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金陵城下一派繁荣气象,那大街上叫卖的,赶场的,来来往往的客商把宽阔的街道也堵得个严严实实。有人忙碌便有人休息。路边支着的茶摊虽只有半张桌子板凳,却也不比那有说书人和十数个伙计吆喝的气派茶馆差得了多少。有路过的脚夫,赶集的客商,却只消一文钱便可在这里喝上一口干爽的草茶。那挑着茶摊老汉又是个活络的人,你要喝了他一碗茶,说上句好话,便又能讨得一碗。老汉大早上的便跳了担子出来,才晌午,便已卖了三大壶茶水。
眼下这一壶又要卖完了,老汉得再去打水来烧。便四处寻那一同跟来的小侄子,想使他再去打半桶水来。看四下望了一圈,这顽劣的小子又不知道哪里去了。便扯开嗓门吆喝了一声:小七子儿!小七子儿!
可这满大街的人,哪里唤得来。老汉这支着摊,虽不是什么大买卖,却总不能撇下担子自己去打水。又喊了几声,那小七子儿还是没回来。老汉只得认了,嘴里嘟囔着埋怨:“这混蛋小子,这一上午跑了三回。还不如牵条狗来。”
老汉正要收拾茶摊,盘算着卖了这壶便自己挑了担子去井边打了水来再卖。却有个过路的汉子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便一声喊:“给俺来碗茶水解渴!”老汉放下了手上收拾着的包袱,笑盈盈的向那汉子说道:“这位爷,这壶水卖光了,还剩点茶叶渣,要不您多走那几步,去前面的茶馆喝一碗?”
大汉二话不说,人已经坐到了那张长板凳上。气喘吁吁的叫道:“你这老头,俺走了几十里,正渴得紧,快拿水来,不少你半文!”老汉又陪了笑脸小心的说:“这位好汉,我这壶里确实只剩下点茶叶沫了,您要不嫌弃,老汉将这茶叶沫淘一下,还能淘出小半碗。”
大汉看情形是真渴了,脖子上的手巾一个劲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大大咧咧的说:“行行行!只管端来。俺先解了渴再计较!”
茶摊老汉便依了大汉,将茶壶中的一点剩茶淘了出来。盛出半碗端给大汉。大汉急急忙忙的接过茶碗,一仰脖子,这茶水便一饮而尽。大汉一擦嘴又将碗往老汉怀里一推:“不解渴不解渴!再来一碗!”
老汉见状,生生的挤出个笑脸,为难的说:“好汉,这哪里还有茶水?您看着我淘的水壶不是?”
大汉四下一看,见这茶摊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碗里还剩下些许,便一把又抢过碗去,把那桌上的茶碗一个个往自己碗里倒。这番折腾下来,也只有小半碗茶水。大汉又一口喝下,这哪里解得了渴。大汉一怒,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砸:“渴死俺了!你这老头怎么不多备些茶水。”
老汉还是笑盈盈的笑道:“好汉莫急,前面有个茶馆,转过角就到,您受累,去那边喝吧。保准您喝饱。”
大汉哪里依,一把揪过老汉:“你这老头,哪有你这般做买卖的,把买卖往人家里送!”
老汉见这大汉活脱脱一个泼皮,不得已只得陪着小心说:“好汉息怒,要不这样,老汉我跑一趟,去给你借一碗来你看可好?”
大汉这才送了手,一把丢了老汉出去,还骂道:“算你这老头有点心思,还不快与我借来!”
老汉一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却也发难不得,只悻悻的往街角走去。这一去,老汉只得自己掏钱买了半壶茶水。小心翼翼的提着茶壶往回走。这一回来却傻了眼,只见那买水的大汉正和自己的侄子拉扯了起来。老汉赶紧几步,到茶摊前一把护住了小侄子,手上的茶壶也顾不得撒了一地。
老汉却也恼了:“你这厮,老汉我好意去给你买茶水来,你怎么打起人来了!”
怀里的小七子说道:“这泼皮正翻咱装钱的匣子,正巧被我撞到!”
老汉一听哪里还忍得,一把抄起扁担:“这光天化日,你这厮敢抢我老汉?!”
喝茶的大汉抢过扁担一边生生的往手里拽,这一个老汉哪里是这么个彪形大汉的对手,一拉便扑到了地上。大汉笑骂道:“你这老头,好不自量力!俺今天急着赶路,就不与你计较了!快滚!”
老汉哪里肯依,手里的扁担还没松手,拽着又爬了起来,作势要抢回扁担。那大汉见状只一拳打了过来,正招呼到老汉面门。一时间便见了红,老汉鼻子里的血便像扎破了猪尿泡啵啵的往外淌。四下的行人见这边打了起来,便四下散开,只围了个圈来。人群中倒是有人打抱不平,喊道:“这大汉打一个老头作甚?”
大汉抄起扁担就是往那多嘴的人那边挥过去,嘴里还不忘叫嚣道:“与你们何干?要你多嘴!”
围观的人见这人不好招呼,便又向后退了一圈去。却还是有人骂那大汉。声音反而大了些。大汉气急败坏,想拿那卖茶的老汉出气,抄起扁担便要打。这一扁担下去结实的招呼到了老汉的肩膀上。老汉哪里受得了这一家伙。只在地上疼得打滚。大汉见状,火气倒是消了不少,却也有些害怕了起来。这要是被巡街的差役见到,自己肯定几杀威棒是跑不了了。便借机要跑,却还不忘嘴里逞些威风:“俺今日不是看你舍了半碗水喝,便打得你屎尿齐流!”说罢便将手里的扁担一丢,便去拨那人群。老汉的小侄子见自己大伯受了这打哪里肯任这泼皮就这样走了。一扑将大汉的脚脖子抱住,用力一口便咬了下去。这一口下去怕是一大块肉都咬了下来。大汉一声惨叫,顿时发了狠,抓了这小子的头发就要往地上砸去。人群里见状有不怕事的人喊了一声:“好个毛贼!怎敢下这般黑手!”一时间人群中人声鼎沸,有人捡起了石头就往大汉身上砸来。大汉也怕了,抓着小七子头发的手虽然没松,但是却没砸下去,只用另一只手指着人群大骂道:“娘的!谁扔的?!”
这时,人群中飞出个人来,只在那半空中转了个身便一脚朝大汉面门蹬过来。大汉哪里料到有这般情形,也来不及躲,着实的用脸接住了这一脚。顿时四仰八叉的便向后倒去。落了地还生生的向后刮了半丈远。
大汉挣扎着爬起来,脸上也见了红,鼻子也歪到了一边。疼得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与那鼻子流出的红酱子混在一块成了个摔烂的西瓜一般。大汉一把抹去眼里的沙子和眼泪,正要认清是谁踢的这一脚,却又被一脚踩到了小腹上面的命门上,活生生的又躺了下去。大汉叫骂道:“哪个瞎了眼的犊子敢与爷爷为难?!待俺起来打得你爹妈绝后!”
这脚一用力实实在在的又把大汉按了下去,这才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笑道:“好个泼皮,明明吃了亏还不告饶。小爷我今天便让你见见王法!”
说话的是个十几二十岁的翩翩少年,那少年双手背在身后,一柄长剑在手里攥着,颇有些高手风范。大汉总算看清了面前这人,就借势一滚从脚底下溜了出去。大汉踉跄地爬了起来,嘴里大吼着想要冲过来揪那少年。只是眼睛里还流着泪,让人看着好笑得紧。只一两步,大汉就要抓到少年的脖子,但是那少年只将那手中的长剑一翻,剑匣顶端刚好顶住了大汉的锁骨窝里,大汉冲得正快,这一下了又着了个结实。只一声惨叫又向后倒去。人在地上一阵抽搐,像是失了气息一般出不得声了。
少年走到大汉身边,再次伸出手中的剑鞘往哪胸口只一点,大汉便又喊出声来,疼得在地上打滚。
四周那些个看热闹的行人见状都是拍手叫好。有人赞道:“好武功!”,也有人拍手大喊:“打得好!”更有人到那卖茶的老汉身边去搀扶老汉和小孩。
少年见这场面已经没什么大碍,便拱手向四周的行人高声说道:“各位,这生事的泼皮已经制服了,还劳请各位和我将这厮押去衙门与我做个人证!”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少侠莫怕,我们都愿做这人证!”
少年拱手笑了笑,转身去扶那被打的卖茶老汉。众人中有力气壮的人又去押了那大汉,随着那少年一行往西门衙门口走去。
剩下的还有些脱不开身的行人和买卖人则七七八八的议论了起来。有赶路的行人问:“这少年好生了得,只两招便制服了这力大如牛的无赖!可是什么江湖高手?“
有人问便有人答:“这人可有来头。他是那当朝名臣刘诚意家的二公子。自小便与那刘大人南征北战,练得一身横练的功夫。”
又有沿街店铺中的打诨的伙计嚷嚷道:“你们不常在这城中走动,这位公子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侠士。这街边要有个欺行霸市的地痞无赖早就被他收拾的干净了。今天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不长眼的泼皮,遇到了这位刘公子。还敢还手,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铺子里的食客还拿着筷子嘴里还嚼着酒菜也支出头来迎合到:“原来是刘伯温家的公子,怪不得一身的贵气。真真的少年英雄。”
铺子里的掌柜一把拉过打诨的伙计,嘴里却说着:“刘大人家的大公子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当了千户,你哪里知道那一身的武艺怎生学来的?”
这一说便没了了结,众人聚在一块七嘴八舌简直就比说书还精彩。从当年刘伯温起事一直说到了洪武爷爷,天也说黑了也没说完。
这正是翩翩少侠行仗义,街头巷尾传佳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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