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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堇之年》第十五章 那人曾令千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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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晨晨用手拄着脸,趴在桌上听小儿讲到城楼门上的苏拂柳一人面千军,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面不改色的,有人看到了?”

小二被眼前伶俐动人的女子问到,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晌,最后还是靠柜台上低头算账的掌柜解了围:“小二那时还小,都被护在城里,青壮到城墙头上守城,我也在”说着,合上账本走到安之四人桌边,看了眼喝酒的苏老头便再挪不开眼睛,又细细打量许久,摇着头叹了口长气:“唉,那时小二也就十来岁,自是不晓得那日城头的苏拂柳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气万丈。”

“当时大梁军没想放过城里任何一个人,大旗一卷就是一轮攒射,漫天箭雨倾泻而来,光是声音就刺的人耳膜生疼。就在我两眼一闭准备等死的时候,苏拂柳自城门楼轻轻跃起,当空一挥长剑,箭雨骤停,风声即止,箭矢全部掉在地上,没有一箭能从苏拂柳身前经过射入城内。大梁军头头知道遇上高人,又是轮番射箭,十数波箭雨,都像是定在苏拂柳身前,不能再进寸毫。大梁军见普通箭矢无用,百来人搬出七座攻城弩,拉满、射出,我至今都记得那一臂粗细的弩箭破开空气时发出的响动,立在城楼顶上的人未曾后退一步,不知道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的不怕死,迎着弩箭一脚踏出,长剑压下,暮光里弩箭一根根被压碎,木屑飘洒似落雪盖了一地。”掌柜子说着,走到柜台间弯身寻来一块拇指大的木片,被陈年的鲜血染得发黑,掌柜子用手摩擦着手中的木片,继续说道:“苏拂柳又不是仙人,还是受了伤的,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是我们几个离城门不远的人,都看到自他身体中穿过的五六枚木片带起几道鲜血溅出老远。”

蜃皱着眉头有些微微不悦,瞪了眼毫无表情的安之和无关痛痒的苏老头轻轻一哼,又向掌柜的问道:“那苏拂柳不是得死在那?大梁军再射几轮攻城弩不就把苏拂柳毙在城门了?”

小二这时忍不住接上话头:“才没有,苏拂柳怎么可能被骑着打?一声清啸就跃下了城门楼,提着长剑一步杀一人,自大梁军中穿了十几个来回,直突中帐。大梁军见挡他不住,全都带着精钢盾牌,把中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别说苍蝇,风都吹不进去。可你知道苏拂柳是何等的人物,远远一剑,犹如长虹贯日力劈而下,剑尖所及,什么精钢盾,什么大梁刀,统统腐朽,化为一堆铁锈,更别说那些个大梁军,一个个壮年转眼就变得垂垂老矣,复又一剑,生人变白骨,几万大梁军,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一步的。”

蜃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苏老头和安之,这些日子安之学的烂柯意自己也是见过,再想想苏老头的姓氏,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看向掌柜子和小二,期待着故事的结局。

掌柜的见桌前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女子摇着脑袋好似不信,赶紧补充道:“小二这说的一点没错,那仙法似的本领到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真的是我们四州城百姓亲眼所见。那一剑落下之后,中帐里的人都坐不住了,赶忙走出,唯唯诺诺的拦下苏拂柳,至于自中帐里出来之人是谁,我就不大晓得了。苏拂柳见正主来了,倒提着长剑与那人说了几句,就听大梁鸣起金锣,收兵撤军,灰溜溜的离开四州城”言罢,掌柜的看了眼四人,指着客栈里其余房客的长剑说道:“自此以后,四州城剑客的长剑起名,都起的和苏拂柳的剑一样,唤做花衣裳,到现在,别说单单这四州城,整个雍州都知道,只要手里的家伙把式叫做这名,那就意味着还记得苏拂柳这个名字,过城池不用纳税费,入江湖不用带盘缠,比银子好使多了。”

听完的安之恍然大悟,狠狠瞪了眼一脸讪讪的苏老头,见掌柜和小二各自去忙压低声音说道:“苏老头,你肯定是知道这出,也不讲讲,害本少爷多花这二十两!”

苏老头老神在在的抿了口酒,权当作未听见安之的责怪。黄晨晨和蜃都在心里猜出个大概,一直盯着毫不在意的苏老头,视线恨不能能穿透皮肉,苏老头还是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停下手中杯子,取了腰间的葫芦举起,冲柜台喊道:“掌柜的,打满。”

待小二拿来了装满酒的葫芦,苏老头接过后拍拍安之,行出店门。安之也顾不得空空如也的肚子,不待吃两口饭菜就跟着苏老头行出门外,留下蜃和黄晨晨二人双目相对,一头雾水。

安之跟着苏老头买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又购了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行出城外,当苏老头带着路到了坟岗,安之忽然间有些明了,等苏老头寻到那座小土丘,两人在小土丘前盘膝坐下,安之才轻轻开口:“当年你拦住梁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老头点点头,把买来的吃食用具一一放好,看着眼前无碑无文的小土包,怔怔发呆。

安之起身拿过断剑,本想除除满地的蒿草,却被苏老头拦住,苏老头拿回断剑自己动起手来,起初苏老头还能勉强弯下佝偻的腰,未过半晌,就变成蹲下身子一点一点的刨,最后干脆跪在地上一把一把的抓。安之扭过头,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离去,只余下苏老头一人在暮光里安静的跪在坟前一把把除着半人高的野草。

待到野草除尽,那土丘才有了些坟冢的样子,老人坐在坟边,拿了腰间的葫芦,饮下一半,倒在坟前一半,看着落下的酒水,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你当年老说我吧嗒旱烟熏着你了,好不容易借了这口,又被你带着喝起酒来,这一喝就是这么多年,不但喝够了自己的,把你那份也一块喝了,等我下去了你不会提剑戳我吧?这都快老的不能动了,你就消停会儿,这不给你带了这么些你喜欢的吃喝用度嘛,怎么还不高兴啊?这些可是我这半辈子的积攒,剩下的不是买酒了嘛······我今天带了个孙子来看你,一会给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哪能再纳个二房啊,这孙子是捡来的啊,还有一个哪,两个孩子都聪明的紧,像你······你说你一个人闷得慌?没事,我这身子骨撑不了两个月就来你那报道,要不我也老念叨你,活得不踏实······”

老人在坟前又哭又笑,过了许久才渐渐没了声息,老人躺在坟头静静的合上眼,待到再睁开,就看见安之背了两方不知哪里寻来的石板,面儿还算平整,就是无棱无角,不正不方。安之在坟前立了一块,又在坟边上紧邻之处又立一块,恭恭敬敬的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起身后对着苏老头说道:“等苏爷你寿终正寝了就把你安顿到这,到时碑上一书苏拂柳之墓,一书苏拂柳忘妻之墓,可好?”

苏老头又露出一嘴的黑牙笑起,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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