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夜，向来悲凉，但今晚却仿佛被欢呼与篝火点燃了一般热闹

士兵们一改往日的严肃，围在一堆堆篝火边谈笑，酒香与肉香混杂在一起，驱赶走了边疆的孤寂，连那一抹凄冷的月，也在谈笑声中消融了冰霜。

按理说，军纪严明，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放松懈怠的现象的，更别提酒肉在边疆是如同奢侈品一样的存在。但今晚，是一个不一样的夜晚。

“多亏将军有先见之明，让我们提前埋伏在了对方运粮草的路上，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篝火旁，一群士兵在聊天。

“是啊，任他苍溟有多厉害，还不是被咱们将军打得落花流水？”立马有人附和。

其余的人也都一脸骄傲。“那是，咱们将军是谁，自从他来到战场，咱们就没输过，今天最后一个占领的城池也被收回了，看那帮胡人还怎么嚣张！”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将军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啊。”这番话点起了众士兵的好奇之心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将军平时作战也带着面具，会不会，是某位京城的大人物？”

小队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北方人，眼看话题就要歪到八卦上去了，连忙大手一挥：“你管他从哪里来的，只要能带咱们打胜仗不就行了吗，来，喝酒喝酒。”

“就是就是，来，庆祝我们的胜利。”

“庆祝我们再下一城！”

“干杯！”

昏黄烛光的晕染中，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与外面的狂欢不同，账内寂静的有些可怕，桌前立着两个人影，一个正蹙着眉研究铺满了桌子的地图，另一个伏身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些什么，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光开始摇摆不定，晃得桌前的人一阵心烦意乱“子元，你去把蜡烛换了。”开口竟是清冷的女声。

薛子元没有应声，只是转身换上了蜡烛，动作熟稔流利，毫不拖泥带水，看着桌前少女认真的神情，有些无奈：“将军，时间不早了。”

少女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波光流转，似有不满“薛中尉若是困了，歇息便是。”说完便又低下头去研究地图了。

薛子元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性格向来如此，又开口道“为了应对苍溟，将军已经几夜没有睡好了，如今丢失的城池全部收回，将军也马上就要回京复命了，免不了路途奔波，不如趁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白婉尘放下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你说的倒是实话，但我今天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还是做好完全的准备比较妥当。”

“一定是这两天过于劳累的缘故，你就放心好了，苍溟的人已经退回境内了，经过这一次，我想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贸然出兵了。”薛子元安慰道。

白婉尘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愿如此吧，希望父皇那边平安无事。对了，我上次救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薛子元眼中中闪过一抹惋惜“伤好的差不多今天上午就走了，到是个人才，可惜没能留下来。”

白婉尘有些好奇，那人是她探查地形时从土匪手中所救的，好像叫风湛，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就是挺有风度，也挺迂腐，不知怎么看穿了她的女儿身，死活不肯与她同乘一骑。但薛子元向来眼高于顶，平日对人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打心眼里敬畏，但如此高傲的他今日竟然夸奖了一个迂腐书生，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正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叫嚷的声音，白婉尘面色一沉，匆匆戴上面具，压低声音问：“何人扰乱军纪？”

正说着，门口跌跌撞撞的跑进一人，身上全是泥沙，一看就是连夜赶路未来得及休息，那人见她，连忙跪下“拜见公主。”

白婉尘闻言，心中一紧，这军中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薛子元一个，他肯定不会泄密，那······她与薛子元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找到了相同的答案。

跪着的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递上“公主殿下，宫中出事了。”

白婉尘强忍住心中那抹不安，打开信读了起来。

薛子元没有看信，却从白婉尘越发凝重的脸上读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拿信的手越发颤抖，她甚至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声音“信中说，父皇病危，马上，马上······”

马上什么，她没有说下去，但薛子元发现，那面对五十万大军压境也处变不惊的人，此刻竟像孩子一般无助。

“信的真假可以确定吗？”他虽惊讶，倒也还没乱了方寸。

“是真的，这是皇兄的字迹。”短时间的慌乱后，白婉尘镇静了下来。

“你先退下吧。”报信的人起身告退。

白婉尘摘下面具，那双平日里总是不怒自威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回京城，阿尘。”薛子元不知如何安慰她，她一直如此强大，以至于他经常忘了她的女儿身，但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快要失去父亲的女儿。

“嗯，我现在出发，也许能在后天之前到达。”坚毅又重新回到她的眼中。“中尉薛子元听令。”

薛子元后退两步，跪下。

“现因特殊原因，特批你为总指挥，暂代一切将军职务。”白婉尘庄重的念道，然后把一块精致的令牌双手递到薛子元手中。

“属下遵命。”薛子元也是一脸肃穆，手中的令牌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统帅三军的权力，也代表她短时间无法回来了，毕竟若是皇帝真的归西了，她还有三年的守孝期。

白婉尘上前一步，扶起了薛子元“对你，我向来是放心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严加防范，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行兵打仗不是游戏，要知道，在战场上，走错一步都有可能全军覆没，总指挥不仅意味着权力，还意味着他要为这二十万士兵的性命负责。她，竟是如此信任他的吗？

“将军，我——”

“好了，这些话以后再说，我去准备坐骑，”白婉尘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离开了军帐。

夜已经深了，士兵们的狂欢早就结束，整个军营被一片沉穆所笼罩，偶尔传来响亮的鼾声和不知所云的嘟哝。

一轮弯月将升未升，为这荒漠平添了几分阴冷。

“公主殿下，路途遥远，您···多保重”薛子元站在马旁，仰视着马上的少女，她的面容在寒冷的空气里模糊。

白婉尘抓住缰绳，再一次道别“嗯，你也保重。”话音未落，她一抖缰绳，那匹桃花马如离弦之箭，扬起一片尘埃，向远方奔去。

薛子元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被扬尘模糊的背影冲向辽阔的黑暗，轻声道“放心吧！”你未完成的，将由一直追随着你的我来完成，用生命捍卫这片土地。为了你的信任，为了我们的信仰。放心吧，阿尘！

他低下头，将脸庞藏在被月光遗弃的阴影中，直到耳畔重新恢复寂静，再抬头，却是再也找不到那匹桃花马和它的主人了。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薛子元转过身，无半分停顿的向营帐走去，在那里，他为她点的烛火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