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再怎么努力,疾病相催,他还是要离开了。
在弥留之际,他安慰那女子说:你要好好的活着,等着我,等来生,我一定来找你。”
说道这里,先生顿了顿,右手揉了揉的头顶才又继续说道:“事情要是就这么结束了倒也是好,两人各得其所,其间也不会再有以后的诸多亢杂事情,但世事常不遂人愿。
他辞世以后,那女子一步也不肯离开戈雅,据说她常常慢悠悠的独自走在两人走过的路上,做着两人做过的事,有时候恍惚起来还要跑去空落落的书房叫他按时吃药。
而山神这边,因为他先前偷入轮回,坏了地府规矩,地府插手,不允他恢复记忆,罚他受一次轮回之苦。他又来到三途,孟婆将他认出,但依然不动声色的逼他喝下那碗汤,再次跳入轮回。
轮回之后,二人果然再见,可再见时他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她却已经鬓发花白,垂垂老矣。
那女子认出他来,他却忘记了眼前人,他这一世同样受了许多苦,但到底也是爱惜性命,行善积德。
他这一世,娶妻贤淑,生子聪慧,家境优渥,儿孙满堂。
只是临到末了,他忽然梦见那女子,流着泪辞世了。
因为两世功德加在一起,难得的深厚,他真正成为了一方神明。
他又回到了戈雅来,这里处处都是那女子的影子,处处都有他们的回忆。
他甚至觉得,后来这一生,他日日为善,所为的不是因为天下大义,正道苍生,只为他太爱一个人。
哪怕他忘了,他也希望,自己施过的恩,行过的善,将来都回报于她。
他对世人好,世人将来对他人也好,说不定,有朝一日,那女子就能因此受慧。
后来,他秉持着无善不施的原则救了条小青蛇,教她开智修行。
他在后来的岁月里越来越思念那女子,脾性也越发温和,在他的不察觉之下,那小青蛇慕恋上了他。
青蛇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得不到他的回应,也仍旧一再纠缠,甚至以山脚下村民的性命威胁,却不想那为护着众生,山神宁肯自己死。
山神死后,青蛇仍不甘心,想强行以活人生魂将山神复活,因此这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包括你所知道的山神祭祀。”先生这一口气便讲了许久,周遭看起来都快要入夜了。
“先生……”我实在形容不出来心里面的感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孩子,故事讲来不过是让你消遣消遣,并非让你这样纠结的。天也晚了,我先送你回去,以后不许随便乱跑,尤其是晚上。”
先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甚至带着几分阴冷。
或许是先生最后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我疑神疑鬼起来,回到家后屋里又是漆黑一片,静悄悄没有一只活物带出些许生气,外头又不时有阵阵风从煤火的排气孔里灌进来,发出一声声似哀怨似哭泣的低吟,听得我头皮有些发麻。我上下将所有的灯打开,人在家中,电视剧的声音也足够嘈杂,但我还是总是觉得身后或是哪里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后背,我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视机一处不明显的反光里,一个灰白影子来来去去。
时间过去,很快就到了鬼节,中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暂且不提。只说鬼节这个节日在每个地方的传统活动都大同小异,时间却是不大一致,在中部地区过的是三月三的中元节,四川一带过的是七月十五这天,而在我们这边过的是七月十三这天。
凑巧这天也是我的生日,在节日过生日的好处是,大部分人都会记住你的生日时间,但不好处在于和节日一起过的生日一般都会被节日所占据,哪怕过的是鬼节。
黄昏时分,我和宁御在妈的督促下散了很多一叠一叠摆放整齐的纸钱,爹在门口的街道上切了一小盆西瓜皮,切成一块一块的在门口摆列了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圆形,在圆形的一角留下一个半米左右宽度的入口,入口处又用六块八块左右西瓜皮两边往外加长。
这是父辈的讲究,说是自己家祖上的纸钱要烧在圈内才不会被孤魂野鬼抢去,而那圈也要留个门,免得祖上亲人走不进来。
圈外还要再烧一把钱,这是留给孤魂野鬼的,以免他们乱闯进圈里来。
然后父亲又吩咐我燃一大把香,在每块瓜皮上各插一炷,只是入口处须得再摆上一块西瓜皮,最后,若是有剩下的,就要全部插到旁边,不拘是插在门缝还是砖孔里。
待我插完,父亲就在圈内烧纸,边烧边在口中念叨着一众先人的名号,外加一些无用的絮叨,但今年烧纸的时候,忽然又听他多念了一句“二哥,来领钱了。”
“爸,二哥是谁?”我从没听过哪里有一个二哥。
“我的二哥。”爸的声音平静无比,好像提起的是个再随意不过的人。冥币烧出的火苗很张扬,红色的焰夹带着黑色纸灰往上窜,说完他将脸别开,火光映照得他的侧脸上通红,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显得尤其鬼魅。
因为靠圈子太近,被烟熏火燎得我脸颊发烫,正打算避开些。
这时,一阵冷风忽然直刮在我脸上,我转头避开,眼前的画面却一时吓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圈外忽然多出来个人,分辨不出性别,只能见长长的褐色袍子几乎垂到地上,很长很长的头发披在脸的两边,好似还在滴水。
他低着头,脸部缩在我看不见的阴暗里。
我曾经听说,人身上有三盏阳火,当阳盛阴衰时,鬼怪就会人就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个时候,人不能慌张,要做菩萨状用拇指掐住中指关节,屏气凝神,坚定本心,便可增强阳火,助涨自身气势。
我用右手的拇指很狠掐在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时候我还能清晰的听到邻家的伯叔们烧纸聊天。
杨二伯娘说道“这杨家坡也真是邪性。这人接连不断的死在里面,就说谭家这,孩子都死了两个,都谭家两老不晓得咋个和儿家交代咯。”
“是啊。”杨二伯应和。
“你在看什么?”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眼前的人还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我假装忽略眼前人。
“没什么。”我转头僵硬的扯出个笑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去屋里,喊你妈调半碗水饭过来。”父亲面不改色。
我点头答应。
洒水饭在大定县这一带是月半烧纸钱一样重要的传统讲究。七月半,鬼门大开,祖宗老辈前来,凡尘的家人不光要准备好纸钱交付,还要好酒好菜的备好,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回去,但以前的平常人家大都穷困,如鬼节这般节日一般不会特意准备,所以只备水饭一口,吃完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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