会攻击士兵。”
“这!”方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伊斯滕陛下的旨意吗?”
“不,这是我擅作主张。”贝瑞德瞪着漂亮的金眸,“不过如果能因此收回城池,您就当是父亲说的吧。”
方汀差点就下达了停战的指令,但他是公爵,是法卫公爵,吕讷的命令才是他的天命。他离开贝瑞德,后者虽说是在指挥作战,但只有某个不识好歹的人上前时他才会攻击并杀死对方,完全不像他的士兵,已经化身杀人魔了。方汀虽然赞赏贝瑞德的品德,但他是否有指挥部队的才能,这还需要考证。
“够了!我看惯你们继承一团了!”贝瑞德突然大吼,“列成三排,不要乱动,快!”
贝瑞德的声音浑厚响亮,每一位士兵都听见了,而且都吓了一跳。圣主人不顾背对敌人的风险逐渐列阵,原本混乱的战斗逐渐有了秩序,打头阵的是持盾拿剑的骑士,后头藏着拿长矛的小兵,队列像极了百足的蜈蚣。狮卫人偶尔能找到缝隙攻击敌人,但更多时候是被逼后退。
方汀利用法术把敌人的队列从中间炸开,让狮卫人能继续进攻。他偷偷看贝瑞德一眼,看他是什么表情,有没有显得憎恨自己这个法卫人。贝瑞德并不在意,部队已经有了执行力,可以继续向前推进,攻到城内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