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这个月的赏银分发了吗?”肖府三少爷肖云向来一副刻板脸,平常也不给别人好脸色看,果然做起事来也和他的表情一般,刻板而严谨,因此凡是他在府中的日子,这正离房的出纳都要经他之手盘算才能过本,府里面的老人都夸他细心仔细,是块做生意的料,可他偏不,不仅把账本翻起了褶皱,还要随父亲东征西讨,从十五岁束发以后到如今,他在雪狼骑军营中倒也闯出一番名声,虽然还不能和肖二少爷比,但至少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勇将。
“三少爷,这两个月的出纳账本您已经核对过了,如我们估计的那般,并没有什么不妥。”正离房的算房先生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嗯。”肖云此刻正反反复复的翻一页账单,他总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可怎么算都查不出来。
奇了怪了。他皱皱眉头,突然想起自己这次来还有别的事,于是对算房先生说:“父侯下令,免了肖宁之后半年的俸禄,以后出纳的时候这笔单子要记下。”
“呃,这个。”闻言,算房先生为难起来。
“嗯?怎么,小八他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的事情,宁少爷那么和蔼,怎么会为难我呢。”算房先生用他那长长的衣袖擦了擦汗,真的是汗颜了,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看来这往后半年最不好过的是我啊。
肖云一脸不疑有他,反正账单在这里,差错应该是不会有,至于剩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才懒得关心算房先生是怎么应付肖宁的,他再次核算了一遍他怀疑的那一页,还是不得要领,只得归还了账本离开,等他从转角走开,二胖子突然从门缝里露出半边脸,朝算房先生喊道:“爹,掩过去了?”
“嗨!”看到这个傻胖儿子算房先生就气不打一处来,瞒着自己老子帮肖宁做假账,最后坑还得自己帮着填,要不是这三少爷仅仅是严谨智商还不是很高,他三十年兢兢业业换来的铁饭碗可就栽了!
“你小子干的好事!啊!说,瞒了我多长时间了!”
二胖眨巴眨巴眼睛,脸上肥肉打了个颤,圆滚圆滚的跟汤圆似的,他心中想着,自己只透了一半假账给他爹,要是全盘托出,今天不得被打死?
不过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道:“就两个月,就两个月,哎呀,爹,别打我!”
“混小子!”
不提算房中的一阵鸡飞蛋打,这会肖宁正盘算着要不要把那帮马匪的事情告诉他那个蠢爹,不过又担心自己说的话他们不信,犹犹豫豫间终于还是没有往书房去,把肖琼彤送到二伯院子外后,他就往自己院子赶去,因为还未束发的缘故,肖宁暂时还与自己母亲共住一个小院,等男子束发成年了,一般肖府上都会另赐别院,以示成人独立之意,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肖府的财大气粗了,因为是晋王朝御赐的镇北家族,肖栾明将侯府建在整个镇北城唯一的一座山上—命名“肖武山”,这整座山其实就是侯府,可想而知有多么庞大,若是再加上山下那依山环绕的湖泊,说实话肖宁实在想不出晋王宫是否还有自己家气派,因此你跟肖家讲占地面积那就是丢人,随随便在山上圈块地,不用一个月就能建起一座别院大殿,他和母亲的别院大概在山腰往上一点的位置,从肖府正门走进去,以寻常速度差不多要半个时辰,可以说是相当偏僻,肖宁穿过蜿蜒的沿湖走廊,抄小路回家,刚到院子就听到里面一阵鼓瑟奏起,旋即就是一阵晦涩的语言响起,肖宁撇撇嘴,知道自己老妈又在听林胡的小曲,只得蹑手蹑脚的进去,找到自己的房间就钻了进去,他还要把平时的金疮药找出来治疗外伤,实在不想惊动她。
过了半晌,肖宁尚在房内调息,外面突然传来小邹的声音:“少爷,夫人请你去大室。”
小邹是肖宁他娘的侍女,传言在慕容夫人还是慕容公主的时候,就已经追随多年。
“知道了。”肖宁将自己占满血迹的衣衫叠好藏在被褥下,然后换上一身清爽的长袍,他知道母亲已经知道了今天事情,实在不想她担心。
“娘。”肖宁乖巧的在慕容林语面前站好,对于自己的母亲,他十分尊敬,也知道自己在外面干的事情她肯定是很生气的,因此在家里受几顿训也无可厚非。
“还知道回来?”
慕容林语作为曾经的林胡公主,即便落魄也难掩气质的高贵,白皙的肌肤衬上姣好的面容,这样一个让人惊艳的美人走到哪里恐怕都足以倾国倾城,因此每当肖宁看到自己的母亲,第一个念想就是难怪自己那蠢爹当年控制不住,这要是还不能唤醒他作为男人的欲望简直天理难容,而被征北大将军强奸后的林胡公主如今屈居侯府做一个小小的妾侍,这也让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浮想联翩,他曾想问问自己娘到底爱不爱他那个蠢爹,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显然他认为,若是他向他娘提出这么没心没肺的问题,那他离生不如死也就不远了,而这种作死的行为,即便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也不会去做。
与普通贵妇不同,慕容林语喜欢穿一身林胡的贵族衣裳,在侯府除了她和小邹,其他女子都穿中原女装,因此她们就显得格格不入,也就不出意料的直接被排除在圈外,名媛在聚会的时候,谁会想邀请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参杂其中,久而久之就连拜访别院的其他侍妾也没有了,别院冷清的时候一个月雪地没脚印都是常事,除了一些送生活用品的奴婢,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通往这里的路。
肖宁偷偷看了慕容夫人一眼,前者神情淡漠,他也没瞧出个究竟,他知道自己母亲人生遭遇巨变,生性冷淡自然在所难免。
“娘,我知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个错总没错。
“错在何处。”
“不应该带着琼妹妹出去乱逛。”
“。。。。。。”
不对?
肖宁继续道:“不该跟父侯顶嘴。”
“。。。。。。”
还不对?肖宁懵逼了,好吧,自己智商实在猜不到,干脆闭嘴。
慕容夫人见他不说话了,便继续道:“伤好点了?”
“好多了。”
“你坐下,陪我唱唱林胡的曲。”
“啊?”肖宁一愣,旋即悻悻坐下,陪老妈唱林胡曲,这是多年来回家的必修课。
“这些个东西,在林胡可不这么称。”慕容夫人继续自顾自的絮叨,肖宁也只得陪着,其实这些曲讲的大概都是那么几个故事,要么就是勇士为了抢美女互相打架,要么就是勇士为了抢王座互相打架,另外还有勇士为了占地盘互相打架,总的概括下来,就是伟大的林胡勇士因为某个原因互相打架,最后打赢的那个特别帅,这些道理肖宁摸透之后就不再感兴趣,内心毫无波澜连想笑的冲动的都没有,奈何这娘乐此不疲啊!
看来娘对故国的执念还很深啊!肖宁忽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娘,要是现在有个机会能杀死爹,你会不会杀了爹?”
肖宁这话看似没头没脑,慕容夫人闻言一愣,反而一旁的小邹眉头深深的皱起。
“好好的,怎么提起了他。”
肖宁吐吐舌头,道:“我就是想知道娘恨不恨爹。”
慕容夫人突然冰冷下来,道:“我恨他。”
肖宁默然,知道这个话题难以进行下去了,于是继续听老妈的林胡曲,慕容林语讲到情深处,泪不自觉潸然而下,大室内不久就响起一阵缀泣呜咽,夕阳的光逐渐从窗边收束,油灯亮起,在纸窗上拉起一道很长的影子,那影子纤细苗条,犹如风中残花颤巍凋零,摇晃的烛火就好像是曾经风雨飘摇的林胡王国,只需一阵风就能吹灭。
肖宁端坐的床边笼罩在黑暗中,少年耸拉着脑袋,眼神灰暗的盯着地面,面前的贵妇已是凄凄惨惨悲悲切切,不知在那烛光中唱了多久,舞了多久,忽然小邹的一声惊叫把他唤醒,肖宁抬头,却见母亲已经昏倒在地,侍女正慌张的将她扶起,他缓缓站起身,朝室外走去。
“等娘醒了,就把烛火熄了,让她早点休息吧。”
“诺,少爷。”
这等场面,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肖宁看着夜里的天空,深邃的黑暗中总是有那么几颗闪闪发光的星斗,每当看到他们,他就会舒缓不少,他没有对琼妹妹撒谎,这个别院,对他而言确实过于气闷。
“睡一觉,就过去了。”少年嘀咕道,他明个还要去算房找二胖,他上次将那套算法的上半部分撰写出来给他以备不时之需,不知这小子有没有瞒过肖云,不过以肖云的智商,应该不至于能看出来吧,换做四哥来还差不多。
哇,明天的事情真多,还要修炼,躲禁足,看样子出侯府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蠢爹在府里这段时时间,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算了。
肖宁正盘算明天去找琼妹妹玩的可能性,忽然林子里一阵异动。
“谁?”肖宁惊疑,大晚上的,深山老林中,竹子无风自动,不是有鬼就是有人。
沙沙,沙沙,沙沙沙。
还晃起了节奏,你能更明显一点吗?
肖宁有些无语,什么人这么奇葩,大半夜用这种暗号唤自己出去。
琼妹妹不可能,她不认识路,嗯,也只有二胖了。
肖宁理所当然地想着,于是循着声音走出别院,还未到近前就听到两人在窃窃私语。
“王二麻子,你这破方法管用么,别到时鬼魂没唤来,倒把活人引来了。”
“你就嗝屁吧周二呆子,瞧好你王爷爷的,等会这十万鬼魂拜在霖腾湖下,莫要吓得尿裤子!”
“你就吹吧,还十万鬼魂,你那酒鬼师傅传你的引魂术,你能唤出十个我喝光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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