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云山上古树参天,珍禽异兽深藏其中,很难想象这里距离碚城中心仅十公里路程,全然一幅远古森林之风貌。聚云山上有一奇峰,此峰高耸入云,远远看去仿似云雾围绕着此峰流动运转,犹如一方天机的漩涡将天空的云气不断往漩涡中心吸入。
漩涡的中心就是这座奇峰的峰顶,奇峰能聚云,故名聚云峰。
聚云山因聚云峰得名,世间少有山脉因一座峰而得名,碚城却总是给人种种不可思议的惊喜,所以许多人路过碚城后便不愿再离去。
此刻在聚云峰上排着的长龙就有不愿再离去的人们。
人头攒动的长龙龙头伸进了一道半圆形的拱门,门口两侧各站着一名体态矫健的年轻僧人,一手持僧棍一手施单掌礼。这两名僧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双眼精光充沛脸色坚毅,太阳穴微微鼓起,裸露的上半身亦是肌肉虬结,赫然已是内外功皆有小成的武僧。
正因为拱门前有两位武僧看守,门前才会有一条长龙,否则这里会变成一群蜜蜂,蜂拥而至的蜂。
因为人们不辞辛苦攀登高峰来此并忍受摩肩接踵的漫漫长龙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亲口尝一尝全国闻名的天下第一素斋。
既是天下第一素斋,那么天下只有一处有此素斋,只有一人能烹饪此素斋。
幸好不是只有一人能品尝此素斋,至少现在不是。
聚云峰之巅,雷云古寺,无衣大师,烹天下第一素斋吃。
爱美食的人一定听说过这句话,素斋是繁华美食世界的一枝独秀,一种独特的存在。因为食材的独特,制斋者的独特,有慧根的食客在咀嚼素斋之间时常仿佛能窥见方外世界一般。
而无衣大师的素斋更是精彩,传闻已有上千位慕名而来的食客品尝天下第一素斋时竟窥悟佛道,当即剃发修行。受素斋启发而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更是数不胜数。
是以美食客、求佛者皆络绎不绝于聚云峰巅,雷云寺前。但要吃到这顿素斋可并不容易,沿着唯一的山路爬上三天三夜方才走到聚云峰下,在茫茫人群长龙排队也要挨上一天一夜才可排到雷云寺前,云层流转之故使得无线信号无法传播到聚云峰上,所以手机等电子设备在山上是没有信号的,人们只能靠意志熬过艰难的二十四小时。
“这位施主,欲品无衣大师素斋请先留下一笔餐费。”长龙龙头处,拱门内,一张破木桌后坐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年轻胖和尚,每一个进雷云寺吃素斋的食客都要先在胖和尚桌前和他对话。
对话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给这顿素斋定价钱。
“无妨,品尝天下第一的素斋付点钱是应该的。”说话的人是一个戴着墨镜,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纯金制的佛珠,壕气逼人,“小和尚你开个价,我张某出得起。”
“一百万。”胖和尚闭着眼,淡淡地说出口。
胖和尚一开口,排队的长龙里顿时一片哗然,有些人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队伍悄悄下了山。
“哼,小意思。”姓张的中年男子面不改色,戴满金戒指的右手平摊,身后队伍中立刻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随从将一张支票和一直金贵的钢笔递到了他的手上。
“刷刷刷”钢笔尖在支票上张牙舞爪般画了一通,姓张的中年男子像扔垃圾般将支票抛到胖和尚的手边,昂着头就向寺内踱步。
“美金。”胖和尚依旧闭着眼,淡淡的说出口。
拱门外的长龙里又是一阵躁动,又有一部分人灰溜溜地离开了队伍悄悄下了山。
中年男子的嘴角微微抽动,“刷刷刷”又是一连串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响起,一张赫然写着六百万人民币的支票又抛到了胖和尚的手边。这六百万加上之前的一百万一共是七百万,兑换后比一百万美金只多不少。
一顿素斋吃掉七百万人民币却只嘴角微微抽动,这个姓张的男子应当是富甲无疑。
“哼!”中年男子愤怒地瞪了一眼胖和尚,赶紧迈开步子朝寺内走去,生怕胖和尚又开了口,这和尚简直就是只狮子,狮子大开口的狮子!
就算迅速迈开了步子,胖和尚的那令人背脊发凉的声音还是窜进了中年男子的耳朵。
“一粒米。”胖和尚依旧闭着眼,淡淡的说出口。
“你说什么?”姓张的中年男子的额头上已有冷汗冒出,他的声音也隐隐有些颤抖。
“贫僧说,‘一百万美金一粒米’。”胖和尚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为了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
“一百万美金一粒米?!”姓张的中年男子几乎是在咆哮,他戴满金戒指的手掌狠狠拍在胖和尚身前的破木桌上,木桌发出“吱嘎”声响,随时都会散架。
“就算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酒店也开不出这种夸张的价格!”中年男子的脸上青筋凸起,怒不可遏。
“聚云山上千年枯藤劈的柴,引聚云峰巅天雷生的火,无衣大师的手艺。”胖和尚依旧闭着眼,“如果世上最昂贵的酒店也有这三样东西,它也敢开出一百万美金一粒米的价格。”
一碗饭若有一百粒米那就得花一亿美金,这还仅仅是一碗白米饭的价钱。如果世上有富豪告诉你他的财富永远也花不完,那么请你骄傲地对他说:聚云峰巅,雷云古寺,无衣大师,烹天下第一素斋吃。连续吃上几天,富豪转眼成布衣。
“岂有此理!”姓张的中年男子勃然大怒,爬山三天三夜又挨了一天一夜的长龙,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却在一个小胖和尚这里吃了闭门羹,这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他呲牙咧嘴却也不与胖和尚废话,双手一挥,身后长龙队伍里瞬间蹦出二三十个劲装随从,个个身强体壮,一看就是练过的。
看这架势中年男子早就有备而来,带了二三十个打手上山,如果雷云寺的和尚故意刁难他便可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入寺吃斋。
“张某我现在可以入寺吃斋了吗?”姓张的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傲慢且嚣张的笑,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他眼光里的骄横跋扈。
“施主可以入寺吃斋。”胖和尚站起身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躬身回答。
“早前如果就这样,何必费事,哼!臭和尚真磨蹭。”中年男子不屑地嘲讽,随后便踱步超寺内方向走去,临了还不忘一把抓起破木桌上的两张支票带走。
“可是二三十个人一起上山,施主的餐费就要翻二三十倍才行。”胖和尚的声音再次窜入姓张的中年男子耳中,阴魂不散令人背脊发凉,这个男人从此最可怕的噩梦恐怕就属雷云寺胖和尚的说话声
中年男人回头怒视胖和尚,胖和尚依旧笑眯眯。
“臭和尚找茬?”
“臭和尚找茬,胖和尚找禅,我是胖和尚。”
“管你什么找茬、找禅,惹到老子的人都只能找死!”姓张的中年男人向自己带来的二三十名劲装随从使了个眼色,训练有素的随从们在其“死”字刚出口的同时便如箭般射向胖和尚。
胖和尚睁开了眼,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扫过面前如毒蛇般袭来的二三十名劲装随从,口中低沉念着“阿弥陀佛”,右手却已抖展僧袍宽大的袖口。
这僧袍袖口大的出奇,舒展开来竟然遮住了胖和尚的头和整个上身,谁也看不到现在袖口后的胖和尚,姓张的中年男子看不到,飞跃而至的劲装随从也看不到。
忽觉一阵秋风起,瑟瑟秋风吹落叶。
雷云寺拱门前,两名体格健硕的年轻武僧正拿着寺院扫帚打扫,可他们扫的不是落叶,是人!
二十六个身着劲装的保镖随从和一个微微发胖的富豪男人!
虽然扫的是人,但武僧却毫不费力真如打扫落叶般轻松将这群人扫到了寺院围墙的一角。
胖和尚依旧闭着眼,坐在拱门内破木桌后:“下一位。”
秋意凉,山上的秋风更凉。
又一阵秋风吹过,排队的人们都禁不住裹紧了衣服。
下一位走到破木桌前的也是一个中年男子,锦衣华服,也是有钱人家。他从钱包内拿出五张百元钞票恭恭敬敬地放在破木桌上,说:“李某虽家境富裕,但都是我多年辛苦打拼挣来的,不忍挥霍。此次上山见识无衣大师的天下第一素斋只备了这些钱,恳请大师……”
“施主把钱收回吧。”胖和尚闭着眼,语气不急不躁。
“大师您的意思是……”李姓男子的脸上充满了迷茫。
“聚云山上千年枯藤劈的柴,引聚云峰巅天雷生的火,无衣大师的手艺。这三样皆为当世无价之物,既然无价何以以有价度之?”胖和尚依旧闭着眼说话。
“那……那我……”男子的脸上略显激动。
“请施主入寺吃斋。”胖和尚将破木桌上的钞票递回李姓男子的手中。
“多谢高僧,多谢高僧!”李姓男子激动地连连鞠躬,有幸一尝雷云寺的素斋是多么不易,需要的或许是毅力和缘分。
这男子前脚刚拐进寺内,胖和尚正准备喊“下一位”时忽然听到一阵笑嘻嘻的声音,声音是从胖和尚身后的屋檐传来。
不知何时,已有一位体态丰盈、面容姣好的少女坐在了胖和尚身后的屋瓦之上,一双匀称修长的美腿凌空轻摆,这般风情足以令世间男子纷纷为之倾倒。
雷云寺前排着长龙队伍里的食客大多都是男性,正常、健康的男性,他们此刻的目光都齐齐注视在美丽少女的身上,眼神中透着痴迷与原始的渴望。
胖和尚却偏偏依旧闭着眼,似乎对身后屋檐上的少女丝毫不感兴趣。
“传闻雷云寺的和尚喜欢打机锋,看来不假。”少女笑嘻嘻地故意挑逗胖和尚。
“雷云寺只有一位和尚喜欢打机锋,外号机锋和尚。”
“嘻嘻,看来你这个胖胖的小和尚就是有名的机锋和尚咯?”
“施主刚已见到贫僧打机锋,贫僧当然就是机锋和尚。”机锋和尚欣然承认。
“机锋和尚知道自己是机锋和尚,机锋和尚却不知道别人是谁。真是一个笨和尚。”少女动人的眸子里,隐隐有一丝担忧之色。
“和尚不笨,和尚知道女施主是碚城上官家的九千金。”
上官,一个多么有分量的姓氏,在碚城也一样,无人不晓上官家的辉煌。
上官家的九千金,这七个字从机锋和尚口中平淡蹦出的那一刻,雷云寺外千万人顿时炸开了锅,有的惊呼,有的尖叫,有的甚至傻傻的瞪大了眼睛。能一睹上官千金是一种荣幸,一种比中彩票头奖更难得的荣幸。
碚城上官家家主上官孤鸿共生九位女儿,传言个个都是美若天仙的女子,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梦中的情人总是上官家的千金。上官家九位千金不输任何一位大牌明星,然而曝光率却低得可怕,碚城百姓中目睹过她们其中任何一位的人不超过十位。这应该是上官孤鸿刻意保护女儿的方式,毕竟上官家大业大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染指的。
“上官家九位千金个个似天仙,尤其小女九千金,人美又活泼,竟也勾魂摄魄。”这是目睹过上官家千金的少年郎们总结出来的一句话。
如今众人竟在雷云寺偶遇上官家的九千金,方知此话当真。
精致绝美的脸蛋,凹凸有致的身材,清澈勾人的眼神,以及令人心醉的声音,无一不令男人们为她疯狂!事实上寺外的千百男子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上官九千金会成为令他们染上相思病的美女。
“你这小胖和尚确实不笨,我正是上官家的九千金——上官雪儿。”上官雪儿似乎很享受众多男子为其迷醉疯狂,她话语间纤指轻撩秀发,寺外众人又爆发出一阵躁动。
上官雪儿正在享受寺外男子为其躁动不安之时,清澈的眼神却忽然一沉。
眼下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机锋和尚却完全未有半点动心之色,像一口无波的古井,让上官雪儿的内心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机锋和尚双手合十,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和尚本以为上官家的千金本应孤傲如天山上的冰莲,却未曾想到居然也有一片平易近人的活泼雪花。”
机锋和尚的这番话在上官雪儿的心头荡起一阵涟漪,或许上官雪儿从未听到过这般比喻,或许这样的赞美恰到好处,或者这样的话语本不该出自一位出家人之口。但无论怎样,上官雪儿美丽迷人的脸颊上此刻已微微泛红。
“哼~原来和尚也有不说佛语的时候?”上官雪儿自屋瓦一跃而下,似雪花般轻飘飘的点在地上,胸前两团雪白丰满的柔软波澜荡漾,身后罗衣轻摆,风姿绝美。
寺外的男子远观如此景色哪里还忍得住,都“美人儿、美人儿!”的喊叫着争先恐后向寺内冲去,男子们都不肯落后互相拉扯,最后演变为在寺外群体扭打在了一团,却没有一人踏进寺内一步。
上官雪儿对外面那群痴人说梦的男性群体没有丝毫的兴趣,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傻和尚。这双美丽诱人的眼睛着实能够勾走男人的魂魄,就算是和尚也不例外。
“佛所言才为佛语,和尚说的仍乃人话。”
机锋和尚从没有被绝世美女这么近距离的盯着看过,傻愣了一秒才缓缓回答。但他说话后却又立刻神态放松,笑眯眯的咧开了嘴,因为他实实在在地又打了一次自己很满意的机锋。
上官雪儿的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甜蜜,或许她对机锋和尚这次打的机锋也颇为满意?除了上官雪儿,没人知道。
“小胖和尚还真会讲些哲理,可惜呀……”上官雪儿的一只玉手卷着胸前发梢,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可惜什么?和尚不明白。”机锋和尚这下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上官雪儿晶莹朱唇微微开合,欲言又止,明眸皓齿的少女此间尽是万千风情。
却是那看门的和尚一动不动像个木桩般杵在地上,恐是佛经读得傻了,竟看不见眼前美妙。
上官雪儿并不介意,主动靠近机锋和尚,凑到他的耳边用令人酥麻的声音说道:
“可惜……佛能上天讲佛语,但和尚若死了……就再也没法子说人话。”
机锋和尚听后突然打了个机灵,冷汗从额头冒出,“哪?哪个和尚会没法子说人话?”
“喏。”
上官雪儿的玉手优雅地向寺内指去,
“无衣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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