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派依托慕兰山、西派依托九还山创立自己的门派以来，八百多年，两派无甚往来。在外人看来，这实在是很不合理的，其个中原委待我们日后详述。

故而，此次慕兰山的仙主在一个雨夜身负重伤深夜造访九还山的消息，一时间不胫而走，闹得整个西派沸沸扬扬。

霍洵知道，慕长歌此次冒险前来，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商量，此事有关，慕长乐。

只是他伤势过重，未及说明所为何事，整个人已经撑不住了。

霍洵一方面派人出去四处打探消息，尤其是各大门派齐聚琅山祭出诛仙剑的前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一方面又紧急召人为自己的情敌慕长歌治病。

前面已经说到，九还山常年气候温和，草木葳蕤，故而，九还山的植物种类就极其复杂，草药也多。

西派作为依九还山而兴起的名门大派，从创立之初，很多生存所需便是就地取材，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现如今山上已有专门负责进山采药的弟子，亦有从小就修习医术的小组。

然而，正如最关键的东西往往是掌握在最重要的人手里，外加最重要的那个人往往天赋异禀，故而在这整个九还山，医术最好的还当属霍洵。

“掌门，慕掌门的伤势有些不好了……”一白衣小徒低着头，在霍洵面前显得谨小慎微，“只怕要请掌门亲自出马。”

说话的这个弟子名叫侍青，九还山修习医术的弟子中，数他最为用功，医术也最为精通，平日里山上谁有个什么疑难杂症，没有他治不了的。

霍洵不是不知道慕长歌的伤势，他伤得那么重，如果不是因为自身修为高、凭借深厚的内力吊着一口气，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霍洵不出手，是因为不想慕长歌死在自己手里，毕竟在他们这一辈里，不论是从武功还是相貌，天下唯一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就是慕长歌。都道英雄相惜，抛开慕长歌自视清高的臭脾气和因长乐生出来的这些恩怨，慕长歌算是霍洵最欣赏的人。

“我亲自出手也没用，”霍洵把着慕长歌的脉，“他本就五脏具焚，又失血过多，从琅山一路到此，长途奔波，已心力耗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秦乐乐扒着霍洵的衣角，显然是不希望慕长歌就这样死了。

一方面是因为慕长歌话还没说完，而他说的话很可能就是帮助自己还魂的关键。另一方面，毕竟慕长歌毕竟是慕长乐最爱的人，慕长乐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除非……”侍青似是有些犹豫，“除非，去药王谷求助药王老前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药王谷路途遥远，慕掌门已经如此虚弱，怕是撑不到下山就……”

秦乐乐思忖片刻，忽然想到：“血丹！霍公子，在水云间，那个黎老前辈不是给了你三颗血丹，说是可以救命用吗？”

一丝不快氤氲在霍洵俊朗的脸上：“那血丹是黎老前辈留给长乐救命用的。”

“眼下救了慕姑娘的师父，我们才能知道，他想让我们怎么帮他救慕姑娘啊，”秦乐乐显然是有些急了，“况且，慕姑娘为了她师父，命都豁得出去，我相信，如果她现在有知的话，绝不会吝惜这几颗血丹的。”

霍洵知道，秦乐乐说的有道理。

只是她这么迫切地护着慕长歌的样子，和当初的慕长乐如出一辙。

怎么，不管是谁，只要住进了这具身体里，都要爱上慕长歌么？他霍洵，哪里比不上慕长歌？

“那好，”霍洵从取出一粒血丹递给侍青，长袖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去“给慕掌门服下，再给他换身衣服，包扎好伤口，等会儿我们去药王谷。”

“药王谷？”，秦乐乐见霍洵不高兴，跟在霍洵后面，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到了九龙塔，满脸堆着讨好的笑：“那我呢霍公子，我也想去药王谷看看。”

霍洵大手一挥，本已易容成男装的秦乐乐又变回了慕长乐的模样。

“你就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霍洵边说着，进了一间卧房，随手就要关上门。

秦乐乐扒住门口：“等等……”

“怎么，”霍洵松开手，一脸没好气的笑，边开始解衣服边问道：“怎么，要看我换衣服吗？要不要进来看？”

你不高兴就要调戏老娘？秦乐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切，谁要看你。”

听屋里没动静，又隔着门喊道：“其实我是想说，能不能把我也带走，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真的放心吗……”

“要我说，把你扔在这里最安全，”霍洵衣服换了一半，忽然把门打开，“喻阳谷和白景行当日之所以没有在我们带走你的身体后追过来，不过是因为他相信，我们带走的是一具对他毫无威胁的尸体。”

“可是如果他知道，现在这具身体还好好的，能蹦能跳，会说会笑，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毁了它，”霍洵把脸凑近，近到秦乐乐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扑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到时候，我才是真的不放心，知道吗？”

跟霍洵这么好看的人靠这么近距离说话，虽然良知使秦乐乐在极力控制，但是还是没忍住心里小鹿乱撞了起来。

她故作镇静：“那……如果我易容呢？”

“易容术每十二个时辰就会失效，所以每个十二个时辰就要重新易容一次，去了药王谷，我可能没法随时在你身边，万一被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那你可以教我易容啊，这样我就可以随时保护自己了……”

霍洵“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来不及了，我会嘱咐侍青按时给你送饭菜，你就在塔顶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完毕，在明楼前，霍浔让弟子将慕长歌抬上了鹰背，擎苍鹰从九还山到药王谷，半个时辰足够了。

霍浔站在明楼前最高的一处台阶上，向山下望去，台阶蜿蜒曲折，一层又一层，不知当年修筑这九还山的人们废了多少辈的心力，不知道当晚慕长歌拖着残躯爬了多久。

侍青看霍洵只是站在那里出神，像是在等什么人，便试探性地问道：“公子，现在还不出发吗？”

霍浔摇摇头：“不等了，我走了，侍青，山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尤其是九龙塔那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侍青点点头：“公子放心。”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呼喊：“霍公子且慢！霍公子等等我~”

霍浔回头，只见一文静秀气的男孩子正朝这边跑来。

“你是怎么易容成功的？我不过是给你念了一遍口诀。”在鹰背上，霍浔看着远处将落的夕阳，问她。

“你连口诀都念给我了，还有何难。”她得意地把下巴稍微抬高一点，俏皮而又可爱。

“她从前，也像你这般聪明，一点就透，一教就会。”

太阳快下山了，天上的风很大，霍洵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冷么？”

“嗯，”这么一问，秦乐乐觉得胸口是有点隐隐的疼，“伤口有点冷……”

霍洵将一只胳膊展开，伸向身后，整个袍子便顺着风力从身上扯下，他再一挥动另一只胳膊，袍子被甩到前面，整个将秦乐乐裹住。

他再抱紧她，把脖子向前伸伸，正贴着她的侧脸。

“这样就好些了吧？”

她试图转过脸去，却发现整个人被霍洵裹得紧紧的，动弹不得，但却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眼尾的余光扫过去，能看到霍洵好看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映在夕阳的余晖里，美好得就像一幅山水画。

秦乐乐忽然觉得，霍浔表面随和，好像对谁都很好，但实则，是对谁都很客气很友好。好和友好是不一样的。

霍浔的眼里有很多人，他尽力对每个人友好；可是他的心里没有人，他真正的好其实还无处安放。

在夕阳的余晖里，霍浔整个人像是被镶了一层金边，美好得像每个人记忆中多年前最难忘的一场温软缱绻的旧梦。

秦乐乐想，他一定是秦金羽最相忘、却最难忘的一场梦。

秦金羽那么美丽的女人，都得不到霍浔的心，秦乐乐想，所以啊，不管我们在感情里输给谁，都不要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