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的病症大都已经退去,但是她口舌里却起了不少溃疡,身上也泛出了密密麻麻的淤点,尤其是她的下巴和颈部,那数量更是星罗云布。
“静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敏珈惊诧地望着像是被风暴蹂埔过的阿木尔,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看到敏珈和祥妃过来探望,阿木尔可谓是激动非常,她掩面而泣道:“珍姐姐,祥妃娘娘!我莫不是在做梦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敏珈亦是触动了情肠,柔声的抚慰道:“你没有做梦,是姐姐来看你了,难以想象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磨难!”
祥妃也轻声叹道:“唉,你这副模样就像是缩了水的纸片,人都要瘦脱像了!太医到底怎么说?本宫瞧你身上没有一块紫黑色的痂皮,应该不是鼠疫才对。”
阿木尔含泪道:“祥妃娘娘所言不错,嫔妾的确没有染上什么疫症,不然我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还没有驾鹤归西。太医说了,嫔妾得的乃是‘血热’之病,虽然也是因为老鼠啮伤导致的,但是却远不及鼠疫凶险。”
敏珈道:“对了,你这身上的红点可会褪去,这瞅着实在是瘆的慌!”
阿木尔摸了摸脖子上狭长密集的淤点,仍然心有余悸,她哀泣道:“这红点乃是因为‘升火’而导致的肾毒,应该过不了多久便自行消散,其实这肌理上的东西要比前几日受的罪要好受多了!姐姐不知道,之前我全身的筋肉都在酸痛肿胀,恶心呕吐更是每天都会来上几遭,整个人就是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昏昏沉沉!”
敏珈打了个寒颤:“你这受的都是些什么冤枉罪啊,要是我没有被禁足,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祥妃摇头道:“恐怕你即便是个自由身也是没有办法插手的,静贵人被老鼠啮伤后,本宫曾试图带太医来绥万邦探望,但是都被全贵妃的均旨给挡了回去。许多人都说这里全是身患鼠疫的将死之人,哪怕是与他们说句话都会一命呜呼!”
敏珈道:“虽然我知道全贵妃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倒也很少有这般铁腕狠辣的时候!如果她没有万分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风险巨大的事情,静妹妹,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是有人蓄意加害?”
阿木尔秀眉微蹙,思忖片刻:“我记得事发当晚,屋里突然间涌出许多老鼠,那样的数目实在是人咋舌。可后来冷静的想了想,即便是绥万邦里闹了鼠疫,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集中在我的寝房呀!”
祥妃颔首道:“通常鼠耗云集只有一个原因,便是它们想要找到充沛的食源,而宫闱之中,只有后厨才是它们选择的最佳之地,莫名的来到寝殿里中根本就不符合逻辑!尤其是你身上的啮伤,这耗子不到穷凶极恶的地步,怎么会主动撕咬你一个大活人呢?”
敏珈亦道:“祥妃说的没错,鼠耗登堂入室,啃咬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或为香蜡;或为衣物;再或为枕籍……”
阿木尔似是想起了什么,忙打断道:“等等!枕籍……蓉烟,还记得我让你保存起来的那张枕头吗?快去把它取来。”
蓉烟道:“小主,那枕头一直都没有打理,恐怕现在都已经起味儿了。”
阿木尔道:“没有打理就更好不过了!赶紧拿来吧,我要递给两位娘娘参祥。”
敏珈好奇的问道:“静妹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阿木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的笑意:“那日我被啮伤后,就发现这张枕头上也有被老鼠撕咬的痕迹,当时我摸了摸那破裂的绸面,总觉得那布料是我从未使用过的匹锻,它的手感和样式都相当的陌生。”
正在她们交谈的间隙时,蓉烟端着药枕走了进来。
祥妃道:“蓉烟,先拿给本宫看看吧,我进宫已经有六年了,对于这些生活起居的物件儿是再熟悉不过。”
阿木尔嫣然一笑:“娘娘见多识广,自然要比我和珍姐姐了解的宽泛,倘若这枕头当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以您的慧眼一定能发掘其中的端倪。”
祥妃仔细地抚摸着那张药包枕头,又搓了搓了那裂口边裾所拖下来的锻线,微微沉吟道:“蓉烟,你再随意拿几张你们小主的枕头,本宫要拿它们做个比对。”
阿木尔急忙问道:“娘娘,这枕头当真有问题?”
祥妃微微颔首:“你当时的察觉应该是正确的,本宫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就是这张枕头绝对不是你们绥万邦该有的东西!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判断,待会你们一看便知分晓。”
钟粹宫正殿里,和妃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均窑茶盅,用盖碗撇去漂浮的茶叶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祥妃和珍妃还留在绥万邦里没出来么?”
凛海道:“回娘娘,都还在西配殿,这皇上一回宫先是让太医挽救了静贵人的性命,之后又开放了永寿宫,让珍妃得以重见天日,眼下她们一党好不容易死灰复燃,可不得坐在一起合计合计么。”
和妃放下茶盏:“呵,故人相逢情正浓,三姬华筵商与量,这次本宫是彻底的失算了。可惜呀,明明就差那么一步就可以让静贵人的孩子胎死腹中。”
凛海道:“娘娘,此事虽然未成,但是这善后的事情咱们可得做干净了,这贲光是不是应该把他放了?”
和妃紧紧地握着胳膊,恨声道:“放了?绥万邦的人差点没把正殿给烧个精光,本宫正愁火气没地方撒呢!收拾不了静贵人,还废不掉一个下人的弟弟吗?”
凛海道:“娘娘的意思是……这样恐怕不好吧?这阉人是肯定要送进内廷的,万一让福子知道了,不就得和咱们鱼死网破?”
和妃冷嗤道:“内务府送学徒就一定要送到后廷?奕纬的贝勒府不就是个上好的去处么,兄弟俩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老死都不会相见。”
凛海笑道:“对呀,杭锦福晋性格暴躁,已经逼走了不少太监,眼下贝勒府里缺人,可以让这个贲光好好的去受罪。
和妃道:“明个儿你就去通知刀子匠动手,这男子净身也是需要些时日的,可别耽误的太久,免得夜长梦多。”
红香木刻金丝云腿长桌上摆了四五张枕头,祥妃拿起一张紫海棠长寿纹香枕,对阿木尔和敏珈道:“这张枕面虽然看起来色彩娇丽,但是摸起来却是有些粗糙,一看便知是李朝的高丽布。还有其他几张的材质,都是用非常普通的布匹进行缝制的,有东洋的倭缎,北方的云缎,浙地的杭细,这些全都是贵人和嫔位才会使用的布匹,可唯独你这张被老鼠咬过的,乃是妃位及以上的品阶才可以使用三线布。”
阿木尔将每一个枕头都抚摸对比后道:“的确如娘娘所说,这张破损的枕面纺织细密,柔韧干爽,连一丁点儿微小的孔隙都看不到!蓉烟,去拿把剪刀过来。”
阿木尔接过蓉烟递来的錾珠红铜剪,“呲……”的一下便那药枕的里芯给沿线划开,一股淡淡地腥香味弥漫四溢。敏珈抓起一撮粉末轻轻地嗅了嗅,双笼立时蹙成了峰峦叠嶂,阿木尔的喉咙像是有根鱼鲠卡在了那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她的脸色变得僵冷铁青,手里的娟子被绞成团状。
祥妃颔首道:“其他的尚且不论,光是这荞面粉和黍子就足以证明这张药枕绝不一般,本宫还是头一次见到用食物来填充枕头的。”
敏珈一脸忧心地看着阿木尔:“如此看来,你这次的磨难乃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祸,这张枕头便是吸引老鼠的引子,难怪那晚你会被啮咬,这幕后黑手的心肠实在是堪比蛇蝎呀!”
阿木尔气的银牙暗咬,浑身发颤:“若只有嫔位以上的人才可以使用三线布,那害我的人便只有那么三位,这件事我绝对不能忍气吞声,必须要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祥妃道:“皇后体弱多病,不能生育,早就对储君之位丧失了竞争的斗志,况且她是皇上的嫡妻,不论将来哪位阿哥成为太清的天子,她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依本宫看来,唯有全贵妃与和妃才是你该重点排查的对象。”
敏珈道:“外人想要将这张枕头送进绥万邦,就必须要通过你房里的下人才可以办到。静妹妹,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人和事,孤雁踏雪,鸿爪留痕,一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阿木尔那如水的双眸似结了层薄薄的冰花,那一夜她也是躺在这张寝房的睡塌上,她依稀记得被啮伤的瞬间,是福子破门而入,疯狂地驱赶着逃窜的老鼠,当时她把这个佣仆当做是自己的救星一般看待,可是现在转念一想,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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