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十分具有迷惑性。

村长怒气冲冲指着便宜娘，“文刘氏，你这个妇人真是恶毒，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许相公跟别人生。你既有胆量杀人，就该有胆量承担后果。来人，把她带走。”

“不许带！”文希彻底愤怒了，这里的人都是什么神逻辑，便宜爹在外面跟人生了儿子，便宜娘就成了杀人凶手？

“你个小丫头，还有什么可说的？”村长不耐烦了。

“我说了，我娘是正当防卫，失手杀死我爹的。她是什么脾气秉性，大家应该都清楚。倒是这马氏，平时是什么做派，大家也心知肚明。你们为什么宁可相信马氏的胡说八道，也不肯相信我娘呢？”文希理直气壮道：“就算是村长，也不能仗势欺人吧。”

“仗势欺人？”村长冷笑一声，眯缝起了双眼，“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跟一个不辨是非的人说话。”文希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拿身份压人是不是？还没有天理了？

“哼，胆子倒是大。”村长长舒一口气，“看来得让你知道知道，这村子里是谁说了算了。”

“村长！”便宜娘连滚带爬地抢到文希前面，“是我杀了人，我随你处置，我家的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请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娘……”

“你别说话！”便宜娘厉声吼道：“给我回屋里去！”

文希正要说什么，就被小枫拉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别硬来。”他低声说。

“你不是有灵力吗？处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呀。”文希着急地抓住他的胳膊。

小枫摇摇头，“我没有那样的灵力。”

“你不是能让人跌跟头吗？上啊。”文希咬紧牙关说。

小枫不语，抓起她的手腕，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喂，你怎么这么怂，你一个有灵力的人，还怕那些普通人？”文希跟他拧着劲，却怎么也拧不过。

只听身后，便宜娘轻叹一声，“杀人偿命，村长，我这就赎罪。”

又是唰的一声，文希回过头，就看见便宜娘倒在血泊里。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小的院子，众目睽睽之下，两条人命。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小枫不再用力扯着她，却扶住了她的肩。

“放开！”文希用力一甩，冲到便宜娘身边。

动脉被割破了，血喷了一地，但人还有意识。

“丫头。”便宜娘艰难地伸出手，握住文希的手，“不要像娘一样，要寻一门好亲事，妹妹们就交给你了。”

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竟是遗言。

文希看见一抹诡异的笑容定格在便宜娘的脸上，浑身一凛，身子猛地往后一缩，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

说到底，她只是个穿越的外来户，心理上并不是这妇人的女儿，难免会感到害怕。

小枫及时将她扶了起来，带到一边去。

村长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文家老的老，幼的幼，你们帮着收尸吧。”

“是。”一群忠实的拥护者纷纷散开，不一会就拿了两方草席，把两人的尸体裹了，晾在院子里。

“文老爷子也得见他儿子儿媳最后一眼，你们明天一早，再去村里的坟地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吧。这文刘氏虽然恶毒，到底嫁到老文家许多年，允许她跟成柱合葬。”村长一派大度地说。

呼啦啦涌进来的人，此时又呼啦啦地散去，只剩下文希和小枫两个人在院子里。

“节哀。”沉默了许久，小枫低低说道。

节哀？文希望向他，“小枫，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小枫沉默着，眼里却似有一团暗火涌动。

文希冷笑一声，“看来真是这样，没有教化和法律的地方，就没有人性和公理。”

“教化和法律？”小枫抬起头，他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词。

“所谓法律，既是一种约束，也是一种保护。而教化，是要让人从小就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做对的事情，会受到尊重，受到保护，而做错的事情，就会受到蔑视，受到惩罚。”文希幽幽说完，又望向小枫，“这里既没有法律，也没有教化吧？”

小枫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好像的确是这样。”

“看看我，跑到一个什么鬼地方来了。”文希叹息一声，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要干嘛？”小枫追上去。

“我要走。”文希冷静地说：“这个村子，离开文明太远了，我要去找个有人管的地方，过安稳的生活。”

穷山恶水出刁民，果然不假。

马氏既非善类，那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村民更是愚昧。

她必须走，不能让自己也毁在这里。

“你不能走，家里还指望着你呢。”小枫拦在她面前，“你忘了，你娘临死之前说过，妹妹们就交给你了。”

“别跟我说这些。”文希拂开他的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如何顾得了别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不是自私，这是生存需要。

“你不能走，至少，要等你爹娘下葬之后，把全家人安顿好。”小枫十分坚持。

文希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走，难道就跟这两具尸体呆在一个家里？他们在屋外睡，我在屋里睡，你觉得我还能睡得着？”

“他们是你的爹娘！”小枫加重了语气，“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不负责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弃爷爷和妹妹们于不顾。”

“责任？”文希差点笑出来，全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不需要负责任。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文家的长女，而是她文希了，她跟任何人都非亲非故的，何谈责任？

“你走开，今天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她冷着脸，走到简陋的小屋旁，猛地推开了门。

月光下，她愣住了。

门里，五个小豆丁抱作一团，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又惊又怕的眼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