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最美的是山,最好看的是水。杨贺独自徒步游览,渐渐的也爱上了这里的山,爱上了这里的水。
而最美的山最美的水当然要在巴陵城楼(也就是岳阳楼),据闻此地是三国时东吴大将鲁肃的阅兵楼。
此时正值春日,晴空无风洞庭湖面如镜,天色湖光相接,一片碧绿,广阔无际。沙鸥时而飞翔,时而停歇,美丽自由的鱼儿在水中畅游,岸上的小草和小洲上的兰花,香气浓烈,花叶茂盛。有时大片烟雾完全消散,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波动的光闪着金子般的光点,静静的月影像沉入水中的玉璧。渔夫的歌声此唱彼和,杨贺见闻此只觉人生乐趣无穷尽!
登上城楼,杨贺远眺巴陵山水只觉心胸开阔、精神愉快,所有的光荣和屈辱一并忘了。此时湖天一色,只有他一人立于天地之间。那种感觉简直美妙极了。
“衔远山,吞长江,果然天下至景!”
突然间,杨贺只觉天地间一股寒流涌动,本来晴空万里的空中竟然下起了鹅毛飞雪。
“四月飞雪!奇哉。”如今已至盛春初夏,长江两岸早已绿衣遍布。更何况今日白天本就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此时下雪当然新奇。
杨贺奇,可长居巴陵城楼下的百姓却一点不奇一点不怪。反而各个穿上提前预备的棉衣,各家门前挂上红灯笼。兴奋的谈论,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杨贺好奇心起,四下打探了一番。原来这场大雪的由来是因为一场比试。而这比试的双方其一便是杨贺此行的目的地——出云宫。另一个是天山雪阁,这场大雪就是天山雪阁的秘法所致。
“雪是假的?”杨贺突然发现这些雪花落地之后便消失不见了。地上并没有积雪,小洲上的兰花非但没有因为大雪无精打采,反而在雪花月色湖景的映衬下更加的妖艳美丽。
随着雪花的降临,湖面上渐渐的变得热闹起来。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逐渐载满了湖面。每艘船只上或多或少的都点着红灯楼。远眺之下雪花湖水花灯,融成一副朦胧奇幻的盛景。
如此新奇的盛事杨贺当然不能错过,花了二两白银雇下一艘小船,遂向湖中划去。
“听公子的口音像是北方人啊!”船夫是个花甲老者人很热情,一上来就套近乎。
“太原人士!”杨贺一笑。
“哈,那没错了,公子定是跟着天山雪阁的队伍一块通关的武林人士吧!”船夫一副了然的样子。
“嗯,算是吧!”杨贺为没有否认,也不承认。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公子不必拘谨,我们洞庭人一点不仇视北朝,天知道哪天天子就换了!”这船夫当真大胆,虽然当下船上只有杨贺和他二人。但这样直呼天下易主之事,杨贺还是遇到头一遭。
不过杨贺身为世家,对于此事并不敏感,在他看来天下能者居之。所谓天子至尊,上天恩典云云他可绝对不放在眼里。
“老伯豁达通情,小子佩服。”杨贺豁然一笑。对于豁达豪迈之士杨贺天生的喜欢。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喜欢和这样的人做事。
“哈哈,公子面相不凡,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不过我们洞庭大湖足够大,想必够公子折腾一番。”船夫大笑伸桨入水,轻轻巧巧的一板,小船便就箭也似的射出,却见船身离水飞跃出水面三尺有余,直飞数米才再落入水。
杨贺一惊这一板之力恐怕有二三百斤不止,况且船身飞逝他竟不觉半分颠簸。显然这老伯对于力道的把控已经到了极高深之处。
“老伯好功夫!”杨贺兴奋大赞心道罗前辈不欺人,这洞庭福地果然是人杰地灵,区区一个船夫竟然就有如此功夫在身。
“公子过奖了,只是营生的小伎俩罢了!坐稳了,咱们可要加速喽。不然好位置都让他人抢了去。”那船夫连连划桨,小船仿佛飞鱼跃出水面。
“老江头,来比比桨力!”正待杨贺认为要一马当先畅快驰聘的时候,却又见到一艘小船跃在他所在的小船一侧。那速度之快竟然和他乘的船并驾齐驱。
“好啊!老岳头咱们就比比谁先将客人送到乾位。”被叫成老江头的船夫高声答应。
“输的请喝酒!上好的竹叶青!”被叫做老岳头的船夫也是高声应承。
“一言为定!”老江头的话刚落,手中的桨便就连点水面,小船一连轻飘,仿佛燕子点水,速度即刻又快了数倍。
杨贺看的暗暗喝彩,没想到这老船夫真有本事,刚刚竟然是未尽全力。
“老鬼头竟然耍赖!以为这样就能赢我!”老岳头一声嚷嚷,连忙划桨追赶。这老岳头划桨和老江头不同,全凭蛮力。长桨入水一震,大片的水花在小船两侧兴起,仿佛为小船长出了两片翅膀。却见小船飞也似的朝前直冲而去。这一板下去力量足实,单凭一只木浆又怎么能够经得起如此劲力。凭着月光照在桨上亮晃晃的,原来是一柄点铜铸的铜桨。
“哇!好刺激呀!老伯再快点,再快点!咱们可一定不能输,赢了我送你一百坛上好的竹叶青。让你一下喝个够。”那岳老头的船上突然传出一声声娇言。却见一个小姑娘兴奋的拉开船舱的帘子探出头大呼小叫。
小姑娘脸庞圆润,皮肤白皙,眼睛不大不小,略显赤红。高挺的鼻梁上滴落着水花,原来不是中原人士。
这倒是新鲜,北朝天王冉闵曾经颁布杀胡令。凡是南来之胡人不论善恶老弱一概杀之。高潮时曾屠戮百万之多,这很大程度上阻止了胡虏南侵。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百年,但这杀胡令余威不减,故在南朝实在罕见外族。在看这女孩身着白衣,不似普通柔然或突厥人衣着,倒似中原服装更多。
“那小姑娘该是天山雪阁门下,天山雪阁深处西域天山,在西域以及漠北都极有威望。故有柔然圣教高车天使之称。”江老头看出了杨贺的疑惑一笑解惑。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解惑。想必这天山雪阁派遣高手到此是为了和南朝武林一较高下,宣扬国威。”杨贺拱手拜谢复又问道。
“那倒不是,这天山雪阁其源本在中土,胜与败也只是中土武林成败之事跟柔然国干不了什么大关系。”
“哦!那这天山雪阁是不是跟出云宫有关系呢?”杨贺倒是没有争斗之念,是不是先到乾位他却不在乎。如今更想从江老头哪里了解一下出云宫和天山雪阁。
“小兄弟猜得不错,这天山雪阁和出云宫原本同出一处。传闻那处圣地就在洞庭湖中。只是谁也没见过。我看小兄弟面相不俗,或许有一见之缘。”江老头深深的看了杨贺一眼。
“借您吉言,小子此行确实想要加入出云宫学艺。”杨贺倒也不必避讳,这天下想进入出云宫学艺的不知凡几。他是其中之一当然也不足为奇。
江老头微微点头一笑,手上的桨划的更慢,可小船却行的更快。这一块一慢间却把杨贺给看痴了。他自身的枪法迅捷无比,但却不能游刃有余。往往抢走力尽时已经不剩余力。此时观老江头划桨却渐渐恍然。
“多谢前辈解惑!”杨贺起身一拜,天下武功世家皆敝帚自珍,这泛舟老伯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技艺法门,任由杨贺大观。
“静心看!”江老头淡然轻笑,手中的桨缓缓插入水中,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圈想接连,形成一个个浪花逆推着船身飞矢向前。
杨贺仅仅的盯着桨头浪花,仿佛间看到一杆长枪画圆,如暴雨梨花直刺。
“暴雨梨花枪!”杨贺心中兴奋,当即静下心来静心体悟。暴雨梨花枪本是杨家不传绝艺,谁知在此偶遇的老渔翁竟然也会。
“到了!”
随着一声轻言,桨下泛起的水花便宁静无波澜。一弯明月显在眼前,杨贺缓缓闭目凝思消化。
良久,随着一声爆喝。湖面月影晃动。一艘小船踏着浪头飞也似的穿过来。而来的浪头激的小船微微一晃,杨贺也从凝思中醒来,眉头微皱。
“怎么样?记住了几成?”江老头微微一笑。
“九成,本来该尽数消化的!”杨贺有些渴求的望向江老头,期望再次传道解惑。
“过盈则亏,过满则溢。九成足以传道,尽得者墨守成规,不是上道!”江老头轻抚胡须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
“过盈则亏,过满则溢。”杨贺细细品味下越觉其中大有道理。武学之道本就该思之己变,所谓海纳百川容乃大,本我之道才是根。
“哎呀!竟然输了!太伤心了!喂,那边的小帅哥,咱们换换船,我给你一百两金子。”那小姑娘忒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金子。
“这可是白得的一百两金子,小兄弟不若换换,得来的钱咱俩买酒喝!”江老头洒然一笑道。
“金子就不必了,君子成人之美贺跟她们换换便是!不过前辈的酒我是一定要请的!还请前辈把船靠过去吧!”杨贺拱手一拜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杨贺话音刚落,就见两道白衣身影一跃跳了过来。只见白衣诀诀翩然美丽如仙女。
“好功夫!”杨贺心中大赞,越觉来此一趟值得,天下武功高妙者当真不知凡几。越到的两位老渔翁是如此,此时两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天下武功兴旺如斯!只要有盖世明君出世,安邦天下当不是难事。”杨贺时刻心系天下。心道若能凝聚天下武功,想要抗拒外辱,安定内乱当然不是难事。
“你这小帅哥长得果然俊俏,都说南人长得俊美,果然如此。回去的时候定要掳走几个。”这小姑娘长得乖巧,但说起话来却一点不矜持,不羞怯。背着手迈着八字,大大咧咧的那性格简直就是一个长着女人皮囊的莽夫。
“北方人雄壮魁梧未尝不美,姑娘不用妄自菲薄!”杨贺见那姑娘不拘谨,心中反而喜欢。他其实也不惯南朝女子的过分矜持。
“谁妄自菲薄了,你也别给我拽文弄墨,南朝的诗词虽美,但却不及我草原的马歌豪迈奔放。就像你们的男人比不上我们草原的男人一样。你们南人的男人最多就是给我们草原女子当面首玩宠的料子,干不成大事业。”这小姑娘人不大口气不小,一番话更是将南朝人贬到了茅坑深处。
“昔日秦皇汉武,灭匈奴杀胡虏百战百胜。如今只是盛极而衰暂时没落,待他日卷土而去,必要再覆灭之。”杨贺针锋相对,面对民族大义虽有恻隐但他也只能义不容辞。
“哼,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中原国没落如此,男人贪生怕死,女人沦为两脚羊。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秦皇汉武,岂不是给你们的老祖宗丢脸。”小姑娘颇为伶牙俐齿。一番辩解已经让杨贺语塞。
“小姑娘这句话不错,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汉室确实大不如前,只不过悠悠华夏自古遵循否极泰来,阴极阳生之规律。数千载依然固存,而草原之上却已经数次易主。最长者不过百年而已。虽然兴盛一时,但却绝对抵不过岁月和你们自身不断膨胀的欲望,最终只能招致自我毁灭。
我且观之,柔然国最多再有十载兴盛必然衰败,随之灭亡。而我中原最多百年必然再兴,随之北伐大胜而归。”那本来因为失败失落,戴着斗笠颜面自羞的岳老头此时挺身侃侃,哪里还有半点颓然姿态。
“哼!划船都能划输了,有什么资格议论天下。还胆敢口出狂言,哪天我柔然大军南下至此,定要让你们好看!”小姑娘被说的气鼓鼓,挺着小胸脯努力将不大的眼睛瞪得圆一些。好让自己看起来凶一些。
“哈!我怎么听说北朝几次北伐你们柔然都大胜而归,我看你们柔然马上气数尽了,蹦跶不了几时了。”这谈起国家大事来,岳老头可是当仁不让,即便对方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也全然不退让半分。
“你!”小女孩无语凝噎,她虽然远在天山修行,但门中关于草原和西域的消息却非常灵通。也知道柔然国在这几次战争中损伤惨重,加之高车部叛乱,实则已经无力南侵。
“我家妹妹不懂事,前辈见谅了!”那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鹅蛋圆脸生的非常美丽,说话间露出的一排牙齿白的像是刚刚去了皮的古仁。
“欣妍休得莽撞冲突了前辈。”
那叫欣妍的女孩被姐姐凶,嘟着小嘴朝岳老头和杨贺扮了个鬼脸。只是还非常不服气的背手不看姐姐。
“听姑娘的口音该是突厥人吧!”江老头轻抚胡须,淡笑间岔开众人争论话题。
“正是!”那姑娘闻言一喜,突厥此时在北方的影响力不大,南朝人多半只知柔然,却还不知突厥。
“突厥厉兵秣马,通晓文化,识得律法。将来必成大气候。”江老头眼中精光一现道。
“前辈过誉,我们只是阿那瓌可汗座下臣民,不敢当得大气候。此番随宫门前来大比,一来是为争胜,二来却是仰慕南朝文化。”女子躬身施礼,很有江南女子柔美气度,但眉宇间中却透着一股豪气和英气。
“好好好。功成不必在我华夏,若突厥能一承我道也是美事一桩,姑娘若有疑惑可带上美酒我等南朝泛舟之民说不得能一解彼之困惑。”江老头还是淡然笑容,只眼中意味深长。
“小女子阿史那地万定然赴前辈约。”那女子听闻不由大喜,当即躬身再施一礼。
“哼!北方牧族迟早是我汉室大患!你这糟老头不分敌我,恣意传道。有愧祖先。”岳老头一听当即就不乐意,言辞锋利可谓直抒胸臆。
“大道之源在于海纳百川,如今南朝固步自封,只知尊佛妄想。早就失了锐气。不若点燃四方之火,让其涅槃重生也。”江老头一番话高深莫测。听的一众人只能领会其然,却绝对领会不了所以然之。
“不明觉厉!”四人心头皆是大震,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整天就知道故弄玄虚。”岳老头虽然也是有智者,但这洞庭湖上却就就有这么一人让他不服不行,但又绝对不想服。而这个人就是江老头。
“是啊!老伯你说话不着边际,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刚刚还赌气噘嘴的欣妍姑娘片刻便又恢复了伶牙俐齿的俏皮相,背着手装出一副老成持久的模样对着江老头问话。
她说话样子没正行,但语句之中却该用敬语的都用上了敬语,显然是受过教,却又有可能娇纵过度或者平日里见多了家人颐气指使下属的模样。这才养成了一副有些“不伦不类”的性格特点。
“不妨事不妨事,孔圣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江老头这方话说是解释,却多半让几人更加迷茫了去。
“不要理你了。讲话之乎者也的!你们汉人说话就是不痛快。”欣妍再次嘟起小嘴,样子更可爱了。
“哈哈哈!不吵闹了。你们天山雪阁和出云宫的比试就要开始了。”江老头好好一笑,出言将众人的目光引向场中。
那是一个巨大的伏在湖面上的擂台,擂台的周边围着栅栏。
“有什么好看的每次都失败!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直取内个什么侮辱。”欣妍口是心非,一双大眼睛此时却紧紧盯着擂台上,小手紧张的抓着船沿。
“那叫自取其辱!”杨贺听闻比赛开始,也从体悟暴雨梨花枪的思虑中缓过神来。却正听到小丫头的美丽言辞,好笑之下出言提点一番。
“哼!不要理你!”小丫头此时心绪被台上吸引,也没有闲心搭理杨贺。
杨贺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目光也看向了台上,实则他也非常期待。
“我家妹妹不识礼数,还请公子见谅!”地万来到杨贺身边微微欠身道。
“姑娘严重了,欣妍妹妹天真烂漫,正是可爱!”杨贺也微微躬身还礼道。
“姐姐不要理他了!咱们看比赛去,我们不理你了,你赶紧回你的船上去吧!”小丫头可是蛮不讲理,呛的杨贺很没脾气。
“好吧!”杨贺自讨没趣轻身一跃,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岳老头的船上。杨贺拱手想要给岳老头施礼,却被岳老头用桨头抵住了肩头。
“也不是所有南人都爱礼数。那江老头喜欢,可我偏偏不喜欢。”
“前辈不喜,贺也不矫情了!”杨贺一笑,敞开衣袍就坐在船头上,拿起挂钩上的一壶酒便就饮了起来。
“哈哈哈,好小子。我喜欢!咱们把酒观赛,美哉美哉。”岳老头把桨一丢和杨贺并肩坐下,伸手从船舱中也拿出一壶酒。
“干。”
两人豪情一饮,哈哈大笑。当下就如多年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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